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殘缺的筆記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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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6年12月30日。

    沒有了呼嘯的風雪,前方的道路要比來時走的更快。

    巴紮最後還是選擇了跟在養父的身後,他們經過漫長的跋涉,終於走出了整個雪原最寒冷的地區。

    重新拾取到一些木棍,養父和巴紮把他們變成了火把。

    兩人腳步有些蹣跚。

    在寒冷的雪原上不分晝夜的行進,讓他們的體力快速透支。

    他們兩個人就好像是兩輛破破爛爛的,即將要報廢的汽車。

    可卻依舊發著刺耳的蜂鳴聲努力的一點點地前進。

    雪原上沒有了風雪可卻更加的寒冷,那些依附在他們身上的冰雪。

    逐漸的開始了融化。

    滴答。

    有一些很幸運的雪水落入了積雪中,但還有很大一部分,在帶走了他們兩人身上的熱量後。

    重新凝固在了身上。

    包裹著兩人的衣物逐漸的被浸濕,然後寒冷和潮濕,就拚了命一般的,擠入了他們的身體,開始瘋狂的吞噬他們的生機。

    “呼。”

    又冷又潮的那種感覺,讓巴紮無法控製的不停的倒吸著冷氣。

    他每一次張嘴,都能看到一片白霧在眼前扭曲做一團。

    “嗬……

    再忍忍,馬上就要到了。”

    養父呼出一口熱氣,他在竭盡全力的控製著雙手的顫抖,寒冷猶如附骨之蛆一般,甚至鑽入了骨頭,讓骨頭裏隱隱的發痛。

    就好像有無數的張著大嘴的白蟻正在啃噬著他的身體。

    嘸~

    嘸~

    不知何時雪原上,掀起了迷離的微風,那一股股細小的風,帶著一簇簇晶瑩剔透的雪花,圍繞著養父和巴紮開始了遊走。

    “給……吃點東西,恢複一下熱量。”養父從裝備中拿出一塊兒已經凍得僵硬肉塊對著火把烤了烤,伸手把它的給了巴紮。

    這是他們曾經殺死的的那些狼的肉。

    “好……”

    巴紮的聲音有些顫抖,他接過了烤肉,開始咀嚼了起來,養父也同樣如此。

    噗呲。

    噗呲。

    接下來的路途二人就陷入了一片沉默,他們埋頭吃著手上的食物,腳下踩入厚厚的積雪發出沉悶的響聲。

    逐漸的那些從他們身上遠去的熱量,再次的回歸,讓他們的狀態重新恢複了不少。

    不知有走了多久之後,養父和巴紮的前方終於在次出現了那個雪窩。

    劈啪!

    裏麵傳出篝火跳動的聲音,金紅色的火光從下麵印照而出,將一些模糊的影子映照而出。

    “這是他們的影子?”

    巴紮小聲嘀咕。

    很多被火光映照出的影子,正平躺在地麵上,好像是已經休息了。

    養父和他相互的對視著看了一眼,不約而同的鬆了一口氣,看樣子,這些人還活著。

    “噗噗……”

    “噗噗……”

    但就在這時,那雪窩中傳出了什麽東西入肉的聲音。

    到底是什麽呢?

    難道雪窩裏的人在切割動物的屍體?

    可是看那印照出的模糊的影子,應該是有人蹲在了正在睡覺的隊員的身邊啊,怎麽會有這樣的聲音傳出呢?

    噗噗~

    這聲音再次響起,接二連三的,幾乎就連成了一片。

    “……”

    養父和巴紮心頭沉默,他們忽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兩人壓低了身影,走到雪窩的正上方,他們低頭看去。

    四道幽幽的目光,自上而下的打量。

    咕嚕。

    養父和巴紮的眼睛滴溜溜的在眼眶裏轉圈。

    噗呲……,非常用力的聲音。

    噗嗤……,這聲音幾乎讓人頭皮發麻。

    噗嗤……

    殘烈而血腥的畫麵緩緩的展現在養父和巴紮的麵前。

    每隨著那一聲噗嗤聲音的響起,就有一片豔紅的鮮血流淌而出,就好像是靜靜滾動的紅色河流,將大片大片的積雪染紅。

    呼~

    輕微的喘氣聲在跳動。

    兩個手持利器的家夥,正蹲在三具屍體的麵前,切割著他們的四肢。

    這些人正式,曾經養父和巴紮的夥伴。

    兩人麵色幹枯,嘴裏還叼著一些烤熟的怪異的肉塊兒。

    他們舉著手裏的武器,一下一下,you一下到往身下的屍體招呼兒去。

    噗呲!

