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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大戰前夜
    關銀屏一路徒步跑到了趙興的大營內，一個月來，她和這裏的士兵已經十分熟悉。看門的士兵告訴她，劉備因為公事已經回到府中，而諸葛亮僅僅看了大營的布陣就對趙興格外讚賞，如今兩人正在中軍大帳中談話。
    諸葛亮和劉備一樣，有著極佳的看人眼光，基本被諸葛亮看重的人，在季漢都會有著光明的前程。想到這裏，關銀屏也不禁為趙興高興了起來，接著，她又開始好奇他們兩人談話的內容了。
    “我可以去聽聽嗎？”關銀屏對那侍衛問道。
    “丞相似乎不允許一般的士卒接近，但關小姐也不算士卒，應該是沒有問題的。不過盡管如此，還請關小姐盡量不要被發現了。”
    “嗯，我明白！”
    就這樣，關銀屏躡手躡腳地跑到了趙興中軍大帳的外麵，蹲在這裏，她隱約能聽到裏麵的聲音。
    首先，她聽到了諸葛亮典雅而寧靜的聲音。
    “沒錯，如果陸遜采取了這種計策，以我軍的實力以及三峽險要的地形恐怕不能攻破東吳的防禦。而進攻不利的情況下，我軍撤退困難的問題就會體現出來。據我所知，東吳有著十分強大的水軍，他們沿江而上的速度要比漢軍從三峽險要的山間穿行快得多，他們完全可以搶先占據我軍撤退時必經的重要據點，堵住我軍的歸路。因此陛下一旦不能勝利，退兵時被吳軍追擊，七八萬大軍到底能回去多少，恐怕難以估計。對於這件事，元隆可有什麽辦法？”
    “恐怕隻有讓季漢水軍順江而下，阻擋東吳的水軍了。”
    “嗯，元隆說得不錯，但季漢自關將軍失荊州兵敗身死以後，水軍無論質量還是數量，都無法與東吳相提並論。而以陛下的意思，恐怕也不會等到重組水軍後再東征吧。在陛下看來，東吳無論兵力還是統帥的能力都不如我們，我隻希望這次陛下比我看得更準。”
    聽到諸葛亮的話，在外麵偷聽的關銀屏的心頓時涼了半截。本來因為關興的安撫，已經平息下來的那股恐懼感再次騷動起來。沒錯，早在她跟著趙興練兵時她就已經知道，這場仗並不像看起來那麽好打，而陸遜更不是等閑之輩，他可是和呂蒙一起背盟欺騙父親的陰險狡詐之徒，這種擅長陰謀詭計的人又怎麽會跟漢軍決戰呢？
    後麵兩人似乎仍在說著什麽，不過聲音相比之前小了很多，不是那麽容易聽到了。而關銀屏也沒有心思繼續聽，她隻是在軍營裏漫無目的地踱著步子，也不知過了多久，天色已有些黯淡，隻見軍營外又是一陣喧囂。仔細一看，原來是劉備又來了，似乎是約定好了時間，諸葛亮和趙興也從中軍大帳中出來迎接劉備。
    見到劉備後，無論諸葛亮還是趙興都完全沒有了方才在大帳中商談時的緊張氣氛，諸葛亮僅僅表現出對趙興的讚賞，甚至還說出：“臣遠在成都，不能為陛下出謀劃策，戰場上若有難事，陛下盡可詢問元隆。”而對於伐吳的凶險，他卻隻字未提。如果不是剛才偷聽到兩人的談話，關銀屏恐怕肯定會以為伐吳之事一切順利吧，可實際上又如何呢？
    ……
    跟劉備與諸葛亮交談之後，天色已晚，趙興立刻讓張達，範強兩將招呼全軍將士開飯。炊具被士兵們架起，炊煙也緩緩升起，將士們一如既往圍在火堆旁進餐，互相聊著家事，吹著牛皮，眼底一副其樂融融的景象。
    而在這群將士之中，趙興卻發現了一個本不該出現在這裏的身影。
    “銀屏，還沒有回去嗎？”趙興不禁問道。“明天諸葛丞相就要準備回成都了，你再不準備就來不及了。”
    今天，關銀屏既沒有和其他士兵一起暢談，也沒有和其他將士一樣升起自己的炊灶，她隻是靜靜地坐在那裏。她繼承自她父親的那雙丹鳳眼此時顯得格外深邃，漆黑的雙眸也不知道在看向哪裏。
    “元隆哥哥……”
    趙興想起了早些時候關銀屏一副被什麽事情困擾的樣子，看她的表情，現在大概也依然在困擾著。雖然趙興之前也沒有意識到，但當這個一直以一副燦爛而可愛的笑臉麵對自己的少女失去笑容時，他總覺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什麽重要的東西。
    趙興就這樣坐在了關銀屏的身邊——
    “我趙興不是名門之後，也不是什麽功勳卓著的將領，按常理來說，本不該對銀屏的事指手畫腳。不過如果你如果能跟我說說困擾你的事情的話，我也會盡量想辦法幫你的。”
    “那麽——”關銀屏猶豫了許久，終於還是下定決心說了出來。“如果我不想回成都的話，元隆哥哥可以帶上我出征嗎？”
    “出征的事你不是已經想明白了嗎？”
