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
    審訊還在繼續，這次又換了一波人，葉晨早就無所謂了，神遊物外，不管審他的人說什麽問什麽，他都懶得理會。
    葉晨在等，他賭有人會來救他，天選者那邊似乎是放棄了，但還有一人應該會來救自己，盡管他心裏也不太確定。
    到了後半夜，連審他的人都哈欠連連了，顯得無精打采，而葉晨卻依然不見半點疲憊，還好心的提醒對方可以喝杯咖啡再繼續，不要熬壞了身子。
    對此，那人翻了翻白眼，嘴角抽搐著離去了，碰到這麽個主，實在是鬧心。
    “慢走哈，下次再來啊。”
    葉晨樂嗬嗬的揮手送別，換了種心態後，感覺這就像自己家一樣，超好玩的，不斷有人來和他講故事，苦口婆心規勸著他開口說話，哪怕隨便扯兩句都行。
    誰懂啊，這種被所有人哄著的感覺。
    當然，也隻有葉晨會這麽樂觀了。
    不知不覺，他估摸著時間到了淩晨，卻再也沒見人來了，難道對方就這麽放棄了嗎？那力度未免太輕了點。
    終於，他聽到了一群腳步聲傳來，不是幾個而是一群，說明來人的地位很高，光是隨行的就有十幾人。
    總算有大人物來了。
    葉晨笑了笑，審訊室的門被打開後，走進來一位中年男子，光是從其警服上的肩章就能看出其地位，何況這張臉在江海本地電視台的新聞訪談中也經常出現。
    “祁廳，您可是活在新聞裏的人，沒想到今天能見到真人。”葉晨玩味的笑道。
    祁廳愣了愣，很明顯現實中很少有人會和他這麽開玩笑，至少在江海這塊地方，職位比他高的，那就隻有在正式場合上才會碰麵，自然不會如此玩笑。
    而比他職位低的，見了他更是唯唯諾諾，不阿諛奉承巴結他就不錯了，誰敢在他這樣的人麵前開玩笑？
    嗬，果然有趣。
    祁廳自嘲般的笑了笑，他知道麵前是一個什麽樣的人，索性收起了官場上那套，同樣樂嗬道：“我聽出來了，你是在怪我脫離群眾了，慎言啊，這罪名我可擔不起。”
    嗯？
    葉晨滿腦門子的問號，他開開玩笑也就罷了，這個人可並不像是會和他開玩笑的人，於是他不說話了，決定靜觀其變。
    “閑話少敘。”
    祁廳見葉晨不吭聲，旋即也收起了笑容，他先是起身一臉嚴肅道：“首先我代表省廳所有警察機關的同事感謝你，也代表航班上所有人感謝你，兩百多條人命啊！”
    “小葉，你挽救了很多人的前程，其中也包括我，當然最重要的是你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雖然這對你來說可能輕而易舉。”
    葉晨愣住了，這種場麵話他先前就聽過了，但從祁廳嘴裏說出來，那感覺還是不一樣的，因為此人代表的意義不同。
    旁人的誇讚那就隻是誇讚，而從他嘴裏說出來的，那就是定性，對整起事件的定性，因為他擁有那樣的權利與地位。
    “我還得跟你說聲抱歉，雖然你擊斃了歹徒，但善後的工作還很多，光是去省委匯報開會我今天就跑了三趟，希望你理解。”
    祁廳露出了幾分疲憊，從他的神色中也能看出來這或許並不是假話。
    “其次我之所以出現在此地，也是想結個善緣，之前有位姓鄭的醫生就經常找你幫忙吧？小葉，我們警察機關可不容易啊，兢兢業業的工作，卻時常被人曲解，你能懂我的意思吧？”
    話說到這份上，葉晨哪能還不明白，他不置可否的笑笑，對眼前這人的印象也好了不少，否則以他的身份與地位，根本沒必要跑這一趟。
    既然對方願意出現在這裏，就已經表現出了足夠多的善意了。
    同時，他心裏長長鬆了口氣，終於有結果了，他又能重歸自由了。
    “行，事不宜遲，跟我出去吧。”
    祁廳說完，有人進來解開了葉晨的手銬與腳上的鐐銬，又遞過來一份文件，示意他簽字。
    葉晨仔仔細細的檢查了一遍後，確定沒有什麽陷阱等著自己，才簽下自己的名字。
