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何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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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抬著軟兜的兩名大力太監過來了,一見皇帝的暖轎在宮道上停著,立時前來見駕,梁總管上前吩咐一聲,便著身後小太監扶著錦言從軟兜上起身,步履顫顫到了皇帝的暖轎之前,屈了膝蓋跪下。
“奴婢錦言叩見皇上,皇上萬福!”
雙手撐在冰涼的青石板路上,積雪縱然清雪,但依舊寒涼。
初從軟兜上下來,冷風灌著寒風,直往身子骨裏鑽著,她咬緊了牙關忍著,皇帝的暖轎卻久久不見動靜,直到她跪得雙膝發麻,眼前發黑,暖轎裏才慢慢傳出了皇帝的聲音,又帶著一種懶洋洋的漫不經心,“起來吧!”
沒有前言沒有後語,隻是這麽一聲起,錦言卻瞬間覺得整個身子都如墜冰窖。
“皇上,奴婢……”
她猛的咬了牙,低低的喊著,梁總管已經出了聲,皇帝的暖轎抬起,顫悠悠向著乾元宮去了。
錦言呆呆的跪在地上,皇上這是……對她失望了嗎?
她當殿撒謊,她包庇春意,她護著皇後,護著宸妃……卻是實實在在的惹怒了皇上。
“姑娘,快快請起吧,地上涼,看身體受不了。”
梁總管拉後了一步,親切的對著她說,錦言含淚起身,搖著頭看向梁總管,“梁公公,皇上,皇上是不是生了怒?可奴婢,奴婢……”
“姑娘且放安心。皇上日理萬機,國事繁忙,或許剛剛是在轎子裏看奏章,姑娘且勿誤會。”
親自攙了她起身,梁總管吩咐著人手將她重又送回去,趕上皇帝的暖轎之後,便聽皇帝在轎裏道,“安排好了,不許任何人再傷她!”
腦中又一片百合花的葉片飛過去,他唇角微微揚起,倏而又散,“既是這個小宮女這麽重要,個個都想要她的命,那麽朕,倒是要好好的護著她了。”
看看最後,會是哪個最忍不住呢?
特意喊了她過來,卻又讓她在這寒冷的宮道上切切實實的跪了小半個時辰,皇上的用意,也不言自明。
這是警告,更是懲罰。
任何敢在皇上麵前耍小聰明的人,都一個個的在皇上的眼睛裏。
“皇上聖明。”
腰身彎下,梁總管虔誠的說著,“隻是錦言姑娘那邊,似乎條件不是太好,夜裏沒有暖爐,也沒有厚被子,依老奴之見,怕是再這樣寒冷的日子過幾夜,錦言姑娘……”
可能會凍死吧?
這麽天寒地凍的夜,又時不時雪花飄飛,那個廢棄的宮殿裏麵,除了隻有一床寒被之外,其它連些熱水都沒有。
“嗬!冷風容易使人清醒。她既然還有精力與朕耍心眼,那便再凍凍吧!”
皇帝一言吩咐,便又注定了錦言在那樣一種惡寒的環境之下,又生生死死的度過了無數個淒寒的日夜。
一直等到臘八之後,皇後終於痊愈,宸妃也終於能夠出了門了,景元帝在抽了時間,連續去了寧安宮,宸宮之後,這才又在梁總管的提示之下,慢慢的想起了此事。
“去看看那宮女還活著沒有?若是命大沒凍死,就抽個時間,讓她來見朕吧!”
上書房處理完了國事的奏章,又手捏著眉心慢慢說道,他最近隻要一想到那個說謊的小宮女,就恨得牙根發癢。
他那麽給她做主,想要赦她無罪,她倒好,居然敢當著他的麵就去包庇那個女扮男裝的宮女?
真是不知死活!
“皇上,老奴剛剛之前已經派人去探過,那小宮女的身體據說已經大好,臉上的傷也好了,隻是毒素未清,身子仍舊虛弱。”
微微彎著腰身,梁總管恭敬的說,景元帝嗬的一聲笑,隨手將桌上的奏章往一邊放放,向著梁總管道,“她倒真是命大,這樣吧。朕現在剛好無事,去將那個叫錦言的小宮女接過來,朕與她……好好的再談談。”
對於她,真是越來越好奇了。
她當真不怕死麽?
在他這一國之君的麵前,總也敢睜著眼睛說瞎話,她是篤定了他這個皇帝真不忍心對她怎麽樣呢?
“皇上最是仁慈,說不定這大膽的小宮女就是看準了皇上的心思,所以才敢如此吧!”
梁總管笑著說,到底是著人出去,將已經凍得手腳都起了瘡的女人接到了上書房。
皇上處事的地方,自然是地龍暖暖,熱氣撲麵。錦言得見天顏,這也算是有幾次了,但仍舊是覺得緊張。
尤其是進上書房這種地方,錦言更是覺得心裏打鼓,特別沒底。
上書房之地,有時候連文武大臣無事都不得進入,更何況她一個待罪的小宮女?
