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圳市，大戰結束後的第三天。
    市政府一間戒備森嚴的高層會議室內，氣氛凝重得仿佛能擰出水來。
    長條會議桌旁，一個個身影正襟危坐，他們中有穿著筆挺西裝的地方政府要員，也有身著異務所製服的各級代理人，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與沉重。
    孫勝端坐在首位，此刻臉色略顯蒼白，氣息明顯有些虛浮，顯然與相柳一戰留下的傷勢遠未痊愈。
    他沉默地聽著下方的匯報，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
    巨大的投影屏幕上，正展示著令人觸目驚心的ppt。
    一張張航拍照片顯示著南山區的滿目瘡痍，大片區域化為焦土和廢墟。
    圖表上，代表傷亡人數的柱狀圖高聳得刺眼，其中陣亡者的數字更是讓在場每一位知情者心頭滴血，
    尤其是那幾個作為代表的陣亡者圖片，讓孫勝的臉色越發難看。
    “……以上是初步統計的數據，經濟損失還要時間輸出，核心交戰區南山區基礎設施損毀超過百分之三十，周邊區域也受到不同程度波及……”
    一位負責城市建設的官員聲音幹澀地匯報著：“災民的安置和疏導工作正在全力進行，雖然遇到了一些……呃，民眾情緒和實際安置能力的阻礙，但總體局麵尚在控製範圍內。”
    緊接著，屏幕上畫麵切換，一位穿著“清道夫”特殊製服、眼圈烏黑的中年男人站了起來。
    他是清道夫部隊此次行動的總負責人，聲音帶著沙啞和難以掩飾的焦躁：
    “孫部長，各位領導，我們清道夫這邊壓力非常大！”
    “我知道戰鬥的時候很難控製受災範圍，但是這次受災範圍實在太廣了，不僅僅是戰後清理，還有大量能量殘留淨化、以及對受影響平民的記憶模糊化處理……‘安全鎖’的投入已經達到了容量的瓶頸！”
    “人手嚴重不足，很多隊員已經連續工作超過四十八個小時，快要撐不住了！”
    他深吸一口氣，幾乎是帶著懇求的語氣：“我們需要支援！無論是從其他城市臨時抽調人手，還是批準動用更高權限的儲備資源，必須立刻給予支援！
    否則後續的隱患清理和秩序恢複工作，很可能會出現紕漏！”
    聞言，孫勝幾乎沒有猶豫，手指在桌麵輕輕一點：“你申請，我審批。”
    “特殊時期，特事特辦。”
    他目光掃向旁邊一位負責協調的代理人：“廣深市那邊的災情基本平複，壓力相對較小，立刻協調一部分清道夫力量過來支援。
    如果還不夠，向中山市清道夫單位發函，申請額外調派。告訴他們，海圳需要幫助，優先級提到最高。”
    “是，孫部長！”那名代理人立刻記錄並開始聯係。
    得到明確答複的清道夫負責人這才稍稍鬆了口氣，重重地坐回椅子上，但眉宇間的凝重並未散去，他知道，即便有了支援，接下來依然是場硬仗。
    別說底下的人了，他自己都連續幾十個小時沒合眼了。
    ......
    會議又持續了近一個小時，各項繁瑣且沉重的善後事宜被逐一提出、討論。
    終於，一位一直站在孫勝側後方的秘書看了看時間，上前一步，低聲提醒道：“孫部長，各位，下一項議程。”
    投影屏幕上的畫麵隨之切換。
    原本的界麵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全新的、標題簡潔卻意義重大的ppt頁麵。
    頁麵頂端，赫然寫著幾個加粗的黑體大字：
    【異術軍事學院計劃】
    ......