    “那隻是因為複仇而出征的事我想開了而已。”關銀屏有些哀怨地歎了口氣，臉頰也泛起了些許潮紅。“我不希望元隆哥哥——很多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死在戰場上，父親的死已經讓我足夠痛苦了。”
    “那怎麽可能，”趙興不假思索道。“我的實力你也清楚，再不濟也不至於被那群吳狗留在戰場上。你哥哥跟著陛下，而陛下身邊可有三將軍在，沒有比那裏更安全的地方了。”
    “可是今天你和諸葛丞相不是說，一旦吳軍據險而守，我軍久攻不克，撤退時吳軍以水路並進，搶先占據據點的話，七八萬大軍就全被留在吳地，無法撤回去了嗎？”
    “誒，你聽到了？”
    趙興有些尷尬地撓著腦袋，而關銀屏則有些不悅地盯著趙興。
    “元隆哥哥，你剛才該不會想像哄騙小孩一樣哄我吧？”
    “哪有哪有？”趙興略帶敷衍地笑道。“我和丞相都是漢臣，因此理應為陛下考慮到最壞的情況，但考慮到，卻不意味著那最壞的情況一定會發生。不管怎麽樣，先出征的是陛下，陛下是有主動權的，因此，在陛下的攻勢結束之前，要說勝敗還太早了。”
    “但是一旦進攻無果，你就很有可能回不來這一點你不否認對吧？果然還是太危險了！”
    “畢竟是打仗嘛，如果能絕對平安，就不叫打仗——”
    正在這時，趙興卻突然感到一陣柔軟的觸感，一時間，他的思緒戛然而止。不知過了多久，他才逐漸認清他被關銀屏從側麵抱住的事實……
    “元隆哥哥，是你讓我放下了父親的仇恨，但如果你死了，我會比以前更恨東吳，我會為了自己的私怨把季漢攪得天翻地覆，我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去幫我征討孫權，即便把季漢毀掉也在所不惜。所以如果你還算漢臣的話，就給我活著回來！”
    關銀屏的身體很柔軟，被她抱著，說著這樣的話語，趙興的心底產生了一股強烈的悸動。如果到這個地步，自己還認為關銀屏所做的一切隻是欠缺距離感，那趙興也過於遲鈍了。
    正當趙興有些驚愕的不知所措時，一滴溫熱的液體滴在了他的手背上，趙興看向關銀屏的臉，沒錯，那是她哭了……
    對方可是關羽的女兒，即便是現在，趙興也覺得自己配不上她。不過無論如何，趙興都無法放任一個如此可愛的姑娘因自己而哭泣。
    這樣想著，趙興輕輕摸了摸關銀屏的頭，那烏黑柔順的長發傳來了格外柔軟的觸感。
    “一定會回來的，我保證。”趙興溫柔地對關銀屏笑著說道。
    “騙子！又想把我當小孩哄了對吧？”
    “沒有，倒不如說就算就算全軍都回不來，我也一定能回來。”趙興苦笑道。“實話告訴你，這次戰爭，陛下留在身邊的都是支持東征的人。雖然我也屬於中軍，但卻和黃權將軍一起被賦予了在江北防備曹魏的任務，也就是在另一路戰場上。不過曹丕想必會坐山觀虎鬥，如果陛下打贏了，我恐怕要在江北阻擋魏軍，那時即便打輸也有撤退的道路。就算陛下打輸了，東吳也隻堵住陛下的歸路，我還是可以平安撤退。”
    “真的嗎？”
    “千真萬確，陛下的部署已經確定了，你可以問他，我確實不在主戰場啊。說來也真是慚愧，雖然同在戰場上，我竟幫不上陛下的忙。”
    “不，那樣就好了，對我來說，隻要元隆哥哥沒事就好……”
    在那之後，關銀屏終於露出了笑臉，兩人就保持著這個姿勢，不知道持續了多久……關銀屏這天的舉動實在讓趙興這種並無多大地位的小將有些受寵若驚，但即便平時兩人已經走得很近，趙興卻從未忘記他們兩人身份的差距。這個時代畢竟不是有愛情就能變成夫妻的，對於關銀屏的擁抱，趙興直到最後也沒有做出回應。
    如果自己以後能做到足以配得上關銀屏的大官，但在考慮那些之前，首先要把這場凶險的惡戰打好才行。
    因為趙興的保證，關銀屏第二天也恢複了以往的樣子，並和張苞一起隨諸葛亮返回成都。回想起來，昨天倒也算是趙興向關銀屏撒的最大的謊言吧。關銀屏久居荊州，逃回益州的時候卻是被廖化帶著從上庸逃回來的，因此她並不知道三峽的地形。實際上，一旦劉備被吳軍擊敗並被水軍搶先封鎖去路，趙興在得到這個消息時恐怕退路也已經被吳軍堵死了。兩軍實際上是共存亡的，而並不像趙興所說的那樣互無幹涉。
    但是在昨天的那種情況下，這種話恐怕無法說出口，而自己與諸葛亮商量而定下的另一手棋就更無法說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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