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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貞下起元!
    大海很平靜,但是總會掀起風浪。
    沒有風浪,何來平靜。
    落水貓自起航已經行進了三個小時,漸漸駛向了深海。深藍色的海水仿佛無止盡的往下延伸。雲朵慢悠悠的飄蕩在藍天上,偶有幾隻不知疲倦的海豚追逐著帆船。海風輕撫在臉上,暖暖的陽光驅走了每個人心中的不安。無盡的藍色和白色,把人們包裹在一片自由的安寧裏。jes哼唱著海盜獨有的小調,老帆船吱吱嘎嘎的輕響著應和。何在把自己放平了躺在甲板上,隨著帆船的起伏搖擺著。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隻有他自己才知道。苗小小屈膝坐在何在身邊看海豚,不時從倉庫裏偷出一兩條魚來投喂。惹得塔依爾老爺追著她叫罵,老滑頭終究不是小怪物的對手。上下了幾趟船艙,他也隻好任由苗小小偷魚了。
    王老師背著手踱上甲板。以他在社會中的地位和年紀,早已不做瘋狂的假象。而僅僅幾個月,他就變成了一個老海盜。王老師的嘴角泛起一絲笑容,他自己也覺得荒誕的很。但是這份荒誕,的確挺有意思。誰說了人生不能荒誕呢?自己兢兢業業的和考古打了一輩子交道,勤勤懇懇的專研了上萬冊學術著作,如履薄冰和同僚們周旋到耳順之年。回想這六十餘年,還比不上當下這一刻逍遙。沒有過去,沒有未來;沒有方向,沒有高低;沒有榮辱,沒有貴賤;沒有凡塵俗世的雞毛蒜皮,沒有矯揉造作的投桃報李。但是,沒有外麵的繁雜和困擾,又哪來的這份安靜與祥和呢?王老師微笑著,他早已深諳這個道理。他知道,美景總有消失的那一天。否則,就不能稱之為美景了。
    car倚在瞭望台的欄杆上,四周隻剩下海平線。她苦笑,一直以來學不會遊泳的自己,居然變成了海盜。car想起了自己的家鄉。波爾多的天沒有這麽藍,加龍河的水也沒有這麽深。但是她發現自己瘋狂的在想念著家鄉的赤霞珠和魚子醬。沙蓬芬餐館的七鰓鰻不知道還是不是醬味香濃?河流節的帆船比賽似乎已經是上個世紀的記憶了。還有自己喜歡的cartier……不,自己在第一次唐代古人事件後就戒煙了。準確的說,是在何在送了自己兩噸cartier之後。想起這個古怪而又神奇的混蛋,car不禁露出了笑容。自己當初選擇加入考察組,完全是為了這個混蛋。但是現在呢?自己對他的那份感情究竟變成了什麽樣呢?car覺得自己現在的心情很微妙,自從決定了不再愛他的時候,那份濃濃的愛意就開始轉變了。但它絕沒有消失。現在,這份情感更加的純淨,也更加的難以定義。人和人之間的感情為什麽一定要給出個界定呢?哪一種是友情,哪一種是愛情,哪一種是親情,哪一種又是同情……car忽然覺得,人們給自己本沒有界限的情感強加一個稱謂是多麽的愚蠢。人們似乎總喜歡給本來自由無疆的事物禁錮上條條框框,然後把自己的行為限定在這些條框裏去進行。對同性的情感被稱之為友情,對異性的情感被稱之為愛情。當然,對於有的人來說剛好相反。那麽和動物之間的感情該稱作什麽?和物品的感情呢?我們可以同時喜歡並和很多個同往,但是隻允許和一個特定的異往,這是為什麽?如果同時對其他異性產生了情感就需要遭到譴責和怪罪,這又是為什麽?很簡單,因為早在人們的意識形態中,這規則就一直存在。至於它為什麽存在,已經沒有人願意去深究了。
