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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貞下起元!
    嘩!!!
    一盆涼水再次把暈厥中的何在澆醒,他艱難的抬起左眼“……他們……來了?”
    地坤獰笑著拔出何在右掌上的匕首“對,這就帶你去見見你的好部下們!不知道他們看到何先生現在的樣子,還有沒有興趣救你出去了?”
    何在勉強微笑了一下“……引路……”
    兩個衛兵把何在拖出水牢,像是個破麻袋似得丟出了這個折磨他整整四十餘天的監獄。
    陽光照射在何在潰爛的皮膚上時,一陣劇烈的刺痛襲來。何在覺得見到太陽已經是上個世紀的記憶了。盡管很刺眼,但是他剩下的右臂早已無法抬起。雙腿看上去浮腫而糜爛,絕無法支撐起殘破的身軀。
    何在被兩個衛兵綁在了一個木頭的十字架上,像個船首像似得置於旗艦的前端。以便於讓每艘靠近的船都能夠看清。當然,他也更容易看到其他的船隻。
    何在眯著僅剩的左眼,他看到遠處的海麵上,一艘被五顏六色所拚湊成的雙桅帆船正飛速向自己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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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水貓的船頭上,佇立著心急如焚的現任船長。
    苗小小自從踏上何在留給自己的單桅帆船就開始後悔。盡管她相信何在不會做出沒有把握的決定,但是不知道為什麽,苗小小腦袋裏總是無數次閃過何在與自己分別的場景。何在從孤兒院撿到她已經超過十年,這期間她經常與何在分頭行動。苗小小早已習慣了不去擔心總愛置身險地的何叔。但是這次,她的感覺卻讓自己非常的不安。
    苗小小的手幾乎嵌進了船舷的扶手,她緊張的表情連海豚都能看見。
    “不要擔心嘞,老何精似鬼,不會出事情的。”洪四爺在一旁安慰著,兩個月來他已經把這句話說了無數次。與其說是在安慰苗小小,不如說在安慰他自己。
    “一個月,我們整整遲了一個月。”苗小小快把自己的下唇咬出血來了,她實在痛恨自己的無能。
    “快見到了,就快見到了。”洪四爺隻好繼續自己毫無根據的絮叨。
    何在的計劃是,讓黃金城裏的地下組織和落水貓裏應外合,設法買通送信的親衛隊成員。隻要被買通的衛兵在黃金城前往監獄的沿途留下標記,落水貓就能夠順藤摸瓜找到關押何在的地點。然後由d4帶一支突擊隊,秘密潛入進去。他們的任務不光是救出何在,還要綁架關押何在的使者。突擊隊從何在計劃當日,就開始展開嚴密的特訓。而苗小小返回落水貓的平安信,也早已經準備好。
    意外發生在被買通的衛兵身上。送信的船隊出海後沒過多久,他就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不但沿途沒有留下任何標記,還險些讓何在的計劃徹底曝光。這次事件,讓使者們立即將何在從貴賓間轉移到了水牢,開始對他進行嚴刑逼供。其逼供內容無非是昭武校尉和落水貓的下落。這兩條信息,一條他不知道,一條他知道了也不說。於是地坤使者拿出了遠勝於訓練營的拷問手段,企圖用利刃和火鉗撬開何在的嘴。同時,他們開始大範圍的搜捕落水貓,封鎖黃金城人員的一切行動。
    苗小小等人,知道事情敗露,隻好潛伏起來按兵不動。並且秘密搜尋曾經參與運送書信的親衛隊士兵。直到四天前,他們才通過一名黃金城地下組織的成員,抓捕到一個參與送信的衛兵,以此獲悉了何在的所在地。但此時與何在約定的時間,已過去了一個多月。
    這一個多月來,何在幾乎不間斷的被地坤用酷刑折磨著。以至於他此刻已經猶如風中殘燭,生命之火即將燃燒殆盡。他現在的樣子,連殺人鯨都不會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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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長!我們靠得太近了!再往前就要進入親衛隊的火炮射程了!”d4衝到苗小小身邊。
    “停船。”苗小小下令。
    “為啥停個旗艦在前頭呢?抖威風麽?”洪四爺眯著眼,看著遠處的旗艦琢磨。
    “婆婆媽媽。要打就打唄,好好的船當炮台使?你說親衛隊也是缺心眼,一個破監獄那麽老遠,每天送水送飯的真不怕費勁。”馬胖子絮絮叨叨的走上來。地坤的監獄是遠高出海平麵的一塊巨岩。他將巨岩的內部掏空了,當作堡壘使用。
    苗小小思索了片刻“car!報敵艦情況!”
