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大結局(阿喀琉斯之踵(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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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嶽告別方媽,去醫院停車場取車,路上經過垃圾箱,他晃了晃飲料杯,看了一眼澄澈的冰塊,他吸了一口,榨幹最後一點水,才把杯子扔了。
    四十分鍾後,他開車抵達陳兮學生樓下,等了幾分鍾,陳兮學生抱著一個米白色收納筐出現。
    小女生跟一年前差不多,瘦瘦小小,臉色蒼白,細胳膊抱著收納筐看著費勁,方嶽接過來,發現收納筐大小掐得正好,滿滿當當的課本摞得和筐口齊平,最上麵的是一個作文本,封麵上印著“新洛鎮初級中學”,這是陳兮的初中,大字下方的姓名欄是陳兮的名字。
    方嶽單手托著收納筐底,拿起作文本看了看。
    小女生見她兩隻胳膊都抱得費勁的筐,方嶽輕而易舉就托住了,感歎這人力氣好大,嘴上解釋說:“這個作文本夾在書裏,應該是姐姐不小心放進去的。”
    陳兮這學期說家裏有事,所以沒繼續給她做家教,小女生家給她新請的家教是位五十多歲的退休教師,退休教師不苟言笑,嚴厲苛刻,教學方法隻按照自己的來,不讓小女生用別人的課本,所以直到前不久,小女生整理房間時,才發現這些書中夾了一本作文本。
    方嶽點了下頭,準備離開,小女生猶猶豫豫叫住他:“哥哥,你是叫方月吧?”之前逛博物館,陳兮替他們做過介紹,小女生隱約記得對方名字。
    小女生眼睛透著神采,“是月亮的月嗎?”
    “不是,”方嶽不知道她問這個幹什麽,想到陳兮對這學生很用心,他就多解釋了一句,“三山五嶽的嶽。”
    “……哦,”小女生自言自語,“那就不是你。”
    方嶽聽見她的嘀咕,但他向來對他人私事的好奇心不重,他那點好奇心似乎全用在了陳兮身上,所以沒多問什麽,他把收納筐放進後備箱,開車直接回了學校。
    這幾天期末考,方嶽回校後就去了圖書館找陳兮。陳兮沒有提前占座,收到方嶽微信,她抬起頭,四處看了看,想找相鄰的空位。
    對麵男生在她抬頭的瞬間驚慌地低頭,掩飾性地翻過一頁書本,動作誇張,陳兮很難忽視,她好奇地看了眼對方,不知道是不是這一眼給了對方勇氣,男生偷瞄到後,漲紅著臉,壯著膽子搭訕,“你好,我剛看你看的書,你是法學院的嗎?我也是法學院的,大二。”
    陳兮還沒說話,身後突然一道陰影壓下,後方伸來一隻手,合上她麵前的書本,還不忘替她夾上一葉書簽。
    陳兮仰頭,方嶽拿走她的書,垂眸看著她,指了一下窗戶方向說:“那邊有空位。”
    陳兮一看,窗邊桌子真有兩張相鄰座位,她立刻捧起桌上其餘幾本書,拎著書包,催方嶽:“快過去。”省得別人捷足先登。
    方嶽先朝那邊走了過去,拉開靠過道的椅子,讓陳兮坐裏麵,等陳兮坐好,他才跟著坐下,把書本和筆放桌上,像是隨口問:“跟那個男生認識?聊了什麽?”
    陳兮翻開書簽頁,說:“你剛不是聽見了?”
    “就聽見他說他也是法學院的,大二。”
    “所以,你再晚來一會兒,我才有可能跟他聊天,然後告訴你我跟他聊了什麽。”
    方嶽故意問:“那你本來打算跟他聊什麽?”
    陳兮笑眯眯說:“告訴他,不要和陌生人說話。”
    方嶽笑出聲,變出一個放著一團紙巾的小塑料袋,擱到陳兮麵前。
    方嶽下巴指了下紙巾,說:“點心,我媽讓拿的。”
    當時母子倆一塊兒走進醫院,方媽去住院樓,方嶽去停車場,半路上方媽心不在焉地讓他拿幾塊點心回學校給陳兮吃,沒東西裝,方媽就從包裏拿了兩張幹淨紙巾,裹了四塊小點心,小塑料袋是後來方嶽在車上翻出來的。
    點心小巧,陳兮怕掉碎屑,一口一個,滿足地小聲說:“好吃!”