    car想起自己曾經看過的一個實驗。一個實驗員把一群猴子關進了足夠大的鐵籠裏。在籠子頂上放置了一個香蕉。隻要有猴子去觸碰香蕉,籠子頂部的自動裝置就會噴灑冰水。在毫不知情的狀態下,一隻猴子去拿了香蕉。籠子裏所有的猴子都被淋了一身冰水。幾次之後,沒有猴子再去觸碰香蕉了。這時候,實驗員放出了一隻猴子,又關進了一隻新的猴子。當新來的猴子一無所知的想要去觸碰香蕉時,其他的猴子都開始揍它。因為它們知道觸碰了香蕉會有冰水淋下。就這樣,新來的猴子莫名其妙的被揍了一頓。這時,實驗員又放出了一隻猴子,關進了一隻新的猴子。當新猴子要取香蕉時,所有的猴子又開始揍它。並且,上一隻被揍的猴子下手反倒更狠。這樣反複幾次之後,籠子裏的猴子全都換了一輪。現在已經沒有猴子知道,拿下香蕉會發生什麽。它們隻知道,想要觸碰香蕉,就要被揍。並且,大家可以肆無忌憚的去揍那隻想要觸碰香蕉的猴子。
    car忽然發現,自己身邊的人群和猴子們沒什麽區別。誰願意去在乎自己對何在的情感具體應該起個什麽名字?她隻要知道,那份情感存在就好了。car看著躺在甲板上的何在,她覺得何在也看著自己。盡管他閉著眼。
    洪四爺走上甲板的時候,正趕上一陣海風。他的帽子被吹飛了。洪四爺追著帽子跑到了船首,然後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帽子落入大海。灰色的禮帽隨著波浪上下起伏,好像在嘲笑自己的無能。洪四爺歎了口氣,衝帽子擺了擺手。他這一生已經放棄過太多東西,那些東西都比這頂禮帽要貴重的多。所以洪四爺向來不怕放棄,因為他知道,空杯子才能用來倒茶。一輩子守著一杯好茶,你就永遠嚐不到茶的滋味。隻有把自己的杯子清空,你才有可能體察到其他的味道。下一杯是香茗也好,是濁酒也罷,總有它的滋味。這個世界上,就是有太多的人不懂得放棄,才醞釀了那麽多的悲劇。甚愛必大費,多藏必厚亡。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長久。洪四爺瞥了一眼躺在甲板上的何在,踹了踹他,從懷裏摸出瓶白酒,丟在他肚子上。
    何在眼睛都沒睜,擰開就喝“四爺,那帽子帶不出黃金城。丟就丟了吧。”
    洪四爺就地坐下“你不是閉著眼嗎?咋啥都能知道呢?”
    何在把酒瓶揣進懷裏“我有心眼。”
    洪四爺揪住他的衣服把酒瓶翻出來,放入自己的口袋,然後踱著步子離開“額看你是缺心眼吧。”
    d4看著海麵,這片海自己再熟悉不過。幾周前自己還泡在裏麵和殺人鯨比賽遊泳。如果現在讓自己再來一次,恐怕早就葬身魚腹了。人的主觀意誌居然可以強大到這個程度,他實在無法相信。但又不得不信。他看了看何在,為什麽要告訴自己超級藥丸不存在呢?如果一直欺騙自己,自己不就可以保持超人的力量了嗎?何在一定有自己的想法,一些自己無法理解但一定會讚同的想法。他走到何在身邊,蹲下,遞給他一瓶朗姆。
    何在睜眼,接過“還是這個適合我。四爺的二鍋頭太烈,留著敵襲的時候當燃燒瓶吧。”
    d4笑著“那你要把四爺叫回來,不知道什麽時候就用上了。”
    何在用牙咬掉酒瓶上的木塞“沒仗打渾身癢癢是吧?唯恐天下不……”
    “敵襲!!!敵襲!!!是使者的旗艦!!!東南方向二十六度!!!距離二百八十海裏!速度十節!”car的吼聲成功打斷了他。
    何在咬著木塞,愣著。然後他把木塞吐在d4臉上“……烏鴉嘴……愣著幹什麽?!準備炮擊啊!”然後他幾乎是彈射了起來“滿帆!!!都別睡了!!就位啊!!!王八使者死咬著不放!!!耶穌!!!往第二礁島全速行駛!!!”
    d4跑去炮倉前不忘追問“燃燒瓶還要嗎?”
    何在一愣“你去要要看,看四爺會不會把你燒了。”d4一溜小跑的去炮倉了,何在盯著他的背影“好的不學,什麽時候學會耍貧嘴了?”
    苗小小在一邊打趣“上梁不正下梁歪!”
    何在瞪她“拿著條鹹魚幹什麽?敵襲了!要喂他們吃魚嗎?”
    苗小小笑“何叔,你這次風格切換的好自然啊!”
