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冷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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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的一個月裏,吉承得空便會在采風等人不在時看看顏兮,因長冬樓地處偏僻,又幾乎沒什麽外人會路過進出,因此隻要跟著江半進入,便暢通無阻,不會被任何人起疑。
    此事也隻有江半與並蓮二人知曉。江半忠於吉承自不必說。而並蓮其人,是吉承在宮外查過底細的,是清清白白沒有與任何宮裏之人勾結的家世,又入宮時日很短,且一進宮就分去了明夕宮裏,因此也暫可信任。
    每到夜晚吉承回府時,和韻都會學著親手做些飯菜,偶爾還會煲些暖胃的湯給他送去,笑著說天冷,聽人說喝些暖湯能祛除寒氣。
    “放在那兒吧。”吉承從來隻是淡淡回應,末了會加一句:“謝謝。”
    就這兩個謝字,卻能讓和韻高興很久。
    雖然自吉承新婚那夜離去,一直到現在,他都從來沒有碰過自己。
    哪怕是抱一下,不,甚至是任何身體上的接觸,都從未有過。
    宮裏派來管這些雜事的麽麽常旁敲側擊地提醒她,不行夫妻之禮如何能稱為夫妻呢?可年紀尚小的和韻卻也沒那麽在乎,她想著隻要每天都能看見吉承,便好。
    這日,天氣回暖,有了些早春的溫度,陽光也好,一派晴空萬裏之景,連帶著枯木宮宇亦覆上了暖意。
    顏兮懷抱著吉承前幾天送她的畫,畫的是白澤國旁那片蒼海之景。雖隻是一副畫而已,可吉承的畫技了得,每一道波紋海浪都栩栩如生,大海的澎湃寬廣之感如躍出紙麵,顏兮便覺得有若親眼得見一般。
    她知這些琴棋書畫禮射之事,原是吉承在駿王府時就從小學習的,後來入了從府,隻是怕暴露身份而裝作不會罷了。這樣一來回憶起那時候吉承不論學什麽都快得出奇這件事,才覺得有了解釋。
    她心情不錯,便想著亦畫幅畫回贈吉承。於是叫並蓮帶著紙筆隨她去長冬樓外轉轉,找個什麽景色。
    二人出長冬樓走了些路,卻未看見一個人影,顏兮走在前麵,走得頗為漫無目的,過了一會兒二人都稍有迷路。
    又往前行,遠遠見一處大院圍牆,走到大門處,發現那大門是從外麵上了門閂的。
    顏兮與並蓮都不知這是何處,正在納悶之際,忽聽院內傳來一聲女人淒絕的叫聲。
    並蓮嚇了一跳,手中的紙筆應聲落地,忙躲到了顏兮身後。
    顏兮略一皺眉,附耳在門上聽著,便聽見院內隱隱傳來嘈雜的行走聲,又有女人嗚咽的哭聲。一股冷意傳來,仿佛陽光止在了此處,那院內飄散著不詳陰涼之氣。
    “這裏……大概便是冷宮了。”顏兮略一沉思,對並蓮說道。
    並蓮進宮時日不常,也不知道冷宮到底在後宮的何處,隻是覺得這裏陰氣很重,便害怕地說:“娘娘快走吧,免得沾了晦氣。”
    顏兮也並不願壞了好心情,於是點頭欲行,卻在這時,突然聽到門後有個女聲傳來:
    “誰在外麵?”
    並蓮忙止住步子,再度躲到了顏兮身後,緊緊抓著她的袖子。
    顏兮看著那扇門,沒有做聲。
    “聽你們對話,你是娘娘?你是什麽娘娘?”門後女聲又問。
    顏兮與並蓮對視一眼,卻都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顏兮開口問道:“你又是誰?”
    “我?”那人冷冷一笑:“哈,我是誰,你都不知道麽?你連我都不知道?”
    聽她講話語氣瘋癲,應該也隻是先王在世時一個不得寵的妃嬪罷了。顏兮不打算與她囉嗦,抬腳想離開。
    可就在走了幾步路之後,忽聽裏麵那女人笑道:“我可是文妃,哦不,我是文貴妃。哈,我是最得王上寵愛的文貴妃。你算是什麽東西?娘娘?別笑死人了。”
    顏兮止住步子。
    她就是文貴妃?先王最寵愛的文貴妃?四王子南榮衡的生母,曾經勢力可與子明抗衡的文貴妃?隻因花名犯了忌諱,便誅了花商鍾齊滿門的文貴妃?因與太監李起私通,而被打入冷宮的……
    “文貴妃。”顏兮走到那門前,忽地打開了門閂,一下子推開了那兩扇大門。
    “娘娘不——”並蓮的話剛到嘴邊,阻止不及,便見碩大的院子已映入眼簾。院中顯得荒涼,院後分出許多小的房間。院內有三個女人,一個坐在角落裏嗚嗚哭著,一個走來走去口中念叨著些什麽。
    還有一個便是站在門後,方才與她們對話的那人。
    隻見她一身已經髒了的紫衣,顯然是許久沒有清洗過的,裙擺泥濘,淩亂的發絲下,是一張雖已失了年輕細嫩的肌膚,五官卻仍美豔動人的臉。
    若再早個十年,她必定是傾國傾城之貌。
    她此刻一臉詫異地看著顏兮,驚愕道:“你是誰?我從未見過你。你是新入宮的妃子麽?”
