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蒼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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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承。”
    “喂,吉承大人。”
    冬季裏呼吸間帶出氤氳,少年回過頭去,見身後站著的是兩個男子,一個是和自己差不多年紀的少年,穿一身青衣,麵色沉穩冷靜,看不出什麽情緒。另一個比自己稍年長一些,十九歲左右的模樣,身材高大魁梧,笑起來眯著眼睛。
    “吉承大人又在自個兒下棋了麽。”那個年紀稍大的問道:“這到底有什麽意思?下棋不應該是兩個人一起麽?”
    “古義,你懂不懂什麽叫殘局?”青衣少年問道。
    “不懂。”古義老實回答道。
    青衣少年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去看吉承麵前的棋局,微一挑眉:“哦,還是昨天那局,我有些好奇,到底是何人出了這樣刁鑽的棋局?莫非又是那個姑娘?”
    吉承回過頭去,看著棋譜,淡淡答道:“是。”
    古義拍了拍青衣少年,附耳說道:“哎,子良,所說的那姑娘,可是那什麽和韻公主?聽說她每日都會寄來一封信到營中給吉承,八成是看上他了。吉承心裏那個一直牽掛著的人,該也是她吧?”
    邵子良比著一根手指在唇前,示意他不要再提,而後看了看四周,確認無人後對吉承道:“吉承,今日王宮那邊傳來的消息,也是一切無恙,叫你不用擔心。”
    吉承點了點頭,背著身對他道:“我知道了,多謝。”
    “兄弟之間什麽謝不謝的。”古義爽朗地笑了笑:“若不是當時吉承大人救了我們,我們現在都已經是兩具白骨了,哪還能有今天呢。”
    邵子良也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吉承聞言,站起身來,轉過頭來的一瞬間,從麵無表情換成了淡淡微笑:“如今又提這些,不也生分了麽。還有,我早說過,無人時叫我吉承就好。”
    古義一愣,哈哈笑了起來:“吉承說得是。”
    “來找我何事?”吉承問道。
    “哦,是豐將軍說全軍休整,十日後才會班師回朝,我和子良看今日軍中也無事,便想叫你去營邊的那片海岸線看看。”
    吉承稍思,點頭答應。
    古義笑道:“那我去同豐將軍說說,你們在營前等我吧。”
    待他風風火火地走後,邵子良才對吉承說道:“今日的信,我也替你寫好了,已經送去了公主那兒。”
    “嗯。”吉承對這事並沒有那麽上心的樣子。
    “這麽說可能有些多事。可是回青龍了以後……還能忍住不去看她麽?”
    “……”吉承垂下眸子,沒有答話。
    邵子良早已習慣了吉承的少言,亦知他步步為營,自有分寸。於是岔開話題,溫和說道:“其實我知道你不太喜鬧,隻是確實有你一同,豐將軍才會答應,這才沒辦法也拉上了你。”
    吉承彎下身子一顆顆地收起棋子:“無妨,隻是為什麽忽然想看海了?”
    “哦,是古義,他說從來沒有看過海,很想見見是什麽樣子。我勸他不住,他的性子,你也知道的。”
    “是麽。”吉承收棋子的手忽地一頓。
    大海。
    “吉承見過大海麽?”他記得顏兮那時赤著腳趴在席上,撐著腮正在翻書,夏風習習,她抬頭問他。
    “沒有,怎麽了?”
    “哦,沒什麽啦,隻是看書上寫到蒼海,說‘壯闊萬裏,無涯無際’,我真想看看,是怎樣一副壯觀的景色呢?”
    朱夏兒在旁插嘴道:“蒼海在哪兒呢?”
    顏兮答道:“在鳳凰的東南,靠近白澤,離青龍很遠的。”
    朱夏兒一聳肩:“白澤啊?小姐別想了,恐怕這一輩子是不可能見到了。”
    顏兮翻過去那頁,又低下頭去:“我也隻是隨口說說罷了。”
    她眼角有一抹不易察覺的失落,吉承卻盡收眼底。
    “去的時候,帶上紙墨。”吉承把棋子收了起來。
    邵子良一笑,自知他並非是喜好這些的人,畫這幅畫,也多半是贈給“那個人”。於是不再多言,去收拾了紙筆。
    三人來到蒼海海岸,這邊遙遙地仍可見到些士兵把守在遠方,冬日裏的天氣沒那麽晴朗,海天相接之處灰蒙蒙的一片水霧,大海的波濤一浪一浪地拍打在岸邊,卷起花白的浪花。
    到了此處,才覺海闊天空這詞的深意,縱深開去,一望無際的大海,讓人看得心情空蕩且平靜。
    吉承獨自尋了處平地,展開畫紙繪了起來,待快畫好,古義與邵子良走了過來。
    “沒想到吉承畫技也好!”古義讚歎道:“如何才能做什麽都那麽好?我若有你一半,也不至於至今連個媳婦都沒討到。”
    說罷,自己又無所謂地笑了笑:“不過大丈夫心係天下,有沒有媳婦倒也無所謂。”
    風中,吉承仔細地檢查墨水是否已幹,然後慢慢卷了起來站起身。
    三人對著遼闊大海,一時無話。
    “你們……有什麽心願麽?”古義開口問道。
    “怎麽忽然問這個?”邵子良轉頭去看他。
    古義難得的一臉認真:“我娘生前曾說,每個人活在世上,總有一個原因的。有人為了金錢,有人為了權力,有人為了花間詩酒,不論是什麽,總該有一個的。”
    “那你呢?”邵子良問。
    古義笑了笑:“我啊,願拋頭顱灑熱血,保家衛國。這就是我的心願。”
    “……”邵子良與吉承紛紛沉默。
    “有些幼稚?”古義摸了摸頭。
    “不,太過偉大。”邵子良答道:“我雖然也有這種誌向,卻也沒法將之視為活下去的心願。對我來講……”
    邵子良想了想,又搖了搖頭,轉頭問吉承:“吉承呢?”
    “……”吉承看著遠方大海,一席黑衣在風中翻飛。良久,淡淡說道:“沒什麽特別的。”
    而眼前浮現的,卻是她的笑容和眼神中的星河。
    唯一的心願,活著的目的。
    在遇見顏兮之前,若有人對他說這種事,他恐怕隻會冷冷一笑,覺得無聊吧。
    最後一次見她時,她的那句話,還深深印在他的腦海。
    “吉承曾說我可以成為鳳凰的王後,我還沒當成呢。”
    這就是他一直不肯再見她的原因麽?
    連他自己亦不知道。
    他也不過是個十七歲的少年啊,所愛之人愛的卻是別人,心中怎能不介懷?況且她的心似乎分了兩半,一半在她的丈夫身上,一半放在王後之位。
    那他是否出現,其實對於她而言應該也並沒有那麽重要了。
    他要做的,隻是一步一步,去保護她實現她的願望。
    僅此而已。
    吉承眯著眸子,發絲在風中飛揚。他看著遠方的海浪隨著風聲拍打在礁石之上,這鳳凰的邊界,蒼海之畔,天地間灰蒙蒙一片,如今顯得格外荒涼寂靜。
    若有機會,該陪她來看看。
    “回去了。”吉承轉過身去。
    “好。”古義和邵子良跟著他漸漸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