    方嶽笑了笑,最後見陳兮真不吃了,知道她今天午飯吃得多,現在很飽,他才把最後一塊點心吃了。
    兩人靜下心看書,看累了就在桌子底下牽手,一根一根抓對方的手指,眼睛在書上,麵容專注平靜,是心無旁騖的典範,沒人注意到他們桌子底下纏繞著的旖旎。
    兩天後方老板出院,方嶽在中午的時候,直接從學校開車去了醫院,沒讓陳兮一塊兒。
    出院手續一早已經辦好,病房裏收拾出的行李堆成了小山,最初方嶽和陳兮隻拿來被子衣服和洗漱用品,後來方媽斷斷續續地把半個家都搬了過來。
    方媽和方奶奶分工,兩人雙手拎滿,方老板使不上力,隻能幹看著,方嶽無奈,對兩位女士說:“你們放下吧,我來搬。”
    兩位女士毫不客氣,立刻放下重物,拎了兩個輕便的袋子,其餘大件行李和重袋子全扔給了方嶽。
    東西對方嶽來說不算太重,但太雜,一趟拿不完,方嶽分兩趟將行李搬到停車場,把後備箱和車廂多餘空間全塞滿,開車去了方媽的住處。停好車,方嶽繼續當苦力,方媽和方奶奶亂七八糟地指揮,讓他先拿這幾樣,再下樓拿另幾樣,東西別亂放,方媽要先消毒。
    方嶽忙了一個中午,午飯隨便吃了幾口,又趕回學校,兩天後所有考試結束,荷大暑假開始。
    這個暑假很短,因為荷大大二才軍訓,所以八月中旬他們就要返校。方嶽要去田野調查,帶隊老師沒給他們時間休息,考完試回家,就留了一天給他們做出行準備。
    方茉要七月八日才放假,家裏隻有陳兮和方嶽兩人,他們從超市大采購回來,熱得不行,先去衝澡。陳兮先洗完澡下樓,半濕的長發披在背後,方嶽後洗完下來,見她坐在餐桌旁,正將購物袋裏的大份食物進行分裝,方嶽走過去,站在她背後,自上而下地親了下她的額頭,陳兮眼珠上瞟,方嶽笑了笑,順勢親了下她的鼻尖,接著是嘴唇。
    兩人接了一會兒吻,陳兮指了下桌上的手機,說:“剛才你手機響過了,好多微信,還有個未接電話。”
    方嶽撈過手機,拉開椅子在她旁邊坐下,半側著身對著她,另一隻胳膊還搭在她的椅背上,像是圈著人,又聽見陳兮說了一句:“是個女生名字哦。”
    方嶽瞥她一眼,這才點開手機,看了下未接電話,沒理會,又去看微信,似笑非笑說:“你裝得一點都不像。”
    “是個女生名字哦,這個。”方嶽語調平鋪直敘。
    “沒裝好嗎,”陳兮朝他看,演上了,“方嶽,你現在是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方嶽好笑,“那你點一次燈可真不容易。”
    “都知道我不容易了,你還不說?”
    “田野調查的小組成員,商量明天出發的事,看我不回微信所以給我打電話。”
    方嶽又笑,掐了下她臉頰,讓她嘟了一下嘴,陳兮笑著躲開他的手,往他嘴裏塞了一顆藍莓,問他:“那你們明天幾點出發?”
    方嶽說:“七點。”
    “這麽早?”陳兮自己也吃了顆藍莓,問道,“你確定自己開車嗎?”
    “嗯,村子不遠,自駕就兩個多小時,比坐車方便。”
    田野調查的地點定在荷川附近的一個村莊,他們這隊總共七名學生,外加一位帶隊老師,自駕是另一位男生提議的,大家都覺得有車方便,還說開車的人出力又出車,油費到時候就由其餘人平攤,方嶽沒意見。
    所以明天他們兩輛車出行。
    陳兮問:“那要去多久還不能確定嗎?”
    方嶽說:“至少兩個禮拜,最多不會超過一個月。”
    “這麽久。”
    “想不想一塊兒去?”
    “一塊兒去?”陳兮問,“能帶家屬?”
    “能,”方嶽說,“我們老師帶他兒子去,他兒子小學放假了,家裏沒人照顧他。”
    陳兮笑說:“放心,我能照顧自己。”
    方嶽回複完消息,把手機撂回餐桌,二話不說將人一把抱到腿上,“那你比他兒子強,”又補了一句,“就知道你不會去。”
    陳兮默認,繼續喂他藍莓。
    方嶽吃了一顆,見陳兮又喂來一顆,他握住她手腕,方向一轉,讓她自己吃了,手沒放開,他掐著她腕子丈量了一下,問:“你是不是又瘦了?”
    “瘦了嗎?”陳兮驚喜。
    方嶽無奈:“樂什麽樂,再瘦下去我得摸一手骨頭了。”
    陳兮把他的手帶到自己肚子上,“這是什麽?”
    方嶽捏了捏,陳兮道:“所以我缺斤少兩了嗎?”
    方嶽被陳兮的話逗得笑死,貼著她額頭,邊笑邊親她,說道:“這段時間好好吃飯,晚上回來記得把大門反鎖,誰敲門都別開,家裏人都有鑰匙,不用你開門。”
    陳兮笑說:“你當我小孩嗎?”
    “當你是獨居女性,”方嶽說,“三十二幢有戶人家,上個禮拜家裏爸媽都出差了,就剩個上高中的女兒在家,晚上有人敲門,她直接開了,她那層又沒鄰居,差點出事,還好床頭有個警報器,她躲進臥室按了警報,保安室那邊收到消息馬上就趕到了。我家當初裝修的時候圖省事,把警報器拆了,所以你一個人得多留個心眼。”
    “你怎麽知道這事的?”三十二幢在小區三期,離得太遠,兩邊消息向來不互通,陳兮難免好奇。
    “之前業委會換屆的時候,我認識了幾個業委會的人。”
    方嶽上次較真,真的抽時間去打聽了業委會幾位候選人的情況,然後負責地進行了投票,當時就認識了裏頭的幾人,業委會消息靈通。
    陳兮驚歎:“還有什麽故事嗎?你再講幾個!”
