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飯後，書房。
    陳流火沒有和往常一般立即碼字，而是坐在那裏，似乎在猶豫著什麽。
    張安竹正拿起一本阿加莎克裏斯蒂的小說，翻了幾頁後，她抬頭瞥了陳流火一眼，納悶道：“今天怎麽啦，你不碼字了？”
    陳流火突然站了起來，“我有樣東西給你。”
    “？”她愣了愣，“什麽啊？”
    陳流火沒有回答，隻是從旁邊拎起了他的包，再拉開拉鏈，從裏麵取出了一個用漂亮的包裝紙裹著的盒子。
    他將盒子遞給她，輕咳了一聲，“聖誕禮物。”
    張安竹有些疑惑地看著他。
    沒等她開口問，陳流火搶先道：“那個娃娃不算聖誕禮物，太便宜了。昨天下午我回去的時候路過商場，就順便買了點東西給你，當做補你的聖誕禮物。”
    “哦，這樣嗎？”張安竹彎起眼睛笑了笑，伸手接過盒子，“是什麽呀？”
    陳流火若無其事地說，“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還玩神秘呢。”她嘟噥了聲，便低下頭，認真地拆起了上麵的包裝紙。
    陳流火突然有點莫名的心虛，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喜歡這盒拚圖，萬一不喜歡呢？
    靠，誰在乎她喜不喜歡啊。
    “我去廁所，你自己慢慢拆。”
    但陳流火並沒有任何尿意，他隻是在衛生間裏站了幾分鍾，估計著張安竹應該差不多拆完了，才裝模作樣地按下馬桶的衝水鍵，然後又走到盥洗水池處，擰開水龍頭，衝了衝手，才緩步走回了書房。
    進了書房，他就朝張安竹看去。
    此時，盒子上的包裝紙已經被揭開了，露出了裏麵那盒“小豬佩奇和她的朋友們”拚圖。
    而張安竹正捧著它，坐在那裏，定定地看著，一言不發。
    陳流火瞥了她一眼，從她的表情上他分析不出是喜歡還是不喜歡，便說了句：“三千片不會太多吧？還有，那邊拚圖的圖案挺多的，我看得眼花，就隨便拿了這個……嗯，售貨員說了，要是不喜歡這個圖案，隻要沒拆封，憑小票就可以再換一次……”
    “喜歡。”張安竹突然輕輕地說了一聲。
    “嗯？”陳流火看著她。
    “我很喜歡的啊，”她偏過頭，臉頰微微紅潤，笑盈盈地看著他，“我還沒挑戰過這麽多片的拚圖呢，拚起來一定很過癮。”
    “哦。”陳流火心中微微一鬆，莫名有幾分愉快，“喜歡就好。”
    “圖案也挺喜歡的。”她又說。
    “你不覺得幼稚啊？”陳流火問。
    “我早就說過了，我最喜歡幼稚的東西。”她振振有詞地說，“因為我們女人永遠十八歲，至死是少女，你不知道嗎？”
    陳流火說：“老黃瓜刷綠漆，裝嫩是吧。”
    “我本來就很嫩。”她瞪了他一眼。
    “是是是，嫩得都能出水。”陳流火敷衍。
    張安竹又看了看手裏的拚圖，把它抱在懷裏，看著陳流火，喜孜孜地問，“等我之前買的那盒拚好了，我們就一起拚這個怎麽樣？”
    陳流火想了想，說：“卡文的時候可以。”
    *
    *
    時間無波無瀾地就此滑過。
    幾天後，日曆翻到了一年的最後幾張。
    陳流火的新書字數晃晃悠悠地到了五萬，除了最開始托老讀者的福，收藏飆了幾天後，後來每天的收藏逐日遞減，直到這時收藏總數還沒到一千，對於一個有著精品書的老作者來說，這個成績委實有些拿不出手，讓陳流火碼字的心情都受到了影響。
    周五的下午，試水推的通知來了。
    試水推是每部簽約的小說追讀達到要求後，能拿到的第一個推薦，試水推是pk製，同一批登上試水推的書，在同一分類內，少則八九本，多則十幾本。
    等到一周之後，數據最出色的三到五本書，才能晉級進入下一輪。
    說實話，寫網文確實是一個競爭殘酷的行業，它的準入門檻不高，確切點說，門檻低到隻要你認識字、會打字……甚至連打字都不一定需要你會，隻要你會講故事、或者有一個故事想講，都可以來試試。
    這便意味著，網站裏每天發布的新書浩如煙海，想要在這一片泥沙俱下群雄並起中殺出重圍，難度可想而知。
    能出頭的，永遠是少數優秀作品中的少數最優秀的。
    要是能一本爆火，就可謂是獨特的天選之子。
    大多數人的眼裏都隻能看得到那些天選之子，隻能注意到他們輝煌奪目的成績，數字驚人的稿費。
    但實際上，那些寫了數十萬字依舊乏人問津的、連簽約都做不到的、勉強靠著熱愛在苦苦發電的、剛撲街了一本又抱著希望再開一本新書的……才是你，是我，是大多數泯然於眾的寫手的真實寫照。
    收到站短通知的時候，陳流火正和張安竹一起吃麵。
    晚上兩人沒做飯，在門口的麵館要了兩碗牛肉麵。
    剛吃了兩口，張安竹的眼角餘光便瞥到了陳流火的手機界麵。
    “喲，來站短啦。”
    “嗯。”
    “老板，這邊加一份牛肉，一個雞蛋。”她衝老板說完，看著陳流火，比了個可愛的握拳手勢，“我請客，試水推加油。”
    陳流火忍不住笑了：“老板大氣，謝謝老板。”
    “小意思，不夠再加。”她很豪爽地道，“等你下星期晉級第二輪了，我再好好請一次客，咱們去高級自助餐廳。”
    她這話一出，陳流火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
    “喂喂，你別亂立flag啊。”
    張安竹露出個嘻嘻的笑，將雞蛋夾到他的碗裏，“好，我不說了。”
    麵館的牆上掛著個小電視，這個時間正播報著新聞。
    突然，播報員的聲音傳來。
    “最新消息……半小時前，本省xx縣發生橋梁坍塌事件，有車輛不慎落水，目前現場仍在緊急處置……”
    張安竹猛地怔了怔，手懸在了半空中。
    “這段時間怎麽老有掉水的倒黴蛋啊……”陳流火喃喃了句，無意中瞥見她的臉色異樣，皺了皺眉，“你怎麽了？”
    張安竹回過神，將視線和手一並收回，輕聲道：“沒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