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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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錦言愣怔,還不知這話從何說起呢,皇帝已是捏著她的下巴,用力的抬起道,“朕留你在乾元宮的意思,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如果你真的蠢笨到連自己的生命都無法護住的話,那朕又豈能護你一輩子?”
    帝王恩寵總是有限,曇花過後,隻是刹那芳華,便又永遠是黑暗。皇帝現在喜歡她,並不保證能夠永遠喜歡她。
    “如果你真的就這麽打算一輩子都在朕的身邊做個端茶倒水的女人,朕倒也能成全你,可是你呢?太讓朕失望了!”
    做為皇帝眼前的紅人,要是真連一點點的手段也沒有,那她也不配站在他的身邊。
    景元帝如是說,錦言似懂未懂,不太明白,可她心裏有一點是清楚的。現在她的身份,不足以堪配皇上,哪怕隻是永遠的端茶倒水,皇帝也都有可能將她隨時除去。
    心思猛然一顫,她咬唇,慢慢的回應著皇帝,“奴婢記下了,奴婢一定努力,努力會站在皇上的身邊,永遠。”
    永遠,便是一輩子。
    “好。但願你說到做到。”
    景元帝放開了她的下巴,直起身道,“上次的時候,朕沒有碰你,可後來的結果,你也看到了,心裏怨朕嗎?”
    他沒有碰她,卻讓她戴上了他的女人的帽子。一切隻是假象,但現實卻很殘酷。
    錦言默默的想著,怨嗎?不怨嗎?
    “奴婢不敢。”
    最終說出這麽一句話,她跪地再叩首,景元帝定定看著她,嘖嘖有聲,“是不敢,而不是不怨。錦言,你到底還是實誠的,起來吧。”
    大手一揮,他端坐桌旁,杯子裏的生薑百合茶慢慢品著,錦言從地上站起身,就聽皇帝輕輕說著,“這茶喝得挺好,卻不知當日,宸兒為何卻不喜歡?”
    頓了頓,又將茶杯一放,“就這樣吧,朕走了。”
    年輕的皇帝來去如一陣風似的,甩著袍袖離開,梁總管趕緊跟上,臨去之間,眸光憐憫的看著手足無措的新任女官大人,這一生,當她從最初之時,開口言明是喜歡皇上的時候,這以後的事情,便也就注定了。
    默默收了皇上喝茶的茶水,她沒有舍得倒,而是一點一點的將殘茶飲在自己的口中。
    皇上說的話,她似懂非懂,總覺得皇上的心思,便如一團迷霧,她猜不透。
    彼時,元宵將至,才剛剛熱鬧過了的年關新節,更又馬上再次沸騰。
    這一次,聖上口諭,京裏廣搭花棚,掛花燈。武皇後親率後宮眾妃,也一並出宮看熱鬧,連同皇帝新近的女官大人,也被邀請一同前行。
    新年過去,錦言已經進宮七年了,這一年,她十七歲,正是花骨朵一般的年紀,但在女人中,也屬是大齡了。
    納蘭城奉命巡街,有天子在的地方,必少不得他。後宮眾妃帶著侍女一同登上了觀看花燈的花台,皇帝天子威儀,也難得臉色含笑,與民同樂。
    底下百姓爭相觀看,擠破了腦袋與皇上相見,一時間群情激憤,整個場麵極是熱鬧。
    錦言也好奇的伸長了脖子在武皇後身旁隨侍看著,如顏就跟著撇了撇嘴,心裏鄙夷:真是鄉巴佬一個,連這樣的熱鬧都沒見過,也怪不得會有那樣的爹娘。
    “錦言,你看著若喜歡,就下去看看吧。”
    武皇後見她如此形像,招了手將她過來,笑著道,“本宮讓兩個小太監跟著你,都換了衣服也下去樂嗬樂嗬。”
    難得皇後如此平易近人,錦言也自是高興的。長曆十二年進宮的時候,她才剛剛十歲,如果七個年頭剛過,她已經十七了。自是錯過了人生成長中好多的奇事樂嗬,眼下皇後開恩,她也沒多想,歡歡喜喜就謝恩下去了。
    皇後笑著又看一眼如顏,如顏微微點頭,也悄然跟著退下。
    皇帝這會兒正高興的看著燈光如潮的海洋瑰麗,也沒注意到這邊,倒是梁總管一個冷戰,心下覺得不好。
    “姑娘,我們去那邊吧?”
    下了高台,換了平民百姓的衣服,錦言帶著兩個小太監往人潮最擁擠的冰燈場地跑了過去。
    這些天心裏壓的事太多,以至於如今難得透一口氣,自是覺得無比的歡暢。
    冰燈的雕琢很是費功夫,但一旦雕琢成功,晶瑩剔透,又活靈活現,自是一種說不出的韻味勾人。
    “老板,這冰燈賣嗎?”
    錦言歡喜的擠到跟前說,兩眼清澈的如同一個不諳事實的孩子,老板笑著道,“賣,小姑娘,你要喜歡,就十個大錢一盞燈,這價可不貴呢。”
    凡是做賣賣的人,都長著一張好口。
    錦言嗯了聲,花錢去買,忽然摸著衣兜有些愣住,麵色訕訕道,“老……老板,我忘了銀子了,你看,我用這支釵子換它行嗎?”
