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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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次偷溜出去被罰之後,顏兮一連幾天都沒同吉承講話。即便是老師來講經文,吉承要在旁陪讀時,顏兮也隻把頭轉到一邊念書,不去理他。
幾個丫鬟都前後為吉承說了不少好話,尤其是淩冬兒,那日為了保護顏兮,她扯謊把罪都推給了吉承,心裏也十分過意不去。因此一有機會便提起吉承來。
說大小姐未完成昨日先生留的課業,是吉承熬夜把要抄寫的部分都給抄完了,才讓大小姐免受先生責罰。又說大小姐隨口提的米餅,也是吉承一大早出去買的城南廟那兒剛出爐最早的一批給帶了回來,大小姐才能一睡醒就吃到熱乎的。
前後又說了好些事,可顏兮每次本來與她們笑顏相對,一提起吉承便又沉下臉來扭過頭去。
而那邊吉承也沉得住氣,並不去顏兮麵前賠笑道歉,隻安靜做事,甚至也不主動與她講話。
這樣過了幾天,朱夏兒卻忍不住了。一日她陪著顏兮在花園裏賞落葉,深秋已至,院中樹木除了鬆柏外都已黃了葉子,尤其幾顆參天楓樹,滿木葉子如花一般,由朱紅漸變為淺黃,秋風一吹,滿樹沙沙響動,大片大片往下落葉。而那地上未掃的,又隨風被蕭蕭卷起。
秋高氣爽,拂麵之風本就帶著稍許清涼,又有滿目紛紛紅葉飛舞空中,頓時讓人起蕭瑟之感。
朱夏兒在顏兮身後站著,見她正閉目吹風,心情似乎不錯,便在後麵問道:“小姐,你到底打算什麽時候同吉承講話?”
顏兮一聽她又提吉承,便睜開眼撐著腮不去回答。
朱夏兒又問:“小姐到底是怪吉承什麽?吉承雖未阻止小姐出府,確實有錯,可後來卻甘願為小姐擔責。他才入府服侍小姐不久,能如此忠心,已經很難得了,小姐看在這份上,也該氣消了吧。”
顏兮聽後,連歎了三口氣,每歎一口氣就換個姿勢,過了很久才說:“我才不是怪他。”
朱夏兒見顏兮終於肯說話,一喜,連忙問:“那小姐怎的不理他?”
顏兮惆悵回答:“我是怪我自己,任性連累了他,就覺得沒臉見他,更沒臉和他講話。”說罷,想了很久,才又嘟著嘴補充道:“況且你瞧他自己,不也不願意和我說話麽。而且每天像躲著我的樣子,也不知道在做些什麽。”
朱夏兒一聽,便全明白過來,在旁捧腹大笑。
顏兮沒好氣地問:“你笑什麽。”
朱夏兒大笑道:“害我們幾個白擔心了這麽久,原來你與吉承都隻是怕對方不想理自己,所以便也不和對方說話。”
顏兮一撇頭:“我才不是!再……再說了,他是男孩子,幹嘛要我先去說話。”
朱夏兒強忍笑意,忙道:“小姐說的是。我這就去訓訓他。”
說罷,也不等顏兮阻止,便一溜煙兒地跑走得沒影了。
過了片刻,便有一人走上前來,顏兮去瞧,卻見來人並不是剛剛跑走的朱夏兒,而是吉承。
顏兮馬上回過頭去,輕輕搖著手中的團扇,裝作沒看到的樣子,隻去欣賞眼前簌簌黃葉隨風飄揚。
吉承站在她身後,輕聲道:“大小姐,您找我。”
顏兮手裏團扇搖得快了些,仍扭著頭不看他,說道:“我才沒找你。”
吉承聞言,從袖子裏拿出樣東西放在石桌上說:“那,我就先告退了。”
顏兮咬著嘴唇,朝著身後擺擺手,過了會兒聽到身後沒有動靜,便用眼角撇了撇石桌上的東西。
見是一個半邊的釉白傀儡麵具,上麵紋著些淡紅色與鵝黃色的圖騰紋路,畫工十分精巧細致。正是在集市時吉承買給自己的。
顏兮心下一動,拿起麵具就想回過頭去找吉承,卻猛然見到吉承正安靜站在自己身後,根本沒有離開。
顏兮被他嚇了一跳,忙咳嗽兩聲掩飾自己的慌張,一隻手還拿著麵具,問道:“這麵具……”
吉承回答:“那晚大小姐落在了大堂,我後來撿到,就一直收著,現在還給大小姐。”
顏兮本來不見了那麵具,找了很久,此時見到,十分驚喜地接過。拿在手中,卻思索半天,又放回吉承手裏。
她說:“你來府上,我從沒給過你什麽。賣這麵具那人說這些都是手工雕刻繪製,每張麵具隻此一個。我便將它送給你,也當是……當時遲到的見麵禮。”
吉承猶豫:“可是大小姐明明很喜歡……”
顏兮眼中雖還看著那麵具,卻搖搖頭:“我沒什麽珍貴的東西,都是些女孩子的玩意兒。送你也不合適。你……你就拿去吧。”
吉承看著手中麵具,略一思索,說:“不如這樣,我暫且收下,等我做個一模一樣的,再把新的送給大小姐。”
顏兮聽後立即開心答應,過了一會兒才忽然反應過來,瞪大眼睛看著他:“你會雕刻?”
“不會。但可以學。”
“哦……”顏兮一時無言。過了會兒,才說:“其實這幾天,我不是在怪你,我隻是——”
聽她言此,吉承忽而打斷了她,認真問道:“大小姐,今日老師叫你讀的經文還未讀吧?”
顏兮聽他提這個,頓時忘了剛剛自己想說的,趕緊辯解道:“我早上讀了點兒,現在是在休養生息。老師也說了做事要勞逸結合。隻可惜朱夏兒在一邊也不和我玩兒,我這‘逸’還沒夠,自然不能去‘勞’的。”
吉承點點頭:“那,大小姐想怎麽‘逸’?”
顏兮笑道:“我想下棋,你又不會,我還要教你,就更‘勞’了。”
吉承歪著頭笑了笑,他平日裏不怎麽愛笑,此時笑起來顏兮才發現他有雙酒窩在嘴角旁。他本來就生得是同齡男孩兒沒有的秀氣幹淨,此刻加上這對酒窩,這才有了他這年紀該有的青澀靈動。
吉承說:“那我就陪大小姐下棋。”
起初顏兮還想笑他又不會怎麽陪。吉承卻什麽也沒說,搬來棋盤坐在了她對麵。顏兮略顯狐疑地看了看他,便下了一子。吉承便很快下了第二子,且所下之位正是通常開局。
顏兮驚訝,又繼續與他下了下去,卻越下越不可思議,吉承的棋藝雖也未精通,卻已完全入門,甚至比淩冬兒還要精妙些,完全可以與自己下上幾十個回合。
顏兮放下棋子,瞪大眼睛問道:“你原來會下棋?”
吉承的笑意內斂且沉穩,答道:“原本不會,後來學了。”
“為什麽?”
“閑來無事,就順便學了。”
“什麽時候的事?”
“這幾日。”
“你……這幾天總不見你蹤影,原來是在學下棋?可是你又要給我買米餅,又要給我抄經文,又哪裏有那麽多時間?”
本還對答如流的吉承這才一愣,稍有慌張:“…大小姐怎麽知道這些?”
顏兮在棋桌對麵看著他,忽然莞爾笑了,是一連好幾天都許久不見的愜意笑容,如一朵春日裏的嬌嫩花朵,將這落葉滿地的瑟瑟深秋都映得暖至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