    “關於此次事件，經省委討論後，你的名字不會被公開，因為接下來你的工作需要保密，我先提前恭喜你了。”
    祁廳再次笑道。
    工作？保密？
    葉晨又愣住了，他就知道事情不會那麽簡單，穿過基地重重警衛的看守後，他們從一處鐵門離開。
    這是在僻靜郊外的一處山野中，外麵的天剛蒙蒙亮，而鐵門外停有一輛迷彩大吉普，似乎早已等候多時了。
    “去吧，有人要見你。”
    最後，葉晨迷迷瞪瞪的上了這輛大吉普，雖然心裏已經有了不少猜測。
    司機是一個年輕小夥，穿的和007一樣，戴著大墨鏡，皮膚黝黑，渾身筆挺，哪怕在開車身體也始終處於緊繃狀態。
    這樣的人不是行走於地獄邊緣的殺手，就是經受過特殊訓練的優秀戰士。
    葉晨原本還想問些什麽，但看著對方的寸頭與板著的一張臉就懶得開口了，問了也是多餘，自討沒趣。
    車輛一直向著山區疾馳而去，最後幾乎就要離開江海市的範圍，與其他地級市接壤了，也越來越人跡罕至，甚至他在此地生活多年，都不知道有這樣一處地方。
    若不是他們是從特警基地出來的，葉晨幾乎要懷疑自己遇到了人販子。
    “1234，1234像首歌……”
    忽然，清晨的山野中，傳來一陣嘹亮的歌聲，激昂而又富有活力，而後前方的山路上漸漸出現了一群穿著迷彩服的士兵，他們正在列隊跑步越野。
    “果然是這樣。”
    葉晨心中恍然，這與他之前在心裏的猜測不謀而合，接下來山野中偶爾會見到一排排類似倉庫般的板房，看來都是軍方基地。
    “口令！”
    “菜鳥歸巢。”
    經過門衛崗，對過口令後，吉普車停在了一處倉庫外，葉晨跟著下車後，被帶入了這間倉庫。
    說是倉庫，實則裏麵很大，且像迷宮一樣，各個房間重重疊疊，一路上他也見到了幾人，那冰冷而又警惕的目光令葉晨都感到了些許壓力。
    “高手啊。”
    他暗暗咂舌，而後被帶入了深處的一間小房子，映入眼簾的果然是一位熟人。
    “有段時間不見了，我就不和你整客氣的那套了，說說吧你到底得罪誰了？”
    裏麵的人苦惱的笑道，正是之前與葉晨有過數麵之緣的楊泊舟，薑青瑤的身份證件也正是他幫忙弄的。
    “楊局，果然是你。”
    葉晨也笑了出來，知道這算是自己人，而後無奈的回道，“我得罪的是誰，您還能不知道嗎？又給您添麻煩了吧。”
    “我說的不是陳家。”
    楊泊舟擺了擺手，“知道你出事後，我第一時間就聯係了林家，你知道那頭是怎麽回複我的嗎？”
    “啊？”
    葉晨隻得苦笑，也是，他與楊泊舟哪有什麽交情，對方還不是看在新世界的麵子，實際上就是看在林溪的麵子。
    “下麵是林維維女士的原話，她叫你去死，大快人心！”楊泊舟苦笑連連。
    “……”
    葉晨無語，看來這次真將林溪得罪死了，她的助理本就對自己有些看法，現在就更不用說了。
    同時，他也明白了對方的意思，過去對方是看在林家的麵子上才幫襯自己，而這次完全是他個人的選擇。
    “明白了，這次真是多謝了……”
    不管怎樣，場麵話還是要說的，葉晨正要真誠道謝，楊泊舟卻直接打斷了他。
    “行了，別來這套了，不管從哪方麵來說，我都一定會保你的，不保也得保！”
    看著斬釘截鐵的楊泊舟，葉晨這倒愣住了，他還真不知道自己與對方什麽時候交情這麽深了。
    “有些事本就是沒有退路的，上次我選擇了你，這次我還是隻能選擇你，做人做事，最忌諱首鼠兩端。”
    楊泊舟歎了口氣，耐心的解釋緣由。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我是一名軍人，更是人民的子弟兵，不管將來坐在什麽位置上，這點都不會改變，我不能讓一個挽救了兩百條生命的人遭受不白之冤！天理也不會答應！”
