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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澤航的假日早晨,從溫暖的小動物「窸窸窣窣」鑽進被窩裏開始。
「……唔嗯……別鬧了,小白……」
汪汪。
呼、呼、呼。
在航的夢裏,他正和很久以前因為咬了鄰居大嬸而被送去動檢所的寵物小白(咖啡色柴犬)抱在一起。
(啊啊,小白這家夥……肚子似乎餓壞啦……)
記憶中小白的食量的確很大,是個大胃王。
而且很不屑狗食,非鮪魚肚、沙朗牛肉、上等肋排這種就連庶民派·柳澤家一家人一年都不知道吃不吃得到一次的油花花肥嫩嫩奢侈大餐不吃,根本就是條被寵壞了的老饕犬。
這樣的小白會開竅:「最頂級的美食是人肉汪!」因而悟出究極菜單,誤把路過的鄰居大嬸當成食物,或許也是命中注定。
那時候——小白有如多那多那的小牛般被送去動檢所時,航曾經發誓:
既然離別這麽難過……既然離別這麽悲傷……
那我再也不養吃飼料的活生生動物了。
然後他從隔天起開始養電子寵物「電子雞」。
電子雞隻吃一點點便宜的電源就能順利長大,也不用清理糞便,更不會因為餓過頭去襲擊鄰居大嬸。
不過它跟小白不一樣的是,不能直接抱抱,也不會「汪汪汪」地和自己嬉鬧,也不會舔自己的臉頰。
在夢裏,很久沒被小白抱住的航——
(啊啊,活生生的寵物好暖好軟,抱起來好舒服啊。)
——既懷念又感動。
「(舔舔)」
伸出濕潤的舌頭舔著自己的小白真可愛。
內心充滿溫馨感動的航在夢中把小白當成抱枕緊緊地抱了一下。
軟綿綿……
觸感真是柔軟舒適。
……耶?小動物毛茸茸的觸感……好像沒有。
摸起來……光滑平坦。
而且……聞起來香噴噴,但這好像不是狗味……
「(舔舔)」
「……不要舔了啦……小白。」
「喵,喵。」
「小白?你的叫聲真奇怪。好像變成貓一樣。」
「……我吃不下了啦。」
「咦,不是小白????」
唰!
柳澤航·十六歲,倉皇地睜開眼睛。
他用力掀開棉被一看,緊緊抱著自己的不是柴犬小白,而是裸體幼女的這項事實獲得證實,並公諸於世了。
「(舔舔)這個鹽味甜點,不好吃。」
「水水水水水水無瀨???你幹嘛鑽進我的被窩啦,給我清醒!」
啪啪。
航驚慌地拍了拍這個睡迷糊而誤把自己的臉頰當成食物舔個不停的全裸幼女·通稱小不點美羽紅通通的臉頰。
「……喵?」
啪啪。
隻見小不點美羽睜開水汪汪大眼,然後……打了一個大哈欠。
「我說你怎麽變小了?而且為什麽沒穿衣服?」
「……嗯啊啊……早……航……呼啊啊啊!」
「還不快穿上衣服!」
「……咦……奇怪了,我記得我半夜醒來……上完廁所回來……搞錯房間了嗎……」
航的同居人·水無瀨美羽。雖然現在的模樣是7歲美幼女,但她其實是16歲的少女。
水無瀨美羽本來並非是人類。她是電玩角色。
但最近因為航的過失,從遊戲『戀愛製造機』的世界被召喚到這邊這個世界——現實世界來。
……雖然這個世界是不是真的是所謂的現實世界也很難說——除非是神才會曉得——或許我們其實不過是銅鈴大眼的※EBE型外星人養在名為銀河係的飼育瓶裏的豐蝦……(編注:ExtraterrestrialBiologicalEntity的縮寫,意指外星生物。據說首見於羅茲威爾事件的官方文件當中。)
回歸正傳,相對於這樣離譜的出身,美羽並沒有什麽必殺技,隻是個普通女高中生。也沒有用念波將舊家電修理成全新的能力。
但她有BUG:咳嗽就會縮小為7歲,打噴嚏就長大成23歲。
知道這個秘密的人,就隻有聖路濟亞學園〈名偵探社〉的成員。要是被外人知道美羽的真實身分,美羽就會被回收,所以航才不得不打純真幼女巴掌弄醒她,絕對不代表他是獵奇幼女虐待變態少年。
「……嗯嗯。頭發散了啦。」
「頭發其次,重點是睡衣!」
「……啊,對了。我想起來了。我半夜在廁所咳嗽……就這樣變小,迷迷糊糊來到這個房間。」
「這麽說,內褲和睡衣現在全都散落在走廊上了……」
就算外表是小孩子,航一想到其實她的內在是水無瀨美羽,就害羞得不敢直視全裸小不點美羽……這樣下去會開啟奇怪的查克拉……他一邊拿毯子裹住正在「啊,唔。」使性子的小不點美羽小小的身體,一邊在腦中擬定內褲&睡衣回收作戰的順序。
「航,毯子包過頭了啦!唔唔!」
「噢,糟了。包成木乃伊了。」
「我不能動了啦!」
「抱歉。我現在就解開!噢,解不開?打結了……!」
航就會幹著急,任時間不斷平白流逝。
喀喳一聲,門鎖從外側被打開的聲音響徹房內。
「哥哥,早!我看美羽不在,該不會……」
「哇咧,是茜!你怎麽會有我房間的備份鑰匙——」
「咦,她是誰啊?怎麽會有一個光溜溜包著毯子的幼女????」
一身睡衣的柳澤茜登場了。
茜十四歲,國中生。
是航的妹妹。
她以前是個不愛理哥哥的跩妹妹,不過自從哥哥一時沉迷美少女遊戲差點墮入冥府魔道那時起,她就燃起了奇妙的使命感:「哥哥要是就這樣長大成人的話,就是柳澤家之恥!我得阻止哥哥投奔二次元世界,將他留在現實世界才行!」於是一味跟蹤……不對,是監視哥哥,因此帶給航各種無法挽回的心靈創傷,不過本人不知道該說是沒發覺還是不在乎的樣子。
「啊!早,茜。」
哈!
小不點美羽因為雙手都被毯子緊緊裹住的關係,於是抬起腳來跟茜打招呼。
航立刻爆打小不點美羽的頭。
但為時已晚……
「哥哥,這是怎麽回事?她是誰?啊……難道……難道哥哥從路邊拐來對人毫無戒心的幼女……哥!你淪落為三次蘿了!!!!!!」
「才不是咧!你搞錯了啦,茜!話說回來,三次蘿是什麽?」
「蘿莉控分兩種!大部分都是二次元限定的二次蘿……興奮對象僅限動漫畫女角的HENTAI屬性。簡單說就是在妄想世界找到安居之所就此打住,但一小部分的『強者』已經嚴重到連在現實世界都想染指蘿莉!那就是三次蘿這種衣冠禽獸的境界!正港的犯罪者預備軍!
沒想到哥哥周遊二次元一圈以後竟然選上了三次蘿!我太失望了!既然哥哥那麽喜歡三次蘿的話,不是還有我嗎!還是說哥哥覺得初潮即將到來的國中生已經人老珠黃,所以沒興趣……」
「根本不是這樣!不是的,茜!這家夥是那個,水無瀨……」
「嘎啊啊啊!美羽哪有這麽小!……啊……難不成……難不成,這孩子是……哥哥和美羽的……小孩………………?]
絕望。悲歎。茜有生以來第一次向天祈禱!
嗚啊啊,神啊!
不過不過,比起拐走別人小孩的三次蘿,明明是學生卻沉溺於眼前的快樂搞大女人肚子的手機小說派混蛋男,在這世間或許還比較抬得起頭來!像八卦節目的藝人來賓對無職童貞秋葉原係宅男明顯地就很刻薄,可是對花心卻成績很差的非童貞牛郎係型男卻特別包容……!
可是可是,神啊!兩種哥哥都好討厭,茜不承認這種現實,所以茜要就地收拾幼女和哥哥埋葬他們!
目露凶光!
因為哥哥(看似)墮入冥府魔道而精神錯亂的茜一手拿起斧頭,倏地進入能夠一斧把航劈成兩半的距離。
「你是從哪摸出那把斧頭的啊!」
「像這種無視妹妹投奔三次蘿的變態哥哥,我不要了。納命來,吼嚕嚕嚕!」
「啊,唔!有點冷了……哈啾!」
「水無瀨,你幹嘛突然大人化!!!!」
喝!
航閃過茜揮下的斧頭,將身上裹著毯子的大人美羽打橫抱起站了起來,從二樓窗戶逃向屋簷。
「別跑!柳澤家不需要三次蘿變態!呼嘿,呼嘿嘿嘿嘿!」
「航?茜一早就這麽有精神呀。啊哈哈!」
「有精神過頭了!」
航逃走時,不忘撿起擱在床邊的行李。
這是因為從今天起是兩天連續假期。
航和美羽加入的「名偵探社」第一回探險之旅就從今天早上開始。
「還好昨天晚上有先收拾好行李。」
航從屋簷經由圍牆,跳到馬路上。
原本以為這樣就能擺脫茜的追擊,不料——
「航、航!警察追過來了唷?」
「那邊那個少年!放開那個身材火辣的肉感妙齡美女!」
「那家夥肯定就是最近在這附近出沒的綁架犯!」
「我看起來像那種人嗎?」
「航,要快逃才行!」
「別說了,快穿上衣服!你的便服在包包裏!」
「啊哈哈!」
航遭到追捕。
仿佛一早就進入特別警戒狀態,人數格外多的警官隊。
汪汪汪、吼嚕嚕,齜牙咧嘴追過來的成群警犬。
警笛震天價響的巡邏車。
「哥哥要被警察逮捕了!」茜的哀歎聲。
「柳澤家的大兒子又帶半裸美女出場了。」
「前幾天他還給那個小姐穿水手服唷。」
大聲竊竊私語的鄰居三姑六婆。
(啊啊……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
以前沉迷於損友·牧原海鬥借他的美少女遊戲『戀愛製造機』時,航還是一向笑臉迎人支援主角戀情的配角·水無瀨美羽的粉絲說。
還為了「假如我是『戀愛製造機』的主角,我絕對會走水無瀨線,讓水無瀨幸福。但為什麽這款遊戲偏偏沒有做水無瀨線,看我砸了這個鳥遊戲啊啊啊!」發飆過。
但航後來封印了這段黑曆史,預定進高中的同時,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回歸現實。
他喜歡上了盡管有點天兵卻文靜的人類美少女·龍宮雪名。
也為「原來人類女孩子之中也有這樣純真可愛的人」感動過。
然而他為了取悅熱愛超自然MMR神秘調查班係事件的名偵探·雪名(↑自稱),潛入五角山裏通稱《幽靈醫院》的一棟廢屋時,不幸發現了搭載神秘石麵具的電玩機台。
同行的大笨蛋·海鬥不加思索就啟動了機台,然後航倒黴登入。
沒想到那台電玩機台(似的東西)其實是用來召喚二次元世界角色到這邊這個世界的機器——〈GENESITE〉——
……等等,這到底是哪門子機器?
總之,航不得已召喚了水無瀨美羽,就這樣讓她住進自己家,至於意外得知水無瀨真實身分的雪名則說:
「哎呀,我會聲援兩位超越次元的戀情的。」
如此這般地誤會大了。
而之後的這兩個月——
不但航跟雪名之間毫無進展,雪名反而還催促他快進入水無瀨線。
「啊啊啊啊啊……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周遭的誤解愈來愈深。我該怎麽做才好?」
「包在我身上。這次合宿,我一定會撮合航和雪名。」
「真的嗎?我可以相信你嗎?」
「我可是〈戀愛製造機〉喔?我還沒有過六十天以內撮合不成目標的經驗。」
「那是因為『戀愛製造機』的係統設定為遊戲開始後六十天以內結束!這邊這個世界可沒有這條規定!」
「咦?是嗎?」
航扛著大人美羽,邊跑邊歎氣,心想:她真的能幫我牽成紅線嗎?
真要說起來——
就連航白己都無法判斷,他到底是喜歡雪名還是美羽。
直到最近他都還抱持著:
(二次元跟二次元是兩回事。)
的這種想法,並沒有多想。他相信「對點陣圖的愛」跟「對真人的心意」不一樣。
但,既然美羽已經變成這個世界的人,就再也不能說「二次元是甜食,裝在另一個胃」這種話了。
而且還有一個更傷腦筋的問題——
(水無瀨按照「戀愛製造機」這個角色設定的行動模式硬是要撮合我和龍宮同學,而龍宮同學有所誤會反而支持我和水無瀨交往——這樣下去,會落得兩頭空的下場……)
唉……
這個現實世界能不能在什麽地方,出現水無瀨線跟龍宮同學線的分歧點呢——航小聲說出了根本是睡糊塗的願望。
對哥哥下二次元禁止令的茜聽了,肯定會把他斬首示眾吧。
1前往黑澤村!
六月第二周的周六。
早上八點五分。
梅雨短暫放晴,萬裏無雲。
溫度攝氏十五度,濕度百分之六十。
五名聖路濟亞學園高中部一年級生陸續前往五角山車站前廣場集合。
他們統統都是「名偵探社」這個愚蠢文化性社團的成員。
「……各位早安。從今天開始就是一天兩夜的調查合宿了。」
名偵探社創社人,社長龍宮雪名。
烏黑長發與長睫毛,以及白如雪的肌膚引人注目,是個文靜的千金小姐。
雪名的祖父是聖路濟亞學園的讚助者。所以雪名在現代來說就是上流社會的千金小姐,不過她跟「上流社會」這個聽起來不免會令人聯想到金發雙馬尾+上吊眼的傲嬌美少女,扇著扇子發出「喔嗬嗬嗬」笑聲的凶惡詞匯恰成反比,個性文靜賢淑,一點也不為自己的美貌或高貴出身感到自大,總是顧慮別人,身段柔軟,是個非常善良的女孩子……不過她獨獨有個奇妙的毛病。
就是一心認定自己是〈名偵探〉這點。
從小就久病在床的雪名因為太喜歡那些病榻邊迷上的推理小說和漫畫的偵探,在康複的同時也下定決心:「我也要成為名偵探……」她可是誌在必得。
雪名進入聖路濟亞學園高中部就讀約一星期後——
「我要創立名偵探社,將社區之謎一一解開。」
她這麽表示。
然後,名偵探社順利上了軌道,他們尋找走失犬、尋找走失小男孩的母親,像這樣勤勉不懈地解決社區芝麻綠豆大的謎團……而今,終於實現了到外縣市合宿調查不解之謎這種大活動。
順便一提,今天早上雪名的服裝是有許多口袋的短褲、像男生穿的運動鞋、外披藍色外套,打扮得好像在哪看過的名偵探裝扮。頭戴一頂好像古早漫畫裏偵探會戴的扁平格紋打鳥帽。真要說起來,這年頭的高中生一般根本不會曉得打鳥帽這種名詞。
「早,諸君。今天太陽也是黃色的。哇哈哈哈哈哈!」
「哼!今早正適合宰了你。」
不知為何全身裝備川口浩探險隊隊員的野生動物園風服裝、手叉腰、發出無謂高笑聲的笨蛋社員一號正是牧原海鬥。
海鬥要是不講話的話是長得很帥,偏偏腦袋瓜的構造很遺憾。
在海鬥旁邊意興闌珊、穿著學校規定的運動服、雙手環胸、從鼻子吭氣的金發女孩……不對,金發男孩,是笨蛋社員二號修爾特莉菲。
在名偵探社內的稱號是〈Mankind〉。
修爾特莉菲是海鬥從那台神秘機器〈GENESITE〉召喚出來的美少女遊戲『戀愛製造機』的主要女主角。她是正義一方、絕對強者、完美得超乎常識、隻應3DCG有的美少女。性格是99.999999%的傲。
隻不過,不知道是不是肇因於老是想搞笑的海鬥的異想天開,修爾特莉菲不幸生而為男兒身。
因此,修爾特莉菲無時無刻都想要海鬥的命。
今天他也將巨大鐮刀《黑杖》奈米尺寸化後偷偷帶在身上。
至於這把鐮刀為什麽明明是鐮刀卻命名為杖,沒人曉得原因。
「聽好,海鬥。這次合宿你要敢夜襲我,我就二話不說要你變炭灰。聽懂了嗎?你這鳥頭。」
「哈、哈、哈!就算我是修爾君的粉絲,也不至於精蟲上腦到去夜襲男生啦!」
「不準說我是男生!!!!!(淚)」
「請問……修爾特莉菲同學是怎麽如廁的呢……這真是個謎。」
發問的是隻要有謎就無法不去探究的〈名偵探〉雪名。
修爾特莉菲一聽到這個不看場合的問題,原本雪白如冰的臉頰頓時「唰!!!」地一聲染紅。
他一點一點倒退,避開雪名想看透真相的平靜視線,說:
「要、要、要、要你管。美、美少女是不上廁所的!」
「修爾君,現在的你是美少年喔?」
海鬥多此一舉地指正。
「不準說我是美少年————(淚)總之我不上、我不上廁所!」
修爾特莉菲像肉食性動物一樣露出虎牙咆哮,雪名摸摸他的頭。
「哎呀……要是憋過頭,會得尿毒症死掉喔!在這邊這個世界,就連美少女都會去洗手間的。」
話說我入學沒幾天就被柳澤同學偷窺過如廁的樣子……
忽然想起糗事的雪名,耳朵轉眼間紅了起來。
「哼!這世界真討厭!不洗澡就會發出汗臭味、一直忍著不去廁所就會難過得要死!怎麽會有這麽不衛生的世界,一點也不舒適!我想回去原本那個扁平的〈現實界〉!」
事情說來複雜,根據『戀愛製造機』世界設定,修爾特莉菲及美羽等人居住的世界稱為〈現實界〉。
但,在這個真正的現實世界看來,那個〈現實界〉也不過是扁平的二次元世界罷了。
因此,要是有所謂的四次元人的話,在他們眼中看來,這個二次元的現實世界或許也不過是箱庭擺飾或舞台布景吧。
「……再等等喔,現在空山老師正在研究回去你們原本世界的方法……」
雪名伸手輕撫正「嗚嗚…………」低吼的修爾特莉菲的頭。
空山老師是擔任名偵探社顧問的天才獨身女教師。
其本行是瘋狂科學家。就是她研究了五角山出土的古代超文明遺物〈GENESITE〉,並為之加上了電玩機台型操作介麵,以便任何人都能輕易登入。
現在,她頂著五名關係者的導師兼社團活動顧問的頭銜待在學園裏,順便就近觀察〈GENESITE〉弄出來的修爾特莉菲和美羽。
她的興趣是用毫不留情的毒舌將自己的可愛學生逼上絕路。
本來她也必須要來參加合宿以便看管他們,但她似乎嫌麻煩,居然說「肚臍癢」就不來了。
「偶啊,倒希望老師可以研究讓修爾君變回女生的方法。因為這樣下去我跟修爾君不就永遠不能結為連理了嗎。哈哈哈哈哈。」
「啊啊,惡心、礙眼。海鬥,就算我恢複女兒身,也絕對不可能跟你成為一對的。絕不!與其要跟你交往,我寧願到死都維持男兒身!」
「別這麽說,拜托你務必去摩洛哥接受最先進的手術啦。為了我。」
「我不是說了女孩子跟變性人不一樣嗎!(淚)」
「兩位感情總是那麽好呢。嘻、嘻嘻。」
「雪名。誰跟這個笨蛋感情好了啊!我們是水火不容!」
「因為修爾君是傲嬌嘛。你就盡量凶我揍我踢我罵我,我會接受你所有掩飾害羞的愛!就算肉體無法結合,這份愛恒久不滅!我的愛比山高、比海深,哈哈哈哈哈!」
「嗚哇啊啊啊啊啊!!惡斃了!受不了!去死!我要宰了你丟進大阪灣!真不敢相信!別看我!你這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咚、啪嘰、噗滋、喀嘰。
「哎呀,不得了了。」
站前廣場從一大早就開始上演一麵倒的慘劇。雪名高舉雙臂嚐試製止:「不準動,修爾特莉菲同學。不準動。裁決就交給法庭……」但自己不動是要怎麽勸阻人?
就連路人或通勤中的上班族都匆匆避開三個蠢高中生而行。
這時航和美羽上氣不接下氣地抵達了。
兩人都是一身淩亂的運動服。
他們似乎是在逃亡途中換上了塞在包包裏的替換用運動服。
「籲籲籲!抱歉遲到了!」
「呼呼呼!啊!!我再也不想做邊跑邊換衣服這種高難度動作了!」
「哎呀,一早就氣喘籲籲……難道……兩位是做了什麽兒童不宜的……怦怦怦。」
「龍宮同學,不是的!那完完全全是誤解!」
「我們是被茜和警官隊追逐啦。」
「哎呀,原來是這麽回事。總之,兩位早安。」
文靜、照自己步調走的社長——〈名偵探〉雪名。
會走路、會講話的暴力PTSD(創傷後壓力症候群)生產機——〈Mankind〉修爾特莉菲。
〈Tulpa大師〉海鬥,以及自稱〈TheOne〉的航。海鬥的自稱〈Tulpa大師〉似乎是源自西藏密教的必殺技——「使虛構角色實體化」的奇跡般超能力——稱為Tulpa的關係,感覺非常無關緊要。
而航的〈TheOne〉是『戀愛製造機』遊戲最終頭目的稱號。因為他在跟被搞成男兒身而發飆的修爾特莉菲戰鬥時裝成最終頭目,結果這個稱號就此定下來了。
然後,是拚命扮演月下老人的〈戀愛製造機〉美羽。
這下名偵探社的五名成員就全部到齊了。
航看著一鞠躬的雪名有如小動物的模樣,不自覺看得入迷。
(龍宮同學好像很開心的樣子……笑容好燦爛,閃閃發亮……)
不過她身體瘦弱,我得要幫忙她才行……航幹勁十足。
但是——
「我這是第一次離開社區大旅行!真期待呀!啊哈哈……」
嘻嘻哈哈眯著眼睛手舞足蹈的美羽也同樣耀眼。
以前在筆電前不知道大喊過幾次「如果她生在三次元就好了」。
沒錯,航永遠的夢想實現了一個:使水無瀨美羽重生為真人、清純度90%糟糕度10%的夢想。
可是、可是可是可是我喜歡的人是龍宮同學……同學……同學……
(我這個人……不行了,說實話我兩個都喜歡!而其實就連這種煩惱都沒意義,因為她們兩個人都對我沒意思!我該怎麽做才好,啊啊啊!)
航在馬路上當場抱頭苦惱;同時間,另一邊被修爾特莉菲踩在腳下的海鬥則在嘀咕著:
「啊啊,我要到什麽時候才會啟發少年愛屬性……A(Anus)感覺?不過是下半身有一小部分跟女孩子不一樣,我竟然就沒辦法愛上修爾君……」
在他這樣喃喃自語著無謂的煩惱時,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你要敢啟發那種東西,到那時候我保證絕不誇張人格擔保我會真真正正斃了你!吼嚕嚕嚕!」
「……那麽……各位,我們差不多該進月台了。」
隻見雪名「嘿咻!」扛起大背包,「呼,呼。」氣喘籲籲地穿過票閘。
那個背包巨大得跟細瘦身軀一點也不相襯。
她笨拙蹣跚前進的模樣,簡直就像從動物園逃走的企鵝。
一行人連忙跟上雪名。
「龍宮同學,這個背包裝了什麽啊?我來背好了。」
「不用了不用了。不需要替我擔心……」
「可是——」
「柳澤同學,我沒問題。你還是多關心水無瀨同學比較要緊。」
「美羽?那家夥本來就兩手空空,而且那個乍看之下沒什麽馬力的苗條身材其實是暗藏了無限力量的體力係笨蛋。」
「不可以唷!柳澤同學隻顧著對別的女生好的話,會被當成花心大蘿卜喔?不乖。」
被罵了。
(不對。這是誤會。這是誤會啊!)
航頓時沮喪萬分。
他回到美羽身旁想尋求安慰(沒節操的家夥),不料——
「你在做什麽啦,怎麽可以來這邊呢!」
又被罵了。
「聽好。你這個人啊,枉費我再怎麽苦心安排,就是跟雪名一點進展也沒有不是嗎?怎麽會有這麽難纏、難易度偏高的主角?根本就是超級麻煩的。拜托你別給本小姐水無瀨美羽的光榮紀錄添上敗績好嗎?這次合宿我一定要讓你們在一起!!!」
(啊啊啊,兩邊都是這個樣子……)
望著航悲傷得「嚕嚕嚕」吹起口哨的背影,修爾特莉菲皺起眉頭跟海鬥悄聲說:
「欸欸,柳澤這個人真的是有夠花心的。那家夥到底想跟龍宮還是水無瀨交往啊?」
「天曉得呢,哈哈哈哈。獨鍾修爾君的我實在不了解。」
「我、我宰了你。」
「我向你保證,我會在這次合宿啟發A感覺!」
「在那之前我會先砍掉你的腦袋!」
雪名(偵探少年裝扮)抵達月台後—
「我們要從五角山站搭到山裏的新五角站,再轉乘新幹線坐一個小時的車。」
她慢條斯理地解說。
「新幹線之後,是連公車都沒行駛的山路。已經在車站前預約好計程車了。」
沒錯。
這次合宿的地點相當遠。
畢竟那是位於好幾座山頭外,遠離塵囂的深山林內。
據說那裏幾乎等於人外魔境了。
但雪名以外的四名成員都尚未被告知目的地是哪裏、以及那個地點到底是發生了怎樣的事件。
「龍宮同學,你是不是差不多可以說明一下這次事件了?」
「在這之前……其實,那個……就是新幹線的座位,不小心拆成了四人座和一人座了……對不起。」
一鞠躬。
雪名低下小小的頭向四人謝罪。
「咦咦?新幹線要坐一個小時的車……還滿久的耶。在這個世界就算覺得無聊也不能跳過時間……那誰要坐孤島席?」
修爾特莉菲發言。
「當然我絕對不要,我不想被流放。」
修爾特莉菲銳利的視線搶在其他四人回複之前威嚇他們。
「我也不要。雖然這種時候應該要女士優先,不過別看我這樣,其實我的體質不能獨自默默坐在椅子上。」
「這樣啊。那就我……」
航差點要說出好好先生台詞之時,美羽賞了他胸口要害一記鐵肘。
「咕噢??……?」
「真是的,航!這樣怎麽行,跟我來一下!」
航就這樣被美羽揪著耳朵帶到了※KIOSK後麵。(譯注:JR車站內的小型商店。)
美羽就是因為每天跟航這樣打打鬧鬧,雪名的誤會(?)才會始終無法冰釋。雖然美羽是〈戀愛製造機〉,但在這方麵卻相當粗神經。
也難怪她身為當紅美少女遊戲『戀愛製造機』的女角之一,卻沒有自己的專屬路線。
總之,航跟美羽在KIOSK後麵召開作戰會議。
「你幹嘛突然幹我拐子啦!我纖細的橫膈膜都受傷了。咳咳……」
「名為合宿旅行的戀愛戰爭已經開打了喔?哪有人主動放棄在新幹線車廂內和雪名增進感情的機會的!」
「可是啊,被流放的人不是很可憐嗎?」
「我會去坐那個孤島席,航就黏在雪名身邊賺取好感度!隻要不要選到奇怪的選項,好感度自然會隨對話次數提升!女孩子不都是這樣嗎?」
「那是電玩世界的情況吧?在這邊這個世界,對話根本就不會出現選項的好嗎……」
「情況不對的時候,我會像平常那樣丟紙團下達指示,總之你就給我坐在雪名旁邊就對了!」
「可是……總覺得堂堂大男人麵不改色地流放女孩子,才真的會被龍宮同學討厭。」
「呣。雪名很善良,或許就像你說的那樣……」
「沒錯吧?就算眼前沒出現選項,我好歹也知道這點。」
「好,這種時候就是要出餿主意!哼哼哼!」
放著航在一旁吐槽「出什麽餿主意啊!」美羽拿紙條做了即席的簽條。
航握著紙條搓成的五根簽,回到三人麵前。
「久、久等了……」
馬上就露出心虛的可疑態度。
在航身後,美羽雙手環胸,滿意地暗想「太完美了,這真是完美的作戰」。
電玩角色時代的負遺產——頭上的立體呆毛一彈一彈地搖晃著。
「總之,座位就用這個簽決定吧少抽到紅簽的人就去坐孤島席!那就從我開始抽囉!」
美羽一邊迅速先聲奪人,一邊伸手去抽航手上握著的簽。
當然全部的簽都是預先塗成紅色的「銘謝惠顧簽」。
於是第一個抽的美羽立刻就抽中下下簽,確定流放。
趁美羽誇張地跺腳「嘎,為什麽是我!」混淆視聽時,航趕緊揉掉剩下的簽丟進垃圾桶。
——這就是美羽想出來的小小餿主意。
盡管有預謀的犯行正在眼皮子底下進行,〈名偵探〉雪名對擔心著「根本是昭然若揭的小把戲嘛」而顯得莫名緊張的航絲毫沒有起疑,反而喃喃自語著「哎呀,有生以來第一次抽簽耶。怎麽辦呢?」地發呆。
就連看似擅長懷疑人的修爾特莉菲也意興闌珊地說:「啊,有夠幼稚的」,裝成別過臉去的樣子望著定居在車站月台的「貓站長」三毛(波斯貓)。
原本應該是這樣子的,沒想到——
「俗話說撿剩者有福,不過我不信這套!先攻必勝、一擊必殺、※清原番長的選秀指名權是屬於我的!」(譯注:指前職棒選手清原和博。)
隻有外表天下一品的笨蛋(海鬥)搶在美羽之前從航手上抽了簽。
然後下一瞬間——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居然抽中簽王啊啊啊啊啊???為什麽出生至今從未犯罪、清白廉潔善良,而且還是童貞的我會抽中簽王???怎麽可能啊啊啊???」
笨蛋(海鬥)浮現了有如在傷停時間被射門得分、輕易在世界盃預賽落敗的日本隊代表般絕望的表情頹然跪地,而且窮盡所有力量詛咒神。
「偶不要銘謝惠顧簽啊,交出聖杯、聖杯。」
結果,沒辦法獨自一直坐著不動的過動兒海鬥被流放到孤島席,四人座是航跟雪名坐在一起,對麵是修爾特莉菲跟美羽。
任誰都不會想到像妖精一樣嬌小可愛的修爾特莉菲是男生,於是航現在乍看就像是被美少女三人組包圍的大王狀態。
但,當然了——
(不可以錯失這個機會,航!趕快把雪名追到手!)