    方嶽:“……”
    方嶽真服了,長歎笑著,他手還貼著她肚子,捏了兩下,然後鑽進衣擺,握住她的腰,從她脖頸吻到嘴唇,垂著眸,低聲說:“還有,你是裝的,但我不是裝的,明白嗎?”
    這話指的是先前,陳兮說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兩人說開後,方嶽也不再掩飾他那點心思,他就是在意,現在他一走又是大半個月。
    陳兮也服了,被他吻得後仰,好笑地說:“你放吧放吧,我沒在怕的!”
    兩人這後半個學期忙得不可開交,今天才算真正空下來,方嶽脖頸又繃得通紅,線條緊實的手臂將沒在怕的這人抱起,大步回到樓上臥室。
    第二天,方嶽拎著個小號旅行包就走了,把他這車的隊友接齊,開了兩個多小時的車,抵達了村莊。
    小隊成員在村裏居民家中借宿,午飯過後,一行人開始調查,采訪村民,又去了祠堂,做了一番基礎調查後,帶隊老師給出幾個議題,晚上開會討論,讓他們各自選一個題目來做,如果有更好的題目,他們也可以提出。
    這場會議一直開到了九點多,方嶽收起本子,拿出口袋裏的手機,才看見陳兮發的微信,她拍了照片,是一張食物圖。
    方嶽白天的時候給她發了不少村子裏的照片,這村景色不錯。
    方嶽回複:“剛吃飯?”
    陳兮:“宵夜,剛吃完,你在忙嗎?”
    方嶽:“剛剛開完會。”
    方嶽跟她講了講今天調查到的信息,陳兮跟他說了白天的工作,兩人沒聊太久,因為方嶽還要跟幾個同學繼續討論,陳兮沒打擾他。
    今晚是陳兮第一次獨自一人呆在家裏,起初還好,她吃完宵夜,洗完澡,在床上跟方嶽聊微信,聊完關燈睡覺,房間烏漆嘛黑,她閉上眼睛,在空蕩蕩的死寂中,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方嶽昨天說的三十二幢故事,陳兮想了一會兒,睜眼開燈,下床把緊閉的臥室門打開,又看了眼敞開著的那扇小門,小門另一頭沒有熟悉的氣息。
    次日陳兮和方嶽聊天,說她昨晚沒睡好,方嶽問怎麽了,陳兮說:“還不是你沒事跟我講三十二幢的故事,我晚上睡覺的時候總想著門口有人。”
    方嶽笑道:“你膽子不是向來大的很?”
    “那不一樣。”陳兮膽子確實不小,她也不是沒一個人住過,初中的時候她還獨自在新洛鎮的出租房住過好幾天,天沒亮她也敢爬荒涼的山路,陳兮說,“是房子太大了,家裏是複式樓層,晚上我在房裏睡覺,客廳有什麽動靜我都不知道,昨天晚上我是開著房門睡的。”
    方嶽認真說:“要不你去我媽那裏住?她那裏不是還有一間次臥嗎。”
    陳兮笑道:“哪有這個誇張,而且,你讓我當電燈泡?”
    陳兮覺得昨晚隻是一個意外,就像有的人剛看過恐怖片,晚上睡覺或者洗澡的時候總會疑神疑鬼,但恐怖片後遺症不可能持續太久,所以這天跟方嶽聊完,晚上陳兮開著臥室門,放心地平躺在床,閉上眼,讓呼吸和心跳逐漸舒緩。
    一小時後,她翻來覆去,還是難以入睡。
    昨晚她拉了窗簾,今晚沒拉,陳兮睜開眼,撞見一室的月光,借著淺淺的月光,她看向那道敞開著的,毫無動靜的小門。
    看了一會兒,她歎了一口氣,撈起床頭櫃上的手機,點進和方嶽的微信聊天框,打了一個字,看了眼屏幕上方的時間,已經快十二點了,不想吵到方嶽睡覺,陳兮又把字刪除,然後她就看到,聊天框上方突然出現了“對方正在輸入……”
    陳兮愣了愣,下一秒,微信嗖聲響起。
    方嶽:“怎麽還沒睡?”
    陳兮翻了個身,打字:“你不是也還沒睡。”
    方嶽:“我看到你在給我發信息。”
    陳兮:“所以你不睡覺,進我聊天框幹什麽。”
    方嶽:“那你是要給我發什麽信息,怎麽這麽久都沒發過來?”
    陳兮笑了笑,方嶽躺在村民家中的小房間,在滿室的月光中,也笑了笑。
    陳兮:“我睡不著,本來想找你聊天,怕吵到你睡覺。”
    方嶽:“我就怕某人嘴硬,今晚又失眠,所以想問問某人睡著沒。”
    陳兮:“要是某人睡著了,不就被你吵醒了。”
    方嶽:“所以我不是沒問?看見你在輸入,我才給你發的消息。”
    陳兮還沒回複,方嶽又發來一條。
    方嶽:“怎麽又睡不著?”
