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朱四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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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狼在燕王府的地位現在說起來有些特別,因為世子朱稿熾和高陽郡王朱高煦都成了家,有自己的府邸,他雖然不是燕王的親生兒子,卻可以每日陪伴在燕王身邊,倒顯有些得貴重起來,下人們服侍得十分小心。
蒼狼初來燕王府時沒有待太多時日就被派去尋畫雨去了,如今回到王公貴族之家倒覺得越來越不自在起來,每日在王府總有人跟著,又不能去見畫雨,實在是無聊得很,每日隻好練功讀書,功夫倒是越練越好,書卻是多少天也看不完一本。
一日,蒼狼依舊是練功,卻見一條白色的小狗從身邊跑過,頸子上還拉著一條紅色的細繩,他下意識踩住了繩子,把那小狗抓了起來。
“小姐,慢些跑……小姐,慢些跑!”
一個丫鬟追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跑了過來,累得氣喘籲籲。
蒼狼猜想小狗必是這少女不小心放跑了,便一言不發地把拴狗繩遞了過去。
少女輕輕接過繩子交給丫鬟,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疑惑地看著蒼狼道:
“你是誰?”
蒼狼還沒答話,那丫鬟便扶著腰喘著粗氣道:
“這位……這位就是奴婢前些日子跟小姐提過的陸……陸小爺,王爺新收的義子。小姐你三天裏總有兩天在鼓搗琴……琴棋書畫,自然不認得,說起來……陸小爺還是你的哥哥呢。”
少女臉上一紅,覺得剛才追逐小狗本就很不雅觀,話也問得很不禮貌,趕緊對蒼狼一施禮道:
“智明見過兄長,剛才是智明唐突,讓兄長見笑了。”
原來這位就是朱棣的四女兒朱智明,蒼狼經曆過朱高煦的追殺,哪敢以兄長自居,慌忙還禮道:
“小姐客氣了,陸蒼狼見過小姐。”
朱智明嫣然一笑道:“兄長既是父王的義子,自然是智明的義兄,又何必如此見外,叫我一聲‘妹妹’便是。”
蒼狼見這個女子談吐斯文得體,沒有一點小姐的架子,明明說自己是她的義兄,卻要喊自己“兄長”,這個稱呼既敬重又不見外,得體中還帶著親近,最後又要自己隨意地喊他一聲“妹妹”,這更是表達了對自己的親近。
蒼狼聽不出這許多意思,但也感覺到和她講話真的很讓人舒服。
朱智明,這像是一個男人的名字。蒼狼忍不住仔細看了看她,身穿寶藍色絲綢留仙裙,頭戴紅寶石純金步搖,鵝蛋臉上一雙天真明亮的眸子,雙頰紅潤,唇若含丹,潤滑的肌膚吹彈可破,明明是個年紀尚輕的美人坯子,卻給人一種可遠觀不可褻玩的端莊氣派。
朱智明見蒼狼這樣無禮地看著她,有些不悅卻也不好啟齒,那丫鬟倒是快人快語,嗔道:“陸小爺不答話便算了,如何這樣看著小姐,未免太荒唐了些!”
蒼狼哪有那樣的心思,慌忙賠罪道:“小姐適才講話客氣,我忍不住看了看小姐端莊的樣貌,絕沒有不敬的意思……何況小姐當我是義兄,我自然要當小姐是我的親妹子,哪敢有什麽非分之想。”
那丫鬟道:“陸小爺真是個憨人,既然是親妹子,哪有一口一個‘小姐’的,小姐叫你喊他‘妹妹’,你喊就是了。”
朱智明瞪了一眼那丫鬟,見怪道:“如何這樣與兄長說話,你這丫頭也太無禮了!”她二人年紀相當,朱智明責怪起丫鬟,倒真是像長輩訓斥孩子一般。
罵完了丫鬟,朱智明轉而對蒼狼道:“兄長別見怪,這丫頭被我嬌慣壞了,你不要和他一般見識……不過她講的也不是全然沒道理,兄長叫我一聲‘妹妹’就是了。”
蒼狼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道:“那好,就聽小……妹妹的。”
朱智明掩麵一笑,當然知道蒼狼是“小姐”二字剛到嘴邊又硬生生改成了妹妹。
那丫鬟卻調皮打趣道:“陸小爺,您不叫便罷了,一叫便要叫小姐“小妹妹”了。”
朱智明被逗得笑出了聲,露出了一排潔白整齊的牙齒,全沒了剛才笑不露齒的淑女樣子。
蒼狼雖然憨直,但也聽得出這是一句笑話,有些尷尬地跟著笑了幾聲。
這是蒼狼接觸過的第二個同齡女子,自然忍不住把她與畫雨作了一個對比——論樣貌,朱智明更恬美,畫雨隻能算俊俏;論性子,朱智明很溫和,而畫雨有些任性;論談吐,朱智明更;論喜好,朱智明學得是琴棋書畫,畫雨想的是建功立業,前者讓許多人讚不絕口,後者讓許多人無話可說……
無論怎麽看,朱智明都是更優秀的那個,但蒼狼還是覺得畫雨更好些。至於為什麽,蒼狼一時也說不清,是因為畫雨的真、聰明還是可愛,還是自己跟畫雨更熟悉的原因,又或者是情人眼裏出西施?
這當然沒法說清,就像星星不如月亮明媚,但有的人就是喜歡星星,蒼狼此生聽過的最動人的話,就是那顆星星說的“躲不過,我就嫁你。”
想到這裏,蒼狼不禁微微一笑,但再回頭一想,自己竟然拿義妹與畫雨比較,這算不算是不敬,算不算是非分之想呢?蒼狼的內心有些羞愧起來。
當然,這一切隻是發生在一瞬之間,朱智明是不會發覺的。她與蒼狼坐在花園的石桌前,又一起說了許多的話,說的不過都是一些自己的生活的瑣碎經曆,無外乎是蒼狼在草原的經曆,還有智明在閨中的生活。
當兩個人說到畫雨之後,他們的生活就有了交集,蒼狼說到如何與畫雨不打不相識,如何去找逃婚的畫雨,如何解了九龍幫的危機;智明也說起小時候二哥朱高煦欺負自己,畫雨姐姐為她出頭,與比她高一個頭的朱高煦扭打在泥地裏……兩個人對畫雨都表達出不同方式的喜愛。
一直聊到黃昏,二人才決定離去,竟然還約定以後要常常在一起聊天。
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一個是飽讀詩書的大家閨秀,一個是木訥的北方少年,隻有一麵之緣,本該話不投機,敷衍了事,卻偏偏還要邀約再談,好似知己好友一般。
說是兄妹之情未免有些牽強,畢竟不是骨肉至親;說是愛慕之意又有些褻瀆,畢竟兩個人今日剛剛認了兄妹,何況蒼狼身上還有背著一份未成文的婚約。
也許,隻是因為一個“真”字,蒼狼從來就是一個純真的人,智明同樣如此,他們的言談沒有什麽保留、顧慮和猜疑,所以投機。
多年以後,當鹹寧公主回憶起那個秋天的午後,她與純真少年的那次交談,還是覺得心裏很暖,在那個少年之外,她再沒能見到配得上“真摯”二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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