    何在在她麵前始終裝不起來,隻有苦笑“鬼丫頭,你以為切來切去的容易嗎?快把魚丟了。”
    苗小小吐著舌頭把魚丟了,她往海裏喊“快走吧!要打仗了!”海豚比他們聰明,早十分鍾前就跑光了。
    jes開始盡全力往第二礁島的方向行駛,盡管如此,雙方的距離依舊在逐漸縮短。
    “看見礁島了嗎?!”何在大吼。
    “沒有!!!”car吼回來。
    “報敵艦方位!”何在接著吼。
    “自己看!!!”car接著吼回來。
    何在一愣,轉頭。一艘旗艦已經駛入可視範圍,三艘護衛艦成包抄陣形排開。其中一艘企圖攔截落水貓的行進方向,另兩艘往側翼全速推進。至多再有四五分鍾,就進入對方炮擊射程了。
    “笨蛋!!!是後麵!!!”car的吼聲再度傳來。
    何在一愣,把腦袋轉向船尾。他轉頭的瞬間,剛好看見兩枚鏈彈向落水貓飛來“……見鬼。”
    下一秒,漫天的木屑碎片砸的他翻了個跟頭。何在勉強站穩,發現尾部船舷已經被削掉了一塊,所幸損失不大。
    落水貓的正後方,一艘單桅快船正在左舵急轉,企圖形成包抄。剛才的鏈彈就是它發射的。
    “胖子!火藥桶!”何在三步並作兩步衝到船尾的回旋炮前填了一枚炮彈。這種小炮威力不大,射程也不遠。隻有近距離交火時,才用以殺傷對方的船員。
    胖子已經把兩枚火藥桶丟進了海裏。單桅快船因為轉向而降低了速度,它距離落水貓還有至少二十米以上,遠遠超出了火藥桶的爆破範圍。快船上的幾個衛兵一邊裝填彈藥,一邊嘲笑著,他們麵對的這群海盜新人顯然缺乏海戰經驗。兩發鏈彈就慌神了。
    有意思的事情發生了,第一枚火藥桶像是條魚一般開始迅速向單桅快船的右舷移動。兩個水手張大了嘴巴,看著火藥桶直線向自己衝來。
    黃金城雖然沒有大型的電力機械,但是小電器早已普及。何在讓馬胖子在大量火藥桶底部都裝上了小型的馬達電機,足以負荷其在水中的驅動。隻要近距離的目標物不處於快速移動狀態,火藥桶就可以迅速接近。
    片刻間,胖子投下的第一枚火藥桶已經觸碰到了單桅快船的邊沿。船上的每個人都凝固了,三秒左右,什麽也沒發生。一個衛兵大著膽子靠近查看,然後他鬆了口氣“一群笨蛋,送來不會爆炸的火藥桶有什麽用?給我們補充資源?”
    “他要炮擊!”另一個衛兵指著落水貓的後舷大叫。
    “笨蛋!射程根本不夠!打不中的!”趴在甲板上的衛兵笑著,他打算把水裏的火藥桶撈起來。
    何在開炮了,他的目標不是第一枚火藥桶,而是第二枚。第二枚火藥桶一直飄在距離落水貓不遠的海麵上,何在不用瞄準就輕易打炸了它。火藥桶爆破的威力出奇的小,估計就算靠近敵艦,也不會引起太大損傷。
    單桅快船上的衛兵快笑破肚子了“蠢蛋啊!連火藥份量都不會放!還想當海盜?!”他話音剛落就發現了異樣。沿著第二枚火藥桶爆炸的位置,一條火線出現在海麵上,並且迅速在向自己靠近。他愣了一下,一把撈起自己船邊沒有爆炸的第一枚火藥桶。一根粗繩連接到木桶內壁,用手一摸,滑膩異常。他傻了“是油?!繩索上浸滿了油?刀子!!刀……”
    可惜已經遲了。隨著一聲震天巨響和焦黑的濃煙,單桅快船的右舷幾乎被炸成兩節。它麵臨的唯一結果是沉沒。
    何在早將火藥桶兩個一組,用粗繩連接。繩索裏浸滿了燃油,作為導線。第二枚火藥桶裏的炸藥刻意裝的很少,其作用隻是點燃導火索而已。真正具備攻擊效能的第一枚火藥桶,足以報銷掉一艘等同於落水貓大小的雙桅帆船。
    盡管船體是十七世紀的,但何在等人腦中的戰鬥技巧和可利用手段,卻早已領先了三百餘年。否則,他們怎麽敢用一艘破破爛爛的雙桅帆船,去挑戰勝於自己數十倍的對手?思維方式這種東西,是無法從資料上學會的。
    落水貓擺脫了單桅快船的狙擊,但片刻就進入了護衛艦群的炮擊範圍。雨點般的炮彈向落水貓拋物線飛來,jes使出了全身解數操縱著帆船逃離包圍圈。
    “看到第二礁島了!!!”car在瞭望台上嘶吼著。在炮火中不斷的匯報敵艦信息,幾乎把她的嗓子撕裂了。
    “耶穌!穿過去!看你的了!”何在一手把苗小小的腦袋壓低,一手拉著纜繩。
    第二礁島,是d4遊回黃金城的時候發現的一處石礁群。兩座巨大的岩礁從海裏拔地而起,其夾縫形成了一道天然的石門。石門的寬度很窄,龐大的旗艦是萬萬不可能通過的。而像落水貓這樣的雙桅帆船,則勉強可以擠過去。但這也僅僅來自於d4的目測,誰也沒有確切的把握。
    石門後,是複雜的岩礁群和一座海島。多數岩礁都升出海麵,礁壁上長滿了鬱鬱蔥蔥的植物。這一帶水深較淺,不適合大型船艦航行。落水貓隻要駛進了礁群,也就基本脫離了旗艦的威脅。
    使者們此次隨行的船員眾多,在食物不足的情況下,難以長時間作戰。相反進入了礁島的落水貓,倒可能從海島上獲得額外的資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