(超越次元之愛……我會全力聲援的。)
(啊啊,蠢斃了。對麵坐了個醜男……會弄髒我的眼睛,真想回去!)
被心思統統寫在臉上的三人包圍的航,心境離「萬人迷大王」的境界差了一千光年之遠。
十分鍾過去了。
「想到※0係新幹線退休了還真是寂寞。」(譯注:新幹線第一代列車。)
「啥?航,0係是……什麽?」
「咦,你說什麽?我剛剛沒聽到。」
「……不、不過,雙層新幹線列車也不錯喔?」
新幹線車內。這是博取雪名好感度的大好機會,時間限製是一個小時。
拜海鬥亂來之賜,航順利取得雪名隔壁的位子,並沒有引起任何人懷疑。
但,盡管航聲稱自己已經成功戒掉遊戲,那顆腦袋終究是鍛煉得根深蒂固的電玩腦。
他一直找不到適合這個情境的話題。
——如果把修爾特莉菲算作女生的話——除了航以外,其他三個人統統是女生。
但,視野一角卻沒有出現三選項。
沒錯。現實世界通篇都要即興演出。
雖然航過去可是人稱選項魔人,但這下他根本不曉得該說什麽好。
總之,他開始嚐試各種話題……
《話題1》最近的咖哩調理包都用※garammasala來調和味道和香味,不過你不覺得變得比以前還稀嗎?(譯注:一種印度綜合香料。)
↓被雪名的一句「調理包是什麽?」擊沉,結束。
《話題2》其實我四月到圖書館借了日本恐怖片DVD以後,到現在都還沒還。你看,現在還放在包包裏麵。
↓坐在對麵的修爾特莉菲不知為何不發一語揍了航的臉一拳,並且被雪名教訓:「不可以不還圖書館。不乖!」再次擊沉,結束。
《話題3》話說,我在空山老師的房間取得了新的掌上型遊戲機。是我徹底無視於老師,擅自借來的。
↓再度被雪名教訓:「那是偷竊。不乖!」同時被修爾特莉菲瞪:「嗚哇,原來是個電玩宅,反正你一定都是在玩美少女遊戲吧!」就連美羽都要求他重來:「你就沒有更可愛一點的話題嗎?」三度擊沉。
航不知如何是好。說到可愛的話題……可愛的東西……如果是可愛的角色的話,我知道的可多了,可是在明明是美少女遊戲的女主角,卻對美少女遊戲玩家抱有偏見的修爾特莉菲麵前禁談美少女遊戲話題……對、對了,0係新幹線的圓鼻子很可愛!
基於上述這種瘋狂的理論、四度舍身提起的新幹線話題也終告失敗,最後被修爾特莉菲「哦……原來你還身兼鐵仔(鐵路迷)啊!真完美哪!『會走路的秋葉原電器街曆史』……」賞了一記白眼怪表情,就此GAMEOVER。LP耗盡了。
「對不起!我根本就沒有女生愛聽的話題(淚)我放棄!」
「唉呦,真是拿你沒辦法耶,好啦,我來幫你設計三選項問題,你就從裏麵挑一個聽起來最有趣的話題吧!」
美羽一手拿麥克筆,在畫板上寫起三選項問題。
對不起,老是麻煩你……航想到自己受人過分保護,肩膀為之顫抖。
這麽說這個世界的確不會出現選項呢,真不方便——修爾特莉菲如是說。
不知道是不是按捺不住了,隻見雪名清了清喉嚨——
「那個,我差不多該跟各位說一下這次合宿調查的事了……」
——這麽開口了。
「喔,好。話說我們都還沒聽說要去哪裏做什麽哩!」
「呿。我本來想在這時侯投下『你有喜歡的人嗎?』這個炸彈話題的說。」
「水無瀨,算我求你,拜托不要出發沒多久就放炸彈好嗎……」
「哼。我、我可沒興趣喔。反正一定是要去青森縣看耶穌和他弟弟的墓吧?還是要去爬耶穌墓附近的古代日本金字塔?那個啊,不過就是山頂放了塊普通岩石罷了,才不是什麽金字塔。無聊死了。」
修爾特莉菲對這些奇妙的事特別清楚……航這麽想。
「各位,我們的目的地是——『黑澤村』。」
雪名吞了吞口水。
她表情凝重,緩緩啟齒了。
寬額頭流下汗來。
「黑……黑澤村?」
「那是什麽?小修,你知道嗎?」
「我沒聽過。是不是這個世界固有的靈異地點?」
「……黑澤村是在網路上引起軒然大波的神秘廢村。」
「喂,龍宮?你、你的表情很恐怖耶?」
嗚,咚隆咚隆咚隆……雪名背後仿佛響起了妖魔鬼怪出現時的背景音樂。
「這個黑澤村並沒有記載在地圖上。相傳黑澤村過去是一座位於山嶽地帶夾縫、遠離人煙的閑靜鄉村……村人主要靠養牛維生……」
「什、什麽地圖上沒有,這肯定是騙人的。這、這年頭,隻要Google一下,就連亞馬遜叢林最深處都能用衛星鏡頭拍到……」
「小修,先聽社長講完!」
航發覺修爾特莉菲雪白的臉漸漸發青。
或許這個無敵毒舌傲嬌戰士偏偏就怕平凡無奇的怪談也說不定。
盡管本人似乎沒意識到這點,但修爾特莉菲真不愧是賣座美少女遊戲『戀愛製造機』的主要女主角,集結了所有迷倒男生的特性,屬性無懈可擊。
反觀水無瀨邊聽怪談邊啃著豆漿棒,還「啊,哈哈哈」地發出爽朗大笑聲。嘴裏噴出餅幹屑,腳在座位上擺個不停。航現在才發覺她兩隻腳的襪子不同色。
配……配角……真是標準、理想的配角……(淚)
航不由得為美羽今後的三次元生活祈禱。
雪名的注意力被柳澤航呆呆望著美羽的側臉拉走了一下,隨後又繼續原本的話題:
「……始於黑色星期一美股崩盤的昭和初期大恐慌,據說這段時期,黑澤村也同樣受到恐慌影響,陷入困境……賴以為生的牛隻吃光,年輕女孩為了不讓父母餓死,哭著到城鎮賣身……老人為了減少人口,自願進入深山,從此消失無蹤……最後終於演變成人吃人的地獄景象……」
「噫……噫……」
「小修,你幹嘛抱著我啦?別摸我啦!」
「我我我我我怎麽可能會抱水無瀨!明明就是水無瀨來抱我的!我才不怕我才不怕我才不怕!」
「龍、龍宮同學,真的很恐怖耶?」
「……接下來才要進入正題呢!(斬釘截鐵)」
「噫————!」
「小修!放開我!你這樣還算男生嗎?」
「我是女生唷。」
「是男生吧?」
「是女生啦!」
「……龍宮同學。別管這兩個吵吵鬧鬧的人,麻煩繼續說……」
「……也好……總之因為大饑饉的關係陷入慘況的黑澤村,據說某天晚上發生了這樣一起事件:一名村人持重火器展開屠殺,一夜就殺光了所有的村民……據說從此以後,居民絕跡的黑澤村化為廢村,凡是接近這個村子的人都接連失去音訊。」
唔唔唔……
緊緊抱住美羽的修爾特莉菲一陣頭昏眼花,整個人癱軟了。
看來他真的非常怕怪談。
喜歡恐怖片卻害怕現實怪談的航不知道是不是也被修爾特莉菲的反應引發了恐懼感,隻見他渾身發抖——
(唔噢噢噢……太恐怖了……)
差點不小心慘叫出聲。
不過他被美羽狠狠踩住腳趾尖,勉強撐住。
「據說在戰前日本,這類凶惡犯罪並沒有一一大肆報導出來,不過相傳犯人是一名在黑澤村出生長大的年輕男子,名為太中醜鬆,受經濟蕭條影響丟了工作,過了三十歲還結不了婚,操之過急下因女性問題惹出麻煩。與醜鬆斷絕來往的女性在全村散播醜鬆的壞話,醜鬆於是對前途感到絕望,而行凶殺害全村。」
「……這個犯罪動機還真是莫名現實又小家子氣……」
航恐懼地祈禱:但願我的未來不是這樣。不過話說回來,盡管雪名途中「唔……」咽口水停頓好幾次,但她講怪談的技巧還真不是蓋的。或者應該說這根本就不是什麽話術,似乎隻是單純講得連自己都怕了而已,但是因為她的純真使然,挑起了聽者內心真正的恐懼。
隻有胸懷鐵壁配角精神的美羽,泰然自若地啃著第二塊豆漿餅幹。
「真的嗎?沒有必殺技的普通人,真的有可能一個晚上就殺掉全村的人嗎?」
「……哼、哼、哼。換作是我這個世界最強超人,區區戰鬥力3的垃圾愚民,我一個晚上就能把他們悉數解決掉,隻、隻、隻要有黑杖在手,連、連、連、連續獵奇殺人犯也是一、一、一擊、一擊斃、斃(哽咽)……(哽咽)嗚噎……(啜泣啜泣)……(擤)」
「啊啊,小修,不要拿我的外套擤鼻涕啦!」
雪名臉上掛著有如「黑●推●員」的黑影,又繼續說下去。
緊蹙的眉頭、壓低的聲音,在在暗示接下來才是重頭戲——
「……據說其實在明治到昭和初期這段時期,日本經常發生這種大量殺人事件。原因之一,在於當時整個國家是現在根本無法比擬的窮困……特別是農村及都市的勞動階級遭到極端壓榨,因此助長了凶惡犯罪。另外,據說隻要有心,就能輕易取得獵槍及彈藥等武器……太中醜鬆似乎也是在城鎮買了大量槍彈、日本刀、軍刀之後,才擬定了縝密的殺人計劃。」
「那個太中醜鬆、以及被他殺害的村人的詛咒,至今仍籠罩著化為無人廢村的黑澤村,帶給來訪的旅人某種災厄——是這樣嗎?」
「沒錯,柳澤同學。這是橫跨昭和初期與二十一世紀、超越時空的巨大謎團——而、而、而且據說也造成了大量犧牲者,非、非、非解開不可……」
「不過,真的有人失蹤嗎?」
「……對……去年網路上突然發起了一個「前往黑澤村網聚」的活動。當時我也即時透過電腦確認過了,確有其事。幾乎所有人都臨陣退縮,並沒有直接參加,不過……」
「有人去了?」
「對,最後聚集了四個人。當時他們即時同步上傳網聚旅行的影片到YouTube上……四個人開車走山路,前往相傳是黑澤村所在的深山……」
「難道半途失蹤了?」
「……沒錯……接近黑澤村途中,影像突然中斷,四個人從此不曾出現在網路上了。抖、抖、抖。」
這麽說這事件豈不是真的很危險嗎……航愈來愈不安。
「龍宮同學,結果那四個人有找到嗎?」
「這……據說當地巡警不相信這起失蹤事件,不肯協尋。看來黑澤村對當地警察或區公所來說也是碰不得的禁忌……所以這次的兩天一夜調查合宿,我們也必須獨自進行,不能借助巡警的力量。當然了,碰到危險時,也隻能靠我們自己的力量自衛……」
我要回去。我現在就用黑杖敲碎新幹線這個打不開的窗戶回去。
修爾特莉菲一邊小聲啜泣一邊倏地起身,奮力揚起那把大得跟嬌小身軀一點也不相襯的鐮刀。
航跟美羽倉皇從背後抱住修爾特莉菲加以製止。
「我們之中唯一具備強大戰鬥力的小修,你要是回去了,情況危急時就傷腦筋了!既然是正義使者就表現得大方一點啦!」
「少囉嗦少囉嗦少囉嗦——!我、我、我才不是為了跟什麽鬼怪亡靈無法成佛的日本兵戰鬥才當正義使者的——!那是除靈師或陰陽師的工作,不是我的專長——!搞清楚,水無瀨,已經死掉的人要如何用黑杖除掉???根本除不掉!怎麽砍都是白費功夫,我沒有招式讓那些家夥成佛!反而是愈砍愈增幅那些怨靈的怨念而已!所以我無法跟死人作戰!」
「好了,你先坐下。這樣會吵到其他乘客……」
「柳柳柳柳澤,為什麽連你都亂摸我的身體?變態!你這個、變態!竟敢趁亂在我白嫩肌膚上到處留下指紋興奮陶醉,真不敢相信!汙穢!下流!惡心!怪胎!」
「我說……你不是男生嗎?」
「我是女生———————!!!!放開你那隻腥臭如烏賊的髒手!吼嚕嚕嚕嚕!」
「為什麽我的手會腥臭如烏賊?昨、昨晚……我有把手洗幹淨喔!」
「不準說昨晚———————(淚)我宰了你!!!!!」
「(咕嚕!)啊!航,我肚子餓了。新幹線車內有沒有賣章魚燒?」
三個傻子吵吵鬧鬧,一旁的雪名坐在位子上縮成一團,說:「啊啊真是可怕的事件。對不起,拖各位下水了。抖抖抖。」肩膀微顫,眼眶含淚。
這樣和樂融融的四人座旁邊,忽然出現了一個蒼白的男子。
「……我、我再也受不了一個人默默坐著了……到極限了。」
隻是被流放到孤島席一個小時就無聊到極點的第四個笨蛋·海鬥。
「海鬥。你也太誇張了,打打電動不就得了?」
「我不小心忘記帶PS×來了,手機也收不到訊號,啊啊!!根本沒事做……」
靜不下來的海鬥一直坐著不動就會閑得發慌。看是要講話、走動、唱歌、跳舞還是打電動,總之他要是不做點什麽,似乎就會無聊得受不了。
「修爾君,龍宮同學的怪談似乎把你弄哭了呢,怎麽樣,要不要跟這個勇敢得天不怕地不怕的我交換座位呢!」
「少囉嗦,海鬥。誰要讓位給你。我根本就不怕龍宮的怪談。再說你之所以天不怕地不怕,是因為你是個分辨不出危險的終極笨蛋。滾回去!笨蛋!去死!白癡!」
「噢,說的好!罵的棒極了。也對,求你這個傲嬌跟我交換座位也是白費功夫,哈哈哈!」
「我才不是傲嬌!!!!!我隻是討厭你!!!(淚)」
「……哎呀……沒想到牧原同學這麽怕寂寞……既然黑澤村的事也講完了,我就跟你換座位好了。」
「啊,不行不行,雪名!好感度連1都還沒賺到,不行這麽做!好了好了,海鬥快回隔離席!你是男生吧!」
「咦咦!?怎麽這樣!」
這樣下去,閑得發慌的海鬥難保不會在車廂內跳起舞來,被恐怖的人帶走。
話雖如此,但美羽一直「唔唔」地朝這邊瞪,航也不敢讓位給海鬥。
(真拿他沒轍。)
航一邊歎氣一邊打開自己的包包,拿出紫色掌上型遊戲機塞到海鬥手上。
「抱歉,海鬥。到站前你就玩這個吧。」
「噢噢,航,我的知己。不過這是什麽?好陌生的機種……既不是PS×,也不是D×Lite吧?」
「是空山老師的。應該是自行改造的PS×吧。」
「咦?沒有遊戲光碟插槽。要怎麽啟動遊戲啊?」
「不曉得。不過我想應該可以玩,因為老師之前的確一個人握著這台操控了半天。」
「會不會是把內部大改造成內藏硬碟呢?看這個這麽輕,或許是內藏SSD喔……太厲害了,如果是搭載SSD的話,就是掌上型電玩的一大革命了說。」
「SSD是什麽?」
「哈哈哈哈哈。我家電腦現在舍棄硬碟改成SSD了。SSD是一種大容量記憶體,使用允許重寫的快閃記憶體,速度是硬碟的幾倍至幾十倍。跟碟片不一樣,既輕又安靜,也不用擔心損壞。雖然有壽命問題,不過反正在報銷之前我就會把整台電腦換掉了,所以NoProblem啦!拜SSD之賜,我終於能告別某天我的金鳳蝶妹妹突然損壞升天的悲劇了!」
金鳳蝶妹妹是誰啊?航歪頭不解。
「哦,這台遊戲機安裝了『戀愛製造機』耶!幹得好,航,真不愧是我的知己!」
「眼前都已經有修爾特莉菲和水無瀨了,你還有心情玩『戀愛製造機』啊?真是個大人物。」
「別這麽誇我嘛。因為這個遊戲裏麵除了修爾君以外,還有很多可攻略角色啊。哈哈哈哈哈。」
「可是剩下的角色好像全都是個性奇特的女生……咦?」
航一回過神來就發現車內突然變昏暗了。
「……哎呀……似乎快到終點站了……東邊和西邊都隻看得到山……」
雪名伸出白皙的手按著窗戶,探出上半身看著窗外。
裹著短褲的小屁屁突然湊到鼻尖前,讓航差點噴鼻血。
「哇!這座山的樹真茂密,連陽光都照不進來。居然有這麽荒郊野外的地點,現實世界真是驚人少」
「水無瀨同學,那座黑澤村位在更深更深的山裏麵喔。既然是廢村,當然沒水沒電沒瓦斯,是名符其實的人外魔境——所以這次我帶了許多行李來。像是睡袋、糧食、青蛙玩偶……」
所以龍宮同學的行李才會那麽巨大啊——航這下懂了。
就算暫且不論詛咒之類的問題,一群高中生要在廢村住兩天一夜——這毫無疑問是在賭命。
就在這時候——
嘎——嘎——嘎——
窗外聚集了許多黑烏鴉,尖喙不斷啄著玻璃。
「嗚哇,好吵的烏鴉。我來除掉它們。」
「小修,就說了時速200公裏的新幹線要是窗戶玻璃破掉,會釀成大慘劇啦!拜托你趕快習慣這邊這個世界的設定好嗎?」
航隱約覺得就連車廂內的氣氛都變得沉重凝滯起來。
(我有不好的預感……在黑澤村合宿真的沒問題嗎?)
航在內心堅決發誓:必須要輔佐那個一不注意就不知道會出什麽差錯的雪名……
※
下午兩點。
散發妖氣的漆黑雨雲籠罩在名偵探社一行人頭上。
名偵探社五人結束新幹線之旅,坐上事先預約的當地計程車,前往山區更深處。
抵達車站的雪名等人立刻嚐試采訪當地人:「想請教一下黑澤村……」但受訪者一律皺起眉頭加速逃脫,揭開了不吉利至極的預告篇。
對「詛咒之村」的緊張不安與興奮期待之意自然而然地升溫了。
「唔,你們再坐緊一點啦,好擠喔。」
「好了,水無瀨,你就咳嗽一下變小。後座本來就沒辦法坐四個人!啊,別摸我屁股,柳澤!我宰了你!」
「……對不起……我家的計程車比較大……這輛計程車是普通乘用車大小吧……」
「不、不會啦……龍宮家禦用計程車一定是上流階層專用車輛吧……哈哈哈……」
前座是眼皮沉重、老態龍鍾的司機先生,以及依然單獨處於流放狀態的海鬥。
至於後座則是航和修爾特莉菲、美羽、雪名,處於擠香油狀態擠來擠去。
「討厭啦,航跟小修,不要亂動。灰塵好多……咳咳!」
「萬歲,水無瀨縮小了!來,坐我大腿吧,ComeOn。」
「你蘿莉控啊?我才不要。人家要坐雪名腿上。」
「啊啊!我不是蘿莉控(淚)!我們不都是女生嗎?別用那種看到變態連續幼女誘拐犯的眼神看我(淚)!」
「我說水無瀨,你別在司機眼前縮小啦!!!!」
「……柳澤同學,你放心……後座和駕駛座之間有隔開,而且留吉先生專心在看行進方向……」
一邊吹鼻涕泡一邊點頭的司機·留吉先生,根據雪名的推理,約50歲。
在這種掉下去就是倒栽蔥插進斷崖絕壁的山道險路,將性命托付給這種司機,著實教人不放心。
特別是坐在留吉隔壁的海鬥看到留吉枯槁的眼皮好幾次差點閉上。雖然他暗自懷疑「搞不好他連行進方向都沒看」,不過要是說出口,修爾特莉菲大概又會大吵大鬧,於是就閉口不提了。
「咦?為什麽就隻有我被免除在後座之外?」
「誰要找你這種會走路的色狼到這個擠香油地獄來!」
「討厭啦,修爾君。我看起來像是會毛手毛腳的人嗎?我在學校好歹也是人稱『聖不列塔尼學園的白騎士』喔。」
「海鬥,我們就讀的學校是聖路濟亞學園。聖不列塔尼學園是RPG『鐵麵騎士亞法隆戰爭』登場人物就讀的學校!」
「哎呀!是這樣嗎?啊啊……原來我剛剛說的是昨晚玩的遊戲的設定!」
自從修爾特莉菲跑出來以後,這家夥就愈來愈分不清現實跟二次元世界了——航皺起眉頭,替死黨的未來擔憂。
(我、我就沒問題。我分得清二次元跟三次元——)
抱……
忽然間,某隻像大貓咪的暖和生物摟住了航的脖子。
「欸欸、航,黑澤村還沒到嗎?人家想尿尿耶。」
是小不點美羽。
雖然稱為小不點,但本質是閉月羞花的16歲。因此,比現實世界大量繁殖的那些不掩情緒、不掩欲望的量產型幼女還要可愛三倍。
……航以往都是這樣對小不點美羽有所警戒,但大大方方說「想尿尿」是怎樣?姑娘家怎麽能這樣不害臊!
「水水水水無瀨、你為什麽黏著我?在龍宮同學腿上坐好!還有,不要連性格和口氣都幼女化!」
「喵,人家想尿尿嘛。」
「妙齡少女不準講尿尿!」
「人家是小孩子。」
「為什麽水無瀨不黏我卻黏柳澤????吼嚕嚕嚕!」
「哎呀,傷腦筋。這附近沒有建築物……怎麽辦才好。」
一行人嘰嘰喳喳吵吵鬧鬧之際,計程車抵達了。
「客人,黑澤村到了唄。」
聽到留吉的通知,一行人從窗戶探頭出去目擊恐怖的黑澤村。
然後——
目睹黑澤村的一行人頓時臉色大變!
「咦咦咦咦?這是什麽?這不是詛咒的村子喔?」
「……哎呀……這到底是……」
「喂喂。」
「哎呀!跟傳聞天差地遠耶,啊哈哈哈……」
「哼,果然是騙人的嘛。蠢斃了。」
下了計程車的一行人有段時間張大嘴巴,望著實際存在的黑澤村的真實麵貌。
誰叫村子入口突然就豎立著——
「歡迎來到黑澤村」
——這樣招搖的LED七彩看板。
航在內心吐槽:自以為過耶誕節喔!
