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0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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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貞下起元!
    “這是哪?”
    “你是誰?”
    “……”
    “……”
    “我死了?”
    “那我也死了?”
    “……”
    “……”
    “我記得自己在公主的踐行宴上呀?”
    “我也是呀,怎麽會忽然來到這裏?”
    “……”
    “……”
    “……你是公主殿下?”
    “你怎麽知道?!”
    “踐行宴上的人我都見過,唯一沒見過的就是公主和婢女啦。你的年紀看起來那麽小,總不會是婢女吧。”
    “啊,是啊。那你又是誰?”
    “我是多仁將軍的妹妹,我叫旺姆。”
    “啊,原來如此。多仁將軍在哪裏呢?”
    “不知道呀,何公又去哪裏了?”
    “何公是誰?”
    “……”
    “……”
    “我們先離開這裏吧,這裏看起來很奇怪。連燈燭都是倒吊著的。”
    “我從來沒見過這麽亮的燈燭,連神都大殿裏的燈燭都沒有這麽亮。”
    “呀!我的衣服呢?!”
    “發髻也沒啦?!”
    旺姆和李奴奴從她們各自的床上坐起身,怔怔的看著對方。她們隻穿著一件寬鬆的單袍,素顏裸妝,披頭散發,連內衣都不知所蹤。白河岸口氣候多變,苗小小為了方便照顧,早就除去了她們層疊的衣衫,塞進被子裏裹結實拉倒。
    兩人總算起身,站在不足兩米的臥室裏發愣。床鋪、被褥、枕頭都被結結實實的固定在地板上。床與床之間的伸縮屏風和櫃子也都牢牢的卡在屋頂和地麵之間。每張床的中央位置都倒吊著一盞她們所謂的燭火。燭火外包裹著一個半透明的燈罩,燈罩裏垂著一根細繩。旺姆試著拉了一下,她頭頂上的燭火頓時滅了。她再拉,燭火又再度亮起。她樂了,因為在她的記憶中,除了何在等人,再沒有誰會讓自己看到如此不可思議的東西。
    旺姆拉著李奴奴,打開了房門。她們麵前是一條木結構的走廊,寬度約一米五左右。走廊的右側已經到了盡頭,左邊約七至八米的位置有一扇雙開大門。而位於她們的正對麵,則是一扇和她們臥房一模一樣的木門。
    旺姆小心翼翼的推門而入,發現這間屋子和自己剛剛所在的那間極為相似。也有三張床榻並列被固定在地麵上,隻是床上均空無一人。
    “我覺得屋子在晃。”李奴奴緊緊拉著旺姆的手。
    旺姆仔細感覺了一下,地麵似乎的確在規律的晃動著,她琢磨“是地動嗎?”
    李奴奴搖了搖頭,用表情傳達了自己的茫然。
    忽然,地麵猛烈的搖擺了起來!晃的兩人幾乎跌坐在地板上!頭頂上的燭火隨著劇烈的搖擺來回運動著,更顯得局促和緊張。旺姆剛穩住身形,地板就傾斜了起來,至少三十度的斜角將她和李奴奴拋到了牆壁上!她們翻滾在一起,狼狽不堪的掙紮著站起身來。她們萬萬想不到,本來好端端的踐行宴怎麽忽然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地麵起伏擺動著,毫不憐惜的將兩個女孩前後甩動。旺姆咬牙拉起李奴奴,奪門而出!艱難的向走廊盡頭的門跑動了過去……
    苗小小坐在一扇落地窗邊,她看著外麵繁星點點的夜空,喝了一口十五年陳的武當紅酒。武當王莊位於法國波亞克村,是世界頂級的紅酒釀造地之一。和中國的武當山可說沒有半點關係。
    高達三百米的酒店餐廳,讓苗小小把繁盛的都市盡收眼底。斑斕的燈火把一座龐大的城池印照的猶如白晝。無數車輛在街巷裏往複穿梭著,搭載著一個個顛倒夢想遊離於世。人們三三兩兩,匆匆忙忙,嘻嘻哈哈,來來往往,他們努力維係著屬於自己的生活,兩耳不聞窗外事,把罪孽和惡意拋散到自己看不見的角落。善男信女們虔誠的參拜著自以為理解的信仰,希望能夠比別人多分到一些神明的關愛和加持。
    貧窮者沿街祈禱著苟活,富有者肆意妄為的赴死。盡管他們的和終點毫無區別,但從出生到死亡的那段過程,卻讓絕大部分人都咬牙切齒、鞠躬盡瘁。以至於沒有人再願意去想想自己存在的意義和原因。毫無疑問,他們構成了這座城市。作為城市中主要的居民,他們更習慣屈服於三兩個同類,然後踐踏著其他的生靈,痛苦的享受。
    苗小小知道,自己眼前的這幅畫麵裏,正在往複上演著人間上演了億兆次的戲碼。勾心鬥角、顛沛流離、觥籌交錯、笑裏藏刀、春風得意、劍拔弩張、殫精竭慮、嘩眾取寵、雙喜臨門、樂極生悲、運籌帷幄、貪得無厭、朝生夕死、為情所困、曲終人散、人走茶涼。無論是悲是喜,或生或死,起因卻都隻有一個。
    苗小小邊思索邊沿落地窗踱著步子,當她抬頭的時候,眼前的城市已經不見了,窗外隻剩下一片漆黑。那是夜空裏的海洋,它位於餐廳的另一邊。苗小小不知道,生活在人類棲息地的動物們,究竟是悲是喜?也許,自從人類誕生起,對它們而言就不再有悲喜了。剩下的,隻是絕望。畢竟,在最近四五十年間滅絕的物種,已經超過了曆史的總和。並且,這個數字仍在增加。
    蠻荒和文明,隻是人類賦予自己的定義。站在自然的角度上,恐怕這兩個詞匯需要顛倒來使用。
    苗小小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小姐,您的杯子空了。”一個英俊的服務生操著並不流利的中文微笑道。
    苗小小不知不覺間已經獨自喝光了一整瓶武當。她側頭看大廳裏的其他客人,無一不將饕餮盛宴堆滿了一桌。除了自己的餐桌空空如也以外,還真看不見第二個這麽空落的了。她勉強笑了笑“能幫我問一下廚師嗎?我點的單為什麽還沒有上?”