    陳兮:“不知道,大腦太亢奮了?”
    方嶽:“你幹什麽了,大腦亢奮?”
    陳兮:“沒幹什麽啊,就剛剛在想你。”
    陳兮發完這條,方嶽遲遲沒回複,隻有聊天框上方出現著“對方正在輸入……”
    半晌,消息終於回了過來。
    方嶽:“你做好準備。”
    陳兮:“什麽準備?”
    方嶽:“等我回來,你完了。”
    又一個你完了,陳兮側著身,把臉埋枕頭裏,悶笑了半天。
    聊到後來,手機電量降到了百分之二十,陳兮睡眼惺忪,懶得起身充電,鬆開手機,她直接睡了過去。天明後,陳兮醒來,盤腿在床上坐了一會兒,然後下床穿拖鞋,慢吞吞地朝臥室門口走,經過小門,她停了下來。
    盛夏的清晨,陽光溫和,方嶽房間整潔幹淨,深藍色的被子平鋪在床上,溫柔的光線打在上麵,像夜空出現了一束月光。
    昨晚睡得遲,這會兒陳兮意識沒完全清醒,她怔怔看了會兒,然後一步一步走過小門,進了這間房,站在床尾。
    不知道從什麽開始,她會在方嶽不在的時候、沒經過他同意的時候,獨自走進他的房間了。
    陳兮靜靜看著深藍色的床,像看著夜空,看著月光。
    洗漱完,簡單吃了早餐,陳兮去方媽的婚介所幫忙,中午的時候,她又去了對麵的茶館,坐在靠窗的小桌子上吃午飯,吃到半途,她收到白芷發來的微信。
    白芷轉發了一張聊天截圖,是她的一個八中校友q|q群的聊天記錄,上麵說八中要收回光明頂,之前學校已經派人粉刷了樓梯牆壁,學生們知道後集體抗議,組織了人員造|反,校領導迫於壓力,暫停了回收工作。
    白芷說:“現在不知道光明頂的具體情況,有人說已經全部清理幹淨了,還有人說房間裏沒被動,這幫人說的不清不楚的,我現在還在學校,要過幾天才能回去,兮兮你能不能幫我去看看?”
    陳兮沒明白,她問:“看光明頂?看什麽?”
    白芷:“我在裏麵寫了留言。”
    大約覺得發文字太尷尬,或者不能完全表達出意思,白芷給陳兮發了一條語音,不像往日的跳脫和強勢,白芷語氣認真。
    “我知道這好像不算多重要,可是你看那些學弟學妹們為什麽造|反?我不知道怎麽說,可能是那裏記載了我的一部分青春,我去……”
    白芷覺得這話矯情,沒說完就發了出來,陳兮聽後忍不住笑了,很快又收到一條。
    白芷繼續說:“我不想把我的青春扔進垃圾箱,我把留言寫在了記事本上,你幫我看看情況,看那些本子還在不在,不在了的話你馬上跟我說,如果還在,要是學校決定保留光明頂,那就算了,要是學校一定要收回,那你把那些記事本都帶出來吧,我到時候發動大家問問,看怎麽處理這些本子,這不是學校的財產,這是屬於我們學生的。”
    不光白芷一個人聯係了陳兮,沒一會兒,張筱夏也聯係了陳兮,後來小群裏消息刷了屏,樓明理幾人也在那說,原來他們都偷偷寫過留言。
    白芷問樓明理:“你什麽時候寫的?”
    樓明理:“高二的時候啊。”
    白芷:“拍微電影那會兒嗎?”
    樓明理:“就是那個時候。”
    張筱夏:“你們寫在哪裏了?”
    白芷:“我寫在了記事本上,靠,忘記是哪一本了。”
    樓明理:“我寫了便利貼。”
    張筱夏:“我寫在了牆壁上。”
    沈南浩:“那完了,聽說牆壁已經犧牲了。”
    張筱夏:“嗚嗚。”
    潘大洲:“夏夏你寫了啥?”
    張筱夏:“大洲,你還沒回來?”
    潘大洲:“沒有,我還在外婆家。”
    潘大洲不在荷川,所以,所有人都把希望寄托在了陳兮身上。
    陳兮突然感到肩膀沉重,責任重大,她咽下一口飯,看向笑眯眯朝她走來的方媽,叫了一聲:“阿姨。”
    “哎!”方媽把一盤素炒蝦仁放到陳兮麵前,看了眼她的飯碗,說,“你快吃完了?再去盛碗飯,多吃點。”
    “不了不了,我吃飽了。”陳兮問,“阿姨,下午這裏忙嗎?”
    “怎麽了,你有事嗎?”
    “有點事,高中同學找我幫忙。”
    方媽爽快地說:“行,那你去忙吧,我這裏沒什麽事了。你真的吃飽了?那再吃點蝦仁,小廚房剛剛加的菜。”
    在方媽一臉莫名慈愛的笑容中,陳兮又吃了點蝦仁。
    飯後,陳兮坐車去了八中,八中已經放暑假,不允許校外人員隨意進出,陳兮提前聯係了班主任,班主任也沒說她們無聊幼稚,感懷道:“我之前也聽說這事了,還沒上光明頂看過呢,你去一趟,正好幫我看看。”
    陳兮驚了:“您也寫過留言?”