而且還有穿著軍服、胸前掛著「醜鬆君」的名牌、一點也不可愛的代言角色玩偶出來迎接一行人。
頭綁頭巾、左右各紮著一根手電筒有如牛角、右手拿模型槍、左手拿竹刀的醜鬆君人偶一邊唱歌跳舞:
「阿嬤、原諒我欸。阿嬤、原諒我欸。」
……一邊遞給航一台新潮的拍立得相機,說:
「一張一百元。」
……開始強迫推銷。
留吉也脫掉計程車司機的製服,立刻換上寫著「黑澤旅館」的短掛,高舉燈籠一副「客倌請跟我來」的樣子。
「歡迎來到詛咒與浪漫之村·黑澤村。我是本村唯一的渡假飯店『黑澤旅館』的店主·黑澤留吉,咈。」
本來以為沒水沒電沒瓦斯沒人煙的廢村——居然到處都豎立著電線杆。
在道路角落發現了整備過的水道。沒想到這個村子還擁有完善的下水道係統。
建築物屋頂豎立著基地台和BS的天線。
根本看不到半間廢屋。
更有甚者,村子的主要幹道兩邊是一整排店鋪,表情悠閑的老公公老婆婆坐在椅子上發呆顧店。
「要不要來塊元祖·醜鬆仙貝。這個紅得像染血的顏色,是世界第一辣的辣椒·燈籠辣椒粉的顏色唷。」
「嗬嗬……阿留啊,燈籠辣椒早就過時哩呐。我家本店·醜鬆仙貝裏麵摻的印度鬼椒才是真正世界第一辣的辣椒,金氏世界紀錄也認證哩呐。」
「少爺、小姐,來顆醜鬆怨念的黑澤村包子好嗎?網路傳言這裏麵包了人肉喔。嗬嘿嗬嘿嗬嘿……」
「少騙人了,阿玄。其實是包了瓦楞紙的黑心廉價肉包吧。」
「菊三啊,別妨礙我做生意。據說黑澤村陷入大饑饉的時候,村人就是煮瓦楞紙包進包子裏充饑的。」
「大饑饉是啥時的事?」
「這個嘛,不曉得。」
「那邊那個帥哥,要不要參考一下鐵質豐富的醜鬆調理包咖哩?是加了五寸釘和散彈的正統派咖哩喔!」
「體驗過黑澤村名產·詛咒的撈金魚再走嘿!撈到的金魚體弱多病,隔天早上一定會魚肚朝天死掉,夠恐怖了吧!」
「不不不,應該先來道黑澤村最恐怖的菜單,不管誰吃都一律會拉肚子的竄改保存期限炒麵……」
雪名等人無視於推銷,仰頭一看——
峽穀外,視野稍微開闊的丘陵上,表情悠閑的牛隻一副幸福的樣子吃著草。
「……難不成……這個村子……是觀光地……?」
榮耀的名偵探之路,其華麗的第一步……居然是這種哭笑不得的觀光旅行……
搖晃。
雪名差點站著昏過去,航連忙扶住她。
「龍、龍宮同學。打起精神來。看樣子,黑澤村的真麵目,其實是想藉著詛咒傳說振興經濟的普通鄉村!」
「……怎麽可能……那麽網聚失蹤事件消失的四個人,到底是……」
「嗯,真的發生過那種事件嗎?」
「……不會錯的……啊啊,還是說,這一切都是我這個重度家裏蹲的宅女妄想的產物呢……淚、淚。」
「哇!對不起,我錯了!不可能是龍宮同學的妄想,事件應該的確在這個村子發生了!」
「……那麽……為什麽黑澤村會這麽朝氣蓬勃……?」
海鬥因應修爾特莉菲的央求買了粉紅色棉花糖給他,忽然微笑說:
「搞不好全村都是共犯。先熱烈歡迎那些迷途的旅客讓他們掉以輕心,然後從背後一刀下去,屍體就扔進井裏……開玩笑的啦。哈哈哈哈哈。」
不無可能……戰栗戰栗戰栗。
雪名把海鬥的惡質玩笑當真,身體抖得愈來愈厲害。
「嗯,美羽也想要棉花糖!航,買啦買啦!」
「你之前不是說要去尿尿嗎?」
「先買棉花糖!」
一行人不知該何去何從,總之就先買了小吃滿足食欲,這時一個看似村子長老的姥姥在留吉隨行下,杵著拐杖走了出來。
那個皺紋之深、那個腰杆之彎,年紀毫無疑問地超過100歲。
隻見姥姥突然張大了牙齒掉光的嘴,開始揮舞拐杖驅趕「醜鬆君」及店家老板。
「你們這些遭天譴的!滿腦子都想著做生意,這一定是醜鬆作祟呐————!嘎啊啊啊啊啊啊啊——」
「噫!乙姬姥姥出現了!」
「饒命啊!」
名偵探一行人目瞪口呆。
姥姥似乎為村人所畏懼,她如入無人之境,到處發威趕跑那些如狼似虎的攤販。
「呼,姥姥我是黑澤村的村長兼黑澤旅館女將,名為乙姬。我先帶各位客人到旅館安頓——不過,記住不要探查本村的秘密,小心醜鬆作祟呐。嗚嘿嘿。」
那張尚未徹底枯槁的黑色笑臉隱藏的魄力與不祥,已經足夠讓航他們背脊一陣發寒。
就連原本對黑澤村意外的熱鬧滾滾麵貌感到失望的航,看了乙姬姥姥非比尋常的氣勢與邪惡笑容後,也下意識地感覺到「似乎不太妙」。
雪名邊走邊向姥姥再三打聽失蹤事件。
但姥姥每次都回答:
「標致的小姑娘啊,在這個村子活得長久的秘訣呐,就是勿看、勿言、勿聽。千萬不要多管閑事呐。嗚嘿嘿。」
並投以意有所指的微笑。
有時會跟似乎是她年輕丈夫的留吉,兩人也沒互看一眼就同時浮現淺笑,感覺真的很可疑。
航接在「啊嗚嗚」疲憊起來的雪名後麵鍥而不舍地追問幾次以後,乙姬姥姥突然翻白眼,張開血盆大口。
然後整個人趴在航背上,大吼: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才不曉得什麽觀光客失蹤事件!這個村子發生那起不幸的醜鬆事件時,你姥姥我還是人稱『黑澤村小町』的絕世美少女呐!現在這裏已經是風光明媚的觀光溫泉村呐!」
「別趴在我背上!昭和初期醜鬆事件那時是少女?你到底幾歲啊?」
「哎呀,你姥姥我年輕時的確是個絕世美少女呐,不容置疑呐!」
「而且醜鬆不是殺光全村的人嗎?」
「這是因為你姥姥我實在太美了。就連那個禽獸醜鬆都迷上姥姥,下不了手呐。最後還跪下來把姥姥當神仙拜呐——好了,姥姥不能說下去了,因為醜鬆會作祟呐……嗚嘿嘿。」
「這個姥姥的笑容……好……好恐怖啊……!!!」
航一度消滅得無影無蹤的「不好的預感」再度複蘇了。
※
「喏,我們到了。這裏就是黑澤旅館。」
一行人本來預想會是間土氣民宿。
沒想到定睛看,黑澤旅館是棟鋼筋水泥建的豪華和風旅館。
(到底是從哪弄到那麽多錢蓋這種旅館的……)
一行人之中唯一對錢有概念的航(庶民),愈來愈覺得乙姬姥姥跟留吉爺爺可疑了。
「我給男生跟女生各準備了一間和室呐。晚餐前你們就好好休息呐。嗚嘿嘿!」
「再三提醒各位男生千萬不可以夜襲喔,咈咈咈。」
「沒錯,不可以進入庭院的竹林喔——搞不好沒辦法活著出來……」
一陣寒意。
航跟修爾特莉菲不禁抱在一起發抖。
雪名宣布:到房間放下行李後就立刻開始調查村子。
「三十分鍾後在旅館大廳集合。」
事情就這麽決定了。
兩個人獨占一間男生房的航和海鬥把包包往榻榻米上一丟,總之就先懶洋洋躺成大字。
不過話說回來,這房間還真陰森。
牆上不知為何掛著江戶時代首屈一指的幽靈畫家·圓山應拳筆下的女幽靈掛軸。
衣櫥上擺著栩栩如生得仿佛隨時會跳出來的黑貓標本。
另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紙門外就是溫泉的緣故,總覺得空氣很潮濕。
但,感覺最不妙的,莫過於乙姬姥姥的黑笑臉。
高齡100歲。據說認識醜鬆的村子長老。
「哎呀,那個乙姬姥姥真是個不可多得的恐怖片人才啊。你覺得呢,航?」
「她很可疑,但就是不肯提黑澤村失蹤事件。」
「留吉爺爺也教人放心不下。」
「除了我們以外或許還有其他觀光客。我去逛一下旅館。」
「別遲到了喔,航。」
航經過走廊途中——
「啊啊……這裏果然不是受詛咒的村子嗎……所謂的謎一旦解開就會變成這樣嗎……啜泣啜泣啜泣。」
碰一聲,他撞上了腳步蹣跚、悲傷欲絕的雪名。
雪名已經淚眼汪汪。
抵達旅館前,雪名本來應該還對姥姥可疑的舉動抱持一線希望,但現在不知為何已經徹底失望的樣子。
「你、你沒事吧,龍宮同學?發生什麽事了?」
「……紀錄……」
「紀錄?」
「我一進房間,就接收到公共LAN的訊號。然後,我本來想上網讀取黑澤村失蹤事件匯整網頁的紀錄……」
「這間旅館連無線LAN都一應俱全嗎?是誰在用呢?」
「去年的確還存在的網站已經消滅了……伺服器上連快取都不剩。我看到的那個網站,一定隻是厭倦平穩現實的我的頭腦所產生的幻覺,也就是小精靈朋友的同類啦……啜泣……啜泣啜泣。」
「沒這回事!海鬥跟我都認定那個姥姥超可疑的。那個網站一定也真實存在過。」
「但是它消失了……要是當初有存快取在電腦硬碟的話至少……」
「這樣反而可疑。或許是想要隱瞞事件的某個家夥故意鏟除所有相關網站湮滅證據也說不定喔?」
「……是嗎?」
航拍了拍雪名小小的頭。
「不會錯的,這個村子一定隱藏著什麽秘密。我認為乙姬姥姥應該知道些什麽……至少不是單純的『藉詛咒傳聞振興經濟的鄉村』。」
「……也、也對呢。我再努力一下看看!」
雪名的臉頓時染上紅暈,微笑的雙唇間,宛如小鬆鼠的皓齒閃閃發亮。
嗚噢,真耀眼。
太可愛了,讓人沒辦法直視。
航不自覺垂下眼睛,從雪名麵前倒退一步。
盡管他暗自反省「要是這副窩囊樣被水無瀨看到又要被罵了」,但身體卻擅自避開了雪名的光輝。
「我、我要逛一圈旅館,龍宮同學呢?」
「啊!我、我本來正要去廁所!」
「這麽說來,房間裏麵的確沒有廁所跟浴室。」
忽然想起四月份的女廁事件的兩人,同時「啵!」羞得滿臉通紅,「倏……」互相拉開距離。
盡管如此——
離去之際,梨花帶淚的雪名還是回頭說了一句:
「柳澤同學……非、非常……謝謝你。」
一鞠躬向航道謝了。
(太好了。龍宮同學的好感度不知為何上升了0.3摩脫耳——的樣子。)
補充一下,摩脫耳是海鬥發明的「好感度計量表世界共通單位」。
航第一次對現實女生嚐試使用了這個單位,不過他打從心底感到丟臉,所以他應該不會再用第二次了。大概吧。
航不由得「嗚哇啊……」抱頭,再度沿著走廊前進時——
「你在搞什麽啊笨蛋笨蛋笨蛋明明差一點就能到手了居然放掉大魚看我的水平下墜螺旋踢!」
踹!
——被從轉角撲過來的16歲版美羽,銳不可當的跳踢一腳踹飛了。
「唔咕唔!」航發出了有如吃花生哽到的國民偶像主婦般的聲音趴倒在走廊上,這回換美羽赤腳踩在他背上。
「踩人就太過分了!我認輸、我棄權!」
「棄權個頭。難得剛剛氣氛這麽好,為什麽你卻倒退一步?兩人之間明明沒有任何隔閡的說!」
「對、對我來說,剛才那種溫馨事件就已經十分滿足了,啊、好痛!」
踹、踹。
美羽進而毫不留情地踢航的頭。
「別踢我的頭!要是我因此變得更笨要怎麽賠我!」
「因為我就是覺得火大嘛。啊,煩死了!航,你這個人喔,要是沒有本小姐〈戀愛製造機〉水無瀨美羽在,連個女生都攻略不了嘛!雪名現在大受打擊不知所措,明明就是你幫忙她的大好機會。」
「我、我當然會幫……」
「總而言之要在這次兩天一夜旅行搞定。拜托不要害本小姐水無瀨美羽光榮的戰績蒙上汙點好嗎?」
美羽氣嘟嘟地鼓著腮幫子,坐在仰躺在地的航肚子上。
「嗬嗬嗬……被我壓製了,這下航就無法掙脫了。」
「你還嫌攻擊不夠嗎!我的事就別管了,你玩個開心才重要!你是第一次來這種深山裏麵的村子住宿吧?」
「……咦?」
正要揮拳揍航臉的美羽動作生硬地停住了。
「所以說,我的意思是要水無瀨你也好好玩個開心。你要是玩得不開心,召喚你到這個世界的我不就沒立場了?」
「……啊,啊啊。嗯……是喔……是嗎?」
「當然是啊。我的事我自己會加油。水無瀨也難得來旅行,想做什麽就盡情去做吧!」
「……也、也對……謝謝。」
可是——
(就算你這麽說我也很困擾。我想做的事……是什麽?達成使命撮合航和雪名,除此之外——是要我做什麽啦!)
美羽一副「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的困惑表情
在航的肚子上呆坐半晌。
(我自己想做的事……開心的事……那是……)
美羽思考了一段時間,然後忽然發覺自己現在笑容滿麵。
什麽嘛……
能夠這樣跟航一起玩就很開心了啊!
看到航摸雪名頭的時候不知為何心煩大發脾氣,現在卻這麽開心。
(咦!該不會……)
美羽內在一直深藏心底假裝遺忘的感情就快要浮現時——
「你還要把我當成座墊坐到什麽時候?」
「呀!」
不看場麵氣氛的航用力坐了起來,弄得美羽失去平衡,整個人滾滾滾地倒在地板上。
航就是因為這樣才一直追不到心儀對象。假如這時候有另一個美羽在一旁看了,應該會雙手比叉大喊:「不對!」
當然,航之所以瓦解了美羽的壓製也是有理由的。
因為每當美羽的屁股在肚子上動來動去,感覺就愈來愈不對勁,身心都快出問題了。特別是身體的方麵……
2偷窺露天溫泉!
啪。
啪。啪。啪。
「柳澤同學也聲援我……我要加油。」
回到女生房的雪名在鏡台前輕輕拍打自己白皙的臉頰,激勵那顆隨時會冒出「算了……啜泣啜泣啜泣」這種挫敗念頭的心。
這次旅行,對以往都是藉著社區寵物協尋或外遇諮詢這類芝麻綠豆大事件來小試身手的她、以及對名偵探社來說,是首次的遠征合宿調查。
名符其實的初陣。
正式出道賽。
〈名偵探〉龍宮雪名的正式偵探業務,就從解開這次黑澤村事件開始。
以金日一耕助係列來比喻的話,就是本陣殺人事件。
以銀△怪奇檔案來說,就是無頭騎士事件。
以柯○來說的話……集數太多,忘了。
雪名以前在YouTube網站上看過黑澤村網聚成員失蹤經過的影片。
但,等到她興衝衝穿著「名偵探服裝」實際來村子一看,黑澤村非但不是廢村,而且全村還團結起來推出代言角色「醜鬆君」振興經濟,唯一似乎知情的旅館女將乙姬姥姥,則不管被問到什麽,一律以「嗚嘿嘿」的恐怖怪笑敷衍,讓懦弱的雪名怕得不敢再追問下去。
一旦鬆懈,意識就「飄……」遠去,差點放棄調查。
不過——
不知為何受航鼓勵以後,雪名內心深處就暖洋洋地,氣力不禁充實起來。
(剛才的柳澤同學真溫柔。雖然他一向都是這樣……創立名偵探社這兩個月來,柳澤同學無時無刻都為了社團活動盡心盡力……遇到挫折馬上就氣餒心想「算了」的我,也受他鼓勵好幾次。不過,你要想清楚呀,雪名……)
雪名一雙烏黑大眼湊近鏡麵「盯……」,在內心小聲對著鏡子另一邊的自己說了:
(柳澤同學應該正忙著跟水無瀨同學談戀愛。畢竟水無瀨是從遊戲世界超越次元來到這個世界的女孩子。光是要幫助她就已經分身乏術了。但他卻那麽照顧我這個既不是女朋友也不是單戀對象的外人,或許他真的是大好人也說不定……)
雖然他以前偷窺過我上廁所,是變態的可能性也不是完全為零,但他是好人。
說著說著,雪白的臉頰逐漸染上淡淡桃紅。
雪名她——發覺自己明明光是要解開黑澤村之謎就應該已經焦頭爛額了,卻滿腦子都是航。
雪名很感謝航。要是沒有航,名偵探社就無法成立。盡管雪名說出「我是〈名偵探〉」這種傻話,航卻卷起袖子說「那我就是助手!」為她打氣。
「有、有解不開的謎。」
他這麽告訴雪名。
但,雪名卻一點也沒發覺航喜歡自己。
明明就為了解開世界之謎而沉迷推理,卻連想都沒想像過自己就身在那個「謎」的中心。
航內心「解不開的謎」的真相、真凶,就是每天顧著幻想發呆的自己。
真要說起來,雪名連自己擁有雪般白皙滑嫩的肌膚、人偶般精雕細琢的花容月貌這點都絲毫沒有察覺。
當然她也沒發覺就是這樣自然不造作的自己吸引了航。
「糟糕……頭發亂了。」
梳、梳。
雪名拿梳子整理劉海,再一次啪啪拍了拍臉頰。
真正亂的其實是心。
「……好,馬上就開始調查。」
雪名拿起名偵探裝扮最經典的打鳥帽戴在小小的頭上,有意識地吊起下垂眼的眼角站了起來。
「……唉…………啜泣、啜泣。」
三十分鍾後,雪名的眼睛已經沮喪得眯成一直線了。
名偵探社成員在旅館大廳集合,立刻出發開始「黑澤村探險調查」,但整個村子都走遍了,就是找不到網聚成員失蹤事件的蛛絲馬跡。
來時明明還是陰天,現在卻晴朗得一點都不像六月,萬裏無雲。
雲雀在藍天翱翔,牛悠閑地吃草,花栗鼠一家人排成一列縱隊橫越未鋪裝的道路。
排放廢氣的交通工具頂多就牽引機而已,因此空氣也很新鮮。
環繞村子的群山也都維持自然原貌。因為不是人造杉木林,所以幾乎沒有花粉。
不管怎麽看都是個道地的恬靜鄉村。
村子本身很小,所以就算是雪名那種搖搖擺擺的企鵝步伐,隻要三十分鍾就能逛完村子一圈。
他們大膽嚐試采訪村人,不過——
「年輕人?已經很久沒來了。你們幾位就是久違的少年郎呐。」
「啥,網聚……?那是什麽?倒是你們要不要買醜鬆麵線?」
「說到醜鬆的故事,從很久以前就在村子流傳了。」
「嗯,醜鬆住過的房子嗎?這個嘛,在哪呢……?」
「醜鬆的墓?這麽說來,沒有耶。」
「畢竟,當時就已經出生的人,隻有乙姬姥姥呐。」
感覺就像這樣:徒勞無功、香蕉釘不了蒟蒻的狀態。
別說是網聚失蹤事件的消息了,就連黑澤村傳說的起源·昭和的醜鬆事件都沒有線索。
雪名吊起的眼睛也漸漸睡意濃濃地垂了下來,最後眼瞼完全闔上,像土撥鼠那樣眯成一直線。
抵達村子正中央的廣場時,雪名判斷再繼續走下去似乎會以絕望倒在路邊收場,於是倏地舉手要社員暫時停下腳步。
「對對對對不起!調查陷入僵局……要是哪位有點子破除這個危機的話,請務必提出來。」
「這個村子什麽都沒有。隻有醜鬆商品和乳牛和土雞而已。真的有過網聚失蹤事件嗎?會不會全都是龍宮的妄想?會不會是落入了足不出戶的阿宅常落入的陷阱?也有可能是推理過頭導致分不清現實跟妄想吧?真要說起來,網路流言本來就不可靠了……唔唔!」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毫無斬獲大失所望導致累壞了、毒舌功力比平常更上一層的修爾特莉菲的嘴,被從旁跳出來的航用手心硬是捂住。
「修爾特莉菲,講話不可以這麽沒禮貌!我相信事件的確發生了!」
「唔唔……」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冷靜。哈哈哈哈哈。黑澤村傳說存在於村子,也在網路上流傳,這點是可以肯定的。所以,或許真的就像龍宮同學所言,網聚成員拜訪過這個村子,我們無法否定這個可能性。因為……你們想想看。就是因為有受到傳說吸引的觀光客特地來這裏,村子的人才會販賣觀光客用的醜鬆商品吧?」
海鬥挑了一塊排放在廣場上代替椅子的岩石坐了下來,難得陳述了理性推論,但願天不要因此而下紅雨。
美羽用力搖頭,質疑海鬥的推理:
「異議!那些土產不是過期就是曬到包裝紙褪色喔?顯然沒有半個客人上門!」
「我還是覺得旅館那兩個人很可疑。特別是乙姬姥姥。認識醜鬆本人的,就隻有那個姥姥而已……你們不覺得她像是知道什麽卻刻意隱瞞嗎?」
聽了航的發言,雪名急忙點頭如搗蒜。
雪名身為名偵探的直覺告訴她「旅館的老公公老婆婆似乎有所隱瞞」。
「我覺得再去跟土產街的人多打聽一下比較好。那麽多人,總會有一個說溜嘴。旅館那兩個老家夥就算知道什麽,也不會那麽輕易就透露。」
「我要回去了。我才不想陪你們玩這種偵探遊戲,也不想想自己都已經是高中生了……龍宮,那身Cosplay裝扮是怎樣?你以為你是『33分偵探』嗎?真是蠢斃了……唔、唔?」
「就說了修爾特莉菲,那麽毒的真心話不可以直接脫口而出!拜托婉轉一點!」
「……33分偵探……我、我是那麽沒用的偵探嗎?淚、淚……」
「哪會,龍宮同學是名偵探喔!!!呃,我認為應該調查旅館!那裏絕對可疑!水水水水無瀨也這麽認為吧?」
「……呃,我想去找醜鬆的墓?」
結論——
在日落前徹底調查整座村子。
為求效率,接下來分成三隊。
海鬥跟修爾特莉菲負責向專注於經營土產店或攤販等副業的村人打聽消息。當然各位村民平常都務農。
金發碧眼的小不點修爾特莉菲一發出「吼嚕嚕」的吠聲——
「哦哦,是鬼。」
「是青眼小鬼呐。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
「哦哦,是切支丹伴天連(天主教傳教士)?伴天連已經五百年沒來村子了呐。」
「其實我們家祖先代代都是隱切支丹(秘密天主教徒)。看呐看呐,這裏有尊偷偷供奉的『梟博士』像。」
——眾人就紛紛合掌膜拜,所以帶著修爾特莉菲到處走比較容易調查。
話雖如此,每次被膜拜,修爾特莉菲就露出虎牙揮舞拳頭抗議:「誰是鬼啊,你們是江戶時代的日本人嗎!德國人就這麽稀罕嗎!你們這些鄉巴佬!等等,梟博士是哪個邪教的神啊???」因此就算調查本來可以有進展也進展不下去。
美羽獨自行動,她微笑道:「雖然沒變成廢村,不過醜鬆事件應該實際發生過吧?墳墓一定是埋沒在荒草間被人遺忘了。啊哈!」衝向村子與原野交界處。
至於雪名則跟航折返回到黑澤旅館。
這是為了向留吉爺爺跟乙姬姥姥問個水落石出。
沒想到回旅館一看,卻找不到那兩個人。
「……奇怪了……」
「會不會在庭院?」
「也對,畢竟庭院很大。露天溫泉也分成男女池,竹林也很茂密,連溜滑梯跟蹺蹺板都一應俱全。」
「為什麽會有溜滑梯跟蹺蹺板?」
因為走太多路了,肚子稍微有點餓了。
搖搖擺擺。
雪名踩著不穩的步伐,走下庭院。
每當她絆到石頭差點跌倒,航就默默從背後撐住她。
他的動作格外僵硬,好像不好意思碰雪名的背。
「……謝謝你。」
「不、不客氣。石頭很多,你要小心。」
「……好。」
每次道謝,雪名的臉頰就稍微發燙,不過兩人都顧著解開黑澤村之謎,並沒有發覺。
兩人在庭院散步了一段時間,看到了有些陰森森的光景:枯萎的草坪正中央突出一座古井。
「有古井。」
「是古井耶。」
雪名的臉色逐漸發青。
抖、抖。
瘦小的肩膀也開始微微顫抖。
〈名偵探〉模式,發動。
「柳、柳澤同學。說到古井……牧原同學剛剛是不是推論出恐怖的推理……?」
「咦?哦,你是說那個『村人殺了網聚的人再丟進古井』的瞎掰嗎?那是海鬥的電玩腦袋冒出的妄想啦。就算姥姥再可疑,也不可能殺人啦。」
「可、可是,我們調查村子途中也發現了許多殺人兵器。」
「你是指犁、鋤頭、牛刀嗎?那是農具啦。」
「牽引機也是適合用來粉碎人類的兵器。」
「就說了那是收割稻子的工具!」
「也有人賣人肉包子。」
「不是說裏麵是包瓦楞紙嗎?」
謎。
恐怖。
對小時候一直臥病在床的雪名來說,充滿謎與恐怖的偵探推理故事是她唯一的樂趣。自以為是偵探天馬行空幻想的話,就算身體不能動,不管是什麽地方都能馬上抵達。
可是一旦嚐試實戰,才發現魄力相差太多了。愈是推理,就愈是強烈感受到真正的恐怖,壓得她現在仿佛隨時會倒下。
但〈名偵探〉並不是孤單一人。
身後有航跟著。
雖然跟明智小五郎身後的小林少年相比之下美形度大幅滑落,但對雪名來說,航依然是可靠的助手——不對,是男生。
雪名從外套口袋掏出巨大的放大鏡,擺在臉前麵。
「……我、我要調查井、井裏麵。」
滋、滋。
「哎、哎呀,不得了了……有焦味……會不會是在井裏燒屍體?」
「龍宮同學,劉海著火了,著火了!」
「……哎呀……這一定是因為放大鏡聚陽光於一點,於是產生高熱……順便一提,像我頭發這樣的黑色,是最容易吸熱的顏色。(自豪)」
「別管推理了,不要拿放大鏡燒劉海。」
航以危險為由,沒收了雪名的放大鏡。
雪名撅起嘴,稍微鬧著別扭一步步走到井旁邊,接著戰戰兢兢地探頭看古井底。
「……哎呀……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見。」
「龍宮同學,你眼睛沒睜開、眼睛沒睜開!」
「……啊?我似乎害怕得下意識閉上眼睛了……」
「太危險了,頭不可以探得那麽低。」
「我要再……努力一下。」
雪名想看清井底有什麽,於是笨拙地彎下上半身深入井口,航看著雪名的一舉一動,擔心得看不過去。
「真沒辦法……抱歉了。」
航發出了高八度的聲音——有如目睹自己即將成為炸雞命運的雞——抱緊了雪名的肩膀。
「我、我扶著你,以、以免掉下去。」
「啊……那、那個……我、我……並沒有呆到會掉進井裏去喔?」
「不,龍宮同學就是呆。要是放著不管,鐵定會掉下去。」
「……是、是嗎……泄氣……」
「你看。像這樣直接講出『泄氣』,就是會讓人覺得呆。」
「咦咦?大家不這樣講嗎?這是書裏常出現的定型句。」
「書裏麵會這樣用,但沒人會實際講出來喔……」
「……我……我之前都不知道……以後我會注意的……慌、慌。」
「『慌、慌』也沒人會直接講出來的……」
航近在咫尺。
近得每講一句話,呼吸都拂在耳邊。
而且航的力氣遠比外表給人的感覺大。
就算要掙脫,一定也掙脫不了。
怦。
怦怦怦怦。
雪名的心跳突然加快。
〈名偵探〉對身體的這個急遽變化展開推理。
(哎呀……這肯定是……恐懼!……擔心萬一井底埋著屍體該怎麽辦的恐懼促進腎上腺素分泌,心髒突然活性化……)
——跟事實天差地遠的推理……
看到雪名緊張得整個人縮成一團,似乎就連航都渾身不自在得肌肉僵硬——
「如、如何?井裏麵有東西嗎?」
連講話都變得像機器人了。
「……我看看……我看看,臉再湊近一點的話……似乎就看得到了。」
「喔,好!」
身體往下探。
兩人緊張得額頭冒汗,並肩往井底看,就在這時——
碰!
有人突然從背後踹了航屁股一腳。
大意的航一點也沒發覺對方到底是何時逼近背後的。
「嗚哇?」
「……呀!」
兩人跌入了深深井底。
掉落的同時,雪名發現航的雙手緊緊抱住自己加以保護。
(……臉紅……有助手真好……)
雪名心懷感謝時,磅一聲,航的背重重撞到井底。
……
眼睛漸漸習慣黑暗。
掉下來時什麽也看不見,但現在航表情扭曲兩眼昏花的側臉開始朦朧成像。
航近在咫尺。
看樣子兩人一起摔到井裏了。
雪名在黑暗中戰戰兢兢地伸長手指摸了摸航的臉。
要是流著溫熱的血該怎麽辦……
雪名這麽想像著,不禁害怕起來。
「請、請問。要、要不、要不要緊……呢?」
「我沒事。幸好底下鋪著稻草。」
幸好航似乎沒受傷。
當然掉下來時受航保護的雪名也是毫發無傷。
「呼……太、太好了。」
「對不起。結果害龍宮同學掉下來了。」
「沒這回事。是有人從背後攻擊吧?我感覺到了。」
「是、是啊。到底是誰把我們推下來的……」
「……難不成是……旅館的乙姬女士和留吉先生……」
「咦,怎麽可能。」
「果、果、果然是因為我們來調查黑澤村失蹤事件妨礙到他們了……我的推理如下:網聚成員失蹤事件確有其事……他們大概是想查出這個村子隱藏的秘密——恐怕就是醜鬆事件之謎,於是被村人滅口了……」
「咦咦咦咦?為什麽???」
「為什麽非殺人滅口不可嗎?是因為網路的關係。如果隻是被目擊到秘密的話,應該還有方法封口才對……但要是透過網路將村子的秘密即時轉播到全世界的話,就再也無法蒙混過去。於是不得不出此下策……當然我們也是基於同樣理由被推進井底……我想錯就錯在我當初不該在房間裏用Netbook。」
顫抖、顫抖、顫抖。
這真是太完美了。思路清晰、連動機都解釋得無懈可擊。
因為自己的推理導出過於恐怖的結論而感到絕望的雪名緊緊摟住自己的肩膀,屈膝坐在原地,牙齒打顫起來。
航跪著靠近雪名,拍了拍她的肩膀,盡可能發出開朗的聲音說:
「別、別擔心啦。龍宮同學,又還不確定真的是這樣。而且這麽淺的井,我靠氣勢就爬上去了。哈、哈、哈!」
搖頭搖頭。
雪名搖頭否定。
「……爬不上去的……請你看頭頂……」
「……啊啊……天空怎麽這麽遠……離出口將近5公尺……」
「……對不起、對不起。要是我當初不提議要來解決這麽恐怖的事件的話就好了……我認命了……」
「不不不!怎麽可以認命呢?幸好井口沒被蓋起來。大聲求救的話,海鬥或水無瀨或修爾特莉菲一定會發覺的!」
「……我、我知道了。那麽我就來大喊……吼、吼嗚!」
航心想:就不能喊點更像人話的詞嗎?