    服務生欠了欠身,催單去了。苗小小看著周圍的食客們狼吞虎咽,盡管這是間七星級的高端酒店,人們依舊吃出了街邊大排檔的氛圍。苗小小現在已經前胸貼後背,她隻想吃東西,哪怕是碗柴火小餛飩也好。
    她看著旁邊桌的食客換了又換,自己依舊沒有等來那份早就該到來的晚餐。現在,它應該被稱之為宵夜了。苗小小盯著走廊的盡頭,她眼睜睜看著服務生無數次的從那裏捧著佳肴出現,然後將自己垂涎已久的美味端去目所能及卻毫不相幹的餐桌。
    這已經是服務生第二十八次出現了,他單手端著一個銀製的托盤,徑直向苗小小走來。沒錯了,那應該是自己點的食物了。a5級的霜降和牛,世界上最昂貴的牛肉。彈牙柔軟,紋理細膩。沒有一絲多餘的水份,入口後仿佛要溶化在舌尖的頂級享受。橄欖油煎製的海鹽融合了黑胡椒的香味,彌漫進餐廳的每一個角落。烤土豆作為配菜,在烤製的過程中加入了少許白蘭地和香草。牛骨汁加入洋蔥和紅酒,小火熬製了三個小時以上,濃鬱的焦香撲鼻而來。好吧,為了這份頂級的美食,兩個多小時的醒肉時間是值得等待的。
    喀嚓。隨著一聲微小的爆裂,苗小小身後不遠處的玻璃出現了一條細微的裂痕。不過她此時根本沒空在意,苗小小盡可能的伸長了脖子,她實在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品嚐這份獨一無二的佳肴了。
    ……十二步……十一步……十步……九步……八步……
    苗小小悄悄吞著口水數著服務生的步伐,再有七步,他就來到自己的麵前了。就在此時,服務生忽然踉蹌了一下,似乎站立不穩。苗小小一驚,她幾乎忍不住要上前去攙扶了。緊接著,服務生又是一晃,手中的牛排險些脫手而出。苗小小顧不得禮節和麵子了,她決定自己去保護那份上天恩賜的食物。於是她起身,跟著服務生一起搖晃。
    苗小小這時才注意到,搖晃的不止是她心中的佳肴。整間餐廳……不,整個世界都在搖晃。食客們的詫異迅速轉變為恐慌。隨著一個紅酒瓶落地碎裂,人們發現自己已經無法掌握平衡。
    嘭!!!!哢嚓!!!嘩啦!!!
    苗小小身後的落地窗因建築的變形而被壓碎了!尖叫聲很快高過了玻璃碎裂聲!苗小小眼睜睜看著自己等待了一整晚的霜降牛排掉在了地上!原本應該鮮美的牛肉看上去再也無法引起食欲,因為它被來回奔逃的人們踩踏成了爛泥!
    現在誰都意識到,地震了。並且是一次足以載入人類史冊的巨型地震!苗小小看著一分鍾前還談笑有鴻儒的紳士小姐們相互撕扯著搶奪那幾乎不存在的生機。
    三百餘米的酒店開始傾斜,按此刻的狀況來看,位於樓頂的他們,幾乎毫無生還的可能。苗小小自負經曆了無數風浪,但此時的情景,卻讓她感到手足無措。她被失去理智的人們衝撞著,身不由己的挪動著毫無方向的步伐。
    忽然,他看見了幾個熟悉的身影!是何在與盧石,他們正站在破碎的落地窗邊向自己奮力的招手!他們是要自己過去!苗小小在絕望中抓住了本不存在的一線希望!她努力撥開人群,往何在與盧石的方向移動……但她移動不了!無數的人,抓住了她的肩膀和胳膊!不但阻止了她的前進,還猛烈的晃動著!幾乎把她晃的散架!