    班主任完全不覺得丟臉,說道:“誰還沒年輕過呢,我也是八中出來的。”
    陳兮覺得自己肩膀更重了。
    到了八中,門衛順利放行,陳兮跑到光明頂,在通往光明頂的最後一層樓梯上,她歎了口氣,拍了兩張照片,發到群裏。
    從前被馬克筆寫滿的牆壁,現在已經成了白牆,連樓梯扶手都已經刷了一層新漆,陳兮記得以前扶手上也寫滿字。
    張筱夏在群裏發了幾個憤怒和哭泣的表情包,潘大洲和白芷緊隨其後。
    光明頂的房門照舊沒有上鎖,陳兮推門入內,一眼就看到三麵落地大玻璃窗,其中一麵窗上的便利貼都消失了,另外兩麵還保留著,應該是當時被學生們及時製止了,也不知道另外兩麵的便利貼有沒有缺失。
    幾張桌子上的記事本還在,陳兮一一拍照,問白芷:“有你留言的那本嗎?”
    又問樓明理:“你貼在哪麵玻璃?”
    白芷私信陳兮:“黃色的那兩本,你翻翻看,我記得我寫得比較靠後。”
    這裏的留言,有人署真名,有人署代號,有人不署名,陳兮翻到第二本,看到了白芷的署名。
    白芷的留言是——
    “樓明理,你是不是瞎,看不到我整天對著你流口水嗎?你等著,我遲早把你弄到手!2014年3月27日,白芷。”
    這是高三上學期。
    陳兮瞠目結舌看完勁爆留言,給白芷拍了照。
    白芷:“就是這個,你幫我看看,樓明理的留言寫的啥?”
    陳兮:“……”
    陳兮在想這是不是不道德。
    白芷:“都寫了大名了,誰不知道誰啊,有什麽不道德的。”
    陳兮一想也是,於是按著樓明理在照片畫圈的位置,睜大眼睛搜索,邊找邊問白芷:“你這一年就什麽都沒幹?”
    白芷:“怎麽幹,樓明理就是個瞎子,我跟他又不在一個學校。”
    陳兮:“但是你們在一個城市啊,多近。”
    白芷:“所以他瞎!”
    陳兮費了半天勁,終於找到了樓明理署名的便利貼。
    “希望我們這次拍的微電影能拿獎,也希望大家以後的高考順順利利吧,友誼萬歲,各位!我是樓明理。”
    陳兮歎了口氣,把照片發給了白芷。
    白芷:“……我就說他瞎!”
    但是,很快陳兮收到了樓明理的私信。
    樓明理:“陳兮,你能不能把白芷寫的留言發給我看看?”
    陳兮:“……”
    陳兮笑死。
    她一邊跟幾人聊天,一邊去翻其他的記事本,因為她突然想起方嶽說的那個賈春的告白留言,陳兮還是有點好奇。
    正翻找著,突然一陣吱呀響,陳兮看向被推開的大門,一男一女走了進來,男人長相清俊,穿著比較商務,女人小家碧玉,穿著件寬鬆的連衣裙,小腹隆起,兩人看起來不到三十歲。
    看見陳兮,他們愣了一下,女人笑著打招呼:“嗨,你好,我不知道裏麵有人,我是這兒的校友,今天回來看看,會打擾你嗎?”
    “不會,”陳兮說,“我也是八中校友。”
    “啊,你已經高中畢業了?”女人問,“在念大學了嗎?”
    陳兮說:“嗯,還在念大學。”
    女人看向身旁的男人,說:“我想起我們大學那會兒了。”
    “你大學那會兒又不跟我一起。”
    “誰讓你要去廣東。”
    “你不是也非要去北京。”
    兩人拌了幾句嘴,女人問他:“你寫哪兒了?”
    男人想了想,指了一麵玻璃牆:“應該是那裏。”
    女人:“你自己寫的都沒記住位置?”
    男人:“都十幾年了,記不清正常。”
    女人:“你是不在意吧。”
    男人:“我不在意我會帶你來這兒?當年會給你寫留言?你倒是向來不把我當回事,你說說你來過這裏嗎?”
    女人不說話了,陳兮翻著記事本,在想是不是應該出去一會兒。
    女人突然問她:“我聽說這裏要被清空了,是不是已經被清理過了?外麵的牆麵刷得很新。”
    陳兮回答:“是清理過了一部分,那麵玻璃牆就被清空了。”
    女人看向男人:“你確定你不是貼在那麵玻璃上吧?”
    “肯定不是!”男人篤定地走向其中一片貼滿便利貼的玻璃,從當中找起來,說:“你一塊兒找,我寫了名字的,李煜君愛石蕊。”
    陳兮聽到這裏,手上一頓,詫異看向兩人,石蕊注意到她的目光,好奇地笑問:“怎麽了?”
    陳兮不記得表白自己的留言,卻莫名記得那一句“李煜君愛石蕊”,她晃了一下神,說道:“你就是石蕊?”