    一句話令葉晨聳然動容，原本他就對楊泊舟印象很好，此刻更是讓楊泊舟在他心中的形象高大了不少。
    這世上到底總還是有人心中有那麽一杆秤，那杆信仰與正義的秤！
    “楊局，謝謝您！”
    葉晨肅然起敬，盡管他是一個沒什麽正義心的人，但並不妨礙他崇敬這種人。
    過去，他對楊泊舟的印象就是一個對他施以過援手的人，但那也隻是看在林家和十一的麵子上。
    楊泊舟更是想通過他攀上林家的船，雖然幫過他，但他自己也有所求，很公平。
    而現在，就完全不同了。
    “別您啊您啊的了，咱倆雖然年齡差了近二十歲，但還不至於有代溝，我說過我們就以兄弟相稱，你是不是瞧不上老子？”
    不得不說，楊泊舟身上有一種很另類的氣質，他平日裏看上去儒雅隨和，行事作派也屬於很有城府的人。
    但這時開口，那股豪放不拘一格的作風也展現了出來，活脫脫像是一個兵痞，又像是某個大家族裏跑出來的紈絝子弟。
    “我哪敢瞧不上你呢，隻是以我的身份，未免高攀了。”葉晨苦笑著解釋。
    的確，不管他有如何的本領，從社會地位上來說，他不過就是個剛中學畢業的學生，對方光是軍銜就令大部分人此生可望而不可及了。
    “行，那你再聽聽我的最後一個原因。”
    楊泊舟也不在意，在屋子角落裏的一個紙箱掏出一瓶礦泉水，就這麽丟了過去，示意他條件簡陋湊合下。
    “我能走到今天這一步，除了我自己足夠優秀一步一個腳印外，最主要還是因為家裏的幫襯。”
    他忽然歎了口氣，“年輕時不懂事，搞大了別人的肚子，被家裏毒打一頓後娶了婆娘，又趕進了軍隊裏來磨磨性子。”
    “……”
    葉晨差點一口水沒噴出來，他還真沒猜錯，楊泊舟年輕時真是個紈絝子弟，當然，人都有年輕不懂事的時候。
    不管怎樣，他也不是作奸犯科，最後也娶了人家，這也說明他家風不錯。
    “我這麽說，你就該知道我家確實有點能量的，那是因為我家老爺子還在，我很小的時候，老爺子生了場重病，雖然那時他已經年逾耄耋，是正常的生老病死。”
    提及往事，楊泊舟有些心緒複雜，葉晨也耐心的聽了下去。
    “但是對於我們這樣的家族來說，老爺子在就相當於一根定海神針，家族凝聚力就在，這個家就不會散掉。”
    這一點，葉晨自然明白，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有的老人就像一位經驗豐富的掌舵手，隻要他還活著，大家勁都能往一處使。
    而若是這樣一位老人死去，不管平日裏多麽風光的豪門，也能頃刻間分崩離析，由此可知，有些智慧隻有經驗才能累積起來。
    楊泊舟繼續道：“當時整個家天都要塌了，人心惶惶，所幸家父認識一個林家人，而更幸運的是，那個林家人帶來了一位叫葉淩虛的人，接下來的事我就不必說了吧？”
    原來如此！
    葉晨恍然大悟，從對方嘴裏林家人幾個字一說出來，他就明白過來指的是誰了，沒想到竟還有這層淵源。
    “那老爺子現在呢？”他好奇道。
    “托你父親的福，我爺爺已年過百歲，這些年風裏雨裏走過來，我家如今已五世同堂，我今天要是不救你，以後我回去也不用混了。”楊泊舟真誠道。
    “積善之家必有餘慶，這都是老爺子積了福，和我爸沒什麽關係的。”葉晨笑了笑，卻自然和對方感到親近不少。
    “行了，葉老弟，你就別和我客套了，我在家中排行老四，上麵還有兩個哥一個姐，朋友都稱我楊老四，你叫我老四也好，叫聲哥也罷，總之咱倆可別太生分了！”
    楊泊舟眨了眨眼，又拍了拍葉晨的肩膀，遞過去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意思是咱倆以後可是真正的自己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