    一邊說著話,又趕緊將頭上做工粗糙的銀釵解下來,遞給老板看。恍惚間,身後一直跟著的兩名小太監也不知去到了哪裏,錦言隻是看了一盞特別漂亮的兔子冰燈,她喜歡,真想買下來。
    “換……倒是也可以。”
    老板仔細看一眼錦言的穿著,倒不像個窮酸之人,可兜裏沒錢,這釵做工又粗糙,想來是哪家的丫環了,便也應了,“好,那姑娘拿去吧。”
    一手將漂亮的兔燈提過來遞過去,一手又接過她手裏的銀釵,錦言歡喜的道謝,她小年夜把身上所有值錢的首飾都給了娘,如今這支粗造濫造的釵子,是她身上唯一值點小錢的東西了。
    拿出去換錢,也不過就是幾個大錢而已。
    老板仁慈換了燈,錦言連連道過謝,剛一轉身,一隻蒲扇般的大手猛的就伸過來,拍了她手裏的兔燈道,“好個窮鬼酸的親妹妹,居然敢騙老子!口口聲聲喊著沒錢,居然還敢來這裏買燈?小娘子,我看你是活膩歪了?細皮嫩肉的看上去這麽好相,不如跟老子回去,做個十二房姨太太,老子就把你哥欠的錢,一筆勾銷如何?”
    果然是世界之大,什麽樣的人也有。
    這樣天子腳下,與民同樂的時刻,居然也能碰上這種人?
    錦言眉一皺,有些心疼的看著自己掉落地上的兔子冰燈,已經摔成了好幾瓣。
    燈裂了,她的心也裂了,這是她第一次花錢想要為自己買一份喜歡的禮物,如果,也成了奢望。
    “你們是誰?天子腳下還有王法嗎?”
    小臉慢慢轉冷,聲音沉沉的說,“我不懂你們在說什麽,識相的話,就趕緊讓開。”
    她不知道為什麽自己進宮七年了,她如今的模樣居然還有人知道,單憑這人一開口就能說出她哥欠了賭債沒還的事,她就已經瞬間想了明白,這人,不會輕易的放過她。
    心裏急,臉上卻不動聲色,身後賣冰燈的老板一見這陣勢,也嚇得不敢吭聲。錦言說完了話,抬腳欲走,前方那攔路的人,嘻皮笑臉便攔住她,一邊伸手向著她的臉摸過去,哈哈笑道,“小娘子脾氣還挺爆,不過沒關係,老子倒是不計較的。來吧,跟著老子過,吃香的喝辣的,總是比你處處伺候人強吧?”
    大手伸過來,剛要在她臉上摸下去,她臉色一變,下意識後退,那人一把沒摸著她,就有些生氣了,“給臉不要臉的賤人。摸你是看得起你,給我過來!”
    狠狠伸出手去,想要將她拉住,就在他的手指要碰到錦言衣襟的刹那,一支冷戾的馬鞭,“啪”的一聲,用力打在他手上。
    那人疼得叫喊出聲,馬上便將手縮回去,納蘭城一身寒衣,如天神降臨一般,冷冷清清出現在她的麵前。
    先是抬眸看了一下她,見她無所損傷之後,這才轉向那膽大包天的賭徒,嘴裏喝道,“皇上麵前的大人,也是你敢動的?來人!將他拿下,以儆效尤!”
    話一落,立時左右侍衛撲上去,將那哭天搶地的賭徒押起來,且嘴裏一塊臭抹布堵了,先行送到一旁不提。
    錦言沉著臉,身子發冷的站在摔碎的冰燈之前,骨子裏一股寒意往外冒,她忽然便又想起了青枝跟她說過的一句話:好自為之。
    好自為之,好自為之。
    嗬!
    還真是一句好自為之!
    眸光瞬時變得冷凝,緩緩看向納蘭城的目光,也顯得那麽的冷漠,疏離,“錦言多謝大人相救。”
    話落,她低頭出去,擠著人群又往高高的看台上行去,恰逢此刻人流再度擁擠,納蘭城目光追隨著她的身影,令兩名侍衛上前再護著她回去。
    片刻,他又將事情的前因後果問了冰燈的老板,老板如實說了,納蘭城沉默一下,道謝離去,那老板真是就覺得驚奇萬分。
    還以為是哪家貴人的丫環呢,卻原來竟是皇上身邊的女官大人,長的真是個好相貌。
    彼時,人群騷亂,有人大喊大叫,看台之上,帝後身影相攜,如珠玉耀眼,極是恩愛,如顏也跟著興奮的看著,忽然指著遠遠冰燈下的琉璃一角,低低的驚呼出聲,“娘娘快看,那不是女官大人嗎?”
    帝後二人循聲看去,正巧是納蘭城護著錦言為她解圍一幕,皇後麵色驚訝,皇帝似笑非笑,冷意漸漸泛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