    苗小小暈倒了。
    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她發現地震並沒有停止,抓住自己的胳膊也沒有放開。苗小小瞪著眼睛,看著旺姆和李奴奴跪在自己眼前,旺姆正抓著自己的臂膀搖晃著“小小!小小!何公呢?醒醒!醒醒呀!我們在哪裏?發生什麽事了?”
    苗小小看著披頭散發的旺姆,半晌“我餓了,我想吃牛排。”
    旺姆完全摸不著頭腦“小小?何公呢?你沒事吧?這到底是哪裏?這是怎麽回事?”
    苗小小轉頭張望,她依然躺在船廳裏的沙發上。壁爐裏的柴火快要燒盡了,因為船體劇烈的晃動,導致很多炭灰灑了出來。她定了定神,終於想起自己躺下前的一幕。盧石這笨蛋為什麽還沒有把自己期待的鮮魚端上來?何在又去哪裏了?剛才的一切都隻是做夢?……看來自己真的很渴望回到現代社會中去了。
    苗小小這才注意到旺姆和李奴奴的存在,她驚叫道“你們醒啦?!”
    旺姆有些好笑“你醒啦?”
    苗小小噌的從沙發上彈起來,然後她發現自己就像在夢中一樣站立不穩,整艘船似乎都在劇烈的晃動,她吃驚的看著旺姆“怎麽回事?!”
    旺姆哭笑不得“這是我們剛才問你的呀。”
    砰!!!大廳的門被撞開了!
    盧石從門外跌了進來,大呼小叫著“地震啦!!!地震呀!!!地……”他刹時間沉默了,眼前的一幕讓他一時說不出話來。
    苗小小看了看大張著嘴巴呆若木雞的盧石,又看了看一邊衣不裹體的兩個女孩,然後一腳將盧石踹倒,捂住他的眼睛“你們先去臥房把衣服穿上呀!衣服都在衣櫃裏!”
    “性命攸關!危急時刻!生死時速!速度與激情呀!!!這個時候還管什麽禮義廉恥呀!你想多了!真想多了!我不是色狼呀!我隻是驚喜!是驚喜呀!但是真的好性感!……啊!!!不要掐我!我錯了!錯了錯了錯了!!真的錯了!!!”盧石被苗小小勒住慘叫。
    旺姆和李奴奴剛出大廳門就看見了何在。旺姆剛想撲上去,何在卻已經將兩包衣服塞在了她的手裏“快換上衣服,然後去沙發上綁好安全帶!”
    旺姆一愣“安全帶?”
    何在不由分說把她們推回了大廳“你看見就會明白了。”他順手把苗小小和盧石揪了出來,飛速的爬上了甲板。
    旺姆麵對這突如其來的一切,完全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她盡可能快的換上了衣服,然後幫助李奴奴也穿戴整齊。何在沒有給她們發釵一類的東西,旺姆隻好將頭發胡亂紮了個辮子。她在沙發靠背上找到一根寬寬的繩子,兩頭都做了固定。繩子中間穿著一個拉環,剛好可以和沙發坐墊邊的另一個拉環固定起來。也虧得她冰雪聰明,否則還真不知道這東西如何使用。
    旺姆三兩下把李奴奴綁在了沙發上,自己則奪門而出。
    “你要去哪?!”李奴奴在她背後叫到。
    “我要去找何公!”旺姆話音未落,已經攀上了何在剛剛攀上的木梯。她爬到木梯的盡頭,推開了頂上的木板。刺骨的寒風讓她打了個冷顫,但她依舊咬著牙登了上去。因為她遠遠的看見何在正站在船舵邊奮力的舞動著雙手。
    眼前的情景,旺姆一生也沒有見過。
    她身處一艘巨大的航船上,高聳的桅杆上鼓動著兩麵巨大的黑帆。航船正在奮力的起錨,以駛離河岸。這是一段異常寬廣的河麵,但此時卻翻滾著驚濤駭浪,猶如蛟龍鬧水,夜叉翻江!河岸邊的陸地劇烈的震動著!無數參天大樹左右搖擺,仿佛有個無形的巨手正欲將它們連根拔起!山林間鳥獸驚逃,嘶鳴不絕!不遠處的崖壁,像被巨神劈砍似的裂開了一條深溝!並迅速的向兩邊擴張著!大山好像被天地呼嘯著撕裂!狂風夾雜著鵝毛大雪撲打在世間!河水狂湧!反複不停的把甲板上一切尚未固定的事物統統卷入河底!
    天崩地裂!鬼神皆驚!齊天大聖鬧天庭之日想必也無外如此!
    旺姆驚駭之下,剛剛穩步,一隻黑白相間的小東西從她腳邊嗖的竄進了船艙!驚得旺姆一個踉蹌,被撲麵而來的巨浪卷了進去!她還沒回過神,就嗆了幾口腥冷的河水!身不由己的被大浪衝向了船尾!旺姆不由得大驚失色!在如此驚濤中一旦落水,恐怕絕無生還的可能!難道自己就這麽不明不白的香消玉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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