    看到屏幕上那幾個加粗的黑體字，孫勝的眉頭幾不可察地微微一皺，臉色似乎更沉了一分。
    他下意識地，將目光投向坐在自己右手邊，一個穿著筆挺軍裝、坐姿端正卻顯得有些拘謹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感受到孫勝的目光，身體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下，臉上立刻堆起一個略顯尷尬和謙卑的笑容，微微頷首。
    孫勝心中暗自搖了搖頭，收回目光，麵向與會眾人，語氣平淡介紹道：“這位，是上級軍事委員會派來的張委員，這次蒞臨，主要是為了……指導我們接下來的工作。”
    “大家，歡迎一下吧。”
    他特意在“指導”二字上微微停頓。
    會議室裏頓時響起了稀稀拉拉的掌聲，不少異務所的高層目光審視地落在張委員身上，帶著探究與簡單直白的排斥。
    張委員趕忙站起身，臉上掛著有些局促的笑容，連連道：“大家好，大家好，指導不敢當，我是來學習，學習的，主要是為了配合孫部長和各位同誌工作。”
    他表麵上維持著鎮定，後背卻已經滲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張委員臉上掛著謙卑到近乎諂媚的笑容，感受著那稀稀拉拉、毫無熱情的掌聲，每一秒都如同一個世紀般漫長。
    他比誰都清楚，在這個房間裏，自己的行政級別雖然蠻高，
    但在座八成以上都是異術者，隨便哪一位，可能動動手指就能讓自己灰飛煙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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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其是身邊這位國之柱石——孫勝部長。
    要知道，他的級別不亞於國防部部長！
    那毫不掩飾的不滿氣息，幾乎如同實質般壓在他的臉上，讓他呼吸都有些困難。
    孫勝部長甚至沒有看他，隻是麵無表情地看著前方，但那股無形的、混合著強大實力與明顯不悅的壓迫感，如同實質的山嶽，沉甸甸地壓在他的肩膀上，讓他連挺直腰板都覺得困難。
    他甚至能腦補出孫勝此刻內心的os：哪來的蒼蠅，嗡嗡的，煩死了，一巴掌拍死算了。
    他感覺自己不像是個高高在上的委員，更像是被扔進猛獸籠子裏的一塊鮮肉！
    周圍那些看似平靜的目光，在他感知裏都帶著刀子，仿佛在掂量著他這塊“肉”夠不夠塞牙縫。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這他媽是人待的地方嗎？！
    看看左邊那個戴眼鏡的，手指頭是不是在冒電火花？！
    右邊那個女的，她麵前的茶杯裏的水是不是在逆時針旋轉？！
    這哪裏是開會？
    分明是渡劫！
    他的目光甚至不敢與任何一位異務所成員對視，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觸發了什麽未知的“攻擊機製”。
    ......
    委員會那群不要臉老狐狸！
    自己不敢來碰這些煞神的黴頭，就把我推出來當炮灰？
    什麽狗屁“異術軍事學校”，說得冠冕堂皇，不就是想撬異務所的牆角？
    這種虎口奪食的活兒讓我來幹？！
    他感覺自己屁股底下的根本不是真皮座椅，而是燒紅的烙鐵，他甚至開始後悔今天出門前為什麽沒寫封遺書。
    老天保佑，祖宗顯靈……孫部長您大人有大量，就當我是個屁，把我放了吧……
    我保證，我就是個傳聲筒。
    ......