    “你認識我?不會吧。”
    “不是,我看過你們的便利貼,”陳兮覺得有點不現實,十多年前的人竟然出現在了這裏,她走過去,回憶了一下大概的位置,說,“應該在那一片。”
    幾人走了過去,三雙眼睛一塊兒尋找,很快就找到了一張黃色便利貼。
    “李煜君愛石蕊,2003年1月6日。”
    石蕊自言自語般地說:“真的在這裏。”
    “嗯,還在。”李煜君看著便利貼,伸手把微微翹起的紙撣了撣平,說,“我還記得,我當時貼這紙的時候,旁邊那張是李明明留的。”
    “我們班學習委員啊?她寫了什麽?”
    李煜君說:“好像是什麽,要爭做年級第一,就要先打到年級第二。”
    石蕊好笑,看了看說:“哎,她那張紙是不是沒了?”
    “都十二年了,早掉了,便利貼能貼多久,不然你以為光這三麵玻璃牆就夠貼了?”
    “那你寫的這張怎麽還在?”
    李煜君說:“我用了強力膠。”
    石蕊又笑。
    陳兮一直沒說話,她慢慢伸手,捏住某張便利貼的一角,想要拿下來,但便利貼紋絲不動。
    這張便利貼,位於李煜君那張的右上方,李煜君說:“看樣子這張也用了強力膠。”
    陳兮放下手,回想起當時,她好奇問這張便利貼的牌子,不知道為什麽貼力這麽強,方嶽說幫她去打聽,後來他說沒打聽出來。
    傍晚金烏西墜,霞光遍染天空,村子的小路筆直流暢,彎道不多,方嶽和同學外出歸來,從村口走到村民家中,霞光漸漸消失,深藍的夜色取而代之。
    村民家有一棟三層小樓,小樓前麵建了一個涼亭,涼亭外是一條水泥路,水泥路另一側,就在路下方,村民在那兒放著一張藤編的躺椅,和一個手工打造的木質茶幾,平常村民會坐在藤椅上喝茶納涼,因為這裏風景絕佳,腳下就是一望無際的綠色田野。
    盛夏的夜晚,蟬鳴和蛙叫像是一出不會停奏的交響樂,深藍夜空上繁星浩瀚,是最忠實和龐大的聽眾,月亮深沉地聆聽。
    方嶽靠坐在藤椅上,手上轉著手機,看了一會兒月亮,他點開屏幕,撥通陳兮手機,想著要說的話,結果聽筒另一邊傳來的是冰冷的“你所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方嶽掛斷,等了幾秒,又撥通,還是冰冷的機械音。
    連撥三次,最後一次的時候終於通了,方嶽說:“打你電話真不容易。”
    陳兮:“啊?”
    方嶽:“一直占線。”
    陳兮:“……因為我剛才一直在打你電話。”
    “……”
    兩人都沉默了幾秒,然後同時笑了。
    陳兮:“服了,你打我電話幹什麽?”
    方嶽:“那你打我電話幹什麽?”
    陳兮:“當然是有事要跟你說,你呢?”
    方嶽:“也有事要跟你說。”
    陳兮:“誰先說?”
    “你先吧,”方嶽聽了聽動靜,問,“你在走路?”
    “嗯,在外麵,今天風好涼快。”陳兮說話帶著風聲,“你在哪兒?我聽到了刷刷聲。”
    “是田野,”田野像海浪,被風吹起一片片漣漪,方嶽也吹著涼快的風,說:“我在房子門口乘涼,之前給你拍過照片。”
    “哦,你住的那個房子前麵是吧?”
    “嗯,你走路看著點。”
    “知道,”陳兮跟他說事,“你一定不知道我今天碰到誰了。”
    “碰到誰了?”
    “李煜君和石蕊,你還記得他們嗎?”
    “記得,你怎麽會碰上他們?”方嶽真好奇了,“你認識他們?”
    “今天剛認識,”陳兮說,“總之就特別巧,他們是零三年的時候高考的,大學李煜君去了廣東,石蕊去了北京,兩人異地戀了三年,然後大三的時候,他們又同時做了交換生,一個去了英國,一個去了香港,後來又在當地讀研。”
    他們在那間玻璃房裏,告訴陳兮,他們以為高中三年很漫長,後來才知道異地戀的七八年才是遙遙無期,前幾年他們還有所期盼,到了後幾年,因為種種原因,他們始終無法團聚,那時他們已經看不到未來,兩人分了手,以為彼此都得到了平靜,可是在每一個平靜的時刻,他們心底都在掙紮著一份不甘心。
    直到去年,他們終於放棄了心如槁木的平靜生活,即使將來波折不斷,他們也要一個能看得見彼此的未來。
    “你知道我是在哪裏碰見他們的嗎?”陳兮氣喘籲籲地問。
    方嶽聽聲音,總覺得真實地像近在耳邊,他還沒開口,背後突然一陣動靜,有人跳到了這塊水泥小路的下方,發出一陣悉索聲,然後扶住了他坐著的藤椅。
    方嶽抬起頭,整個人愣住。
    陳兮的聲音從話筒中傳來,也從夜風中傳來。
    “你快猜!”
    方嶽盯著她看了幾秒,然後詫異地笑著,問她:“你哪變出來的?”