“起來吧!朕看你前次在琉璃宮倒是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怎麽今天反倒是一臉的不安?朕是老虎,會吃了你嗎?”
頭頂上的聲音帶著笑意,盈盈的落了下來,錦言頓時又一身汗,倒不知怎麽辦才好了。
性情捉摸不透的皇帝,她根本就不是對手,也不是現在,是一直都不是對手。
“皇上,奴婢……奴婢不敢。”
錦言紮著腦袋,這回是連眼睛都不敢抬了。
曾在琉璃宮,她敢大膽的抬眼與皇帝直視,可眼下在這樣莊嚴鄭重的上書房,她鼻子裏聞著那不時散發而出的陣陣墨香味,不由就一陣膽寒。
“怕什麽?朕的麵前,你連謊話都敢說,你還有什麽不敢的?”
勞累之餘,景元帝現在倒是心情極好,懶洋洋的胳膊肘撐在桌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與這小宮女聊著天,一邊又道,“說說吧,當日那個女扮男裝的宮女,真的是你的小姐妹嗎?”
“回皇上的話,奴婢不敢隱瞞皇上,寧安宮宮女春意,確實是奴婢昔日的小姐妹。”
雙手撐在地上,錦言小心翼翼的答,不過片刻功夫,手腳就有些癢。
而這癢與疼還不同,疼能忍著,可這癢勁一上來,那是忍都忍不住。一時間,她癢得厲害,便小心的避著皇帝的眼睛,不由自主的動動腳,又動動手。
皇帝假裝看不見,也不明白她突然這麽扭啊扭啊,這是在幹什麽?
視線看過梁總管,梁總管垂眸直笑,“皇上,這小宮女是因為凍得狠了,手上都生了瘡,如今這房裏一暖,這瘡就直發癢。”
“唔!原來是這樣啊!”
皇帝聽了也跟著笑了,“這樣說來,倒是朕的不是了,看來,這小宮女還是要凍著點的好。”
抬抬手,招了梁總管近前,“去吩咐一聲太醫院,看看有沒有治這凍瘡的藥膏,先行給這小宮女用用吧。另外,在太醫院的藥膏到來之前……你,先去外麵跪著吧!既是冷著不癢,那就先成全了你。”
行事無度的皇帝,年輕的心思,宮裏也沒幾個人能猜得透。
在這之前,還把宸妃的娘娘寵得跟什麽似的,可轉眼過後,宸妃娘娘據說是纏綿病榻數十天,皇帝也隻有最近才去過一次。
這事情看在他人眼中,又有一些竊竊私語的幸災樂禍。
看來這小宮女錦言,還真是眾位娘娘的福星吉星啊,有她在,這寵妃娘娘的聖寵,還能堅持多長時間?
得了皇帝的意思,錦言乖乖起身,跪到上書房門外,梁總管笑笑,又吩咐了小太監去太醫院取藥,自己便返身回去,守在皇帝跟前道,“皇上,一切都查得很清楚,當初錦言被納蘭大人在寧安宮抓了之後,寧安宮宮女春意,確定與之有過接觸。當天夜裏,也有一段時間消失不見,而納蘭大人手裏的藥瓶子,似乎也是來自於寧安宮。”
而這種種一切的跡象都表明,錦言口中所謂的昔日的小姐妹,也果然隻是“昔日”的。
皇帝勾了嘴唇笑,“如此看來,朕倒是小看這個錦言了。能忍這麽多人所不能忍的秘密與仇恨,她到底是想要幹什麽?”
隻是一個“昔日”的小姐妹,看來如今,已經不是姐妹了。
“將寧安宮的那個春意,好好的審問一下,朕要知道,這些女人都閑著沒事,到底是想要幹什麽!”
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拿自己的生命不當回事,是真當他這一國之君太閑了,還是覺得他這個皇帝當得太過柔和寡斷,而不能將她們好好的整治整治了?
麵對皇上的決定,梁總管自然是附和應是,說話間,派去太醫院的小太監已經回來,手裏取著能治凍瘡的藥膏,梁總管接過手,又遞給了皇帝看,年輕的皇帝拿在手上,俊美的龍顏掛著讓人看不透的笑意,與深意。
“梁士,看外麵天寒地凍的,那小宮女也跪得差不多了,你去看看,她如果腦子清醒了,就讓她進來吧,如果還不清醒,那就再讓她多跪一會兒!”
皇帝發了話,明顯的帶著笑意,心情還算不錯。梁總管親自出去,問了錦言幾句話之後,便又將她重新帶進了上書房。
皇帝看她這麽一會兒時間就凍得小臉通紅,渾身發抖,也不由得輕歎一聲,似乎又帶了一些憐惜的道,“放著好好的福不享,你這又是何苦?”
放著藥膏的盒子打開,皇帝挑了一點在指尖,向著她揚著下巴說,看這意思,竟是要親自為她上藥?
梁總管愣了,錦言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