「……咳、咳。喉嚨,啞掉了……」
對不曾大喊的雪名來說,胖○虎之歌是個重擔。
雪名任航的手心拍著背,咳了好幾次。
不過,雪名咳嗽的同時,發覺——
明明碰到這麽恐怖的事情,為什麽被航碰到,胸口就會溫暖起來呢。
(又出現了新的謎。也許名偵探和助手之間,架著一座科學無法解釋的神秘熱能橋梁……我就暫時將這個熱能命名為『偵探力』吧……呃、呃……)
「龍宮同學最好不要大聲嚷嚷。這樣會消耗體力——我來喊。不是我在吹牛,我對大聲求救有自信!」
航露出皓齒爽朗微笑,但因為是在昏暗中,所以怎麽看都像是肉食性動物係的色狼得以單獨跟可憐的獵物處於密室而流下口水。
(跟柳澤同學……跟男孩子……在井底,獨處……)
察覺現況的雪名的身體頓時停止顫抖。
雪名第一次記住航的臉,是在四月那次事件。
當時她在個室——正要上廁所兼思考事情(有關學園後山巨大謎團的推理)時,航突然開門闖進來,就是那一瞬間。
現在的狀況跟當時很像……也說不定……
內心的警報稍微響了一下。
可是——雪名搖了搖頭,取消那個警報。
(……沒問題……柳澤同學又不是變態……大概……)
而且就算真的是,我也並不覺得討厭……
雪名語無倫次喃喃自語時,一旁的航突然站起來。接著,他就像是要咬碎獵物的狼一樣張開血盆大口,發出音量驚人的怒吼——
「『原諒我————!茜!』」
……雪名一瞬間冒出「會、會被吃掉」的念頭,怕得閉緊眼睛,沒想到從航口中冒出的話語既不是怒吼,也不是「我要整死你哇哈哈」這種壞蛋台詞,而是求饒。
「『我再也不會投奔遊戲世界了,求求你放過我這條小命!!!』」
「請、請問……」
「『以後我會努力對真人女生產生興趣,所以原諒我————!別那樣看哥哥——不然哥哥一輩子都振作不起來了——!!!!』」
「……呃,柳、柳澤同學?」
雪名試著拉了拉他的褲管,好不容易——
「啊???」
航終於回過神來,然後——
「嗚啊啊啊啊,以前的心靈創傷忽然栩栩如生重現,不小心真的哭著求饒了???好暗好窄好可怕啊!!!」
他大聲哭號起來,懦弱地蹲在雪名旁邊。
「呃……請問,剛剛這是……」
「……別放在心上。我不小心想起以前被妹妹關進儲藏室淩虐的過去……呼!」
「哎呀,令妹還真是可怕。」
「……呼、呼、呼……」
雖然不太清楚是怎麽回事,不過航的臉頰像被打撈上岸缺氧的魚那樣痙攣著。
這話題似乎碰不得。
(兄弟姊妹啊,真羨慕……)
身為獨生女、不曾被家人罵過的雪名光是想像航被年幼妹妹踢的樣子,就忍不住「噗哧!」笑了出來。
「嗚啊啊啊啊,被龍宮同學笑了……我已經……完了……!」
「乖、乖。沒這回事。」
雪名靜靜撫摸著沮喪的航的頭,仰望頭頂。
掉下來以後似乎已經過了一段時間,天色漸漸開始轉紅。
「……沒人來救我們……難不成水無瀨同學他們也被其他方法給一一……」
「怎麽可能。就算真的有這種事,有修爾特莉菲在就不用擔心全滅。」
「……說的也是……修爾特莉菲同學傲人之處就在於強得接近犯規的戰鬥力……」
「我反而比較擔心那家夥會不會發飆精神錯亂反過來做掉村人。」
……寒顫!
雪名背脊發寒。
「嗯?怎麽了,龍宮同學?是不是做了什麽不妙的推理?」
「……冷、冷起來……了。」
「是嗎?畢竟已經傍晚了,是不是氣溫下降了?」
「我、我、那個、滿怕冷的……呃,雖然也怕熱……咳、咳、咳!」
「我身上是穿學校規定的長袖運動服,可是龍宮同學隻穿短褲配外套比較單薄……或許是著涼了。」
雪名發覺自己是原本就不多的體力逐漸耗盡了。
雪名小時候一直臥病在床,如今雖然已經康複,不會像以前那樣發作,但一想到體溫要是繼續下降消耗掉體力時的情況,就覺得不安。
怎麽辦……雪名淚眼汪汪地發抖時,航的肩膀靠了過來。
「沒、沒辦法。保、保、保暖要緊。先、先說好,我這絕、絕對不是變態本性大發。」
航一邊像這樣以生硬如機器人的口吻語無倫次地解釋,一邊要雪名舉起雙手幫她脫掉那件名偵探外套,接著脫掉自己身上的長袖運動服給雪名穿上。
然後再幫她穿回那件名偵探外套。
「呼、呼……這樣應該就會溫暖一點了……」
「請、請問……這是……」
「如果可以的話,最好連長褲也穿上比較好,不過總不能讓我下半身隻穿一條內褲——哈啾!」
上半身隻剩一件短袖T恤的航一邊打噴嚏,一邊咻咻咻咻以快得像在生火的速度撫摸雪名的背。
「柳、柳澤同學應該比較冷。」
「我這個人隻有體力頑強,就包在我身上。雖然我不擅長運動,不過不知道為什麽從以前我的基礎體力和免疫力和對病原菌的抵抗力就特別好。這一定是因為我是在打掃不幹淨的不衛生家庭環境成長的關係!搞不好肚子裏還養著蛔蟲哩!」
「可、可是……入夜以後,會變得更冷。」
「不要緊不要緊……哈啾!」
「……」
雪名難得做出了「這樣下去柳澤同學會感冒」的正確推理,立刻得出「這樣不行」的結論。
(以往一直都是我受他照顧。這次我一定要幫助即將淪陷感冒病毒的柳澤同學……看我的!)
於是雪名摟住航的脖子,整個人緊緊貼住他。
航的胸膛看似單薄,但像這樣實際接觸以後倒是意外地堅實可靠。
怦怦怦怦。
雪名並沒有料到的是,心髒活動突然因此活潑化,原本冰冷的肌膚溫度也漸漸上升。
全身熱得像燒起來一樣,就連遲鈍的雪名都注意到自己的耳朵漸漸發紅。
(哎呀。這到底是……名偵探和助手之間,果然有著無形的未知熱能『偵探力』交流……)
「等、等一下。龍龍龍龍龍龍龍宮同學???」
「安靜。在連續劇或漫畫裏麵,冬天在山上遇難的主角跟女主角為了互相取暖,經常使用這種方法。沒想到居然這麽有效……不知道為什麽心跳已經超過100了。」
「可是,發生這種事件以後,接下來通常會發生更害羞的事件吧?所以年輕男女最好不要緊緊抱在一起,萬一出了什麽差錯就不得了了——」
「更害羞的事件——是什麽呢?」
之後,一般都是「吱吱吱……」麻雀啁啾,晨光灑落,救援隊趕到……像這樣的劇情發展才對,這麽說……
雪名表情愣怔,歪頭不解。
但那小鬆鼠般的可愛動作似乎害得航更加困擾。
「如如如如果是美少女遊戲的話,接下來一定會發生進退兩難的臉紅心跳大事件喔!」
「美少女遊戲嗎?我沒玩過美少女遊戲……呃……」
美少女遊戲……聽起來應該是少女玩的遊戲吧。柳澤同學為什麽會迷上少女遊戲呢……雪名再度偏頭不解。
「也、也、也就是說,那個,就是,胸部、胸部貼著,總之這樣下去,那個……」
「哎呀。柳澤同學的鼻孔流血了。啊!難道柳澤同學並不是得了流感,而是染上黑澤村特有的致死性風土病——感染了惡質的出血性病毒……嗚……淚、淚、淚。」
「不對不對!不是這樣,拜托不要擅自妄想我的死亡旗事件淚眼汪汪好嗎!你露出那麽可愛的表情抱著我,我、我會失去理性啦!!!!!」
「……咦……?」
可愛……無法推理的詞匯。
兩人在井底緊緊互相擁抱,看著彼此的臉僵硬不動。
雪名的心髒——
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
發出清晰可聞的心跳聲。
「請、請問……那、那是、什、什麽……意思呢?我、我無法……推理。太、太謎了……」
「啊。沒什麽。所以,就是……呃……總、總之那不是什麽雙關語或啞謎……就、就是字麵上的、意、意思、意思。」
這種時候到底該怎麽做才好呢?
雪名現在真想向全世界的名偵探提問。
(真希望他再多說一點……)
雪名差點要講出這麽害臊的話,慌張地捏了捏自己的臉頰。
「……聽、聽我說。龍、龍宮同學,其實——」
「喔喔,原來你在這種地方挖油田啊,航!我現在就過去,哇哈哈哈哈哈哈!」
碰!!
航抱緊雪名的雙肩話說到一半,某個臭男人的屁股突然掉到他頭上。
「嗨,發現金幣銀元了嗎?」
「海鬥?怎麽連你也掉下來了!你要救我們啊————!!!」
「啥?你們遇難了嗎?」
「看就知道了吧!!!!!」
「……被害者變成三人了……不好了……」
「這個笨蛋是自己跳進來的,龍宮同學。」
海鬥縱身躍入井底十分鍾後,在庭院徘徊大喊著「我餓了——!快點回來吃晚餐——!」的修爾特莉菲發現了他們,三人平安獲救。
「嗚嘿嘿嘿嘿……咦,客人你們幾位怎麽躲在井裏麵玩啊?」
「……真是不得了呐……」
乙姬姥姥目擊三人從井裏爬上來,抱著拐杖發起抖來。留吉在背後「咈咈咈」地笑著。
「不就是你們推我們下去的嗎?」
航質疑。
「為什麽你姥姥我非做這種事不可呐。喔喔喔,太可怕了。醜鬆傳說還算好呐,醜鬆傳說。但——隻有這口井不行!這口井的緣由……光是說說都會作祟呐。」
「咈咈咈……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今晚最好別外出了。危險、危險呀!」
乙姬&留吉不知為何在胸前畫起十字來。
「哦……不過既然危險的話,好歹蓋個蓋子嘛。老太太。」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那口井是真的碰不得呐!要是蓋起來,你姥姥我會遭到報應的呐!!!!」
「噫噫噫?別翻白眼瞪著我————!(淚)」
看樣子兩個人都是清白的。
仔細想想,這兩個已經一腳踏進棺材的老人家也不可能使得出那麽精準狠毒的一踢。
照這樣說來,其他村人也全都是老公公老婆婆,結果所有人都被剔除在嫌犯名單之外了嘛。
從庭院回到旅館房間途中,雪名的推理欲突然點燃了——
剛剛在井裏,航才幫她供給了「偵探力」這種名字沒創意的能量。而且當時事態緊迫到一時甚至覺得有生命危險,所以雪名也難得腎上腺素過剩。
再加上在她為「唉,原來這不是什麽事件……」沮喪時忽然碰到了古井事件!危機!遇難!
這正是對名偵探的考驗!
「……應該發生的事件卻沒有發生。應該存在的傳說卻沒有任何證據……再加上這次事件。除了有人在阻撓我們調查以外別無其他可能。但沒有任何嫌犯……事情愈來愈撲朔迷離了!」
因為放大鏡被航沒收了,於是雪名隻好雙手握拳「咻咻」揮舞,同時向航發誓:「我一定會解開這個錯綜複雜的事件。」
一行人在沒有其他旅客的大食堂吃過豐盛的晚餐——運用了大量黑澤村特產香菇「極彩七色菇魔」做成的奶油炒時蔬與沙拉——以後,進入溫泉時間。
「黑澤村的溫泉是乳白色的弱堿性泉,皮膚會變光滑呐。而且這裏不是混浴,所以各位小姐大可以安心入浴。嗚嘿嘿。」
乙姬姥姥在食堂向大家這麽介紹,唯獨朝海鬥跟航兩人偷偷使了個眼色,顯然意有所指。
航心想——
(該不會是露天溫泉也有什麽恐怖傳說的意思吧……)
當場害怕起來,至於海鬥——
(這眼神是告訴我們隻要拿出毅力就能偷窺女湯吧!)
則是高興得不禁要膜拜起姥姥來。
航與海鬥這對笨蛋男子組帶著對比的表情前往男湯。
在廣大庭院內滾燙冒泡的天然乳白色溫泉。但男湯跟女湯分隔兩處,離得相當遠。而且兩座溫泉之間正是乙姬姥姥曾警告過「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出來」的神秘茂密竹林。
女湯東西南北四個方向中,西邊是跟男湯交界的危險竹林。
東邊跟南邊是數公尺高的屏風。
北邊是崇山峻嶺。
防禦係統無懈可擊。
這個地理條件乍看之下是不可能偷窺的。
海鬥一邊泡著男湯——
「這樣根本沒辦法偷窺嘛……」
——一邊做出投降宣言。
「為什麽偷窺變成大前提了?把我跟龍宮同學推進井裏的凶手都還沒抓到耶……」
「你問我為什麽要偷窺?真笨耶……當然是因為那裏有女湯啊!」
「真是夠了……你這個電玩阿宅!先說好我反對喔!」
航現在朝思暮想著雪名,而且女湯還有美羽在。
「航,你想想看……有著文靜角色所罕有的模特兒體型的社長、和根本就是出自秋葉原係繪師筆下的苗條水無瀨、以及、以及以及以及完美無缺的『美之女神』修爾君的肌膚——你難道不想看看正值美麗巔峰的十六歲的她們神秘的裸體嗎?這種機會,或許這輩子都不會再有了喔?要是等到年老告別人世前才後悔:當時要是鼓起勇氣跨越通往女湯的那道牆壁的話……那麽我們的人生到底算什麽呢?你不這麽認為嗎?」
「……就為了沒偷看到女湯抱憾而死的寒酸人生,我才不想要……」
嗚啊!
看到航始終意興闌珊,海鬥難得淚眼汪汪抗議。
他從溫泉裏麵奮力站起來,抖動胸肌開始演說:
「不對。我敢斷言:隻有學生時代能夠這樣幹蠢事。青春!一去!不回!就算會惹火女子三人組遭到誅殺,我也要在青春的一頁上、在我的眼底烙印女神神聖的裸體——!裸體——裸體——……裸體——……」
「不要幫自己的台詞加回音啦!還有,不要突然站起來!這樣正麵對著別人!不要給我看你那個髒東西啦!」
「航,要是現在退縮了,你將會在臨死前想起我的大象就這樣駕鶴歸西!這樣真的好嗎?你能夠打從心底認為這樣的人生幸福嗎?」
「還好意思自己說自己是大象喔,根本是毛毛蟲等級……」
「別這麽誇我嘛,哈哈哈哈!」
「這不是誇獎。拜托你圍條毛巾啦!真是夠了!難得的情調都被你破壞了!」
「呼哈哈哈哈。你知道『※變身!超人!』這部漫畫嗎,航?」(譯注:永井豪的搞笑漫畫。主角露出下體大喊這句台詞就會變身為正義超人。)
「不知道。不想知道。不用解說!」
「你最好也學起來當作宴會表演用的才藝,以後當上班族時可以派上用場。」
「我想你是不可能去當上班族的。」
「也對啦,我的確已經預定將來有一天要開美少女遊戲公司自己當老板了,哈哈哈哈哈哈。不過航,你也預定成為我們公司的員工。我們一起來開發最棒的美少女遊戲吧!所以為了將來打算,我們要去偷窺。」
「我才不幹!」
兩個笨蛋大呼小叫爭吵時,從竹林深處突然竄出一隻「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咆哮的嬌小生物。
「出出出現了?真的有東西從竹林出現了?難道是把我們推到井裏的真凶——」
「哇,會是什麽呢?野獸?怪物?還是新發現的黑澤村原人?」
沙沙沙!
手持巨大鐮刀一路砍伐竹林直奔而來的那隻小動物——
「被趕出女湯了啦啊啊啊啊!那些家夥居然把我當成男生啦啊啊!嗚啊啊啊啊啊!」
是濕著身體裹著浴巾的小不點修爾特莉菲。
看樣子他本來要進女湯,卻被美羽和雪名一人一句「色狼!」「變態!」給踢了出來。
「嗚嗚嗚……等等,為什麽你們會在男湯?礙事!滾出去滾出去!」
「嗨,修爾特莉菲。啊啊,對喔,你現在的設定是變成男生了嘛!歡迎!」
「……海鬥,你也該遮住胯下了……(汗)」
「為什麽,航,這裏隻有男生在不是嗎,哈、哈、哈!」
「——媽…媽啊————!!!!!!」
不小心看到海鬥的毛毛蟲大象不知道是不是造成了修爾特莉菲相當大的心靈創傷,半狂亂化的他豪不留情地攻擊,將光著身子的海鬥跟航轟出男湯,扔進他剛剛穿越的竹林。
之後兩人的靈魂在虛空徘徊了五分鍾左右。
不過大概是連神都垂憐這兩個笨蛋。
於是他們勉強起死回生了。
「……噗哈!」
光著屁股趴在竹林裏麵的海鬥複活的同時,發出一連串呻吟。
「……嗚……唔……唔……為什麽。我根本就還沒去偷窺女湯……反而是我被偷窺了,為什麽卻落得如此淒慘下場……」
「是因為你企圖為惡吧?我才真的什麽壞事都沒做……這統統都要怪你沒事蹓什麽鳥……哈啾!」
「哈啾!擤……喔喔,不好了。身體濕濕的就被丟了出來……這樣下去會感冒。」
「我想你這輩子都不會感冒的。」
「別這麽誇我嘛,航。哈啾!……嗚嗚嗚,真是太沒天理了。這種時候就要複仇。要是不向命運複仇,我們一輩子都是喪家犬。」
「……想要報複修爾特莉菲,除非進『精神時光屋』修行吧……」
「是偷窺!看啊,修爾君已經在竹林為我們開路了——這條路的盡頭,就是名為女湯的世外桃源……」
「這樣根本不算報仇嘛……要是事跡敗露,這次會換水無瀨把我們打個半死。」
「腰際圍上竹葉就NoProblem了,航。偶無論如何都要達成這項任務,哇哈哈哈哈!」
「等、等一下,喂——!乙姬姥姥不是警告我們這片竹林很危險不準進去嗎?」
「求之不得。戰場就是地獄,呼哈哈哈哈!」
海鬥用竹葉做了即席腰檔,頭上也纏了偽裝用的竹葉,開始匍匐前進。
「等、等等……太危險了,回來啊,海鬥!」
不行,必須要阻止逐漸野人化的海鬥。
航一麵歎氣,一麵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向竹林深處要去追那個笨蛋……
驚!
他忽然感覺到背後一道野蠻的視線,不禁打了個寒顫。
航轉頭一看,隻有一望無際的昏暗竹林。
「……喂……好像有人在監視我們……是不是有誰躲在這片竹林裏……」
總覺得謎底的線索好像忽然湊齊了一組。
乙姬姥姥的警告……難道是有某個不能被看到的人藏在這片竹林裏……
「那一定是愛的熱情視線!嗯,真棒啊,這個新鮮空氣的味道!靈魂好像要回歸原始了,嗚嗚嗚!」
※
另一方麵,把若無其事走進女湯的修爾特莉菲轟出去的美羽和雪名正浸在乳白色溫泉裏麵,眼睛眯成了一直線。
真是悠閑。
簡直是悠哉。
其中特別值得一提的事,大概就是美羽的胸圍增加為以往的三倍。
「哈嗚,身體雖然暖呼呼的,脖子以上卻涼颼颼的呢,啊哈哈。」
「……水無瀨同學突然變成大人,嚇了我一跳……」
「我啊,一打噴嚏就會變成二十三歲版本。這是BUG啦,啊哈哈!」
「……真羨慕……我也想要有那麽大的胸部……」
「雪名脫了衣服不也是一樣有料嗎?」
「會嗎……就算我長到二十二歲,應該也不會長成那麽大……」
「在我原本的世界,這種程度的巨乳化並不稀奇喔?」
唉……雪名哀歎。
她所追求的謎與神秘就在這裏。
像這樣來到黑澤村事件這個神秘舞台雖然也是美事一樁,不過像美羽這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來自異世界的關係會突然縮小變大的身體,對雪名來說也是永無止盡的不可思議之謎。
不過話說回來,之前看過好幾次美羽咳嗽變小,沒想到居然還能變大。
而且……平常明明是那種仿佛會傳來「光滑、平坦、飛機場」旋律的苗條身材,如今卻……
載浮載沉。
浮了起來。
兩顆飽滿豐碩的果實漂浮在乳白色的溫泉裏麵。
「就算是來自二次元世界,這種海咪咪也太不合理了。太奇怪了。這個胸部裏麵究竟塞了什麽呢……」
「唔,會不會是多邊形(※Polygon)啊?」(編注:3D建模的一種形式。)
「不對,不是矽膠(Silicon)啦!會浮起來就表示質量比水輕!如果是矽膠的話,應該會沉下去才對!」
「啊,不是矽膠啦,我是說多邊形……」
「我聽說如果是天然巨乳的話,裏麵是脂肪,所以會浮在水上……雖然我的胸部浮力不夠,無法實際驗證……不過根據我的推理:大人水無瀨同學的胸部裏麵一定是脂肪——意即,結構應該跟我們三次元人類的胸部一樣。」
「哦,雪名你頭腦真的很好呢!雖然我一點也聽不懂你在說什麽……啊哈哈。」
「不過,為什麽我一看到這個大胸部,內心深處就不斷湧起難以言喻的屈辱感呢……神秘……太神秘了……摸、摸。」
實際一摸才知道這胸部柔軟至極,但芯很硬,好像塞得滿滿的一樣,觸感難以形容。
「真是神秘……」雪名一麵喃喃自語,一麵戳著美羽的胸部確認彈力。
「呀!你為什麽摸我!」
「摸、摸……這是實地調查。」
「不需要調查啦,別摸我啦!大歸大,卻意外地很敏感呢,住手!」
「……你的態度……很可疑。這個胸部裏麵是不是隱藏了什麽不能被我知道的秘密?」
「才沒有!」
要是海鬥跟航目睹這個光景的話,這次真的會出血過多蒙主寵召吧。
然而這時候,兩人正全身裹著竹葉,在野獸穿梭的危險竹林中賭命行軍。
雪名和美羽兩人為了大人美羽超乎常識的海咪咪展開一連串攻防戰以後,話題回歸正題「黑澤村事件」。
雪名還沒解開古井事件的真相。
(這是唯一確定實際發生過的事件。隻要能解開這個事件,應該就能一口氣解開所有謎團吧?)
因此雪名極其認真。
她挑起眉毛正色,確認周圍隻有狸貓沒有別人以後,開門見山說了:
「……水無瀨同學……這件事不能跟外人說,看樣子確實有什麽人要對我們下手……我們要是這樣下去,或許會落入跟網聚失蹤事件相同的命運。」
「我認為根本就沒有什麽古井事件喔?那隻是意外吧?」
「不對,我們的確是被推下去的。」
「那口井周圍不是散布著凹凸不平的石頭嗎?應該是航滑倒吧?」
「是這樣嗎?」
「因為航也一直認定『這個村子很可疑』,所以他一定是誤會了。不過啊,這個村子香菇好吃,溫泉又棒,是個好地方不是嗎,啊哈哈。」
「這麽說,網聚失蹤事件又該做何解釋……」
「嗯,網聚應該是真的有辦。不過當他們來到恐怖的黑澤村一看,卻是這種吊兒郎當的村落,於是就大失所望,停止實況轉播了——之類的。」
「……用這來解釋之後網聚成員再也不曾在網路出沒的理由,似乎稍嫌薄弱。」
「這個嘛,就等泡完澡以後再想啦!現在沒有那些礙事的男生在,我們就來討論女生之間的私密話題吧!噢!」
「……是什麽話題呢?」
「問得好!當然是戀愛話題羅!」
指!
美羽的手指直直抵著雪名挺拔的鼻尖。
「戀愛?可是我們現在正因為村子的詛咒,麵臨著全滅危機……」
「這就代表我們也許今晚就會死掉吧?要是就這樣下去的話,或許在臨死前會超哀怨地心想『啊啊,我居然還沒交到男朋友就掛了……』喔?」
「咦咦?」
「所以,就因為是現在這種危機時刻,為了不留下遺憾,更應該及早燃燒戀火才對呀!」
不知道是屈服於美羽的氣勢,還是不敵在溫泉裏載沉載浮的海咪咪,「嗯……」雪名點頭了。
「我明白了。那麽,呃,就由我來向水無瀨同學發問。」
「……咦?這話什麽意思?這時候應該是我提問才對……」
「不對。說到戀愛,我從之前就隱約感覺到一件事……簡而言之就是,柳澤同學喜歡水無瀨同學!那麽——水無瀨同學究竟是怎麽看柳澤同學的呢?」
嘩啦!
美羽的頭噗通一聲沉到溫泉裏。
她似乎嚇了一跳,屁股滑了一下。
「……咳咳!你你你、你在說什麽啊?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
「水無瀨同學這樣驚慌失措……臉頰泛紅……全身微血管擴張……這就證明我的推理是正確——」
「這隻是我沉到溫泉裏麵體溫上升了而已!啊,不小心嗆到了啦。咳咳!」
咻!
咳嗽的同時,美羽的海咪咪也像魔法一樣開始縮小,恢複光滑!平坦!飛機場!的苗條身材。
「像這樣咳嗽,顯示自律神經受到相當大的傷害。這就表示水無瀨同學果然也對柳澤同學……」
「不對不對不對!我隻是被溫泉嗆到……」
「不對,真相永遠隻有一個。兩位同住在一個屋簷下對吧。光是這樣就已經夠可疑了。而且柳澤同學非常好心,把水無瀨同學從永遠隻會重複相同故事的遊戲劇情世界召喚到這個立體的現實世界來,而且對水無瀨同學非常溫柔……」
「不對。不是的、不是的。那家夥隻是在女生麵前很膽怯而已——」
「在UFO基地,失控的修爾特莉菲同學要攻擊水無瀨同學時——柳澤同學為了保護水無瀨同學,投身沒有勝算的戰鬥,當時的他充滿男子氣概、非常帥氣。雖然他的長相的確不算出類拔萃,卻閃閃發光。沒有女孩子不會為此心動的唷!」
雪名本來隻是為了陳述「美羽肯定也喜歡航」的主張才極力強調。
沒想到論點卻一點一點偏離了。
心跳愈來愈快。
雖然雪名本人一點也沒發覺自己這種變化與矛盾,不過看著雪名這樣拚命稱讚航,美羽的嘴角就像貓咪一樣彎成柔軟的曲線。
「……嗬嗬。這樣啊這樣啊……好感度累積得相當高嘛。看似沒進展,沒想到其實正照著我的計劃順利發展呢!」
「咦?你、你在說什麽呢?」
「雪名你啊,簡直就像是以航為榮那樣,講得好拚命,眼眶都濕了。嗬、嗬、嗬!」
「咦咦咦?我、我並沒有那個意思……那個……」
慌、慌、慌。
心慌意亂的雪名不禁在溫泉裏倒退。
(我、我並不是那個意思……才對……可是、那個、這個……難、難道……我……我……)
在井底受航保護時的悸動,忽然複蘇了。
搖、搖、搖!
雪名裹著毛巾的小腦袋也跟著心一起搖擺。
美羽認定:「這是大好機會!」實踐「風林火山」中的「火」兵法——「侵掠如火」。
「雖然航這個人既笨、條件也不夠好,不過他總是卯足全力,而且……人很好吧?」
「或或或或或許這樣是沒錯……可是,不對!柳澤同學並不笨!他的條件的確不夠好,但他並不笨!雖然考試成績很差,但絕不代表他笨!」
「看吧看吧,會這樣拚命替那家夥辯護,就表示雪名對航有意思!簡而言之就是,雪名愛上航了!砰!」
指!
美羽再度指著雪名的鼻子,露出充滿魄力的笑容一口氣說完。
勝券在握。
隻不過,想用道理講贏〈名偵探〉雪名可是難如登天,就算是大軍師〈戀愛製造機〉也一樣。
「不、不對,我呢,是想聲援水無瀨同學和柳澤同學超越次元的戀情……」
「就跟你說了那是誤會!」
「不對!柳澤同學是喜歡水無瀨同學的。不然就不可能啟動〈GENESITE〉召喚出水無瀨同學——如果沒有深厚的愛,就絕對辦不到那種事,這是空山老師說的!」
「啊……啊、啊、愛?航、航他?對、對、對我?」
替超古代文明(?)的角色召喚機〈GENESITE〉加裝現代人登入用介麵的天才科學家暨名偵探社指導老師的空山惠是個性格非常惡劣的單身女子……至少她的公眾印象是這樣的。因此她似乎也故意在誘導雪名和美羽和航三人,使這段三角關係往更加混亂的方向發展。
總之,這次雪名擊出一支反敗為勝的安打。
「沒錯(斬釘截鐵!)是愛。要是沒有愛,就沒辦法從異次元召喚使魔。水無瀨同學正是柳澤同學命中注定的使魔——八成是《神之左手》……水無瀨同學的手掌某處,一定刻著盧恩符文的印記。」
「雪名、雪名。那跟『戀愛製造機』是不一樣的故事。我並不是那個世界的人喔?」
「哎、哎呀呀?……是喔……」
差一步就能完全勝利時,給凶手喘息的空間。
沒辦法做得太絕,在最後關頭鬆懈。這是〈名偵探〉雪名的缺點,也是優點。
於是——
兩人這下是五五波平手了。
充滿幹勁要全力聲援超越次元戀情的雪名。
一心認定自己是為了實現航的戀情才被召喚過來的美羽。
劈啪、劈啪、劈啪。
兩位少女肩膀以下浸在溫泉裏麵,「唔」近距離互瞪。
兩人之間僅隔30公分的空間迸出了激烈火花。
盡管雪名不能泡澡泡太久,連頭頂都開始冒熱氣,意識逐漸遠去——
(這時候先離開浴池就等於是承認自己輸了。)
她依然賭氣泡著不起來。
「這正是永遠的謎。人類史上第一個超越次元的戀情——我絕對會使之實現。我一定會讓你們漂亮達陣。」
「不對,是我要撮合雪名你和航啦!」
劈啪劈啪劈啪劈啪——!