    “驚喜嗎?”陳兮放下手機問。
    “你說呢?”方嶽也放下手機,這時才倏地站了起來。
    小路對麵的涼亭開著燈,明亮的燈光擴散到這裏,光線昏昏沉沉,陳兮看著這張熟悉的臉,說:“我是在八中光明頂碰到他們的,你一定沒看過群消息吧。”
    方嶽的群消息設置免打擾,平常沒事都不會看。
    “我下午去了光明頂,碰到了他們,還看到了玻璃牆上,你寫的便利貼。”陳兮說。
    方嶽聽她說出“你寫的便利貼”,他沉默半晌,然後笑了下,抬起手,像是頭疼似的地抵了下自己的額頭,然後歎氣似的發出了一聲:“啊……”
    陳兮笑看著他。
    方嶽瞟她一眼,笑著坐回了藤椅,“你就為了這個,大老遠跑了過來?”
    “我都不知道,你偷偷寫了便利貼。”陳兮說。
    “高三的時候寫的。”
    方嶽張開手臂要抱她,村中小路空寂,田野上涼風習習,陳兮坐到他腿上,說:“你高三的時候不是都不理我了麽。”
    方嶽摟著人,說:“你不是也不理我,”其實也不算不理,大家隻是變得像最普通的同學而已,頓了頓,方嶽道,“那你說我能怎麽辦。”
    兩人在高二的上學期斷交,可是到了高二下,她從學校答疑教室裏出來,他跟潘大洲說著話,一眼都沒看她,低著頭隻看自己手中的卷子,可是餘光中卻全是她拿著烤腸,瀟灑離開的模樣。
    去寺廟為方茉高考祈福的時候,方嶽還在想著她,許的願望是希望她心想事成。
    他不想看見她,卻無時無刻不在看著她,看她大口吃飯,看她奮筆疾書,看她和賈春談笑風生。
    他能怎麽辦。
    於是高三的某天,他不知不覺地走進了那間玻璃房,寫下一張便利貼。
    “我還是想著你,是挺沒出息,無藥可救了,可是沒辦法,我沒你狠,所有人都說你好,沒人見過你的狠。
    你最好狠的夠絕,別給我遞任何鉤子!”
    那天他坐了很久,浪費著似水的時間,看晚霞將白雲熱烈灼燒,他最後翻過麵,在便利貼的背後,筆鋒鏗鏘地寫了最後一句話——
    “陳兮,我沒救了!”
    陳兮就是看到了便利貼上隱約印出的這句話,才想撕下來看背後。
    “之前你不是問我是什麽時候對照的賈春那筆跡嗎?就那時候。”他那天還想起了記事本上有人對陳兮告白,越想越不對,就去翻了那記事本,拍照記下了那頁紙,回到班級後立刻一個個地找。
    方嶽雖然全都說了,卻還是想挽回點自尊,他靠到躺椅上,鬆鬆地摟著人,看著陳兮說:“你現在都知道了?也別太得意。”
    陳兮笑了笑,沒往他胸口靠,她揪著方嶽的t恤玩,說:“我不是為了跟你得意才大老遠跑來的。”
    “嗯,那你說。”
    “我剛進大學的時候,不是特別想白芷她們嗎,高中的時候為了學習,她們每次約逛街我都拒絕,後來她們也知道了我的性格,沒有勉強過我,但我總覺得我的高中缺失了一部分什麽,直到今天去了光明頂,我看到了他們的那些留言,才發現原來大家的高中都缺失過東西,但我想如果能重來一次,我覺得這部分我還是會缺失的。你說錯誤才需要改正,讓我別質疑自己的選擇,我覺得我沒有選錯,高中的時候我沒選錯,現在我也沒選錯。”
    方嶽的手一直摟著她的腰,聽到這裏,他手靜止。
    “你還記得你跟我說過的那個阿喀琉斯之踵的希臘神話嗎?你說我爸和你爸他們都是我的弱點,說我哪天會為了他們背信棄義,但是方嶽,你也是我的弱點。”
    陳兮這兩天一直沒睡好,她以為她是被方嶽的那個三十二幢故事給嚇的,其實不是,因為她發現這幾年,她和方嶽從來沒有分開過,或者說,以前是她走得遠遠的,會在老家待上十天半個月,而方嶽會一直在荷川等著她。
    現在方嶽走得遠遠的,換做她在家裏等他,小門一直敞著,她卻看不見那道熟悉的,讓她安心的身影。
    “我之前說要地下戀,是因為我覺得未來不能確定,可是在你說我的未來不一定有誰,但一定有我自己的時候,我覺得不是這樣的。”
    陳兮從小包裏拿出兩件東西,圓滾滾的,染著豔麗的顏色,方嶽定睛一看,是兩個鑰匙扣,一男一女兩個卡通小人,男的穿著白t,t恤印著紅色的馬裏奧圖案,女的穿著馬裏奧標誌的藍背帶和紅t恤。
    “你不是想要情侶的東西嗎,那兩隻小兔子寒酸了一點,我跟我室友學做黏土,學了一個多月,照著我們運動會上的那張照片做的,隻能做到這種程度,本來是想再過幾天,我們一周年紀念日的時候送給你的,”陳兮專注地看著他,說,“我是想跟你說,我的未來不一定有誰,但我想要有一個能看得見你的未來。”
    方嶽一言不發看她半晌,手仍扶著她的腰,然後他仰靠下來,望著深藍天空,嘴角揚著淺笑,喉結滾動,出口的聲音有些幹澀。
    “知道我剛打電話給你,是想跟你說什麽嗎?”