    一股鮮血,噴濺而出。

    將他們的身上已經被鮮血染紅的衣服,變得更紅了一些。

    劈啪~

    劈啪~

    篝火跳動。

    可以看到在那跳動的火焰上,還穿著一些殘缺的四肢,而在篝火旁邊的地麵上,則有一些被廢棄的就好像內髒一般的肉塊。

    惡心……

    這實在是太惡心了。

    他們居然在烹飪他們自己的隊友,並以此為食。

    養父和巴紮看著眼前殘酷的一幕,他們從未想到過事情居然會變成這樣。

    為了活下去。

    同伴相殘,甚至吃掉他們。

    …………

    就在這時,一個正在切著屍體的家夥,忽然抬眼向雪窩上方,看了一眼,就是這一眼,這人立刻就發現了養父和巴紮的存在。

    緊接著,

    三個人在對視的這一刻,忽然就陷入了短暫的沉寂。

    然後那個人一下就驚恐的大叫了起來。

    他一下就扔掉了手中的利器,看著沾滿雙手的鮮血,先是大叫著。

    “不是我……

    這不是我幹的……”

    但是幾乎就是在他大叫了這兩句之後。他的神情立刻就轉變了,就好像是將五官擠在了一起。

    “……”

    “殺……

    殺了你們倆,就沒有人知道這是我幹的了。”

    “對……,就是這樣。

    本來他們是不會死的,這一切都怪他們自己。

    哈哈。

    不……

    我要殺了你,

    這一切都怪你,如果你沒有帶領我們來到這裏,事情也不會變成這樣。”

    說著這人立刻就重新撿起了他丟在地上的匕首,拽著還在他身邊切砍屍體的家夥,對著養父和巴紮一衝而上。

    他們的身上還流淌著鮮血,順著他們的腳下將大片大片的積雪染紅。

    積雪在飛濺。

    四個人幾乎就是在一瞬間,展開了一場你死我活的搏鬥。

    “你們這兩個狗雜種,我真沒想到你們連自己的隊友都吃。”

    巴紮憤怒的大叫,在沒有什麽話語能表達他此刻心中的憤怒。

    他揮手劃出一道寒光閃閃的冷光。

    “哈哈……

    他們活該,活該被我們吃掉。說好的每個人均分剩下的食物,可是他們全都說話不算數,所以他們全都該死。”

    “而你們……,若是沒有你們,他們也不會死。

    所以,你們也必須死。”

    兩個渾身沾滿鮮血的猶如惡魔一般的人說著。

    其中一個揮舞著手中的匕首,刺向養父的脖子。

    “……”

    養父沉默不語,他和巴紮一路疾馳而來,身體的狀況並不太好。

    但是麵對這樣的局勢,他們依然沒有退縮。

    嗖!

    養父看著疾馳而來的匕首,一個閃身,繞到了這人的身側,然後伸出胳膊,對著他那窩著匕首的胳膊用力一扯。

    哢擦!

    緊接著在一聲清脆的響聲下,那人的胳膊就被養父擰斷了,斷裂的骨頭從胳膊中刺了出來。

    然而用力太猛,這個被擰斷了胳膊的家夥,幾乎是一下就靠近了火堆,他的臉上露出一絲猙獰的微笑。

    “做錯事情是要還的。而你——我的領隊,現在是該你償還的時候了。”

    在他痛苦的大叫的同時。他右腳狠狠踢出,刹那便將一塊火紅的木炭,踢向了巴紮的眼睛。

    那燃燒的火紅的木炭,非常的準確,就好像被弓弩射出的箭矢,轉眼之間便破空而去。

    “巴紮!”