兩人視線交錯,溫泉正中央爆發炫目火花。
露天溫泉後方的竹林開始沙沙作響,受到驚擾的兔子及猴子竄逃起來。
「為什麽你就是不肯承認呢,水無瀨同學。你到底不滿意柳澤同學什麽地方?撇開長相不談,沒有男生像他那樣善良迷人了!」
「你才是呢,為什麽不肯承認?雪名比誰都要清楚航的為人吧?剛剛不是還一直稱讚他嗎?可見你很喜歡他吧?」
「不不不不對!」
「你才不對!」
現在兩位少女互相抵著鼻尖與平胸快要起衝突,就在這瞬間——
「太礙事了,讓開,航!還差一點、還差一點就能看見世外桃源了!哇哈哈哈哈!」
「別推我別推我別推我!嗚哇!」
啪嘰、啪嘰、啪嘰啪嘰!
最初的「啪嘰、啪嘰」,是男子二人組從竹林撞破圍籬跌進女湯的聲音。
之後的「啪嘰啪嘰!」,是美羽鐵拳製裁笨蛋搭檔的虐殺聲。
接著——
噗咕噗咕噗咕噗咕噗咕!
這是被美羽揍得鼻青臉腫的航跟海鬥沉到溫泉裏麵滅頂的過程中發出的空氣聲。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真是的你到底在做什麽啊,這兩個月的辛勞都報銷了啦!化為泡影了啦!笨蛋笨蛋!」
「……噗咕噗咕……我、我隻是來阻止海鬥……」
「看不見……眼皮腫起來了,什麽都看不見啦!這裏明明應該是目眩神迷的世外桃源啊……Ohno!」
然後,哭著躲到岩石後麵的雪名,朝著就快變成浮屍的航使出致命一擊——
「……柳……柳澤同學……果然是徹頭徹尾的變態……呢……」
呀——真的不是啊!噗咕噗咕噗咕。
…………
…………
…………
美羽揍扁兩個偷窺狂並當成垃圾丟進竹林後,因為溫泉泡太久跟羞恥的關係徹底頭暈腦脹的雪名在美羽攙扶下回到更衣室。
雪名用浴巾裹住身體坐在藤椅上,垂頭喪氣。
就算憑雪名的推理力,也弄不清航到底是善良男生,還是變態。
她一想到自己被偷窺,就不由自主發起脾氣,接著難過起來。如果女湯不是乳白色的話,自己的裸體或許早就被看光光了;不過對方是航的話,就算被他看到一點點好像也沒有關係……然後雪名發覺自己怎麽會莫名其妙冒出這種念頭後,就真的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唔唔!」雪名用雙手敲打自己的頭。
「怎、怎麽了,雪名?」
「這、這種場麵應該生氣吧?對、對啊。如、如、如果隻有水無瀨同學一個人在就算了,居然連我的裸體都想偷看……柳澤同學……真過分。」
「咦?我被航偷看就沒關係嗎?」
肩膀掛著毛巾、雙手插腰喝著瓶裝牛奶的美羽抖動頭上的呆毛表示不滿。
呆毛抖得相當劇烈。看樣子美羽似乎也對航相當不滿——那笨蛋竟然一瞬間就讓自己近兩個月的努力全部歸零——真是氣死人了,心想著「不管殺再多遍都難消怨氣。」
兩人之所以都不怎麽生海鬥的氣,應該是因為打從一開始就對他(笨蛋)的人格不抱任何期待的關係。
就她們會氣他「背叛」這點來說,航算不錯了。
「……會、會想看喜歡的女生的裸體,這、這情有可原……畢竟他是男生……可是可是,就連不喜歡的女生的裸體都想偷窺……這、這我實在無法理解……柳澤同學充滿謎團。」
「所以說,他是來偷看他最喜歡的雪名的裸體的不是嗎?」
「不對,他是來偷看水無瀨同學的裸體的。」
兩人再次互不相讓。
劈啪、劈啪、劈啪。
視線與視線之戰再度開始。
但這次的火熱視線中參雜著「饒不了航」——對共同敵人(?)——的怒火。
「唔……」兩人互相瞪著瞪著,隱約了產生革命情感。
「……那,假設柳澤同學並不是那種厚顏無恥偷看不特定多數女生裸體的變態,果然是個好人,那麽——剛才我跟水無瀨同學都在女湯,所以……」
「嗯嗯。」
「合理的結論就隻有一個,那就是——我跟水無瀨同學,柳澤同學兩個都喜歡——」
「……怎麽可能,那個笨拙的航絕對不可能這樣不負責任……」
「是啊,怎麽可能。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柳澤同學就太隨便了,何止變態,根本就是荒淫無度的變態大王。抖、抖、抖。」
「就是說啊。啊哈哈。」
更衣室牆上浮現了假想變態大王幻影,美羽折了折手指威嚇它,雪名則像小熊一樣「呣」舉起雙手嚇唬它。
要是航在場,或許會絕望得直接升天。
就算是「二次元跟三次元是兩回事,在我發現〈GENESITE〉前一直都相信這句話」這種合理至極的說詞,現在的兩人應該也聽不進去。
特別是雪名。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就傷腦筋了……我,要是聽到那種話,搞不好……會原諒、會接受用情不專的柳澤同學也說不定……抖、抖……)
……她應該絕對無法接受這種事才對,卻漸漸混亂起來。
(真要說起來……像我、我、我這種人,男、男、男孩子……而、而且,還是柳澤同學……會喜歡上我?這種像漫畫情節一樣的事,現實不可能發生的!眼前明明就有水無瀨同學這種有時候會變成海咪咪的漂亮女孩子,為什麽會對我、我這種人……而且我聽說男孩子都喜歡巨乳……沒、沒錯!柳澤同學不可能會喜歡我。騙、騙、騙人的,全都是水無瀨同學誤會了!)
——小時候一直臥病在床的雪名,根本不曾想像過會有男生喜歡現實的自己。
就連思緒馳騁在故事世界裏時,雪名也一向都是〈名偵探〉。
她一直以專家身分,支援那些穿插著主角和女主角羅曼史的搜查——一直都是這樣的。
就算有人告訴她:今後不單是扮演偵探,也要扮演愛情故事的女主角,她也還沒做好心理準備。
雪名還不明白:自己的肌膚有多麽美;那種不管是誰都會為之寬心的待人接物態度有多麽和善;航有多麽喜歡看著自己的一點小動作或是專注於〈名偵探〉扮演遊戲時的天兵模樣。
明明伸出手來,就能抓住幸福——那種僅僅一天就能將過去什麽也不能做、始終活在幻想世界的十年時光統統彌補回來還有找的幸福。
(啊啊,糟糕……思考愈來愈混亂了……啊嗚、啊嗚、啊嗚……)
好不容易離開浴池,發熱的皮膚也終於冷卻——卻因為各種奇怪的妄想,臉頰愈來愈紅。
不知不覺間,她竟然用手指勾著自己的黑長發,像在翻花繩那樣做起蝴蝶來了。
「哦哦,看樣子有希望嘛!」
望著雪名困窘至極的樣子,美羽的嘴角再次上升,勾成圓滑的弧。
「我說雪名,既然這樣,要不要今晚測試一下?」
「???呃,要測試什麽呢?」
「來確認航到底喜歡誰。當然結果一定是我贏——也就是那家夥確實對雪名死心塌地。」
「咦……可、可是,要怎麽測試?」
「這就包在本小姐〈戀愛製造機〉水無瀨美羽身上!我有個好主意喔。嘻嘻嘻少」
其實她根本就還沒想,不過這就是(自稱)戀愛指南軍師的水無瀨美羽厲害之處。
這方麵的餿主意,她隻要稍微動一下腦筋就能馬上想到。
雪名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
(怎……怎麽辦……呃……)
要是……
要是真的就像水無瀨同學說的那樣……我到底該怎麽做……
雪名還沒發覺,自己心底正在祈禱:唯獨這次自己的推理不要中。
這時候,不管是雪名或美羽,當然航跟海鬥也一樣,都把最初的目的——調查恐怖黑澤村傳說的真相——忘得一幹二淨了。
但,無論真相為何,黑澤村這個「謎」的確存在。
所以,隨後立刻發生了下一起事件——
「嗚喵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3開日本恐怖片派對!
吸,呼,吸,呼。
更衣室。喝完咖啡牛奶,等發熱的身體冷卻以後,美羽一邊深呼吸,一邊思考「下一計」。
水無瀨美羽的任務就是支援別人的戀情。
這是從前製作戀愛冒險遊戲『戀愛製造機』的「神」所製定的事情。
但是自從被航召喚到這邊這個世界來以後,美羽始終無法發揮所長。
(都怪航不好。講的話做的事總是害我混亂。這樣下去我的特色——六十天以內牽成紅線——會消失、設定會崩壞、角色會模糊,然後我會變得比配角還不如,變成有沒有都無關緊要的同學1號……)
其實美羽單是從遊戲世界被召喚過來這點就已經是前所未見的嶄新人物,她也對這點引以為傲。而且她已經告別至今一直擔任配角一麵倒的青春,主動邁向超搶眼女主角的人生道路。所以這種疑慮根本就是杞人憂天,但人類沒辦法那麽輕易就修正過去形成的價值觀。
更何況美羽變成真人也才不到兩個月的時間。
被航召喚時,心想「我本來以為自己是有沒有都無所謂的人,沒想到異世界的人這麽需要我……」而大受感動的美羽堅決發誓。
她向自己、向航發誓:我要幫助這家夥談成戀愛。
所以她抱持著「就算賭這一口氣,唯獨這兩個人我一定要撮合!」的信念,比以往還要起勁。
總覺得這陣子一直想要穩紮穩打,氣勢始終不太夠。
或許是被航的拖拖拉拉毛病和雪名的慢條斯理氣氛影響,漸漸習慣一步一步慢慢來了……美羽這麽反省。
接下來要照著自己最擅長的步調——也就是憑著衝勁前進!
(好!雪名現在相當動搖,也答應和我成立共同戰線。航和她經過古井那件事以後氣氛也變得愈得愈好,終於要進入下一步作戰——可是那家夥為什麽要偷窺人家洗澡啦,那個笨蛋!)
氣勢!
氣勢!
氣勢!
隻要打起精神,就無所不能。
隻要打起精神,連廢人·航的戀情也能促成。
這兩個月,航既沒有突擊雪名,也沒有放棄,始終三心二意。
要不就找鄰居的貓、要不就調查外遇,一點一滴累積小事件。
既沒發生什麽大事件,也沒有發揮美羽實力的機會。
這次合宿是個好機會。
要是接連發生大事件的話,航和雪名的感情就會起風波,然後因為某個契機一口氣配對成功圓滿結束——
……颼。
風從縫隙吹進來。
(……唔唔,變冷了……)
就在美羽開始穿內衣時——
「嗚喵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從男湯方向,傳來仿佛小貓差點被卷進輪轉印刷機碾爛的叫聲。
「哎呀,又發生大事件了。」
已經換好衣服的雪名披著偵探專用藍外套站了起來。
「……啊……沒有放大鏡……對喔,被沒收了。」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美羽也匆匆穿上外套,從更衣室跑到女湯一看究竟。
又來了。
從分隔男湯與女湯的竹林方向,又傳來咚咚咚咚咚……一陣宛如野豬突進的驚人腳步聲,然後——
「嗚喵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路揮舞鐮刀砍伐竹葉、身體隻裹著一條浴巾的修爾特莉菲又回來了。
「出現了!出現了、出現了————!」
「出現什麽了?你這個色狼!你也該理解自己是男生了吧!」
「呀——浴巾快掉了……怦、怦、怦。」
「不對,不是色狼出現了!是妖魔鬼怪……靈異現象……你所不知道的世界……!唔噫、噫、噫、噫!」
「你不要抽動臉頰發出陰森森的笑聲!」
「我才沒笑!我、我一、一、一個人進男湯,就看到乳白色溫泉突然整個變紅……化為染血溫泉!……咕嚕咕嚕沸騰冒泡……嗚喵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滑落的浴巾勉強擋住重點部位的修爾特莉菲滾下豆大的淚珠,「嗚喵」地抱住了美羽。
「啊!修爾特莉菲不要半裸地黏著我!抵到了抵到了啦,下流!」
「咽咽咽、嗚嗚嗚。水無瀨不要拋棄我!」
「……乳白色溫泉突然變血紅……怦、怦,這是事件。」
雪名正踩著企鵝步伐要進入竹林時,被修爾特莉菲抱住的美羽伸手一把拉住她的袖子。
「乙姬姥姥不是說過不可以進竹林嗎?我們循正規路徑去男湯吧。噢!」
「……俗話說欲速則不達……好,就這麽做。」
「我受夠了,我不想回去!嗚咽嗚咽嗚咽,為什麽隻有我得被趕出女湯,碰到那麽恐怖的事情不可!」
美羽就拖著修爾特莉菲,跟雪名趕到男湯。
但——
男湯入口擺著「清掃中」的看板,穿著短外套的留吉「咈咈咈」發出含糊的笑聲,扛著長柄刷站在那裏守著入口。
「老爺爺,我們想調查一下裏麵。」
「咈咈咈,小姐,抱歉呐,現在男湯正在清掃呐。因為我看所有人好像都泡完澡了。」
「別這麽說嘛,看一眼就好。小修說什麽男湯突然染成血紅,吵個不停。」
「這就為難了呐……」
「老爺爺,對不起!!!名偵探社,突擊!!!」
美羽不加思索就拉著留吉的手臂,強製排除了擋住入口的他。
「謎題一個接著一個出現。」雪名挑起眉毛衝進男湯,美羽背起拖拖拉拉的修爾特莉菲緊追在後。
(乳白色男湯——血海——搞不好超不妙?)
就連美羽都妄想起來:既然乳白色溫泉這麽混濁,那麽底下不就什麽東西都能藏嗎……難道是小修偶然踩到了屍體,縫合的傷口裂開嘩地噴出血來……屍體的血雖然會凝固,但溫泉底下熱呼呼的,於是就沒凝固……
但等待三人的,卻是在乳白色溫泉裏倒入大量業務用「巴斯○林日本名湯係列:※乳頭之湯」的乙姬姥姥的身影。(譯注:日本秋田縣一知名溫泉鄉。)
「嗚嘿嘿。真不愧是津○生活科學的逸品,真混濁呐……咦,你們幾個在這做啥啊啊啊啊啊?」
哎呀糟糕了——雪名用手心遮住自己的眼睛。
「原來是假溫泉???」
嗚啊啊,被騙了!——美羽怒吼。
「嘿!住口、給我住口!嘎啊啊啊!以前的確是混濁的呐,以前!自從田中角榮的日本列島改造揮霍計劃開始以後,業者陸續開發山地——結果溫泉就變透明了呐!姥姥沒有錯啊啊啊啊!錯的是跟道路公團勾結的當地業者!」
「雖然你好像講了些什麽難懂的話來推托責任,但對我這種腦容量超小的人來說是沒用的!簡單說就是在透明溫泉裏麵加了溫泉泡澡劑偽造成乳白色溫泉的詐欺嘛!」
「……我說……水無瀨同學……你是不是忘了血海溫泉的事情……」
「太奇怪了,剛才明明就還是紅的喔?為什麽……為什麽?」
修爾特莉菲的臉色愈來愈蒼白。乙姬姥姥一頭霧水地蹙眉說:
「小兄弟,你是不是溫泉泡太久看到幻覺了?嗚嘿嘿。晚餐的七色菇魔啊,平均五個人吃了會有一個出現類似吸食LSD的幻覺症狀呐。嗚嘿嘿。」
「五分之一?這機率也太高了吧!老奶奶,拜托你不要給我們吃那麽危險的香菇啦!」
「……哎呀……原來是幻覺……真沮喪。」
「不是、不是的,龍宮同學!相信我!我真的親眼看到溫泉染成血紅……」
「什麽啊,原來是小修的錯覺。小修你真的很膽小耶。走吧走吧。」
美羽連連點頭如此斷言。
美羽和雪名聯手抓著「嗚啊啊啊啊啊啊……」埋怨的修爾特莉菲脖子,邊「乖喔乖喔乖喔」安撫邊拖走。
(真是的,拜小修之賜,我的作戰一點進展也沒有嘛。明明就是超絕異能戰士,為什麽偏偏就怕區區怪談嘛!……嗯?對、對了,不是還有這招嗎!)
拖著修爾特莉菲、一路氣呼呼鼓著腮幫子的美羽,這時腦海浮現了完美的「下一個作戰」藍圖。
※
「那麽,夜也深了,今晚就在旅館度過吧!噢!」
要所有成員在男生房集合以後,美羽仿佛要碰到天花板似的揚起拳頭,格外興奮地尖叫。
美羽和雪名都穿著桃紅色浴衣。
那是黑澤旅館提供的浴衣,布料出奇地薄。
「嗚嗚。誰都不肯相信我……果然是因為我是男生嗎?問題出在我變成男生嗎……?我的魅力隻因為這樣就少了九成……?難道我的注冊商標·淘氣的毒舌換成男兒身就……難道我在大家眼中不過是個討厭鬼……?怎、怎麽會……嗚啊、嗚啊、嗚啊啊啊啊啊!」
「好了好了修爾君,打起精神來!我相信你!也就是說,你中了香菇的毒看到幻覺精神錯亂了吧?」
「你這混帳我真的會宰了你我要把手插進你肮髒的屁眼要你牙齒打顫你這個呆子!吼嚕嚕嚕嚕!」
「啊啊,就算變成男生,修爾君的毒舌依然惹人憐愛。」
「……惡。」
「話說你要大家集合是要做什麽,水無瀨?難不成是要發表這次事件的真相嗎?」
男子軍團則穿深藍色浴衣。隻有修爾特莉菲拒絕男用浴衣,穿著今天第二件運動服。雖然運動服也同樣是男裝,但他似乎因為過於憤怒與恐懼,以致於腦筋轉不過來的樣子。
「不、不、不。航,你還不了解我這個人嗎?你覺得我有聰明到能夠解決那方麵的棘手事件嗎?」
「並不覺得。」
「那種事就交給雪名,我現在能做的就是……沒錯!既然難得外宿旅行,就要來舉行慣例活動!萬歲!」
「萬歲個頭啦!是要來打枕頭大戰喔?」
「哼、哼、哼。聽了可不要高興過頭喔、航。現在就來舉行『日本恐怖片鑒賞會』!好耶!喝啊!拍手拍手!」
「真……真的假的——!日本恐怖片????幹得好!謝謝、謝謝你,水無瀨!」
我抱我抱。我摟我摟。
酷愛日本恐怖片的恐怖片中毒者·航,跟心滿意足地暗想「成功了,我真是天才!」的美羽緊緊擁抱了一下。
修爾特莉菲馬上就不吭一聲要出房間,但美羽用力踩住他的屁股固定在榻榻米上,宣布:
「不知道為什麽,這個房間擺著42寸電漿電視!雖然我覺得既然要省浴衣布料錢就別擺這麽大的電視,不過這次真的是GJ!然後,航從圖書館借了還沒還的日本恐怖片DVD應該還放在包包裏——」
「哦哦,原來是這樣啊。那麽,就算村子裏麵沒有DVD出租店也NoProblem了,哈哈哈哈。」
「抖、抖、抖。我、我、我也會、努、努力的。努力、看到最後……」
這時才發覺「糟了,龍宮同學怕看恐怖片」的航正要說「還是不要好了」,美羽立刻用手掌捂住他的嘴。
而且她更進一步用手掌做出真空狀態,使航全身的氧氣一瞬間燃燒殆盡。
噗!
航當場翻白眼倒下,美羽用拖的移動他的身體,把屍首擺在電視前坐好。
用手掌做出真空狀態,使人瞬間陷入缺氧——
就這邊這個世界的常識來看,這是不折不扣的殺人技,但在『戀愛製造機』的世界,這種程度的伎倆不過是助興表演程度的特技罷了。
畢竟,主要女主角·最強戰士修爾特莉菲據說要是認真起來,甚至有可能把地球剖成兩半。
雖然說,如果再繼續刺激害怕鬼故事的修爾特莉菲,難保他不會「真的認真」起來,但對現在的美羽來說,比起地球的存亡,撮合航和雪名的使命要沉重得多。
「諸君!我想要更正一下自己的發言。在網路發達的現代日本,就算附近沒有DVD出租店,也能透過網路,利用下載或串流方式觀看電影。這間房間設置的電視雖然沒有這種功能,不過如果是最新型薄型電視的話,就能夠連上大家熟悉的DVD出租業者·TSUT○YA提供的線上影音服務,按一下遙控器就能夠租到HD畫質的電影或電視劇喔!」
在3C產品上砸下大把銀子的笨蛋貴族子弟·海鬥滔滔不絕地陳述著沒人要聽的AV宅知識,美羽和雪名勾住「嗚喵」一聲全身癱軟的修爾特莉菲腋下,選好位子。
最前排是航跟海鬥,女子二人組和修爾特莉菲坐後排。
「再補充一點,能夠上網的電視機種還可以看NHK線上節目!」
「別講了,根本沒人聽。來,快坐下。」
「不過話說回來,42寸還真小。既然是電漿電視,真希望來個150寸大畫麵看個過癮。」
「那麽大的電視,市麵根本沒賣吧……頂多OL寸吧?」
「嗯?我家的電漿電視就是150寸喔!雖然有人謠傳超過100寸的特大電漿電視隻有中東有賣,但其實日本也有賣。哈哈哈哈。」
「就跟你說了根本沒人在聽。」
電視櫃還擺了DVD播放器,於是「日本恐怖片鑒賞會」就順利開始了。
美羽一邊喃喃自語著「作戰終於要開始了」一邊關掉房間所有照明,無視於害怕得淚如雨下的修爾特莉菲,暗自「哼、哼、哼」竊笑,按下遙控器的播放鍵。
(小修,抱歉了!現在正是我這個〈戀愛製造機〉的資質受到考驗的時候!所以,就算小修怕得尿褲子或口吐白沫昏過去,這個作戰依然非執行不可!)
美羽一邊跟雪名交換無形的視線,一邊在黑暗中摸索就坐。
這次作戰的要旨如下:
要所有成員在房間集合,在黑暗中舉行日本恐怖片鑒賞會。
名偵探雪名雖然喜歡現實的超自然事件喜歡得一碰到就眼睛閃閃發亮,卻害怕恐怖電影或恐怖漫畫。
這是航也知道的事實。
反觀美羽就不怕恐怖故事……應該說,美羽個性開朗得就算看到血腥畫麵也會「哇哇,好誇張喔。」地手舞足蹈。
在熱愛恐怖片的航麵前,美羽以往都盡量不發表那種「哇噢,剛剛鮮血四濺的樣子超越了K點(極限)」或「人家也想要那把切肉刀,就算是排骨也一刀就能切開了,啊哈哈哈哈」之類的意見。
所以就算美羽故意慘叫「呀!這部片好恐怖!」航應該也不會發覺那是演戲。
沒錯。
要所有人集合舉行恐怖片派對,雪名和美羽同時哭喊著「呀啊啊啊」奪門而出。
雪名跑向走廊右邊,美羽跑向走廊左邊。
然後,看航去追誰,就能知道航的真心——到底喜歡誰——了。
完美。
這個作戰真是太完美了。
真不愧是本小姐水無瀨美羽,結果根本是昭然若揭——航當然會去追雪名羅。
美羽連連點頭,心想:這麽一來就能解開雪名以為航喜歡我的誤會。仔細想想,要是不解開這個誤會,航就不可能跟雪名在一起嘛!我怎麽會一直沒發覺這件事呢?不過這下就搞定了。哼哼哼,之後就是一氣嗬成、勢如破竹!
但,美羽胸口深處卻像是有什麽漸漸燒焦一樣變熱了。
她一想像航看到雪名哭著說「我不敢看了!」搖搖晃晃逃出去便驚慌失措追上去的背影
胃就刺痛起來。
(雖然用過好多次「胃痛」這個形容詞,沒想到原來這邊這個世界胃是真的會痛啊……)
美羽按著自己平坦的腹部,閉上眼睛硬是轉換念頭。
(沒問題!航一定會跟我所推測的一樣去追雪名——我的作戰不可能失敗——我這個〈戀愛製造機〉的本領就算在這個立體世界也不會退步——沒問題、沒問題……)
刺痛、刺痛、刺痛。
她愈想相信作戰會成功,胃就揪得愈緊。
美羽終於發覺:自己的身體發生了某種自己的意識並未完全理解的異變。
(奇、奇怪了……我是怎麽了……)
啊?
她得到一個疑似正確答案的結論。
那是美羽絕對不願承認的恐怖事實————
(難道,原因是晚餐的香菇???)
——並不是。
地點是除了「醜鬆傳說」及「網聚成員失蹤事件」外,在名偵探社社員周遭也發生了古井事件或染血溫泉事件的黑澤村。時間是晚上八點,群山環繞的旅館周邊早就包圍在濃濃黑暗中。
這個情境真是太適合觀賞日本恐怖片了。
在緊張恐怖的氣氛中,電影開始上映——
片名是「病夢出靈(Yandere)」。
導演是不到三十歲就已經成為世界第一恐怖片巨匠活躍於好萊塢、名滿天下的日本恐怖片大師·石清水祟。不單是名字恐怖,就連長相都跟稻川淳二如出一轍,簡直就是為了拍攝恐怖片而生的人才。
這是航一進高中就幾乎在同時借來的紀念第一作,可以想見這部片不是普通的恐怖。
這部片在院線上映期間,航剛好在準備入學考試,所以沒辦法去戲院看。好不容易等到DVD發行,這次換成要忙名偵探社的活動或是支援&協助美羽,結果最後還是沒看成。
但這部「病夢出靈」是航最推薦的電影。
電影內容——不用說也知道,是日本恐怖片經典的「烏黑長發的年輕女幽靈」——清江,她不但被劈腿最後還被拋棄,於是懷著強大怨念化為怨靈,將可恨的男人與其女友殺掉,就是這種討厭的故事。
日本恐怖片之所以成為日本恐怖片的要素,本片應有盡有。
首先,幽靈不是戴著曲棍球麵具的壯漢或手上裝備鉤爪的怪物,非得是紅顏薄命的纖纖弱女子不可。
美女幽靈垂著長長的黑發,身軀左搖右晃、動作奇怪得仿佛反方向轉動鏡頭。
當然她的動機隻有一個——就是「恨」,就是「怨念」。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詛咒……我……詛咒你……』
她會這樣氣若遊絲地呢喃,從被窩、門縫或浴簾另一邊悄然無聲地出沒,突然襲擊而來。
沒有人能夠淨化那個有如沉澱物般的深深怨念,更不可能像美式恐怖片那樣開槍應戰。
況且,她本來就不是透過物理性攻擊危害人類。
她隻是懷著永遠無法消除的怨恨,悄悄地、悄悄地、神不知鬼不覺地靠過來而已。
然後——
『啊啊啊啊啊……』
發出充滿怨念的苦悶聲音逼近。
這份怨念,無論如何都無法消除。
不小心看到她的人,一律都會被咒殺掉,不管怎麽抵抗都沒用,毫無招架之力。
誰都逃不掉。
另外日本恐怖片還有一條恐怖的規則:
「關於超常現象發生的原因,到最後都完全沒解釋。」
意即——
不會揭開真相。
真要說起來,因為誰都無法除靈,所以根本就不可能解開謎底。
從頭到尾就隻有驚人的怨念烙印在底片上,登場人物全都發出「呃啊啊啊啊啊」的絕望慘叫地一個個死去而已。
雪名之所以特別怕日本恐怖片,就是因為根本沒解釋超常現象。整部片就好像在強調:
「這個世界本來就沒道理,其實根本就無法解釋。不管是世界或是人類的存在都沒意義」弄得她極度不安。
話雖如此,從剛才美羽就心想——
(不、不過話說回來,這部片會不會做得太過火了?我都快失禁了……)
——並難得地發抖了,是因為畫麵上飄忽如影子的清江死白的麵孔,以及充滿怨念而布滿血絲的眼球看起來實在太詭異,也就是單純在生理上感到恐怖罷了。
「嗚喔喔喔喔!」
「呀啊啊啊啊!」
「噫噫噫噫噫!」
上映開始後約九十分鍾——美羽的作戰實在太成功了。
實在太成功了,導致美羽跟雪名都忘記要逃跑了。
這部片實在太恐怖了。
在黑暗中,美羽半忘記作戰,陷入動彈不得的軟腳狀態盯著畫麵;修爾特莉菲一邊痙攣一邊抱緊美羽;而雪名已經突破極限,快要失去意識了。
然後電影進入高潮,終於引爆了眾人的恐懼——
以往隻在畫麵角落時隱時現的清江,從電影主角正在看的液晶螢幕裏麵伸出手來,拖著身軀……爬到榻榻米上了!