    “……什麽?”
    方嶽拿起茶幾上的一個本子,遞到陳兮麵前,陳兮愣了愣。
    之前回來的時候,方嶽同學說在他後備箱裏落了東西,方嶽打開後備箱,等同學取出東西,才看見被壓在底下的作文本。
    那天取完書後他們一直沒回過家,收納筐就在後備箱放著,後來接方老板出院,估計是那時候把這作文本蹭下來了。
    方嶽剛才就坐在藤椅上,借著小路另一邊的燈光,翻看陳兮的這本周記,看到第一頁,她寫的是:
    “暑假的時候,我在路邊給人擦鞋,碰到了一位客人,那位客人個子很高,但應該還是中學生,他跟人打電話的時候,提到了省招生考試,我第一次知道,原來有這個考試……”
    周記的最後一頁,她寫的是:
    “2011年的第一天,挺安寧的。
    原來他就是方月,是方叔叔的兒子,也是那個‘告訴’我省招生考試的人,但我在他眼中看到了對我的厭惡……可是不管怎麽樣,見到他,我還是很開心,所以,今天是安寧的。”
    初二分班後,這本周記跟了陳兮兩年,基本一周一記,老師收得也不勤,這本子她從初二用到初三,最後一次寫完周記,她也參加完了省招生考試,初三下學期也沒在新洛鎮念,所以她的本子在那之後一直沒有上交。
    她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夾進了那堆書裏,那晚整理課本,準備借給她的學生,當時方嶽一直在跟她聊天,估計是那時候分心,沒有留意到。
    現在這本周記突然出現在陳兮麵前,陳兮一時失語,反應跟方嶽先前如出一轍,先是一言不發,然後笑著長歎。
    方嶽看著她,雙眼似乎帶著紅血絲,含笑說:“我也是才想起來,那個時候我是去新洛鎮參加葬禮。”
    有親戚過世,方奶奶帶他們回了新洛鎮,那天晚上方嶽穿著球鞋,踩到了一片汙漬,鞋麵遭了殃,但他覺得拜祭死者得穿戴整潔幹淨,這才是對死者的尊重,所以他上街後看到了有人擦鞋,鞋攤上有洗鞋子的清潔膏,見攤主是小孩,他皺了下眉,沒讓對方動手,就問她買了一支清潔膏,借了她的板凳,坐下自己洗鞋。
    當時他接到了遠房表哥父親的電話,表哥和方茉同歲,成績優異,想要來荷川讀書,問了老師後又想向方嶽打聽準確,方嶽就在電話裏一一告訴了他們。
    後來表哥沒考來荷川,那年他們去寺廟為方茉高考祈福,方奶奶還順便保佑了這位表哥。
    陳兮歎了口氣,笑著說:“你那個時候至少有一米七五,我以為你是高中生。”
    方嶽問她:“你後來認識我了,怎麽一直沒說?”
    “我怎麽說啊,”陳兮提醒他,“你一見到我,就讓我離你遠一點。”
    方嶽有些無力地又笑了笑,說:“你把我名字寫成了月亮的月。”
    “我那個時候不知道。”
    “我一開始也以為你是東南西北的那個西,”方嶽頓了頓,說,“你給我打電話之前,我一直在看著月亮。我們看月亮是東升西落,但你知道,月亮本身的運行軌跡是自西向東的吧?”
    “嗯。”
    “我就想著我那個時候一見你就讓你離我遠點,也挺符合月亮運行軌跡的,月亮不就是該向東走嗎,可是能怎麽辦,”方嶽似乎把“能怎麽辦”變成了今晚的口頭禪,“‘他’一直在違背運行規律。”
    陳兮好笑。
    “我還是那個想法,談戀愛不一定結婚,但我沒其他選擇,如果不能結婚,那我就跟你談一輩子戀愛,知道嗎?”方嶽說著,抽走了陳兮一直握手裏的那個女娃娃鑰匙扣,“有時候得迷信一點,我們就是注定的,你早就是我的弱點,我沒救了,現在你也完了,別想再有其他選擇!”
    陳兮笑著搖頭:“不選,不選!”
    方嶽眼睛紅紅的,也笑著,把整個人摟進懷裏,讓陳兮靠著他的胸口,他躺在藤椅上,親親陳兮嘴唇,和她一塊兒看那輪深沉又皎潔的月亮。
    “待會兒就住這裏?”
    “嗯,你那裏有空房間嗎?”
    “有。”
    “你同學會不會說?”
    “不會,最多八卦。”
    “回去之後怎麽跟你爸媽他們說啊?”
    這問題方嶽沒答,笑了笑,以接吻轉移了陳兮的注意力。
    兩人在月下親吻。
    在這個七月盛夏,風吹田野,蟬鳴和蛙叫組成的交響樂像在輕輕地喝彩著有著彼此的確切未來。
    “我真沒救了,我太愛你了。”
    “我也完了,我太愛你了。”
    月亮就是要向西,誰都無能無力,誰也不願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