    “……”顏兮沒有答話,看著眼前的文氏,想象著她曾經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樣子,可一著不慎,滿盤皆輸,如今卻落得如此下場。
    若當時輸的是子明呢?如今他和自己,又該是何等的境地?
    文氏神情略有落寞:“他果然又喜歡了年輕的女子,沒有我,他還可以找到更多年輕貌美的姑娘……”
    剛說完,忽地上來扯住顏兮的衣服,狠狠地叫到:“憑什麽,憑什麽你這樣年輕,憑什麽你能得到他的寵愛!”
    並蓮一驚,忙上前來拉開她。
    顏兮一用力,甩開了文氏,皺著眉頭說道:“王上?你如今該稱他為先王了。”
    文妃一愣:“先王?”她驚慌地搖著頭,錯愕地看著顏兮:“你說……他……死了?”
    “一年多前的事了。”顏兮冷冷答道。
    “一年……他已經死了……一年……”文氏愣愣地放空了的雙眸,忽然就湧上了淚水:“那這一年裏,我癡癡地,苦苦地盼著的,又是什麽呢?我隻是希望他能來看我一眼……哪怕讓我再見他一眼也好……再也……再也沒有這個機會了麽?”
    “……”顏兮聽她說這話,心中一動,語氣不由地溫和了些:“先王在你被打入冷宮後不久,就駕崩了。因此你才沒有等到他。”
    她看著眼前開始掩麵痛哭的女人,頗為不解地問:“你既這麽在意先王,又為何做出那種苟且之事?”
    “我沒有!!”文氏抬起頭,在淚水中辯駁道:“我從來沒有做過任何一件對不起他的事。為什麽沒人信我!為什麽!”
    聽了她的話,一股寒意籠罩了顏兮的全身,她看她的樣子,倒並不像是在說謊。那也就是說……她是被陷害的。
    “可是李起確實未被淨身過,你如何解釋這點?”顏兮問。
    文氏冷冷一笑:“解釋?這件事,誰又能來給我解釋呢?”
    “你是說……”
    “我根本從來都不知道他沒被淨過身!他隱藏了這麽久,為什麽?難道為的就是最後害我?他為什麽要害我?我待他不薄啊。為什麽?!”提起舊事,文氏難免情緒又激動了起來:“一切都是那個賤人生的雜種幹的,一切都是他!!”
    聽她這樣說子明,顏兮垂了垂眼眸,卻也並沒爭辯什麽,冷靜地問道:“那賢妃呢?她告發你之後不出幾日,就自盡了,她也是三王子一夥麽?”
    “哈哈。”文氏一笑,五官略有扭曲,激動地說道:“那個賤人該死。她該死!生不出孩子的東西。”
    顏兮眉頭一皺。
    “你……住口!”並蓮在旁斥道。
    “我憑什麽住口!你這個賤婢竟敢對我這樣說話!再也生不出孩子的賤人,活在世上還有什麽用?”文妃說著,衝上來就想動手,卻被一旁的顏兮一下子推到在地上。
    這句話,隱隱刺痛了她。
    她知道以文妃此刻的狀態,也再問不出什麽,她亦不願再多逗留,對並蓮道:“走吧。”
    文妃掙紮著爬起來時,並蓮已推著兩邊大門關了起來。門內的文氏拚命敲打大門,口中不住咒罵。並蓮使出渾身力氣抵著門,終於是把門閂又扣了上去。
    顏兮聽著撞門聲慢慢弱了下去,她轉身,神情冷淡地離開。
    從此以後,綿長無盡的歲月裏,文氏與那些女人,將會永遠被關在那個陰風陣陣的院子裏。永無天日。
    “她也有些可憐……”並蓮有些怯怯地說。
    “是麽。”顏兮淡淡道:“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娘娘說得也對。”
    她不敢再多說什麽,因為她知道顏兮此刻心情一定很糟。
    都怪那文氏多嘴,說了什麽“再也生不出孩子”
    那句話……
    並蓮走在顏兮身後,小心翼翼,又有些難過地看著顏兮的背影。
    而後輕輕地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