「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房間太暗了,不曉得是誰和誰慘叫。
「啊哇、啊哇、啊哇。請、請、請饒命……請、請饒……」
雪名似乎嚇得腿軟,在榻榻米上拖著身軀,要爬向出口實行作戰。
她的黑長發一拂過修爾特莉菲的臉——
「喵啊啊啊啊啊!」
仿佛小貓被討厭動物的變態切斷手腳的慘叫,頓時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房間裏回蕩。
「出現了……出現了……女……女、女、女人的黑發……喵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嗚哇!是誰啊,不要發出那麽討厭的叫聲啦!」
「慌、慌、慌:⊥
「啊……?對、對了,我也得逃才行!」
看電影看得入迷的美羽終於想起作戰,站了起來。
「喵啊啊啊啊啊!」
「等等……放開我!是誰、是誰抓著我的腳啊?」
「喵啊啊啊啊啊!喵啊啊啊啊啊!」
「安靜!安靜!」
「哎呀,這是貓。室內出現貓靈了——看樣子我們似乎在不知不覺間做了『百物語』。就是講一百個鬼故事就會真的出現鬼的那個。」
爬……爬……
在榻榻米上無力爬行的雪名,頭發從海鬥跟航腳上「沙!」掃過。
航雖然喜歡恐怖片,卻非常怕現實的幽靈。他人也沒站起來就高速躲到房間角落。
「出現啦啊啊啊啊啊啊?」
「靈物質化,來了!」
「喵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說了放開我————!」
「慌、慌、慌!」
在黑暗中,五人正陷入恐慌人仰馬翻時,紙門外亮了起來。
走廊突然點燈。
紙門浮現了女人的影子。
那個輪廓,既不是彎腰駝背的乙姬姥姥,更不是留吉老頭,確實是個清瘦的年輕女子。
她長發披垂,手拿著大如牛刀的凶器。
磅!
磅、磅!
突如其來的破裂聲。
整間房間搖晃起來。
所有人還來不及捂住耳朵——
『……我要詛咒……你們幾位……』
從天花板、從榻榻米下、從電視背麵、從紙門後麵,同時響起女子陰鬱深沉的恨語、來自全方位的詛咒聲。
「咪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時貓靈——不對,修爾特莉菲的理性終於發出噗滋一聲崩壞了。
修爾特莉菲運用原力,將收在壁櫥裏的必殺必中勝利大鐮〈黑杖〉吸到手上,跺了一腳榻榻米,朝紙門突進。
「你你你你你你你這女人女人女人竟敢害我尿褲子不行了我要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管你是不是死了我要再殺你一次殺個徹底我要砍你一百次一千次砍你砍到碎屍萬段絕對要殺了你殺了你殺殺殺殺!」
啪嘰!
修爾特莉菲喊著「殺——」一刀砍飛紙門,同時拿海鬥的後腦勺當踏腳台,勢如破竹地飛身來到走廊。
但走廊上——
沒人!!!
沒有半個人!!!!
喃喃自語著「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幽靈……」慢吞吞爬到走廊的雪名,跟腿張開站在走廊上左右張望暗想著「嗚哇~~一個人也沒有……怎麽辦,是不是大事不妙了?」發著抖的美羽麵麵相覷。
「……黑、黑澤村傳說……黑澤村傳說終於在我眼前——」
「雪雪雪雪名,總之我們兵分兩路逃走吧!來實行作戰了!」
「……我要去追幽靈……水無瀨同學也務必一起來。」
「嗚哇,你真堅強。總之我要往反方向去了!」
雪名爬向走廊右方開始追蹤,美羽用指甲掐著發抖的大腿走向走廊左方。
(不會錯的……幽靈真的出現的這種危急時刻,航絕對會去追雪名。畢竟都「出現」了,航應該會判斷必須保護雪名……再說雪名最喜歡真實事件了,就算要冒著被咒殺的危險,她也應該會去追幽靈……)
刺痛!
美羽再度胃痛如絞。
但,為了達成〈戀愛製造機〉的任務,她跑了起來。
「等等等等等等————!」
航的聲音開始從房間深處朝走廊移動。
(難道那家夥要來追我——這、這怎麽行,這樣不行啦!)
期待與不安。
美羽不禁回頭,隻見航——
「給我等一下!不可以在別人屋子裏搞破壞!喂——修爾特莉菲!」
——為了製止拿著鐮刀不分青紅皂白亂砍一通的失控小修,航正鼓起勇氣要擒抱住小暴君。
「你在搞什麽啊,航————!!!!!去追雪名啦!」
「因為現在要是不阻止這家夥的話,這次真的會出人命、出人命啊!這家夥的鐮刀跟戰鬥力比幽靈還危險!」
「喵啊啊啊啊!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咽咽咽咽咽!」
「反而害他精神更錯亂了不是嗎!海鬥在做什麽啦!」
修爾特莉菲的飼主海鬥趴在走廊上不動。
剛剛被修爾特莉菲狠狠踩了一下腦袋時,他似乎微笑暗想:「啊啊修爾君的玉腿……這種死法太棒了!」了無遺憾地進入涅盤了。
如今這間旅館——不對,放眼這整座村子,體力足以製止修爾特莉菲的男生就隻有航了。
「吼嗚,人家好不容易想到的作戰……泡湯了啦!」
必須要咳嗽變成幼女,撫慰小修才行……
美羽再度動身,要去尋找胡椒或麵粉這類的東西。
但,忽然出現的兩個老人,讓美羽停下腳步。
「嗚嘿嘿。看樣子那孩子似乎被附身呐。」
「咈咈咈……」
是乙姬姥姥和留吉爺爺。
「聽我說……有個女幽靈突然從走廊出現,於是小修就精神錯亂了。」
「嗚嘿嘿。你不說我也曉得……他是被附身了……被醜鬆的靈……」
「剛才出現的女人呐,一定是醜鬆為了發泄失戀怨氣所殺掉的村子女孩的靈……咈咈咈。」
「總總總總之拜托阻止小修!這樣下去大家真的會被殺光……啊!」
咻————
順著美羽手指的方向看去,原本緊緊抱住修爾特莉菲軀幹的航,如今高高彈上夜空,從庭院飛向溫泉方向消失不見了。
「小、小修!你不要使出全力踢飛航啦!」
「小姐,別擔心。為因應客人被醜鬆附身鬧事時的情況,姥姥我早就準備好對策了。嗚嘿哩小。」
「對策……?但就如姥姥所見,小修是地上最強戰士,沒人阻止得了他啦!」
「人類的確是阻止不了他。但……如果對手是地上最強的肉食性動物的話,又如何呢?嗚嘿嘿……有請保鏢!!!」
嘟嘟……
留吉不知為何吹起法螺。
從竹林深處傳來窸窸窣窣……某種東西往這邊來的移動聲。
「咆嚕嚕嚕嚕嚕嚕……!」
出現了!
是餓得單眼布滿血絲的巨大公棕熊。
另一隻眼睛恐怕是過去鬥爭時弄瞎了。
其體重推定約500公斤。
「吼喔喔喔喔喔喔喔!」
「它就是黑澤旅館之主,村子的保鏢〈惡靈古保鏢〉呐。上啊,惡靈古保鏢,讓那個被醜鬆附身的男孩子無法再戰鬥!拯救村子!嗚嘿嘿。」
「我說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小修要是跟那種的打,會死掉啦!」
「擔心什麽,動動一根手指就結束了。對惡靈古保鏢來說,那種程度的小朋友,哪會是需要認真起來拚個你死我活的強敵……嗚嘿嘿。」
「吼喔喔喔!」
「——這家夥是怎樣?想跟我打嗎???」
惡靈古保鏢VS修爾特莉菲。
黑澤旅館的庭院突然爆發了異種生物格鬥戰。
青龍方位——『戀愛製造機』最強戰士·〈Mankind〉修爾特莉菲——身高143公分,體重30公斤。武器——破邪聖具〈黑杖〉。
白虎方位——黑澤旅館之「主」、身經百戰的公棕熊暨守護者之〈惡靈古保鏢〉——身長3公尺30公分,體重500公斤。絕招——必死熊抱。
氣氛一觸即發。
高舉大鐮刀的修爾特莉菲,與攻擊距離傲人的棕熊。
攻擊範圍幾乎不相上下。
雙方的製空圈也幾乎是相同半徑的圓。
逼近、逼近。
一次1公厘地拉近距離的兩人……不對,是一人與一熊。
然後,精神錯亂的修爾特莉菲再度往異想天開的方向失控:
「我我我我知道了。黑澤村傳說的真凶,就是這隻棕熊!就是這家夥吃掉了那些觀光客!所以乙姬姥姥一直把它藏匿在庭院裏麵!畜牲領死!」
「吼喔?」
「你就毀滅在這把神聖的〈黑杖〉下吧!給我消失!」
「吼喔喔喔喔喔喔?」
棕熊雖然不懂人話,但它野生的本能感覺到——
眼前這個像嬰兒一樣小的生物——
其玲瓏的肉體蘊藏了驚人力量——對,那是足以跟弄瞎它一隻眼睛的好敵手〈熊靈祭之夜〉匹敵的過人力量!
會被幹掉——!
要不是動手,就等著被幹掉……!!!
〈惡靈古保鏢〉當場咆吼,露出利牙,然後用後腳站起來,背對著月光奮力伸長身軀。
修爾特莉菲毫不猶豫地衝進那個異樣巨大的身軀懷中。
對這隻身經百戰、稱霸黑澤村一帶的棕熊來說,無力的人類——弱小的人類這種生物是應該守護的存在。
但,現在像這樣帶給自已死亡的預感,武藝與自己旗鼓相當的絕對強者,也就是——
『食物……食物……』
沒錯。
強敵對〈惡靈古保鏢〉來說,就等於食物。
「吼喔喔喔喔喔喔喔喔(食物————!)」
「呀啊啊啊啊!小修!會被吃掉啦!」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
鏗!
鏘!
〈黑杖〉帶著電磁力的刀刃,與〈惡靈古保鏢〉鋒利的前腳爪迸出激烈火花。
兩者在空中使出搏命一擊後,再度著地。雙方拉開距離互瞪。
「籲、籲、吼嚕嚕嚕!」
「吼喔、吼喔喔喔喔喔!!!!」
兩隻都變成野生動物了。
「大事不妙……嘟嘟。」
留吉連忙吹法螺,要〈惡靈古保鏢〉回竹林,但〈惡靈古保鏢〉已經燃起野生猛獸的本能——憑力量支配黑澤村一帶的真正王者之魂了。
「小修墮入原力的黑暗麵了!」
已經不是會受人類擺布的狀態了。
這麽一來乙姬姥姥也無計可施了。
「嗚嘿嘿。糟了……那孩子太強了。害〈惡靈古保鏢〉認真起來了……太強了。」
「老婆婆,想想辦法啦!既然醜鬆的靈附在小修身上,就想辦法除靈啦!」
「其實那孩子根本沒被附身呐,隻是精神錯亂而已。」
「咦咦咦咦咦?」
怎麽這樣啦啊啊——
美羽不禁跳下簷下走廊,衝向戰場。
「等一下!你們兩個都冷靜……!」
但,來不及了。
兩頭野獸再度發出咆吼開始突進,要置對方於死地。這時候——
「且慢—————!修爾特莉菲,你就看著這個冷靜一下——撫慰心靈吧——!!!!」
從溫泉回來、渾身濕漉漉的航朝美羽灑了某種東西!
那個白粉,是吸進鼻子以後就能像喀了藥一樣,一舉TRIP「噫嘿嘿噫嘿嘿、嗚嘿嘿嘿嘿」地前往世外桃源的粉末(大誤)——其實是乙姬姥姥為了偽造乳白色溫泉所使用的巴斯○林——
想要安撫發飆陷入失控模式的修爾特莉菲,就隻能讓他看看幼女純真的模樣撫慰心靈。
以前在五角山UFO基地用過這招化險為夷的航,如今再度使出同樣招數,要鎮住狂亂的二十一世紀最強暴君。
但是——
雖然不知道這是不是基於莫非定律,總之這世上有這樣一條法則——「用過一次的招數,第二次就不管用了」。
「哈啾!你在搞什麽啦!」
他賭錯了!
被潑到粉塵的美羽一旦咳嗽,應該就會變身為嬌小玲瓏的幼女,但是——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溫泉泡太久,美羽有一點快感冒了。
因此,她的鼻子一吸進粉末就癢了起來,忍不住打噴嚏了。
膨……
縮……
膨……
「啊嗚嗚嗚。浴衣好緊!」
美羽變身為僅隔著薄薄一件浴衣實在太養眼到堪稱暴力的23歲版本——
浴衣也因此變得極度不合身,腰帶頓時繃開,海咪咪也幾乎彈了出來——
「嗚啊啊啊啊啊?別露出胸部、胸部啊!」
「不就是你幹的好事嗎!笨蛋笨蛋笨蛋!」
美羽不加思索,直覺使出上段踢重擊航的延髓。
然後,不幸目睹23歲版本美羽超乎常識巨乳的修爾特莉菲——
「……什……什、什、什……什麽嘛,那個胸部是怎樣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明明明明明知道我被搞成男兒身注定一輩子光滑平坦,你你你是怎樣那個咪咪是要挑釁我嗎你這個配角你這個配角你這個配角哪有配角胸部比主角還大的啊啊啊這種事不可能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這是騙人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僅存的一點理性也完全喪失,向整個世界下敵對宣言。
「我要抹殺所有胸部比我大的女人——!我也要抹殺那些身體肮髒的男人————!」
「咦咦!這麽說你是打算做掉全世界所有人?這算什麽,這是哪來的※獨裁按鈕?」(譯注:哆啦○夢道具之一,使用者說出某人名字按下按鈕,某人就會從世上消失。)
「少囉嗦少囉嗦少囉嗦!我忍無可忍了,我受夠了!!!首先就從趴在地上兩眼昏花的呆子柳澤開始——」
修爾特莉菲終於要展開至死方休的徹底無差別攻擊。
這就是平成年間之太中醜鬆爆誕的曆史性瞬間。
「小修……真的墮入原力的黑暗麵了!」
前有修爾特莉菲,後有棕熊。
航跟美羽,命在旦夕。
「咦?」美羽忽然歪頭不解。
(之前好像也發生過類似的事……是不是劇情輪回了?)
並不是劇情輪回。純粹是這個「外表跟人類一模一樣,內在卻是單細胞生物」而博得稱號的修爾特莉菲從頭到尾都是同一套行動模式罷了。
然後,修爾特莉菲終於朝航突進——
「跟北鬥同滅吧嗚啦啊啊啊啊!」
「莫名其妙等一下喂修爾公!」
「你說什麽柳澤誰是※蒙加公啊去死給我去死————」(譯注:出自藤子·F·不二雄的『宇宙小毛球』。)
〈黑杖〉一揮,美羽衝向倒地的航,幾乎在同時——
「請等一下!」
社長,現身!
自從社團成立以後大家都徹底忘記這件事:龍宮雪名正是名偵探社的社長。
雪名並沒有被女幽靈嚇跑。
她盡管腿軟,依然憑著毅力爬回女生房,然後握緊攝影機翩然回來了!
為了拍攝影片——勇於挑戰人類的夙願·拍攝靈體。
沒想到她好不容易回來一看,幽靈的事已經被拋諸九霄雲外,在庭院,巨大棕熊跟拿著鐮刀的修爾特莉菲正在生死決鬥,後來還更發展為「修爾特莉菲不知為何要攻擊航」這種似曾相識的情節。
「你又在做什麽呢,修爾特莉菲同學。你不是正義使者嗎——不乖!」
「誰叫誰叫誰叫水無瀨的乳量大得要死!全世界的人類都在嘲笑我!」
「哎呀,的確是太大了……不過,世間有好幾億的女孩子都有貧乳困擾喔?我也是其中之一呀!」
「龍宮並不是光滑平坦吧!確實有突起來不是嗎!」
「沒這回事,跟變成大人時的水無瀨同學比起來,高低差就像是聖母峰跟蓋在荷蘭低地的平房組合屋……」
論點立刻就偏掉了。
本來跟修爾特莉菲談胸部就隻會造成反效果。
從女兒身時代開始,對修爾特莉菲來說,胸部話題就是絕對禁忌。
文武雙全、無懈可擊的美少女·修爾特莉菲就隻有一個——就隻有一個遺憾的缺陷。她被迫背負著無法挽回的悲慘命運——那就是,貧乳、光滑平坦、洗衣板。
不管再怎麽跟她溝通,都絕對無法得到正麵結論。
再加上現在的修爾特莉菲對自己的身體,抱持著另一個更加嚴重的自卑感。那就是——
「哼!就算這世上有幾億個貧乳妹,擁有『一醒過來就已經被改造成男兒身』這種沒天理煩惱的少女就隻有我!所以世界第一可悲的我有權利重置這個礙眼的世界!」
「……哎呀……馬上就說服失敗了……慌、慌。」
雪名遊說失敗了!
修爾特莉菲再度舉起停在航和美羽頭上的〈黑杖〉。
「別放棄啊,社長!小修!快清醒啊!應該要平衡宇宙的你、應該要打倒西斯的你,竟然成了西斯!」
「少囉嗦,水無瀨,你的乳量才是宇宙的根源之惡!竟敢獨占地上的資源!我要發動紅色革命推翻這個腐敗的體製!Ihateyou————!」
「等等,修爾特莉菲!」
啪!
恢複意識的航伸出手掌,一副「住手!修爾特莉菲!」的樣子,張開五指抵在修爾特莉菲鼻尖。
最後的說服場麵,要是出錯,人生就GameOver了。
航的身體發出的「請救救我之氣」開始急遽上升。
「你是『戀愛製造機』的主要女主角吧?小小的身體懷抱著那種大大的自卑感,不也是你的萌點之一嗎!」
「嗚啊啊啊,什麽萌點啊少說這種惡心話吼嚕嚕嚕嚕!」
「等等,聽我說完!不過是上半身光滑平坦,下半身多出多餘的東西,那又怎麽樣!就因為那點自卑感,就錯亂得跟哆啦○夢看到老鼠一樣——真沒出息!你的膽量跟哆啦○夢一樣嗎?你這樣是打不倒〈TheOne〉的!」
〈TheOne〉是『戀愛製造機』最終頭目的稱號。
附帶一提,他並沒有來到這邊這個世界。
「少囉嗦少囉嗦少囉嗦少囉嗦。不管是上半身或下半身都沒有任何優點嘛!讓我恢複女兒身!這樣下去就再也沒人會討好我了,哇啊!」
「好了,不準哭!沒問題的,你可是〈Mankind〉修爾特莉菲喔!你知道我們班的實際情況嗎?男同學有一半加入你的後援會,主張『追著女生屁股跑的時代結束了。文明人的嗜好,那就是美少年癖』,他們為投奔新世界正在與女同學抗爭!女同學也有三分之二加入你的親衛隊,宣誓『我們要保護修爾君免於三次元同性戀染指喔』,抄起木條正在進行暴力鬥爭—」
「那那那那又怎樣?就跟你說了少說惡話吼嚕嚕嚕嚕!」
「也就是說!在極致之美前,不分男女!男女的差別,本來就隻有染色體形狀略有不同而已!人類其實不管是誰,最初都是誕生為女性!隻有在胎內接觸到大量男性荷爾蒙的個體,才會在途中被改造成男性!這點小知識!是我看NHK特集學到的!所以,肉體性別根本就不是問題——換句話說,你這種生物就是『性別:修爾特莉菲』!是超越人類限製的特別存在!」
美羽緊抓著航的背,歪著頭心想:這些話好像在哪聽過……是在哪呢……
「……嗚、嗚、嗚……雖然我一點也聽不懂你在講什麽……不過總覺得很有魄力,無法反駁……」
「好了,放下那把鐮刀,我們再繼續調查黑澤村的幽靈!」
航因為一心不想要腦袋搬家,頓時能言善道頭腦靈光了起來。
「也就是說,你就算是貧乳、就算是男生,都超可愛!人見人愛!就算個性差勁透頂、就算毒舌近乎社會問題,美貌可以蓋過這一切!我的意思就是這樣!你要對自己有自信!」
「什麽可、可、可愛……別亂說……笨蛋。」
呆呆站著的雪名有所反應,表情抽動了一下,這點美羽全都看在眼裏。當然美羽自己也是聽到嘴開開,但她對這個反應並沒有自覺。
航心想著「趁現在」迅速站了起來,突然緊緊抱住修爾特莉菲小小的身體——
「乖乖~~乖乖。」
——摸著他的頭平複他的情緒。
平常雖然是個不可靠的呆小子,一旦陷入危機,頭腦和嘴巴就會突然動得快起來,順勢將場麵蒙混過去,這該說是航的優點,還是無法信任之處呢?這是美羽的看法。
(他是不是對誰都這樣啊?)
如果是的話,那就是違反契約。美羽決定之後要揍他一頓。
被航抱住的修爾特莉菲紅著身體,嘟起淺粉色的嘴唇。不過,他並沒有抵抗。
「……嗚咪。我、我知道了……不對、我才不信你這套!雖然我不信這套,不過因為你實在是太廢了,今天我就先饒過你……少、少得意忘形喔。我才不是被你的天花亂墜打動的喔!你要敢誤會,我就宰了你!」
「我沒騙你!人家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唔……」
眼睛呈倒三角形由下而上瞪著航,修爾特莉菲把鐮刀折疊成奈米尺寸,收進褲子口袋。
由下而上看人——這是修爾特莉菲的好感度大幅上升的證據。
麵對好感度低的對象,就算得絆倒對方居也要居高臨下看人,不過一旦提升好感度,就會下意識活用小不點的特性。這就是無敵的女主角·修爾特莉菲的設定。
等……
等一下。航是笨蛋所以一點也沒意識到,不過小修它的態度是不是嬌羞起來了?
難道……小修……該不會快被航攻陷了吧?
美羽的臉頰流下一道冷汗。
(我〈戀愛製造機〉光榮的戰績要……枉費我這麽努力要撮合雪名和航,如今就要嚐到人生第一個敗績了……!等一下,他們不都是男生嗎!就算當時不得不求饒,但航到底在搞什麽啊?既然要這樣,我、我還比較……我好歹是女生,我還比較——)
咦,我在說什麽——
心慌意亂。
美羽不斷敲自己的頭困窘至極時——
啪啪啪。
一陣爽快的掌聲。
「太精彩了……真不愧是柳澤同學。」
雪名站在簷下走廊,感動得噙著淚鼓掌。
「這是愛啊。柳澤同學的愛,已經達到了跨越次元與性別雙重障礙的境界……既然知道是這麽回事,我也會全力聲援兩位的戀情的!」
雪名本來一瞬間還冒出「哎呀居然臉不紅氣不喘地見人就說可愛,感覺就是個花花公子」的念頭差點鬧脾氣,不過看樣子她似乎又往某個奇怪的方向轉移重點了。
「龍宮同學,不是的,你誤會了(淚)」
「……哼!」
「修爾公,拜托幫我否定龍宮同學奇妙的妄想!」
「誰、誰是修爾公啊!我宰了你!你傷腦筋的話,那最好!我反而還要肯定,對,沒錯!一切正如龍宮同學的推理!活該!」
「嗚哇————????雖然我玩過遊戲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沒想到一旦真的跟自己扯上關係,這種個性還真是惡劣耶?????」
但,現場還有另一頭非同小可的怪物同席。
大家都忘記了,它是重500公斤的公棕熊〈惡靈古保鏢〉。
「航?你就用馴服小修的那套馴獸師技巧,籠絡那邊那隻〈惡靈古保鏢〉嘛!」
「咦咦咦?不可能!跟熊講人話又不通!」
「吼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不免俗地,棕熊一口咬住航的頭。
「媽啊———————???」
「……熊就包在我身上。我瞪。我瞪我瞪。」
「……吼喔?」
「我瞪我瞪我瞪。」
「吼喔吼喔吼喔。」
修爾特莉菲的三白眼,似乎直接向〈惡靈古保鏢〉的野生本能訴說了些什麽。
跟修爾特莉菲認識較久的美羽試著解讀那個視線——小修似乎是在威脅它:「你要敢再繼續放肆,我就把你連同地球一並砍成兩半煮成火鍋喔聽到沒聽到沒聽到沒。我、我這麽做才不是為了保護柳澤喔,別誤會了,你這食材!」
「吼!(那個一臉呆相的男人就那麽重要嗎……寫作強敵的〈朋友〉啊,好我知道了。)」
〈惡靈古保鏢〉似乎察覺了什麽,隻見它連連點頭,踱回到竹林深處了——
它是條好漢子哪——美羽有點佩服起來。
「啊?對了,都忘了!姥姥他們——」
航回頭一看,應該在旁觀看異種生物格鬥對戰的乙姬和留吉兩人忽然從簷下走廊消失了。
「——上哪去了?」
「……呃……總覺得我們好像還忘了某個人……」
「龍宮同學,雖然我想先解開你以為我跟修爾公終於兩情相悅這天大的誤會,不過現在最重要的是調查女幽靈!其實我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真的幽靈!總覺得興奮起來了!」
「也、也對!我也是第一次看到真幽靈——為了這種時候能派上用場,我準備了最新型高畫質攝影機!請看。解析度是以往DV攝影機的六倍。錄影舍棄錄影帶改用硬碟,錄影時間長達數十小時。而且感度超群,就算在黑暗中也能拍得清晰,非常優秀!」
「總覺得這次合宿跟AV機器特別有緣。」
「哼。怎、怎麽可能有幽靈,蠢斃了……你們統統都是電玩腦……」
「電玩角色沒資格說我們。」
「喂,柳澤,煩死了,不要一直抱著我。離我遠一點!」
「明明就是你抱著我不肯放好不好,修爾公!你是小孩子嗎!龍宮同學的妄想會愈來愈離譜,放開我啦!」
「你你你你你想說我被區區幽靈嚇得快腿軟嗎?沒、沒有戰士會怕幽靈……這、這、這是真的啦。嗚、嗚嗚、嗚咽!」
「啊,你不要擤鼻涕啦,我的浴衣會髒掉!」
美羽著急了。
怎麽會這樣?
不知不覺間,小修跟航的禁忌關係反而有所進展了——???
(就、就、就算變成男生,依然是主要女主角……真不愧是小修……反觀我,不管被召喚到哪個世界都是永遠的配角嗎?而且就連〈戀愛製造機〉這個角色功能都快沒了……)
美羽一陣昏眩,差點倒下時,雪名輕輕撐住她的背。然後一臉「我都知道」的表情悄悄附在美羽耳邊說:
「沒問題的,水無瀨同學。從以前人家就說美少年隻是甜點——絕不代表柳澤同學已經不愛水無瀨同學了。」
「不不不不不是啦!並不是那樣!我我我我並沒有——」
「你們兩個在做什麽?我們來調查這間旅館調查個滴水不漏!不知道是不是驚嚇到一個極點了,我突然熱血沸騰起來了!」
「哼!我、我才沒被你的瘋癲性情萌到。真的沒有喔!」
「……好啦好啦。我們來找出女幽靈躲藏的地點,用高畫質攝影機拍下來吧……名偵探社,出動。」
噢!
啊嗚。身體冷起來了。咳咳!!!!
水無瀨堪稱暴力的海咪咪終於恢複光滑平坦了嗎……別再給我看到那對海咪咪,小心我破壞地球!
名偵探社四位勇者分別拿著高畫質攝影機、從雪名手上沒收來的放大鏡、防身用掃把(配角專用道具)、〈黑杖〉展開行動。他們魚貫爬進屋內,開始搜索旅館。
每次打開房間紙門—
「……我們是新選組……例行檢查。」
就一定會講這句台詞的,是依然有些什麽誤會的雪名。
「我還是覺得好像忘了一個人……算了。」
「為什麽就隻有我拿掃把!一點特色也沒有——!我果然是配角……嗚嗚。」
「我我我才不是怕幽靈怕得哭出來喔!這、這是汗!眼睛流汗了!」
就這樣拚命例行檢查之後,名偵探社終於追查到真相了。
女幽靈的發訊源——
黑澤村見不得光的秘密,終於被他們發現了。
那個秘密,確實存在於雪名眼尖發現的天花板密室!
