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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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明知道,如果說文妃之事,是顏兮與吉承吃掉了他的車的話,那這一記,便是將軍。
    齊恩瑞死前的話,已如風雲之勢,搖動了群臣的心。可想而知,就連程萬裏都懷疑到不得不到他麵前來質問。那其他的文武百官,又該猜疑到何種地步。
    猜忌的氣氛,就如瘟疫,一經傳播,隻會愈演愈烈。
    如果此時,顏兮和吉承將剛才所言,公諸於眾的話,那基本等同於他謀害先王之罪坐實。
    此時,雖他已做出了一些行動,可是齊恩瑞留在朝中的黨羽並未盡數鏟除,如果此事被他們知道,定是一場難以預料結果的動蕩。
    原來這些事,顏兮與吉承早就藏在了心裏,就像鏟除齊恩瑞時一樣,他們隻是在等。
    等到合適的時機,悄無聲息地,將人擊潰到無法絲毫反擊。
    子明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們二人,很久很久。他瀕臨絕地,無法辯駁。
    可是忽地,他春風細雨般地微微一笑,溫和地問:“可是死人,怎麽說出這些事?”
    顏兮的目光中閃過一絲哀傷,轉瞬即逝,她問:“王上,即使讓我死,你也不肯放過我麽。”
    “你既然知道我對賢妃的處理,那就該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子明不再演戲,微笑著開誠布公地說道。
    “是啊。”顏兮的情容冷了下來:“我該想到的。”
    “你們的棋下得很好,步步為營,一子不錯。可是,這裏是王宮,你們選錯了棋盤。”子明道。
    “王上,”吉承不為所動,冷靜道:“人生不是棋局,你我可以和棋,不必兩敗俱傷。”
    “兩敗俱傷?”子明的胳膊撐在桌上,食指掩著嘴唇,饒有興趣地看著吉承:“下棋就定要論個輸贏,況且,你覺得我會怎麽傷?前朝的確會動亂,可是。朕,壓得下。而且你們,不一定能活著走出這禦書房,去把真相告訴大家。”
    “單單齊恩瑞那些餘黨,雖是威脅,卻也自然撼動不了王位。所謂輿論,過一段日子,也會被時間所壓下。至於我和兮兒,也的確不能活著離開這禦書房。”吉承看著他,靜靜道。
    然後,他難得地忽然揚起了唇角,露出了已是勝利者的淡淡一抹笑意。
    “可是,若我們二人今日沒有活著走出這大殿,那很快,王上您也會非死即傷。”
    子明的手立刻握成拳,他的聲音略有嘲諷:“一派胡言。”
    吉承相較之下冷靜很多,道:“吉承本名,並非如此。吉承二字,乃是前國子監祭酒吉方所贈。在那之前,我還有另一個名字。”
    子明一愣,忽地想起了他之前隱約覺得吉承與之相像的那人。
    “我之前,曾叫過南榮淺。”
    子明心中一震:“南榮?你是……”
    “我的祖父,是先王之兄,坐擁西北五十萬兵馬的,汾京駿王。”
    這一句話,如雷擲地,讓子明亦是震驚得啞口無言。
    吉承沉聲道:“我的籌碼,本就不是文妃之言,亦不是先王之死。而是此刻,正候在青龍城郊的五萬精兵。”
    子明萬沒料到他竟已手握如此兵力。青龍城的禁衛軍也隻三萬餘人,其他兵力若要調遣過來最短也需半日時間,如果吉承所言為真,那的確他此刻要取子明性命,也是易如反掌。
    子明強做鎮定,聲音卻已不再平靜,道:“你如何會有如此多兵力在手?”
    “駿王手下軍隊的忠義,不會比丘凰軍少。既然丘凰軍可為沉冤而秘密集結,駿王的軍隊又為何不可?五十萬兵馬,怎會分崩瓦解得那麽快?或許先王也是知道此事的,可是因為他死得太快,還沒來得及對你說。”
    “…………”子明直直地盯著吉承的雙眸。
    吉承泰然自若,道:“王上想賭一賭?看我所說的,是不是真的?賭注就是,這屋裏三個人的命。這種賭局,值得麽?”
    吉承一語道破了子明此刻心中所想。
    的確,他好不容易得來的王位,天下,江山。為了眼前這兩個人,恐怕就要斷送,值得麽?
    終於,他閉上了眸子。
    那一刹那,他知道,這場棋局,勝負已分。
    很多年前,他曾去從府向從彭禮傳報從朔戰勝的喜訊,後來顏兮陪他在院中賞梅。
    那時,顏兮的眼中單純而快話時臉頰兩抹紅暈,結結巴巴地指著遠處的少年說:“啊,是吉承。”
    他抬眼看去,那時吉承恰好也往他的方向看來,眸子裏帶著三分敵意的冷淡。那時的吉承,輕描淡寫地將顏兮落在肩後的披風拉到身前,有恰有似無的親昵。身為男人的子明,在那時讀懂了吉承那個動作的含義。
    可是他沒有放在眼裏。
    他隻是輕輕一笑,優雅地把目光又落回了眼前的簇簇梅花之上。
    而如今,吉承已不知何時起,同他一般高了。他長身立在子明的麵前,如他當年一樣,輕輕淺淺,若有若無地笑了笑。
    其實無論是給他官職也好,準許和韻嫁他也罷,歸根結底,是因為子明根本沒有把他放在眼裏過。
    或許能微微感知到他對顏兮的感情,可也從未將之視為威脅。
    子明其人,燦如天人,他萬沒料到,恰恰是這份骨子裏的高傲,最終讓他敗給了最不想敗的人。
    “和韻呢。”子明沉默良久,緩緩道。
    吉承不易察覺地一斂眉頭,然後平靜回答:“各有天命。我和兮兒,隻求遠離鳳凰,不必再理會這些仇恨紛爭。唯此願足矣。”
    子明自嘲般地一笑。
    他拿了紙筆,寫了些什麽,又按了玉璽於其上,然後疊起來推到桌前:“這是朕的手諭。你們想離開這王宮,甚至是鳳凰,不必受守衛盤查。隻是,我必須確認,你手下的士兵不會再重新集結。”
    吉承走過去,拿起那封信函,然後從袖中拿出一枚兵符,放於桌上。
    “若你信我,我自會出宮遣散他們。我本意不在謀逆篡位,況且隻憑五萬兵馬,也不足以讓我坐上這王位。”吉承說完,將信函收於袖中。
    顏兮安靜地聽著他們二人的對話,心中也不知湧起何種情緒。
    千言萬語,有苦有甜,到最後竟不能用任何語言來表述。
    她與吉承對視一眼,正想對子明說些什麽,就聽子明道:“兮兒。”
    “……”顏兮輕聲道:“王上。”
    吉承看了一眼子明,然後對顏兮道:“我在門外候著你。”
    他走出屋子,關閉了屋門。
    屋中靜謐,甚至能將屋外的風聲聽得清楚,百花在窗外飛落了,花影投在窗子上,窸窸窣窣,剪斷了窗格間一束一束的陽光。
    顏兮看著子明,這才頭一次覺得,他比以前清瘦了些,也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瘦下來的。
    子明泯了抿唇,看著她溫溫地笑了笑。
    他說:“如果從一開始,我就不是南榮子明,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