    養父大叫。

    然而一切已經為時已晚,隻見那火紅的木炭在空中劃過一道異常迅速的紅光。

    幾乎就是在巴紮抓住另一個家夥,兩隻就好像是鐵鉗一般的雙手,哢嚓一下扭斷那個家夥脖子的同時。

    那滾燙的木炭就已經落到了他的眼睛上方三寸之處。

    他想抽回手去阻擋那火紅的木炭。

    然而手卻隻抽到一半,一切就已經都來不及了。

    “啊。”

    巴紮以一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聲音痛苦的大叫著,但是他的身軀卻像是鋼鐵之軀,在雙眼被灼燒的瞬間,他對著那笑著的猶如惡魔一般的人,投擲出了另一隻手中的匕首。

    噗呲!

    匕首射入的聲音響起,與此同時巴紮雙手指尖用力的搭在眼眶上,蜷縮的摔倒在了冰冷的雪地裏。

    “巴紮…………”

    養父一下子就衝到了巴紮的麵前,他幾乎是一下子就跪在了雪地上。

    “領隊,這回我可能真的走不出這片雪原了,我感覺眼前的黑夜已經來臨,那種灰色的死寂,要不了多久就會吞噬了我。”

    “而且……,現在的我……已經瞎了。在這裏你無法處理我的傷口,我最終的死法恐怕會及其的淒慘。”

    巴紮的雙手幾乎青筋暴起,他奮力的抵抗著痛苦的寢室,眼眶中的血水,滴滴答答地將地麵打紅。

    “求你……我死了之後,照顧好我的父母。”

    “還有……,我還欠你一個謝謝。”

    巴紮說著,他的臉上已經被鮮血染紅。

    “呼~”

    “嗬~”

    “呼~”

    “嗬~”

    巴紮用力的吸了幾口氣,他蜷縮著身體,再次緩緩的開口。

    “……領隊,求你,求你給我個痛快。”

    “我不想這麽死。我的眼睛已經壞了,要不了多久,寒冷就會讓我雙眼乃至周圍的肌肉,壞死的更多。

    然後或許,我就會被疼痛和病魔折磨到死。”

    巴紮說著,他全身都抽搐了起來。

    “……”

    養父沉默不語,看著眼前的這一切,他的眼中緩緩的流出淚水。

    巴紮見養父沉默著不回答他,他就咬著牙,在積雪中爬行了起來。

    他一邊爬行一邊,用雙手在雪地上摸索著,似乎在尋找著什麽。

    “……”

    養父沉默的看著幾乎是一瞬間,他就知道了,巴紮要找的是什麽。

    他想要找匕首自殺。

    複雜……

    悲哀……

    動搖……

    幾乎是這一瞬間養父就脫口而出。

    “好,巴紮我答應你。”

    我不知道,養父當時究竟是用怎樣的語氣在說這句話,但是我知道那一定不簡單。

    “得友如你,是我三生有幸……”

    養父說著他舉起了手中的匕首,那隻手還輕微顫抖著…………

    筆記殘頁到這裏的敘述戛然而止。養父沒有在記錄接下來所發生的故事。

    “呼……”

    我深深地呼了一口氣,心中難以釋放的沉重幾乎是一下就噴發了出來。

    最早養父需要親手結果阿狼。

    後來他還要親手結果沒有了父母的狼崽。

    到最後他甚至需要親手結果他最好的朋友。

    這究竟是一種怎樣的心情,我相信我難以領略其萬分之一……

    呼~

    我再次深深的呼出一口氣。

    視線線繼續向下看去,那是一大片空白。

    直到第三頁殘頁的背麵養父才落筆寫到。

    這是我對代號極北之地的最後記錄。

    蒼白雪原上高歌的國度。

    鮮血淋漓的白色墓地。

    回響的亡者哀歌。

    指引著傳說的門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