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二章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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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笑盈盈說著話,華貴人早就嚇得幾欲昏厥,梁總管帶了人來,請了華貴人離開,皇帝笑著的臉,便一點一點,慢慢的沉了下來。
    “敢上奏折指責朕貪圖美色,不顧家國天下,又說錦嬪妖色誤國,紅顏禍水。這華宗民,到底誰給他的膽子呢?”
    年輕的皇帝,自言自語說著話,說起來,聲音很輕,但聽起來,卻讓人偏體生寒,大氣不敢出。
    這話裏的殺機,透徹得分分秒秒,字字見血。
    是夜,武國公書房門前的燈,一如往常般,昏昏暗暗,搖搖擺擺的亮著,卻漸漸就透出了一絲詭異的不尋常。
    “這條密令,是從哪裏來的?”
    書房的密室中,武國公沉冷的問著,手中一方密令,明顯是剛剛截獲而來,熱騰騰的還帶著新鮮出爐的架勢。
    可這樣的一封密令,明明是要送去河北的,如今卻到了他的手裏……
    送信的人垂聲回答,“稟侯爺,是從去往河北的路途上截獲的。這密令,是皇上手令,發往河北府,調查總督大人的密令。”
    是這樣的密令,除卻皇上,這天下還有幾人敢有這樣的膽子?
    慢慢的展了開來,武國公細細的看著,片刻,低低的罵一聲,“這個蠢貨!這樣無疑便是提早暴露了自己,這個華宗民,他到底想幹什麽?”
    狠狠將這一紙密令拍出去,氣得在暗室屋中轉了好幾個圈,頓了頓,又命人,“這密令截來不易,你立時趕往河北府,保那個蠢華一程。半路截殺的人,查明白身份之後,你知道該怎麽辦!”
    李代桃僵,偷龍轉鳳。既是截來的人,已經死了,那麽接下來的事,也便由著他們安排下去了。
    重新改了密令,連夜送了出去,彼時,書房外的燈籠,似乎又輕輕的閃了一閃,很快便又歸於平常。
    風起,夜雨漸漸襲至,武國公安排完了事件,終於又背著手,慢慢出了書房,暗夜中,似乎有雙眼睛,在不停的盯著看著,極快又隱。
    這一夜,很快就起了雨,先是稀稀拉拉的雨點子,慢慢的從天上鑿了下來,很快,又變成了連綿雨簾,漸漸,密集得整個天地,都仿佛掛上了一片巨大的雨幕,聽得見,看得見,也摸得著,沒來由卻又讓人心裏憋悶得慌。
    “娘娘,皇上差人吩咐,很快便到。娘娘若不要再妝點一番?”
    宸宮之中,曾經嬌美如花的宸妃娘娘,如今頹敗得如落雨打落的殘花一般,臉色既白,又嚇人,看起來無端就蒼老了不知多少歲。
    聽得這新來的宮女出聲提醒著,她慢慢就恍過了神,半晌,又不知在想什麽,隻點了點頭道,“也好。將本宮之前胭脂,也都拿出來該用用了,若不然,放了這麽長時間,怕是要生了黴,起了蟲,要是味道不好,皇上不喜歡了,那也就沒用了。”
    人為悅己者容,這後宮女人,無非攀附的唯一男人,就是當朝帝君了。如果連皇帝都厭棄了這裏的味道,那她還有什麽指望?
    身子輕顫著,由新來的宮女嬤嬤,細細的為自己打理著妝容。眼下,她身邊親厚的人,不是死了,就是走了。
    原先用得最好的大宮女,柳死紅了,青枝走了。
    就連奶娘嬤嬤也替她背了罪責,也沒逃開了這最終的下場。
    死了,都死了。
    隻剩了她一個人,如具空殼一般的,甚至連靈魂都沒有的人,她還再指望著以後能有什麽重獲榮寵的那一天嗎?
    如此想著,便又漸漸的提起了恨,皇帝寵她,她就是人前的寵妃,皇帝厭她,她這裏比冷宮都不如了。
    “你叫什麽名字?”
    坐在妝鏡前,宸妃輕輕的問,看著眼前心靈手巧的小宮女,不時的為她上妝添容,宸妃隻知道這些人是後來又重新調派來的人手,可連他們的名字都不知。
    “奴婢柳翠。”
    一邊細致的為娘娘添容,柳翠又輕聲說著,最後點朱紅添上,鏡子裏的人,再度變得眉眼清晰,嬌豔,而又重新活了過來似的。
    “真是……漂亮。”
    宸妃輕輕的抬手摸著臉,又低低的說了一句,柳翠已經將她水紅的衣裙又找了出來,細致的為她披在了身上。
    “娘娘,外麵雨這麽大,皇上也不知幾時能到。不過,總歸是傳了話要來的,準備得好一些,總是不會錯的。”
    歡喜的又幫著宸妃上上下下的再次打理了一遍,宸妃隻笑笑,也任由她施為著。
    大起大落的後宮生活,從她身上再也看不到昔日的神采張揚了,從天堂跌落穀底的滋味她受著,可想要再度爬起來,就要費更多的心思了。
    這一夜,雨聲砸得很急,慢慢的,宸宮門外的廊簷下,就再也站不了人。
    兩旁的內侍慢慢往裏避著,躲著雨。慢慢的夜色裏,就出現了一溜亮亮的燈盞。
    縱使夜雨再大,也遮不去的光亮,頓時令得宸宮這裏就歡喜起來。
    “娘娘,皇上來了。”
    有人飛快的進去稟著,宸妃一怔,久久無笑顏的臉上,終於綻開了一抹柔柔的歡喜,“皇上,真的來了嗎?”