    “張委員？”旁邊的秘書見張委員有些發愣，額角甚至滲出了細汗，不由得低聲提醒了一下。
    張委員猛地一個激靈，從自己那驚心動魄的內心戲中回過神來，意識到輪到自己發言了。
    他先是朝著孫勝的方向微微欠身，然後才麵向眾人。
    “各位同誌，大家好。下麵由我向大家簡要匯報一下，關於這次海圳市大戰後，中央以及我們軍事委員會，與孫勝部長經過深入探討，達成高度共識，並準備著手推動的一項重大戰略計劃。”
    “首先，我們必須正視一個問題，一個在這次慘烈的戰鬥中暴露無遺，
    或者說，是早已存在但通過此次事件被急劇放大的問題——那就是我們異術戰線，尤其是異務所係統，在麵對大規模、高強度衝突時，所顯現出的人力短缺問題。”
    他指向ppt上顯示的敵我力量對比示意圖，語氣變得沉重：
    “大家請看，萬獸殿一方，可以通過其掌握的基因技術，近乎‘量產’那些強大的實驗體和災厄騎。而我們犧牲的……”
    “……卻都是我們培養多年、血脈相連的同誌。是實打實的、不可替代的寶貴力量！”
    這番話引起了在場不少異務所成員的微微頷首，
    張委員見初步引起了共鳴，話鋒一轉，開始切入核心：
    “眾所周知，先天異術者的誕生，概率僅有百萬分之一。這意味著，即便以我華夏十幾億的人口基數，理論上存在的先天異術者，也不過千餘人。
    這其中，還要除去不願加入體係的人員。真正可供我們使用的力量，實在是……捉襟見肘。”
    “而另一方麵，後天異術者的培養，雖然門檻相對降低，但同樣極度依賴於個體天賦，以及其與特定異術之間的‘親合度’與‘適配度’。”
    “這裏有一個值得我們深思的數據對比。”
    他切換ppt，展示出一張國際異術者數量與人口基數的對比圖。
    “大家看，海外主要國家的官方異術者數量，與我們相比，並沒有數量級上的差距。但是，他們的人口基數，卻遠遠小於我們。”
    他環視眾人：“這是為什麽？難道我華夏子民的資質，就真的不如他人嗎？”
    “我們認為，絕非如此！這恰恰說明，我們過去在異術人才的發掘和培養模式上，可能存在一定的……敝帚自珍。”
    “或者說，我們過於注重‘精’，而在‘廣’的方麵，還有巨大的潛力可以挖掘！”
    “我們擁有世界上最龐大的人口基數，這是上天賜予我們最寶貴的資源！即便後天異術者的培養困難重重，成功率不高，但如果我們能打破藩籬，將更多的、不同類型的異術體係開放出來，建立一個龐大的人才篩選和適配機製。”
    他的聲音逐漸提高，帶著一種描繪宏偉藍圖般的激情：
    “那麽，我們堅信！以我華夏之人傑地靈，必然能夠係統地、規模化地培養出足夠數量的、可靠的異術人才，徹底扭轉我們在高端戰力數量上被動挨打的局麵！
    這，不僅是為了應對眼前的危機，更是為了我華夏異術界，乃至整個國家的長遠未來和戰略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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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完，他再次謙卑地看向孫勝，等待著他的反應，
    眼看孫勝沒反駁，暗自鬆了口氣，繼續講述。
    “因此，經過反複論證與規劃，我們認為，建立一套係統化、規模化、專業化的人才培養體係，勢在必行！而這，也正是我們提出【異術軍事學院計劃】的核心目標所在！”
    他再次切換ppt，屏幕上出現了學校的規劃藍圖和初步架構。
    “經過與孫部長及多方慎重考慮，我們決定，將第一個異術軍事學院的試點，放在……”
    “——上京市！”
    ......
    會議又持續了一段時間，主要討論了一些初步的框架和可能遇到的困難。
    張委員全程表現得極為配合，幾乎對異務所方麵提出的所有潛在問題都表示“理解”、“重視”、“將積極研究解決”，態度好得讓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終於，會議在一種表麵和諧的氣氛中結束了。
    ......
    張委員快步走到孫勝麵前，微微躬身：“孫部長，那……我就先回去，將會議精神和您的指示向上級匯報了。後續有任何需要協調的，您隨時吩咐。”
    孫勝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甚至連目光都沒有完全轉向他，隻是隨意地揮了揮手
    張委員如蒙大赦，不敢有絲毫停留，立刻夾著公文包，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會議室。
    孫勝沒有立刻離開。
    他獨自坐在首位上，身影在空曠的房間裏顯得有些孤寂。
    他的目光，緩緩移向了自己左手邊，那個一直空著的位置。
    按照慣例，那個位置，本該坐著那個總是穿著白衫、咳嗽不停的肺癆鬼的。
    可是現在，那個位置空了。
    再也不會有人坐在那裏，與他並肩，為他查漏補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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