    她等了片刻,car毫無聲息。苗小小略感詫異,她抬頭往瞭望台上看。car蜷縮在瞭望台的欄杆邊,顫抖著身體,似乎哭泣的很厲害。苗小小大感不解,car從首戰開始就是落水貓當之無愧的核心成員之一。怎麽大戰將至,一反常態?
    “car?!”苗小小仰著脖子喊,car絲毫沒有要搭理她的樣子。
    苗小小蹙眉“我上去看看。”
    “我去吧,你是船長。大敵當前,不要輕舉妄動。”d4攔住苗小小,一縱身已經竄上了纜繩。苗小小看著他像個猴子似的攀上瞭望台。
    d4俯下身,似乎在和car說些什麽。car卻依舊隻是哭個不停。d4撿起car腳邊的單筒望遠鏡,往旗艦的方向眺望。然後他拿著望遠鏡的手,開始顫抖。抖的險些把望遠鏡掉下甲板。d4艱難的放下手裏的望遠鏡,臉上的表情似乎看到了世界末日。
    洪四爺和苗小小對視了一眼,盡管從下麵看不清d4的表情,他們也隱約從他身體的反應上感覺到了事情不妙。
    “d4!下來!”王老師渾厚的聲音仿佛把d4喚醒了,他剛才已經魂飛天外。
    d4扶著瞭望台的欄杆,定了定心神。然後他把car扛在肩上,慢慢的爬了下來。car似乎已經丟了三魂七魄,任由d4把自己抗起,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苗小小沒等d4落地,就衝回船長室取來了望遠鏡。她隻看了一眼,望遠鏡就掉在了甲板上,鏡片摔得粉碎。同時倒下的,還有她自己。
    洪四爺急忙搶上一步扶起她“女娃娃,咋了嗎?!看見啥了?!”
    苗小小隻覺得天昏地暗,連呼吸都已經停頓。d4已經踏上了甲板,洪四爺一把奪過他手裏的單筒望遠鏡。d4愣了一下“四爺,還是不要看的好。”
    他話音未落,洪四爺已經看到了car和苗小小倒下的原因。殘破的何在像塊臘肉似的被掛在旗艦船首,那是任何人掃一眼都覺得汗毛倒豎的傷勢。他還能活著,簡直就是奇跡。如果不是嘴角邊那絲熟悉的微笑,幾乎讓洪四爺認不出這個相交數十年的老友。
    “撤退,立即回航岩礁島。”王老師放下從洪四爺手裏奪來的望遠鏡,連他的聲音都已經發顫。毫無疑問,何在此刻的樣子,帶給了他們太大的衝擊。一顆堅定的核心,就這麽被摧殘成了廢人。王老師的判斷是正確的,此刻的落水貓,已經丟失了魂魄。他們已經無法再和任何人進行對抗。
    “不可能……不可能!那不是何叔!那是假的!!!何叔不會受傷的!!!”苗小小此刻從甲板上彈了起來,滿臉的淚水。她往船舷衝,她要遊到她的何叔身邊去。洪四爺死死的按住她“娃娃,娃娃,冷靜下……總有辦法,總有辦法的……”
    car此刻終於開始放聲大哭,她此生也無法忘記自己剛才看到的噩夢。
    “d4,她交給你了。”王老師吩咐,他擔心car會尋死。實際上d4自己又何嚐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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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使者,他們要撤退了。追擊嗎?”旗艦上,一個衛兵隊長詢問地坤。
    “不用。有了這塊餌,還怕老鼠們不自己鑽進籠子?”地坤笑著看了看他的戰利品。戰利品此時咧開幹涸的嘴唇微笑著,目送落水貓掉轉船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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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毫不留情的籠罩了地坤的監獄。
    海水輕輕的拍打著礁石,仿佛一切都與自己無關。的確無關。
    一艘小艇正悄無聲息的避過探照燈,往巨岩下的洞穴行進。小艇上七個黑影壓低了身姿,把注意力都集中在手裏的船槳上。他們此刻需要專注,否則會因抑製不住自己的情緒而垮掉。