「什、什麽?不可以進這個房間呐!嘎啊啊啊啊啊!」
低矮的密室裏,隻見乙姬姥姥抱著一台亮晶晶黑色鋼琴烤漆的機器,以及留吉爺爺麵帶微笑坐在矮桌前開著Netbook。
「居然想『嘎啊』蒙混過去!姥姥,你懷裏那台大機器到底是什麽?」
「這、這是獨角仙呐!」
「騙人!哪有那麽巨大的獨角仙!」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許『嘎啊』蒙混!……很恐怖耶(淚)」
航的偵訊方式實在拙劣,始終被乙姬姥姥的魄力吃得死死的。
不過這時候雪名這位〈名偵探〉的智謀開始全速運作。
「我知道了,各位——謎底全部解開了!乙姬姥姥抱著的黑色物體就是——投影機!」
「什麽?所謂的投影機——就是把影像投在螢幕上的幻燈機?」
「這是什麽意思,雪名?」
「怎樣都好,馬上動手砍了吧!吼嚕嚕嚕!」
「……這個嘛……跟幻燈機有點不一樣……就是電影院設置的那個:播放影片的放映機。最近市麵上也有家庭用小型投影機……」
那麽接下來就複雜了,要是不一五一十解釋清楚,各位恐怕無法理解……雪名輕聲這麽說著,一副不慌不忙的樣子在天花板密室繞圈踱步起來。
她相當得意地豎起食指,「嗯、嗯」一個人連連點頭。
「各位,聽好喔。也就是說,說到為什麽這間旅館會有投影機——而且是在天花板的密室——對,真相隻有一個吧?」
「啊啊,我知道了!」美羽敲了一下掌心。
「雪名!就是這麽一回事吧!也就是說那個女幽靈的影子,其實是用投影機拿紙門代替螢幕投射出來——」
「對,就是這樣,水無瀨同學!好心的乙姬姥姥知道我們要開恐怖片上映會,顧慮到『42寸電漿電視的畫麵應該會太小』,於是特地從這個天花板上搬出塵封已久的投影機,利用整麵紙門,要給我們看姥姥最推薦的恐怖電影——對吧,姥姥?這下謎底就解開了,自豪!」
「沒這種事沒這種事。」雪名以外的人一致吐槽。
「喝!大錯特錯呐,小姑娘,你是呆子嗎?你姥姥我呐,之所以用投影機在紙門上投射幽靈的影像!是為了要嚇唬你們呀!」
「果然是這樣,你這個老妖婆!」
「都是你害我尿褲子的!我要懲罰你,嘎嚕嚕嚕!」
航跟修爾特莉菲不約而同撲向乙姬姥姥,牢牢製住以免她逃跑。
「糟了,因為聽到小姐洋洋得意地發表愚蠢透頂的推理……不小心煩躁起來說出真相了?」
「我也漸漸弄懂了。幽靈的聲音,還有咚隆咚隆的音效,是從隱藏在房間四麵八方的揚聲器傳出來的吧。」
「沒錯。那可不是5.1聲道之類的小家子氣玩意兒。聽了可別嚇到,那是11.2聲道最新型全方位音響呐。還獲得了THX認證呐。」
「真是的,為什麽要做這種事啦,老婆婆?」
美羽這一間,乙姬姥姥終於乖乖就範,吐露真相。
這段期間,留吉始終呆呆跪坐在Netbook前。
「說來話長呐……黑澤村就如各位所見,是個人口大量外流的村子。年輕人都向往都會,統統離開了。」
「嗯、嗯!」
「村民逐漸高齡化。事到如今也不可能開發新產業,大家也都到了沒辦法繼續靠農業生活的年紀。於是七年前,召開了全村出席的對策會議,最後采用的方針,就是促使這個黑澤村觀光地化,藉此振興經濟。」
「這麽說,醜鬆傳說難道是——用來吸引觀光客的捏造故事嗎,老妖婆?」
「我不是妖怪!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媽啊啊啊啊啊啊!別翻白眼瞪我,別看我!」
「好了啦,航,不要一直插嘴搗亂。那麽,老婆婆,之後怎樣了?」
「這個啊。就算要讓村子變成觀光地,不僅溫泉無色透明,也沒有什麽特別的文化遺產。於是就決定依照姥姥我的點子,捏造了醜鬆傳說這個都市傳說,吸引那些喜歡怪談的都會年輕人來。典故是姥姥我七十歲左右時到鎮上看的電影『八墓村』。是那個石圾浩二,那個阿寅飾演金田一耕助的版本。」
「原來是剽竊電影點子!」航說。
「真沒禮貌呐。請你說這是致敬,年輕人!」
「怎樣都無所謂啦!」
「不過,你們是怎麽樣散播那種傳聞到全日本的,老婆婆?」
「就是用那邊那台『電腦』。某天姥姥我靈光一閃,想到隻要利用『網路』散播傳聞,就能夠不花一毛錢,讓醜鬆傳說一瞬間傳遍日本全土呐。之後我們每天利用『2ch』、『維基百科』、『部落格』,不斷更新騙人的醜鬆傳說。」
「原來全都是你們自導自演喔(淚)!」航咆哮。
「哦,所以這間旅館才會有無線LAN的訊號……」
雪名一副終於弄懂的樣子點了一下頭。
然後探頭去看留吉爺爺,吊起眼睛。
「使用無線LAN時如果不確實加密的話會有安全性問題……這樣不行喔。不乖!」
「那不是吐槽點吧,雪名?」
「村子會充斥大量醜鬆商品,是因為整個村子聯合起來要靠醜鬆振興經濟吧……」
忍不住暗想「這孩子真是呆到極點呐」而狐疑地瞪著雪名的乙姬,對著航再度開口:
「不過,後來得意忘形,製造傳聞製造得太過火了點呐。就是去年呐,姥姥我命令那些離開村子的人,要他們雇用年紀還輕的孫子或曾孫,透過『你水管』流出實況影片。」
「就連那個網聚事件都是自導自演嗎……打擊。淚、淚、淚。」
「連結局都安排好了,要他們在前往村子途中就失蹤呐。順便一提,典故是姥姥我九十五歲時到鎮上看的電影『強襲叢林(StrikeWitchProject)』。」
「那個片名錯了喔,大概。」(譯注:正確應該是『厄夜叢林(TheBlairWitchProject)』)
「沒想到,因為那個作假影片太恐怖且太完美了……大家都怕得再也不敢接近黑澤村了啊啊啊啊!大家都開始說:隻有黑澤村是真的鬧鬼,單是提起黑澤村就會嗚哇這是做什麽!
@#$……結果振興經濟商品統統化為不良庫存堆積如山!真是悲劇!」
「不,這是自作自受吧。」航小聲說。
「這樣下去這個村子會荒廢掉……就在這時你們來了。為了傳出『進黑澤村雖然不會死,但有幽靈喔』這樣恰到好處的傳聞,我才想到要嚇嚇你們製造氣氛呐。」
「唉呀呀……原來是這麽回事……所以姥姥才會製造幽靈的假象,把我們推進井裏。」
發出唉呀呀苦笑的龍宮同學真可愛……航竊喜。
「不,姥姥我並沒有推你們下井,不過乳白色溫泉會變紅,是因為姥姥我倒了染料。之後立刻佯稱打掃,放掉所有溫泉,換成新溫泉的也是姥姥我呐。」
咦,這麽說古井事件的凶手是……?美羽正要這麽問,但名偵探搶先一步下了「我明白來龍去脈了。這一切都是醜鬆作祟吧!」的瘋狂結論。
「不,醜鬆這個男人到二戰結束後不久為止,確實住在這個村子裏,但他隻是個喜歡少女小說的家裏蹲阿宅呐。雖然他終生未娶,不過並沒有為非作歹,最後還壽終正寢呐。根本就沒有什麽獵奇事件喔?」
「不不不,他竟然作祟破壞振興計劃、使村子陷入經濟困難,真是可怕——」
「是嗎?或許真是這樣呐……一生不受異性歡迎、孤老而終的醜鬆或許正在九泉之下發火:『為什麽我非虐殺女人不可呐。我隻對小說裏出現的一次元女孩感興趣呐』也說不定呐。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妙法華蓮經,阿門。」
航心想:「原來從很久以前,我的同類就存在於日本了」有種稍微得救的感覺,歎了口氣。
「我明白了,乙姬姥姥,這個名偵探社就來為振興村落經濟盡一份心力吧!」
板著一張臉的雪名舉起高畫質攝影機,迅速站了起來,然後頭「碰」一聲撞到天花板。
當場火花四濺、金星亂冒。啾啾啾。
「嗚……」
「振作啊,龍宮同學!傷得並不重!」
「……呃……對了對了,我們名偵探社要幫助黑澤村!就用這台攝影機拍下黑澤村的恐怖景點,將取材影片上傳到YouTube!」
「原來如此,像這樣上傳影片,將話題炒作得恰到好處的話,就可以證明去黑澤村也不會死,怪談愛好者或許就會回來了。」
「沒錯,水無瀨同學。還有明天一天,我們加油吧。我們要努力拍攝恐怖景點。順利的話或許能拍到真正的幽靈——」
盡管乙姬姥姥小聲說「哪來那種景點」,但雪名並不氣餒。
「姥姥說過竹林很危險。」
「那是因為裏頭養著〈惡靈古保鏢〉呐。哪會出現幽靈!」
「那麽那口井——」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那、那口井是真的碰不得!那麽恐怖的東西怎麽可能振興村莊經濟!不可以接近那口井,更遑論拿攝影機錄影——真的會被詛咒呐!」
「就說了不要突然翻白眼大叫啦,老太太!不是說了很嚇人的嗎!」
「總之這個村子應該存在真正的謎,我從剛才就感受到強烈靈氣!我要努力拍攝幽靈!」雪名一點也不氣餒。
喜歡這種調調的美羽也說:「好像會很有趣!」麵帶笑容點頭。
航當然也說「我也要參一腳」表示讚成。
然後,就隻有修爾特莉菲——他在一旁嘀咕著「啊,蠢斃了。所以我從一開始就冷靜強調根本就沒有幽靈嘛」這種不知道是哪個世界的事情——徹底無視社長的提案。
其實他隻是害怕這次真的會發現真正的靈異事件罷了。
附帶一提,徹底慘遭遺忘的「傳說中的名偵探社副社長」海鬥這時還在男生房跟走廊的夾縫間,「唔唔唔」地兩眼昏花攤平在地。
航他們發覺這件事,是在回房間之際重新踩到海鬥的頭那瞬間。
※
「啊啊!就是睡不著……」
深夜醜時三刻。
庭院為濃霧所籠罩,穿著浴衣的美羽獨自在那裏散步。
枉費她鼓足幹勁迎接這次合宿旅行,沒想到不但撮合不成雪名跟航,反而是修爾特莉菲和航之間曖昧起來,真不知道是哪裏出了什麽差錯。
航似乎沒有那個意思,但美羽敏銳地察覺到:修爾特莉菲對航的態度漸漸轉為「嬌羞模式」。
甚至到最後,明明是為了解決「雪名跟美羽,航到底喜歡哪一個」這個問題而擬定了的恐怖片作戰,沒想到雪名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相當喜歡BL,竟然連她都說「我要聲援超越次元與性別的戀愛」發言?
總覺得好無趣。
回過神來,就發現自己的定位又是配角。
而且連〈戀愛製造機〉的作用都沒有。
這樣下去,她會搞不懂自己是為了什麽才來到這個立體的現實世界的。
心情煩悶,根本睡不著。
「呿呿。」
美羽垮著一張臉,在霧中小步小步前進。
碰一下,她撞到了某人的胸膛。
霧一點一點散去,對方的臉隱約浮現在黑暗中。
「呀?你、你在做什麽啊,航?」
「唔,喔。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鬧過頭的關係,總覺得睡不著……」
航不好意思地這麽低聲說了,手裏握著應該已經借給海鬥的空山惠特製偽PS×。
「……都到了這種村子來,還在半夜打美少女遊戲?我看你真的很喜歡電玩耶!」
「不行嗎?」
「而且這個遊戲……是『戀愛製造機』嘛。眼前就明明已經有兩個『戀愛製造機』的女主角了,你到底是打著什麽主意再次攻略的?」
「不是啦,是海鬥走首塚↙子路線走到一半,說什麽『我很困。我要睡了。拜托你幫我玩到最後的flag成立事件前紀錄』要我幫忙啦……」
「咦,↙子?她不是超難搞嗎?該說是麻煩,還是該說她怨念很深,或者該說一旦被她迷上就會被她糾纏一輩子呢?」
「從今天早上就一直采訪怪談,所以海鬥那家夥是不是忽然想起↙子了啊……」
首塚↙子——
『戀愛製造機』的登場人物,擁有固有路線的女主角之一。
是個頭發長長、肌膚蒼白、眼神冷若冰霜的病弱女孩子。
稱號為〈Aviator〉。
個性恐怖,執念深,恨意也深,flag成立前會因為芝麻綠豆大的理由不斷詛咒主角;flag成立以後,在嫉妒心的驅使下,果然還是會繼續不斷詛咒主角,總之麻煩到極點。
而且在遊戲中的設定帶著些許靈異色彩:從〈表象界〉召喚到〈現實界〉以後,成為再也回不去的地縛靈,不過擁有肉體。
雖然她是這種提拔去恐怖遊戲演幽靈也沒問題的角色,不過外表是擁有一雙懾人鳳眼予人深刻印象的和風美少女,被捧為超越傲嬌的病嬌,博得「我也想被↙子愛你愛到咒殺你」的呼聲,擁有一部分狂熱支持者,總之她就是這種美少女遊戲角色。
經典台詞是「愛你愛到骨子裏」。
是個教人想吐槽「你是哪來的昭和女」的情太深意過重少女。
「哎呀,男生也真奇怪耶!連那麽難纏的她都有固有路線,而我這種乖孩子卻沒有呢?啊哈!」
「剛好相反喔,水無瀨?」
「咦?相反?」
愣。
「我不懂你的意思。」美羽湊近航的臉盯著他。
「你想想,所謂的男人啊,應該都會覺得難伺候的女生比較可愛吧。像寵物不也是嗎?愈麻煩就愈教人疼惜。」
「咦?就算被拿來跟寵物相提並論我也還是不懂耶?」
「是不是我比喻得不好啊?所謂的目標啊,就是要挑戰性高才有鬥誌吧?戀愛一定也是這樣。那種伸手可及、不用費心的女生在遊戲裏麵就是比較不利……比方說,假如『戀愛製造機』有水無瀨線的話,感覺一天就能攻略到手吧?」
「我、我才不是那麽輕浮的女生哩!」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跟其他五個麻煩透頂的人比起來,水無瀨這個一般常識人比較容易相處啦——畢竟,就連那個殘虐毒舌的修爾特莉菲在『戀愛製造機』裏麵都還算是比較正常的角色了。」
「這麽說也有道理……」
「傲嬌女角之所以受歡迎,是因為難伺候吧?攻略也麻煩,攻略成功後的維護工作也很費事。不過——所謂的難伺候,換句話說也意謂著對方信賴自己、肯對自己耍性子——而且,也表示對方肯給自己看到脆弱的一麵。」
「……脆弱的一麵是嗎……」
「反觀水無瀨是那種絕對不會在主角麵前露出脆弱一麵的類型,也沒有稱得上傲嬌的討喜要素,太乖孩子了,所以才會淪落為配角吧。」
原來是這麽一回事……
美羽稍微鬧起別扭來,轉過臉去不看航。
意思是說,我不該有「不想給喜歡的人添麻煩、不想成為負擔」的念頭嗎?
意思是說,不可以光顧著照顧對方而忘了自己嗎?
美羽心煩意亂地思考這些事情,試著踢飛腳下的小石子。
叩……
小石子命中了闃然佇立在黑暗另一頭的那口古井。
「不過,或許是因為我不是主角,而是玩家的關係吧。從神的視點攻略過『戀愛製造機』好幾遍的我,也一直看著水無瀨脆弱的一麵喔。」
「……咦????」
怦通……
美羽的心髒頓時跳得快蹦出來一樣。
「那、那不就像偷、偷窺嗎!你、你不要講這種變態話……很、很、很丟臉耶?」
「所以……那、那個、就是……我、我……那個……我都知道,大概比『戀愛製造機』的主角更理解水無瀨……我想。」
美羽發出「啊嗚嗚嗚」的慘叫。
那不就表示,我一個人哭的樣子、或是發覺自己有多笨以後鬱鬱寡歡的樣子,全都被航看到了嗎!
「啊啊夠了,你不要再講下去了啦!我不要想起來!我不想聽!」
美羽不禁捂住耳朵。
「因為這樣,所以我知道一件事……能夠當水無瀨男朋友的人,絕對會很幸福……我想。」
不知道是不是覺得美羽不會聽見,航說出這句話來。
※
(……哎呀……氣氛真好……)
黑暗中,雪名單手拿攝影機在庭院遊蕩。
(要拍幽靈的話,非醜時三刻莫屬了。)
她起意展開決死夜間采訪時,從遠處偶然目擊航跟美羽並排講話的身影。
她慌慌張張躲到井後麵。
兩個人的氣氛這麽好,就算想也出不去。
(柳澤同學果然比較喜歡異性的水無瀨同學更勝於同性的修爾特莉菲同學——偷偷支持少年同性愛的我是覺得有點可惜……不過也許這樣就好,水無瀨同學也顯得很高興。)
刺痛!
(咦……胸中……)
雪名透過觀景窗望著兩人的身影時,發覺自己心髒一帶隱隱作痛起來。
一瞬間她害怕起來,以為是舊病複發,不過後來發現痛法似乎不一樣。
(我到底是怎麽了呢?)
但是——
不管她再怎麽推理,都解不開謎底。
隻有「自己現在好像經曆著某種極度悲哀遭遇」的預感,漸漸占據雪名的心。
(……在被發現之前……先退卻……比較好吧?)
就在雪名要悄悄離開井邊時——
啵!
啵啵啵……
應該已經幹涸的古井——開始湧出烏黑混濁的水。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名偵探的本能。雪名不自覺把鏡頭轉向古井。
從充盈滿滿黑水的井裏——
啪唦…………!!!!!!!!
飛出了一束黑漆漆的頭發,纏住雪名的粉頸。
「呀……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4詛咒你
「呀……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航急死了。
那個文靜賢淑的雪名大聲尖叫?
而且那個叫聲是從有問題的古井那邊傳來的。
(啊啊?我本來還覺得一切都已經結束了……不過現在想想,我跟龍宮同學被推進井裏的事件不是還沒解決嗎——?)
糟糕了糟糕了糟糕了糟糕了糟糕了!
為什麽龍宮同學在這種醜時三刻,人會在那口危險的井附近……?
航已經沒有餘裕思考這種問題,當下的念頭是「難道是〈惡靈古保鏢〉四處徘徊覓食……龍龍龍龍龍龍宮同學???RESET、RESET!從剛剛在這裏遇到水無瀨那一幕前開始,LOAD!LOAD!」
航一旦錯亂,就會變成呆瓜……不對,是變成電玩腦!
「龍宮同學————!!!!」
「沒沒沒沒沒沒事吧?」
繼航之後,美羽也倉皇跑向雪名。
隻見井邊——
濕答答的草坪上,似乎又嚇得腿軟站不起來的雪名正淚眼汪汪,爬啊爬地拖著身軀。
「慌、慌、慌、慌一
「雪名……好像被什麽東西追!」
「是熊嗎、是熊嗎?我現在就過去,龍宮同學!」
航&美羽一副「事已至此,現在這瞬間,『殺熊』的別稱就由我接收了!」的樣子擺出空手道架式翩然駕到。
緊緊握住雪名——她那雙大眼睛正不斷滾落豆大淚珠,渾身發抖——的手的瞬間,航的心
(天啊,龍宮同學太可愛了——我願為她而死!!!!管他是棕熊還是北極熊,我都要靠毅力擊倒它們!腎上腺素全開的我已經沒有恐懼這種感情了!!!!!)
——轟轟轟轟轟!迸出了畢生一次的火花。
平常隻有3的垃圾等級戰鬥力,提升為30了!
(附帶一提,棕熊的戰鬥力約3萬左右。)
但雪名背後的那個並不是棕熊——
如果是動物,要打贏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是生物,假使能使之感受到死亡威脅,也可能將之擊退。
但,雪名身後,從汨汨冒出黑水的古井裏爬出來的那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是穿著白色連身洋裝、留著長長黑發的清瘦女子。
肌膚白如蠟像。
臉被烏黑長發遮住,無法判別。
但是,她拖著濕濡黑發爬過草坪的異樣動作,顯然不是這世間所有
「出……出現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時航偷偷失禁的事是秘密。
「出現了出現了出現了出現了出現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哇啊!不要大叫啦,航!你嚇到我了!」
「各、各、各位,請、請、趕快、趕快逃命!會、會、會被詛、會被詛咒。」
《……召、喚我、回、現、現世、的人……是誰……?啊啊啊啊啊啊……》
航抱著雪名要扶她起來,但女子沾滿漆黑泥水的濕漉漉手指一把握住雪名的腳。
《……是你嗎……?啊嗚啊啊嗚啊嗚嗚啊……》
「啊唔唔唔唔唔……我、我認命了。各位別管我,請快逃……」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可以認命!龍龍龍龍龍龍宮同學!……啊啊啊啊可是這種真正的幽靈根本打不倒,不管怎麽做都沒用————!」
「航,總之先背著雪名逃走吧!」
「請請請請請等一下,攝影機、攝影機。」
盡管兩腿發軟、一隻腳踝還被靈體緊緊握住,雪名依然拚命摸索掉在草坪上的攝影機,然後憑著毅力握好。
「我我我我要拍下這這這這個幽靈再享盡天年,這是〈名偵探〉的使命……啜泣啜泣啜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了,快逃————!!!!」
「進旅館屋裏!航,快進屋裏!」
「沒錯!如果是乙姬姥姥的話,應該有辦法——!除靈、除靈啊!」
雪名哭哭啼啼地轉動攝影機,努力透過觀景窗捕捉女幽靈的身影;女幽靈抓著雪名的腳,依然苦苦糾纏;航背著一名少女以及附加的一隻幽靈,爬進屋內衝向乙姬姥姥的房間;美羽大喊著「小修,快起床,跟最強的敵人戰鬥!」突擊男生房。
接下來事情到底變成怎樣、往什麽方向發展,因為實在太混亂,再加上狀況瞬息萬變,所以航跟雪名都記得不是很清楚了。
總之美羽硬是把邊吼著「不許來夜襲,吼嚕嚕嚕嚕!」邊把睡得正熟的海鬥用棉被卷起來捆住的修爾特莉菲拉出男生房,用鬥犬的要訣驅策他跟著自己到乙姬姥姥的房間去除靈。但修爾特莉菲一日擊幽靈——
「咪……喵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發出有如發情期的貓的慘叫,接著——
「噗滋————」
傳來腦袋某處斷掉的破裂聲——
「難道小修終於要變身為傳說中的超級修爾特莉菲……?」
辜負了有所誤會的美羽的期待,修爾特莉菲在榻榻米上蹲了下來——
「喵嗚嗚嗚嗚嗚嗚!」
嘴撅成菱形發出微弱的鳴叫聲。
「為、為什麽變成貓了,小修?」
「喵嗚嗚嗚嗚嗚嗚!」
《……啊啊啊啊啊啊啊……》
「喵嗚嗚嗚嗚!」
「幽靈的呻吟跟小修的貓叫聲不協調地唱和?別鬧了,連我都害怕起來了啦!」
「噫……噫噫噫……饒命……大發慈悲……求你了……」
「不妙!修爾特莉菲是非常標準的美少女遊戲角色,雖然個性強悍渾身帶刺,卻是怕怪談怕得要死的膽小鬼!」
「這是什麽意思,航?」
「現在眼前出現了真正的幽靈,而且看得一清二楚。因為過於恐懼,於是修爾特莉菲的腦選擇放棄身為人類的自我——大概是為了認定『自己是貓,因為是貓,所以不會被幽靈詛咒,跟自己無關,用不著害怕』,於是下了強烈自我暗示——」
「啊,真是的,我這個人很笨,聽不懂你在說什麽!講白一點啦,來,快點!」
「因為太害怕幽靈,於是不當人改當貓了!」
這時貓化的修爾特莉菲伸出前爪,從榻榻米上飛身一躍,攻擊幽靈。
「喵嗚嗚嗚嗚!籲!籲!」
《……啊啊啊啊啊啊啊……》
「哦哦哦?是嗎,如果是貓的話,就算對手是幽靈也能勇敢應戰嗎?」
〈Mankind〉改名〈Catkind〉VS古井女幽靈,超越了人熊大戰的終極異種格鬥戰,如今在此揭幕。
「這種事怎樣都無所謂,倒是他如果不趕快恢複原狀的話,不會再也變不回人類嗎?」
「……我、我、我要拍下來……拍下來……一一一一定能拍到舉世震驚的影像……」
「喵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
接下來修爾特莉菲貓執拗地追著在榻榻米上爬行閃避的幽靈,乒乒乓丘、搞破壞。
榻榻米破掉,紙門壞掉,天花板被打碎。
這下終於清醒的乙姬姥姥說著「到底是怎麽呐」還來不及理解狀況,房間已經一片狼藉,仿佛鬧過靈騷。
「你們這些年輕人在搞什麽呐。難道是來夜襲你姥姥我?」
「現在可不是睡糊塗的時候啊,老太太!你看!從那口井裏麵跑出女幽靈,跟到這裏來了!你知道那口井的來曆吧?你應該也曉得那家夥的真實身分吧?拜托你除靈!」
「什麽?……怎……怎怎怎怎……怎麽會有這種事……?」
「喵啊啊啊啊啊!」
「你們連貓妖都帶來了嗎?嘎啊啊啊啊啊……!」
「姥姥!那不是貓妖,那個姑且算是人類!倒是那個長發女幽靈到底是誰啦!」
「那口井呐,以前有個男人不小心跌進去死了——他是姥姥的叔叔……所以,怎麽可能會出現女幽靈呐!」
「……咦咦咦咦咦?這麽說她到底是誰——」
碰!
始終摳著榻榻米到處爬的幽靈不知道是不是忍無可忍了,終於開始反擊修爾貓!
其股關節突然往離譜的方向一彎,踢了頭上的修爾貓肚子一腳。
腳180度旋轉……膝蓋反方向彎曲……
目擊這幅光景的航差點失神昏倒,姥姥口吐白沫再度倒回枕頭上,至於腿軟動彈不得的雪名低聲慘叫蹲在房間角落,顫抖的手拚命轉動攝影機。
「……嗚咪啊啊啊…………」
挨了這記突襲的修爾貓也在榻榻米上倒成大字,發出「咪嗚……」一聲以後就不動了。
修爾貓·敗北?
姥姥也是一動也不動。
「嗚哇,老太太?難道駕鶴西歸了???我是最後的希望?可惡,就連舍棄人心的修爾特莉菲都打輸了,我怎麽可能會贏!」
癱坐!
航當場腳軟一屁股坐下,倏……慘白的手指纏住了他的腳。
爬……爬……
來了。爬上來了。
黑發遮臉的幽靈追到了離航的臉僅隔3公分的距離。
看到了。
航看到了。
女人的眼睛從長長的劉海縫隙間透出來。
布滿血絲的白眼,黯淡無光的黑眸,以及不知道是留下了怎樣的憾恨離開人世,充滿驚人怨念的聲音。
《……啊啊……啊啊……是你……是你召喚我的……詛……咒……你……》
唔!
航的心髒開始揪緊。
感覺就像是手指直接插進胸口抓住心髒那樣。
沒錯,如果是肌肉力量之戰,如果是物理力量之爭的話,因為某些差錯——最後弱者得勝,像這種事並不是不可能。但,幽靈——怨念就沒這種事了。打從一開始就沒有戰勝怨念的方法。隻能使之成佛。但是,現在連這家夥是什麽人、懷著什麽樣的怨念都不曉得,根本就不可能辦到那種事。況且在場本來就沒半個靈能力者。至於我這個被嬉皮老爸養大的天生無神論主義者根本不可能會突然當場靈力覺醒使這個惡靈成佛。完了完了完了別看我嗚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不、不可以,不、不、不可以詛咒柳澤同學……」
終於拋開攝影機的雪名開始匍匐前進要救航。
但,不知道是恐懼還是幽靈的詛咒使然,她似乎渾身不聽使喚,前進速度慢得像蝸牛。根本不可能趕得上。
「……咪啊……」落敗的修爾貓似乎也啟程前往夢鄉。大概是夢到在堆滿柴魚片的浴室裏雍容華貴地舔著牛奶吧。
乙姬姥姥也升天——不對,是失神,海鬥人在男生房被捆成一卷。
現在能夠拯救航的危機的人——在場就隻剩下唯一一個不怎麽怕幽靈的現實派美羽了。
「這種時候,身為萬年配角的我也隻能試著救航脫離危機了……不過……我沒什麽自信耶……」
「這種時候就別再管什麽配角之類的自卑感,想想辦法啊,水無瀨!你是想做就做得到的人!這個世界沒有配角主角的限製!選項無限!你可以選擇自己當女主角發光發熱!所以現在立刻給我覺醒轉職成靈媒師袪除這家夥!求求你救救我這條小命!」
靈媒師?事情怎麽可能會那麽稱心如意嘛,我隻能靠手上的武器不是嗎——美羽這麽埋怨,整個人撞過去,介入航跟幽靈之間。
接下來想當然是被倒在榻榻米上的幽靈用一隻眼睛瞪,但對個性豪爽的美羽不管再怎麽傳送怨念念波,似乎都沒效。
「聽我說,幽靈小姐!你從剛才似乎就一直說是航召喚你來的——」
《沒錯……就是這家夥……召喚我……出來的……》
「你誤會了!我不記得我做過這種事!」
「航,你別說話!現在不是交給我處理嗎?」
「是沒錯……對不起……我相信你!」
「就是嘛,相信本小姐〈戀愛製造機〉吧!」
「咦?」
航稍微起了不好的預感。
事情會不會變得比被怨靈殺掉更麻煩啊……航捏著冷汗時,美羽不出所料真的這麽做了。
她真的幹了。
「幽靈小姐,既然你說你是被航召喚的,那麽應該真的就是航召喚你的!不過,航這麽做並不是為了要帶給你痛苦!」
《那麽……是什麽……?》
「是愛!航是用愛的力量召喚你的!」
航不好的預感成真了!