    這麽大的雨,皇上真的來了嗎?
    原本以為早已冷靜平靜的心,此刻卻忽然又激烈的跳動起來,“柳翠,快。皇上來了,本宮要去接駕。”
    急急的提著裙擺要出去,可門外的人卻更快的進來,“皇上有旨,宸妃不必出門相迎。”
    話落,宸妃愣住,心中升起的久違的期盼,又竟是再度患得患失起來。
    “娘娘,是皇上心疼娘娘,不願意讓娘娘出去受累的。”
    柳翠輕聲勸著,宸妃怔忡回神,“真是……這樣的嗎?”
    他若真的心疼她,怕她受累,那這些日子,又為什麽總是對她不聞不問?
    還讓人來殺了她的奶娘嬤嬤?
    想到嬤嬤死了,她卻連為她收屍都做不到,頓時就眼眶濕潤,淚珠子“啪啪”的就往下掉。
    “娘娘,不能哭,千萬不能哭,皇上要來看著娘娘不高興,這……”綠翠嚇了一跳,急急又勸著,抬手拿了帕子幫她擦著,心裏更是忍不住的歎氣。
    這樣的寵妃,還是以前的寵妃嗎?
    直是……半點的霸氣都沒有了。
    皇上的寵愛一旦離去,這後宮的女人,將什麽都不是了。
    “好,本宮不哭,不哭……”
    輕輕的低語著,宸妃拿了帕子擦了淚,剛剛才努力作出一副歡喜的模樣,門外的梁總管,就已經揚聲,“皇上駕到。”
    略略拖長的聲音,顫顫的入了耳際,又被外麵的雨聲,打得七零八落。
    “臣妾參見皇上。”
    宸妃的身子剛剛撲出去,跪在地上,年輕的皇帝已是踢著龍袍進來,大步進到內殿,彎腰伸手扶起她,“愛妃快起。朕來得有些急,也沒帶些剛剛進貢的好玩意給你,等得明天雨停,朕再取來給你,好不好?”
    柔柔的聲音,久違的溫暖,還有他幹燥的大手,以及略沾了雨水的一雙鞋子,都那麽的熟悉,而又那麽的陌生。
    一瞬間,宸妃恍惚著眼神,似乎看到了很久以前,皇帝初初封她為妃時,也曾是這般的寵著她,護著她,而轉眼間……
    “愛妃?”
    景元帝喚著她,“朕來了,你在想什麽?”
    大手握了她的手,牽了起來往裏走。
    內殿裏的布置,一如之前,華麗明豔,但那種無形中的張揚卻是不見了。
    皇帝的唇角輕輕的向上揚起,眼裏透出一束不知明的光亮,再轉眸時,又是溫柔如初的樣子,“愛妃。朕為一國之君,心係天下百姓,朕的女人做出了事,朕總是不能夠輕輕一揭就算了的。朕的意思,你懂嗎?”
    近了美人榻,他走過去坐下,順勢牽著她的手,也坐到了他的身帝。
    軟軟的女人,熟悉的香氣,景元帝此刻看來,也是同樣的熟悉,又陌生著。
    “皇上,臣妾……”宸妃哽咽的看著他,莫名就想哭。
    皇上這是在向她解釋,為什麽要冷落她這麽多天的原因嗎?還是在向她解釋著,他身為帝王,也要無可奈何的不得已?
    還是說,她之前所有做的錯事,皇上都已經原諒她了?
    “宸兒不哭。你這樣子,朕會心疼的。”
    輕輕歎一聲,皇帝細細望著她的嬌顏,終於目露憐惜的道一句,“多日不見,宸兒真的瘦了,也憔悴了。你瞧瞧這臉……若是朕今日不來,你是否也要這麽一直的憔悴下去?”
    溫熱的掌心輕輕撫上她的臉,皇帝不無心疼的說著,那樣柔柔的帝君,那樣撐得起整個天下的人,如今,也隻不過是一個麵對自己女人的普通男人而已。
    舍不得她哭,舍不得她傷心……至少,宸妃現在的心裏,就是這種讓她忍不住想要號啕大哭的感覺。
    “皇上,臣妾錯了。臣妾什麽都說。皇上……隻要皇上不再生臣妾的氣,臣妾以後,再不敢胡來,再不敢讓皇上失望了。”
    身子軟倒在美人榻前,宸妃哭得一塌模糊,又梨花帶雨。
    妝花了,心散了。
    如今,還剩下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