    他們的目的很簡單,活著救出一個人。
    或者留下一起死。
    盡管他們知道,第二種可能性幾乎是百分之百。但這並不能成為他們不做出選擇的理由。
    小艇已經駛近了洞穴的入口,這是通往監獄的大門。恐怕對此刻的他們而言,也是通往地獄的大門。d4和jes把小艇固定在岩壁上,然後像兩條遊魚一般滑入水麵。他們要確保前方的安全。
    洞穴很大,停放著地坤使者的旗艦和六艘護衛艦。盡管船上燈火點點,但是卻看不到人影。d4和jes略感詫異,他們交換了一下眼神,先後從船舷攀上了旗艦。
    甲板上靜悄悄的無聲無息,仿佛所有的人都消失了。d4咬了咬牙,打開艙門,他要下去一探究竟。jes則留在甲板上警戒。
    不到五分鍾,d4表情古怪的從艙門裏鑽了出來“情況有些不對。”
    “怎麽?”jes雖然沒看到何在的慘狀,但從苗小小等人的反應上,也能夠想象的出來。
    “所有衛兵都被幹掉了。”d4顯然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要知道,旗艦上的士兵和船員超過兩百多人。幾個小時前,他們還耀武揚威的把何在當作屍體來炫耀。此刻,居然全都安靜的躺在船艙裏,無一例外的全部失去了抵抗。下手的人似乎並不打算殺死衛兵,每個衛兵都骨折筋斷的處於深度昏迷狀態。即使醒過來也不會具備抵抗能力。
    而其餘六艘護衛艦上的情形,也是如此。
    d4和jes滿腹疑竇的把所見告知了小艇上的五人,眾人也都大惑不解。難道還有其他勢力在他們之前潛入了進來?黃金城的世界裏,能自由出海的除了親衛隊就隻有落水貓。難道有別的使者和地坤產生了內杠?
    不管是誰,此刻都阻止不了他們帶走何在的決心。苗小小這次率先下水,後麵依次是洪四爺、car、王老師、馬胖子。d4和jes引路。七個人小心的繞過艦船,從旋梯潛進了如堡壘般的監獄。
    連博學的王老師也不得不承認,這座堡壘建造的確實森嚴。即使是十艘落水貓,想要從外部進行攻克,也是難上加難。不,是癡人說夢。
    監獄依岩壁而建造,超過九米的厚度幾乎可以抵禦一切外來的炮擊。監獄裏每隔五米就設立了一個崗哨,自上到下超過三百個瞭望口,可以做到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監控海麵。彈藥和食品充足,就算被敵軍圍上一年也能夠存活的下來。重型炮台超過十七個,中小型炮台不計其數。即使是五百噸級的旗艦,也逃不掉集群炮彈的轟擊。
    可以說,這是個完美的堡壘。前提是,有衛兵的話。
    一路上,苗小小等人看到的所有衛兵,非死即傷。無一幸免。戰鬥痕跡並不十分明顯,顯然這是場一麵倒的戰爭。牆壁和室內陳設,不同程度的損毀。但大都來自於衛兵們配備的長槍和彎刀,以及少量火銃的射擊。但是血跡卻幾乎看不到,隻有少量衛兵受到了刀傷所灑下的零散鮮血。
    盡管風險很大,但是苗小小等人還是決定弄醒個衛兵一探究竟。他們找了個看起來一臉憨實的家夥。這人被扭斷了腿,左膝蓋成反關節古怪的彎曲著。d4把他拎到一間沒有人的牢房裏,幾個耳光拍醒。牢房建造的陰冷而潮濕,眾人想到何在被關在這樣一個惡劣的環境裏一個多月,不由得更加氣憤。
    衛兵醒來之後顯得很茫然,他眼前的幾張麵孔好像並不熟悉,但又似曾相識。
    d4一腳踩在他的斷腿上“疼嗎?”
    “啊!!!”衛兵殺豬般慘叫。
    “知道我們是誰嗎?”car湊上前問。
    衛兵滿臉的冷汗“……不……不知道。”
    car拔出腰裏的匕首“現在就讓你知道。”
    苗小小在她下手前及時攔住“別折磨他,問出何叔下落就行了。”
    car看著衛兵,眼裏噴火“他們都把何在折磨成那個樣子了!我一人剁一刀可以吧!”
    苗小小搖了搖頭“何叔說過,戰爭就算不可避免,也要避免仇恨的延續。”
    王老師歎了口氣“殺人之眾,以哀悲泣之。勝者,以喪禮處之。”
    苗小小點了點頭“是的。”
    car狠狠的把匕首插回刀鞘,地上的衛兵終於回過神來“你們……你們是何在的人?”