「我想你一定是因為前世過著不幸的人生才會變成怨念的化身吧?所以航是為了帶給你幸福——是為了愛你才召喚你到這個世界來的!對吧,航?航就是有那種能力喔,大概吧!所以今後你不要再詛咒人,為了自己的幸福重新開始就對了!」
《……愛……》
「沒錯。航喜歡你喔,所以才會連自己都沒意識到就不自覺召喚你出來——」
《……愛……》
臉紅!
女幽靈蒼白的臉頰漸漸帶著青春少女應有的紅暈,發覺這點的航哀號著「拜托你幹脆當場殺了我」欲哭無淚。
「喂!水無瀨你幹嘛啦!不要胡說八道!我跟這個幽靈是第一次見麵耶????」
「因為我隻有牽紅線這項特技嘛!還差一口氣就能說服成功了,別搗亂————!」
《……是嗎……原來你喜歡我……我明白了……》
「不用明白也沒關係!」
《……嗬嗬。這樣啊……你是那麽樣愛我……甚至不惜打破次元隔閡召喚我出來……嘻……嘻嘻……我真受歡迎……》
「等等等等等等!!!!別黏著我、別抱住我……媽啊啊啊啊啊。」
被幽靈緊緊抱住了。
涼颼颼。
好冰。
觸感就像是被屍體抱住。
至今始終憑著一口氣在死撐著的航的意識,終於燃燒成雪白灰燼了。
《我相信你的話,〈戀愛製造機〉……好久不見了,水無瀨美羽。》
「咦,你……?認識我?」
《……是我啦……頭發留太長,遮住臉了……嘻嘻……》
撥開。
幽靈——伸出雪白的手撥起黑發。
「咦咦……首塚↙子????????你不是依附在古井的幽靈?」
《這個嘛……我想想喔,是類似幽靈沒錯……我好像又被召喚到異世界了。嗬嗬、嗬嗬嗬嗬嗬……》
首塚↙子。
『戀愛製造機』遊戲中的登場人物,擁有固有路線的女主角之一。
怨念超重,一有機會就趁機詛咒喜歡的對象,性格難搞到極點。
但隱藏在烏黑長發下的真麵目,卻是鳳眼柳眉、臉蛋雪白端整的絕世和風美少女。
外貌用「懾人」一詞來形容真是非常貼切。
附帶一提,因為她討厭肉類隻喝蔬果汁有慢性拒食症傾向,所以總是維持著減肥成功的紙片人體型。
「沒錯,我就是首塚↙子。這裏到底是哪裏呢?跟平常的遊戲世界好像不一樣,人類的身體也都是立體的,相當值得詛咒呢。」
啾啾啾……小鳥啁啾。
開始透入晨光的黑澤旅館男生房——
天翻地覆大鬧一場後,如今名偵探社五人加首塚↙子全員在此集合。
以拿毛巾擦著濕發的↙子為中心,五個人團團團著她,跪坐在榻榻米上。
「總之,這中間發生許多誤會,非解開不可,↙子,首先我並沒有召喚你。」
「唉呀,居然這麽快就直接叫我名字了……你這個人真是霸道……我都還沒答複,你就已經迫不及待想跟我卿卿我我了……嗬……嘻嘻。」
「不是!!!!!(淚)水無瀨,你想想辦法啦!(淚)」
「咦?可是,當時為了讓航能夠活下來免於被咒殺,就隻能撮合幽靈小姐和航了。而且我本來就沒有其他特技。」
「可是,其實我那時候並不是差點被↙子殺掉,隻是因為太過害怕就差點自己把自己嚇死而已……我自己都覺得丟臉……」
「喵嗚嗚嗚。」
修爾貓舔了舔掌心,擦了擦臉。
海鬥眯起眼睛說:
「哦,修爾君變成貓了。」
「請問……修爾特莉菲同學什麽時候會恢複原狀呢……」
「因為他聽不懂人話,所以無法認知『幽靈的真實身分其實是朋友↙子』這個事實。隻要他一直認定幽靈出現,似乎就沒辦法變回人類。該怎麽做才好呢?」
「這樣也滿可愛的,我個人是希望維持這樣……」
「海鬥,小心之後被殺掉喔?」
「喵嗚嗚嗚。」
「修爾公的事之後再說。總之要先解開↙子的誤會!我並不是想追↙子才召喚她來的,再說我根本就沒召喚她啊!」
喀、喀、喀。
忽然傳來惡狠狠的咬牙切齒聲。
↙子似乎生氣了。
她渾身冒出熊熊怒火。補充一下,就連怒火都是黑到極點。
「……你這個人講話真過分……就算要在朋友麵前掩飾害羞,應該還有別的講法吧……」
「不是、不是,我並不是在掩飾害羞!!!!!」
「……我知道了。你是傲嬌吧,是傲嬌少年吧……但偏偏我最討厭傲嬌。你要是再羅哩囉嗦下去,我真的會詛咒你喔。」
「咦咦咦咦!」
「你應該曉得我的必殺技吧?我會使出※天命星咒怨之極喔。到時候你就等著過著到死都永遠被不幸慢慢折磨長期累積的欲求不滿既無法爆發也無法消解的不起眼灰暗無事件生活喔。就好比一借房屋貸款就碰到利息調漲通貨緊縮最後蓋好的住宅是不良物件為雨天漏水和蛞蝓入侵所惱,而且鄰居是噪音源。像這樣不起眼的詛咒會一輩子糾纏著你喔。嗬嗬,嗬嗬嗬!」(譯注:語出『◤隻卜口球田』這部漫畫裏麵(亦改編為日劇,台灣譯為『超能野球紅不讓』)出現的絕招「天命星打之極」。)
「我討厭這種陰沉不起眼的詛咒方式啊啊啊啊啊!幹脆殺了我算了!」
「我才不要。殺了你不就再也不能詛咒你了嗎?要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詛咒得輕一點、詛咒得久一點……這就是我〈Aviator〉的座右銘。」
↙子的稱號是〈Aviator〉。這位異能戰士雖然沒體力,戰鬥力依然可以跟修爾特莉菲打個不相上下。
隻不過她的必殺技統統都是咒術那方麵的討厭招數,擅長一係列用來長時間一點一點將不幸加諸在對方身上而非直接將之殺害的詛咒技。
除了擁有肉體姑且算是活著這點以外,真的跟幽靈沒兩樣。
不過,因為外表是那種任誰看了都會吃驚回頭的美少女,所以與其說是難以應付,不如說是根本應付不來。
「……那個……這隻是我的推理:會不會是柳澤同學不小心碰到空山老師的〈GENESITE〉,不小心召喚了首塚小姐呢?」
雪名舉手要求發言以後,說出了自己一直再三反複思考這個謎團以後得到的結論。
「不可能!自從四月那件事以後,我就再也沒碰過那個了喔?」
「……這、這樣啊……我推理錯了……唉呀呀。」
噢,推理錯誤於是垂頭喪氣的龍宮同學真可愛……就在航心動的同時,噗滋一聲,↙子拿自動筆筆尖插進航腳底深達1公分左右。
「好……好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你你你幹嘛啦?」
「明明就有我這麽美的女朋友,剛剛你內心一瞬間移情別戀了對吧?就算隻有一秒,你都休想花心喔。」
「你在說什麽我一句話也聽不懂啦啊啊啊啊????總之,我根本就沒有召喚你!」
「是說,航你幫我拚↙子線的進度了嗎?」
不會看場麵氣氛的海鬥啟動了空山特製PS×,悠哉地要讀取記錄檔,就在這瞬間——
PS×突然放出光芒,在紙門上投射出巨大影像。
「又出現啦啊啊啊啊????」
『牧原海鬥以及柳澤航,又啟動我了呢。』
是EBE型外星人。
「你是——誰啊?」
「應該是※卓柏卡布拉吧?啊哈!」(譯注:出沒於南美的未確認生物,相傳會吸家畜的血。)
「哎呀……是不是傳說中的地精呢……拍下來、拍下來……攝影機、攝影機。」
「偶跟這個眼球特大的老爹是第一次見麵。」
『我是〈GENESITE〉的領航員!牧原、柳澤,你們擅自拿走空山新試作的〈GENESITE〉攜帶型終端機,啟動了我對吧!最後還在我身上跑『戀愛製造機』的程式,攻略了首塚↙子路線——意即召喚了首塚↙子!』
咦咦咦咦咦咦?
「這、這不是遊戲機嗎?」
『不是。雖然空山故意做得跟既存的掌上型遊戲機很像,但裏麵是用來從遠處登入〈GENESITE〉的終端機。空山為了從研究所申請到高額預算,於是擬了個什麽〈GENESITE·無所不在計劃〉,正在研究從世界任何地方都能啟動我的方法——你應該是下意識受到空山房間播放的背景音樂暗藏的潛意識訊息誘導,才會帶走終端機。也就是說,你被當成從遠處啟動〈GENESITE〉的實驗對象遭到利用了。』
「那個老師的房間竟然播放這種危險的背景音樂????應該說她居然精神控製自己的學生????」
「這麽說……」雪名一副釋懷的樣子點了一下頭。
「哎呀……難怪我就覺得奇怪,除了偷窺女孩子洗澡或如廁以外就沒有其他問題行為的航,怎麽會未經許可就擅自借走別人的東西……」
「……我自己也覺得奇怪為什麽會拿來呢……」
「哦,這麽說,原來這個機體會設想周到地安裝了『戀愛製造機』的程式,也是老師設下的陷阱啊。哈哈哈。」
『本來如果沒有相當深厚的情感或愛是沒辦法轉移角色的,不過這次因為是你們兩個笨男生接力攻略劇情的關係,所以兩人份的力量混合在一起,不小心就成功召喚出首塚↙子了吧。』
唉呀,也就是說我深受這兩個男生喜愛啊——↙子紅著臉害臊起來。
「↙子?你到底是怎麽聽的???」
根本沒人這樣說好嗎,唔——美羽鼓著腮幫子鬧脾氣。
感覺真色,什麽『男×女×男』,不可以搞這種淫亂的三角關係——雪名也蹙眉。
「不過,我跟航都已經各轉移了一個角色。就算這次是因為透過※巴洛姆十字集合了兩個人的力量,真的有那麽容易召喚出第三個人嗎?」(譯注:出自特攝片『超人巴洛姆1號』,兩位男主角互相勾住右手臂就能合體變身為超人。)
『重點就在這裏。看樣子你們兩個似乎已經漸漸發掘了任意操控〈GENESITE〉的力量。該說是才能,還是對二次元美少女無盡的妄執呢——平常人連登入都沒辦法的係統,你們不但登入了好幾次,而且還連續召喚了三個人……力量真是驚人。至於你們的力量恐怕還會繼續增大。最後或許能夠無限召喚角色也說不定。』
什麽?這太亂來了……——航不知所措。
意思是我的腦內後宮有一天能夠成為現實嗎?唔……能夠出生真是太好啦啊啊!我是名符其實的〈Tulpa大師〉!——海鬥雀躍起來。
『啊啊啊,終端機的電池要沒電了,我要先行離開——知道嗎?不可以將〈GENESITE〉的力量用於惡途,一定要用在打倒西斯平衡宇宙原力上——快墮入黑暗麵時,記得毫不猶豫把我扔進那座末日火山就對了。那麽再會了。』
這個EBE又看了好萊塢電影吧?
在喃喃自語的航麵前,〈GENESITE〉的通訊員——雖然外表是EBE外星人,咻……地消失了。
(又、又多了一個女孩子……不過話說回來,空山老師到底想用〈GENESITE〉做什麽呢……)
航思考了三秒。
結論是:她隻是想玩我們,害我們傷腦筋吧,嗯?
「呀!全宇宙證明了我跟航是被選上的勇者,真是太好了太好了。真真好、真真好、真真好真好!啊,真是可喜可賀!」
「哪裏可喜可賀了?日常和非日常間的區隔漸漸崩塌了喔。」
「我總覺得接下來每隔三到四個月就會多出一個電玩角色。這是真正的後宮喔,真正的後宮。哈哈哈哈哈哈。」
「我總覺得最後會是無數角色軍團籠罩地球的天空破壞人類文明……」
「不會變成那種腰斬劇情的啦,航!我們的角色轉移傳說才剛剛開始!」
「那句台詞就已經是腰斬台詞了!」
唉呀,原來是借助那個外星人的力量召喚我的呀……召喚儀式的方法跟以往那些世界相當不同呢——↙子微笑。
大事不好了……要是次元之壁這道障壁被破除的話,最後我們的世界或許會變得人類和角色不分,發生「地球維新」也說不定——雪名如是說。
咪啊!——修爾貓一副和平的樣子發出叫聲。
但美羽卻「唔!」鼓著腮幫子,一雙大眼睛非常非常非常煩躁地瞪著航。
(什麽嘛。這算什麽嘛。你不是因為非常喜歡我,才召喚我出來的嗎?為什麽連↙子都找來了……)
就算是兩個人合力不小心湊巧召喚出來的,美羽就是無法接受。
說穿了其實就是嫉妒,不過本人似乎還是老樣子,沒有自覺。
側眼望著美羽,↙子發出「嘻」的一聲浮現笑意,然後像背後靈一樣貼在航背上。
「嘻嘻。水無瀨美羽。你又要這樣進入慣例的配角路線了。嘻嘻嘻。聽好喔?柳澤航就由我這個正規女主角接收了。」
「喂。不要未經許可就擅自接收我啦!」
「唉呀,是嗎?既然不能接收的話……柳澤航……詛咒你!」
「別詛咒我!!!!!!(淚)」
航想要甩掉↙子,但卻是無計可施。
完美保留原本的形象真人化的黑發和風美少女↙子(雖然個性跟遊戲一樣恐怖)但實在太漂亮了,光是被她抱住,全身的力量都會萎縮。
「真是的,放開航啦!航現在正在攻略別的女生啦,↙子!」
「哦?可是啊,水無瀨美羽,反正他又不會跟你在一起,不管被誰搶走都一樣不是嗎?嘻嘻嘻。」
「什……我、我、我才沒……那、那、那樣想!」
「決定了。我要當柳澤航的女朋友角色。」
「咦咦咦咦咦咦?這樣不行!!!!!!」
「饒了我吧——!!!(淚)」
哎呀,感覺好熱鬧喔……柳澤同學在女孩子間大受歡迎……不過,搞三角關係就太不檢點了。這是不折不扣的變態行為。
這麽低聲說完露出笑容的雪名,太陽穴浮現了淡淡青筋。航今天倒是難得注意到這點。
他注意到這點,渾身戰栗。
不妙。在正經八百的龍宮同學麵前,做出太多不道德的表現了。
壓抑內心的憤怒露出微笑的雪名,比↙子還恐怖……航這麽覺得。
航在心中咆哮:噢噢噢噢噢噢噢。
(水水水水無瀨……你為什麽要幫我跟↙子插旗啦?我的青春……我的高中改頭換麵……到底上哪去了啦啊啊啊啊啊……)
最愛的電玩角色·水無瀨美羽,與初戀的人類少女·龍宮雪名。
雖然兩個都喜歡,但不管哪一個都堅稱我喜歡另一個……不對,仔細想想,如果我當初自己拿定主意的話,情況應該就會有所轉變了。
但我卻心猿意馬、三心二意,始終不知道該怎麽做,就這樣來回擺蕩。
這是報應嗎?因為我老是講「二次元如甜點」、「龍宮同學和水無瀨我兩個都喜歡」這些仿佛風流戀愛懸絲傀儡的話(↑意義不明),所以遭到了『因為某些差錯不小心攻略到了一點也不想要的↙子』的天譴嗎???
「喵嗚嗚嗚嗚。」
「修爾公,你趕快給我變回人類啦!」
5回家去!
要修爾特莉菲變回人類又是一陣人仰馬翻,甚至動員了村人及〈惡靈古保鏢〉,總算成功捕獲了在山上亂竄的修爾貓,等他終於從〈Catkind〉華麗複活為〈Mankind〉時,黑澤村的天空已是一片夕陽紅。
還有一件事。
首塚↙子要留在乙姬姥姥身邊,暫時協助「黑澤村振興經濟」。
「要我現在馬上就殺到柳澤航家在結婚書約上蓋章梳著文金高島田髻以新娘之姿躲進壁櫥也可以啦,不過不巧手頭沒錢,嘻嘻……所以我就暫時待在這個村子打工當幽靈賺嫁妝吧。」
「幾位小姐剛剛拍攝的影像真是太有魄力了。畢竟是未使用任何特效的正港幽靈騷動影像呐……咈咈。」
姥姥為了使那些看了這個影像以後衝著幽靈而來的觀光客能夠充分體驗怪談的恐怖,於是決定聘請極接近真正幽靈的↙子扮演「幽靈」。
「我要請這孩子在村子各處詛咒觀光客呐。這麽一來,長期為經濟蕭條所苦的黑澤村也能夠以真正鬧鬼的村子之姿堂堂複活呐。我會多付一點時薪給你呐。嗚嘿嘿!」
「沒想到詛咒嚇人還有錢賺,這邊這個世界真是美妙。雖然要害你寂寞一陣子,不過請等著喔,柳澤航。嗬嗬嗬!」
「啊,我總覺得自己好像作了一場漫長的惡夢……差不多該回去了啦。」
「被迫作了漫長惡夢的人是我們!不要輕易就不當人了!」
「各位,返程的計程車來了。」
一行人出了黑澤旅館玄關,在乙姬姥姥帶領下前往計程車乘車處。
「如果是那台計程車的話,又要重演擠香油狀態了……怎麽辦。」
「哎呀,這次來的是大型計程車。不用擠喔。」
出現在一行人麵前的,是跟來時搭乘的破爛小型計程車天差地遠、配備三排座椅的黑色高級計程車。
從駕駛座下來的司機也不是那位推定72歲兼任黑澤旅館店主的留吉爺爺,而是身穿黑西裝體格結實的紳士風壯年老爹。
「哎呀……麻煩您了。」
雪名鞠躬致意,隻見司機偏著頭,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低聲說:
「幾位客人為什麽取消了來程的預約呢?後來您們是怎麽到村子來的?」
「咦?」
「昨天我在指定時刻前往車站前迎接時,就已經沒看到各位了。我本來還以為是不是取消預約了,不過既然各位的確到了這個村子,那麽究竟是……????」
「咦咦?那個……來的時候是黑澤旅館的留古老先生開著計程車……」
「留吉先生?他是誰???本公司並沒有這名員工呀。」
「咦咦咦咦????」
氣氛漸漸發寒凍結,這時「噫噫噫噫噫噫噫!」老婦人的慘叫聲回蕩起來。
航他們轉頭看向慘叫傳來的方向,隻見乙姬姥姥弄掉了拐杖,渾身顫抖個不停。
「留、留吉?留吉早在二十年前就掉到那口古井底下死了!」
「又是自導自演嗎?老太太,不要再嚇唬我們了。」
航這麽說完以後一副受不了的樣子歎氣,姥姥的拐杖正中他的頭。
「痛痛痛痛痛!幹嘛啦?」
「姥姥不是說過隻有那口井是真的嗎!聽好,留吉是姥姥的叔叔,是前代黑澤旅館的店主呐!他在那口井底下藏了一大堆村裏姑娘的內衣褲,但某天晚上出了差錯再也爬不出那口井,於是就這樣……」
「……那真是……難堪的死因啊……」
「之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相當留戀人世,據說現在有時候還會以幽靈之姿在旅館出沒呐……所以,隻有那口井萬萬碰不得呐!」
「少說蠢話了!我們明明就搭著留吉爺爺的計程車來村子,而且留吉爺爺一直都在你背後咈咈咈地笑著不是嗎!」
「你、你說什麽……那個像是中國醉拳師父的笑聲……錯不了,就是留吉叔叔的笑聲呐……」
「老婆婆,昨晚你們不是一起待在閣樓密室嗎?老婆婆抱著投影機,留古老爺爺在用Netbook喔。」
「小姑娘,怎麽可能有那種事!你、你、你是想嚇死姥姥吧?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過我確實用攝影機拍下來了……在閣樓密室,拍到老爺爺。」
「對啊,的確在喔!我也看到了。」
「我也有看到。」
「我也是。」
雪名取出掌上型攝影機,播放拍到的影片。
一行人睜大眼睛確認液晶螢幕上昏暗閣樓密室的影像。
但……
影像中隻有表情如惡鬼般訴說真相的姥姥,並沒有留吉的身影。
當然也沒錄到留吉的聲音。
然後,始終拍攝乙姬姥姥的雪名突然將鏡頭轉向擺放著運作中的Netbook的矮桌,朝著無人的黑暗——
『哦,所以這間旅館才會有無線LAN的訊號……』
這樣喃喃自語,然後朝無人的空間——
『使用無線LAN時如果不確實加密的話會有安全性問題……這樣不行喔。不乖!』
這樣自言自語……
『那不是吐槽點吧,雪名?』
麥克風收錄到美羽的吐槽。「喂喂,真的該吐槽的地方不是這裏啊!」確認影像的同時,航發起抖來。
播放結束。
哆嗦哆嗦哆嗦。
打顫打顫打顫。
所有人都渾身抖個不停。
好冷。冷得要命。
「等、等一下喔?這就表示,我們所說的留吉老爺爺,其他人都看不見……嗎?」
「怎麽可能有這種事!那個老爺爺不是一直都在乙姬姥姥背後嗎!跟姥姥親密地並肩走在一起——」
話說到這,航的喉嚨就像是中了咒縛一樣僵硬了。
(這麽說,乙姬姥姥跟那個老爺爺一次也沒互看過,也沒講過半句話?留吉爺爺也不在姥姥的寢室——原來他們不是夫妻!)
沒錯。留吉老爺爺總是站在乙姬姥姥背後——不知道為什麽他們看也不看對方,所以我才會覺得這個老太太很詭異很可怕……但是……原來反過來了嗎!
「且慢且慢,諸君。留吉老爺爺當然存在不是嗎?把我們所有人載到這個村子的就是那個老爺爺啊;把航跟龍宮同學推下井的凶手一定也是留吉老爺爺!畢竟那是自己跌下去死掉的井嘛。看到觀光客接近那口井就會想踹對方下去,這種心情就算是我這個博愛主義者也能夠理解啦哈哈哈哈哈。」
「能夠理解個頭啦(淚)!!!!你那樣講,不就等於是在說那個老爺爺是幽靈嗎!海鬥!(淚)」
「哎呀,這麽說好像也對耶?」
至今始終像影子一樣躲在旅館玄關口的↙子小聲開口了:
「……啊啊,這裏真是宜人……因為住著真正的幽靈啊……」
她一臉陶醉。
就連為了把握最後機會推銷土產而聚集在旅館前的村人也紛紛叫嚷起來:「噫噫噫噫!」「沉寂多時的留吉再度出現了嗎!」「為什麽現在才?」「或許是因為隻有不曾鬧事的醜鬆變得出名,於是發火了。」「但總覺得要是拿留吉當噱頭賺錢,才真的會作祟呐。」「恐怖唷、恐怖唷。」
「……怎怎怎麽會這樣……今、今年孟蘭盆節要盛大供養才行……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南無阿彌陀佛、妙法蓮華經、阿門!!!」
乙姬姥姥也高舉拐杖挑起奇怪的舞來。
「我我我我我我們回去吧,各位!!!!!早早早早早早一刻逃逃逃逃逃離這個村子吧!」
「對、對啊,現、現在都傍晚了,再不趕快回去就要弄到半夜了吧?啊哈哈……啊哈哈……」
「你們再多待一下嘛,差不多快到『逢魔之刻』,是幽靈出沒的時間帶喔,嗬嗬嗬!」
↙子不知為何拖著身軀爬啊爬地逼近了一行人腳下。
此時↙子背後飄過一道矮小的灰影——
「嗚哇啊啊啊?↙子,我我我我們要回去了,改天見!」
「喵……喵嗚嗚嗚嗚嗚嗚!」
「糟糕!小修又害怕得變回貓了!」
「總之我們快逃!!!!!!」
一行人哭哭啼啼坐進計程車,離開了這座真的被詛咒的黑澤村。
漸漸遠離村子的計程車內——
並排坐在最後一排座椅的美羽和雪名驚魂未定顫抖了半晌,不久想起「↙子有一天會帶著嫁妝登門拜訪航家」就吊起眼角來。
「……水無瀨同學,大事不好了……不知道柳澤同學之後會怎樣呢?」
「↙子一旦變成那樣就會死纏爛打,很執著的。早知道幽靈的真麵目是↙子的話,我就絕對不會用撮合她跟航來回避詛咒這招了。」
「……水無瀨同學,我認為現在應該暫時放下『柳澤同學到底喜歡誰』這個問題,在野黨必須團結起來保護柳澤同學免於首塚小姐糾纏才行。」
「是啊,你說的沒錯。而且我也有責任,總之要阻擋↙子糾纏航才行!在↙子上門之前,看是要你或我哪一個都行,就來先搶先贏確立flag!」
「……我們締結同盟吧……」
「求之不得。」
「選擇權就全權委交柳澤同學……總之讓他自由。Freedom。為受控於暴君的柳澤航同學帶來民主吧。」
「沒問題。就算結果是我贏也不可以有怨言喔。」
「當然。」
握!
兩人緊緊握手。
這就是美羽和雪名——龍虎雙雄締結「保衛柳澤免於↙子侵擾同盟」的瞬間。
雪名把美羽「就算是我贏也不可以有怨言喔」這句話解釋為「就算我成為航的女友也別怪我喔」,與她締結同盟。
但美羽這句話的意思當然是「就算最後證實我的主張(航喜歡雪名)正確也別怪我喔」。
雖然雪名的解釋正好相反,但其實並不是相反也不是弄錯。
美羽自己並沒有發覺,但雪名發覺了。
而且雪名自己也做好心理準備:「我一定要保護柳澤同學,就算要我當他女友也在所不惜」。也就是說,雪名也主動登上柳澤航爭奪賽的舞台。
這時美羽第一次跟雪名站上對等立場。
這對以往雪名跟美羽都催促他快跟另一個人交往的航來說,這樣的事態變化簡直要叩謝首塚↙子了。
當然航這時對三人關係戲劇性的變化還絲毫未覺。
(嗚啊!怎麽辦?↙子要是殺到我家來會變成怎樣——)
一個人抱頭苦惱。
(唉……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我的青春……玫瑰色的高中生活……嗚啊啊啊啊啊啊!)
——航並沒有發覺:在本人無從得知處,他的高中生活早就變成玫瑰色了。
人都是這樣,往往不會發覺腳邊的幸福。
就像在揶揄這樣的航一樣,貓吼聲響徹車內。
「喵啊啊啊啊!嗚嗚嗚嗚嗚!」
「哇,嚇我一跳???修爾公,就說了快變回人類!」
「哎呀,修爾貓真可愛!超越人類時代!能不能幹脆就保持這樣一陣子呢?」
海鬥被修爾貓「咪!」抓傷臉發出「嗚咽」哀號時——
擋風玻璃外,漸漸看得到新幹線荒涼的車站了。
後記
雖然花粉症弄得我頭昏腦脹——但這是後記,我是作者。
本集延續「戀愛製造機!」的故事,就如同標題,是個戀愛喜劇,不過在角落姑且進行著「偵探社調查某個該說是都市傳說嗎的怪談之謎」的主線故事。
如果要問我都市傳說跟怪談有什麽不同的話,這就有點困難了,總之牽扯到神秘學或靈學之類的是怪談,沒有牽扯到的就是都市傳說。不過也是有「●●●是共●會的陰謀!」這種含有神秘學的都市傳說,所以兩者實在很難明確區分。
另外,在第一集的「戀愛製造機!」裏僅提到一下下就不再深入說明的「日本恐怖片DVD」在本集終於活躍(?)了。
說到美國恐怖片,比方說戴著曲棍球麵具的壯漢、或是揮舞著類似剪刀的爪子攻擊人的詭異帽子大叔,像這類怪物角色通常都是男性。
但反觀日本恐怖片,擔任嚇人角色的卻多半都是黑發長得要命的女性(通常還都是年輕貌美的少女)發出嘰嘰嘰嘰嘰的恐怖呻吟襲擊而來。
為什麽美國人喜歡看起來善於打架的男怪物,日本人卻喜歡美女幽靈呢?
這對恐怖片愛好者來說是永遠的謎。
不過——對雖然不是美國人但來白西洋文化圈的修爾特莉菲來說,日本的幽靈角色還真是棘手。
因為不管拿武器再怎麽攻擊都沒用,如果不淨化怨念就會一再出現。
然而僅僅隻是一線之隔,但這種恐怖幽靈不是會成為「這是個好病嬌」的角色嗎!這是我的想法。
負責插圖的鶴崎貴大老師。感謝您本集也為我們繪製了可愛的角色。
另外我也要向各位讀者致上由衷謝意。
那麽再會了。
本田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