    苗小小冷冷的盯著他“他被關在哪兒?”
    衛兵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關?他關我們還差不多……啊!!!!”
    話音未落,d4的第二腳已經踩了上去“你倒挺幽默。”
    衛兵的眼淚都下來了“諸位好漢,我真沒胡說!我們都是被他打成這樣的!”
    此語一出,眾人不由得麵麵相覷。何在今天被吊在船上的慘狀,他們大多親眼目睹。實在難以相信一具隨時可能死亡的殘軀,還能把一整座監獄的衛兵打成殘疾。
    “是什麽人啊,救得他?”王老師還算比較冷靜。
    “救他?他還用人救嗎?他一個人就把我們全都打的七零八落了!”衛兵一臉無辜。
    “我就知道!你快說說!究竟是怎麽回事?”苗小小兩個月來第一次稍顯興奮。
    衛兵苦著臉,顯然那是一段不太快樂的回憶“那個混……你們船長,兩個多月以前就來了。前一個月和地坤使者處的像哥們兒一樣,整天大魚大肉,無酒不歡。養魚,玩兒鳥,鬥蛐蛐。除了不能出去,這裏麵他逛的比我們都熟!”
    苗小小和car不僅露出了一絲笑容,她們能想象出何在甩著膀子在監獄裏溜達的樣子。
    “後一個月不知怎麽了,地坤使者把他關進了水牢。整天抽的皮開肉綻,什麽烙鐵、夾棍、竹簽子、剜眼剔骨……哦對,連胳膊都鋸下來了……”
    “閉嘴!!!”苗小小忍不住飛起一腳踢去,衛兵的幾顆牙齒應聲而落。
    “娃娃,剛才你不是還說不折磨他嗎?”洪四爺把苗小小拖回來。
    “我聽不下去了!”苗小小眼眶裏的淚珠開始打轉。
    “後來呢?如果按你說的這樣,他怎麽還能一個人啊,把你們打成殘廢?”王老師接過了審問權。
    衛兵一臉苦樣“本來折磨的好好的……”他說到這兒,發現眾人的眼神都有要動手的意思,急忙轉過話鋒“下午回來的時候,我們按地坤使者的吩咐,把他扔回水牢去。誰想到他忽然站起來了!胳膊也有了!傷也沒了!一眨眼就撂倒我們幾個弟兄!”
    苗小小快跳起來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何叔肯定是裝的!!!”
    “你白天的時候,可不像是知道啊。”王老師微笑著。
    “然後呢?”car的眼睛也開始放光。
    “然後?然後他一路就這麽打進來,攔都攔不住!”衛兵苦著臉。
    “他一個人?”d4顯然有些質疑。何在的身手他清楚,比自己還有些差距。連他自己都不可能一個人撂倒上千個衛兵,他想不出何在是怎麽辦到的。
    衛兵如果不是腿斷就跺腳了“我對萬能的神發誓!他隻有一個人!不知道怎麽回事,槍捅上去一點兒反應都沒有,刀都卷了刃了!他還像個沒事人一樣!他隨隨便便推一下,我們不是斷胳膊就是斷腿!簡直是個怪物!”
    “他本來就是怪物嘛!”苗小小喜笑顏開。
    洪四爺皺眉,這段話聽著實在不可思議“咋聽著像是孫悟空跳出了煉丹爐呢?額說你不會騙額們吧?”
    衛兵快哭了“我都這樣了,我至於騙你們嗎?不信你們叫醒了別人問問呐!我就是被他踹了一腳,腿都斷了!”
    jes撿起地上散落的一把佩刀,刀口就像是砍上了鈍鐵。他丟下手裏幾乎彎了的破刀“地坤呢?”
    “地坤使者組織我們包圍了那混……你們船長,發現根本打不過,他就跑回辦公室去了!”
    “辦公室在哪裏?”苗小小揪住地上的衛兵。
    “最上麵,上到頂就是。”衛兵知無不言。
    “謝謝你的合作,你可以休息了。”d4抬手敲暈了他。
    “我說,你們信嗎?”馬胖子終於可以說話了。王老師來之前嚴厲的告誡他,不許他和敵人搭話。
    “你信嗎?”苗小小反問。
    “我是寧可信其有!”馬胖子斬釘截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