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章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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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刻之後,將積水除去,髒物清走,納蘭城領命上前,垂耳恭聽娘娘吩咐。
    而此刻,雨過天晴,金芒萬丈,明媚的太陽光又重新露出了笑臉,將大地各處照得閃閃發亮,如翠如碧。寒秋看一眼那正與娘娘小聲交談的侍衛長大人,不由心中歎口氣,吩咐其它人等,“這裏沒事了,你們先宮中各處去巡邏。”
    自己則轉身,向著大人走了過去,納蘭城聽到動靜,便與錦妃告退,問了寒秋道,“什麽事?”
    一邊說著話,自行又向著門口走了出去,寒秋也亦向娘娘告退,這才又追了兩步,上前道,“大人,非是屬下多事,隻是眼下皇上對大人諸多疑心,大人為何不去避諱一些?”
    才剛剛挨了訓斥,差點要加個罪名,打入天牢,又何必在這個時候,再惹亂子?
    “還有娘娘也是,當著這麽多人的麵,便傳召大人說話,若是這事傳到皇上耳朵裏……”寒秋的話語頓了頓,心裏縱有著不滿,可麵對當下如日中天的錦妃娘娘,他依然不敢太多去置喙。
    “這些事,我都知道的。皇上乃天下明君,此事是真是假,皇上自然也是心裏有數的。”
    就算景元帝不相信他納蘭城,但錦妃娘娘,他總不能不信。
    “大人說的是。我寒秋也希望大人,能夠問心無愧,俯仰於天地。”若不然,納蘭大人如此人才,可真是白瞎了。
    而話說到這裏,納蘭城自然也明白他是什麽意思,隻是以後這事情,誰又能說得清楚呢?
    帝王若是心疑一個臣子,那麽,無論他避,或者不避,皇上的疑心,都在那裏擺著。
    此方這裏收拾妥當,又去了另外幾處細細巡邏,以免暴雨之後,有什麽山石或樹木落下來,傷了人便不好。
    且不說這裏的事情,皇上自然是很快聽到了耳裏的,可錦妃此舉倒是光明磊落,且身邊也更有無數太監宮女在旁,帝妃也並沒有與他的臣子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景元帝也便不想去過多追究。
    他是一個男人,也更是一個帝王。
    一國之君的胸懷,如果不夠寬大,又何以禦天下?
    如此一想,又覺得心裏像是無緣無故就吞了一隻死蒼蠅似的,格外的讓人不舒服,恰在這時,欽天監大人到了書房之外,景元帝換上了錦妃著人送來的幹淨衣裳,便出了禦書房的耳房,接見了欽天監大人。
    梁總管在書房外侯著,這一日暴雨過後的下午時光,也不知道這君臣二人在裏麵說了些什麽,隻道這欽天監大人從書房時出來的,那急匆匆而去的背影,讓人心底裏一直不停的打著鼓。
    景元帝已經又在裏麵傳召了他進去,梁士伏地,便聽皇帝道,“錦宮以後所有發生的事情,不論大小,一概向朕稟報。另外,你再悄悄的去做一些事情,絕不能被任何人察覺,知道了嗎?”
    禦案之上,手裏握著的朱筆“嚓”的一聲輕響,從中折斷,梁士滿心忐忑的不安,一瞬間便迅速的又提到了嗓子眼。
    仍是那句話,帝王之怒,並不是任何人,都能夠輕易承受。
    錦宮,錦妃娘娘心神略定目送了納蘭城離去,片刻,又想起一事,轉身便問,“青枝,核仁,她們兩人都不在嗎?”
    眸光抬起來,在偌大的雨後初定的宮庭院落中掃了一圈,不止連兩個貼身的宮女不在,便是連同小和子都不見了人影。
    心思略一沉,已有旁側機靈的小宮女上前,輕聲回稟娘娘,“青枝姐姐一直在宸宮裏照應著。核仁姐姐與小和子公公是在雨勢未停之事,奉皇上旨意,去各宮察看了。”
    錦言這才記起,皇上曾在之前,雨勢剛起時,便來過一趟,那時候,她被雷聲驚醒,便沒再見過她們幾人。
    “沒什麽事了,你們退下去吧。若是等青枝回來,跟她說一聲,本宮有事找她。”
    隨意罷了罷手,錦言便看著他們去忙。
    這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雨,來勢凶猛,又去勢突兀,倒像是老天爺突然給他們開了一個玩笑似的,就是不能讓人心底裏安寧。
    “娘娘,青枝姐姐回來了,可是她……”
    突然一聲急促的腳步聲從耳際響起,有小太監跑得氣喘籲籲的進了院子便喊,錦言眉一蹙,喝斥道,“有話說話便是,這慌慌張張成何體統?”
    一顆心,猛的就往下沉,眼見得這報信的小太監如此難掩臉上的驚懼之色,她索性便抬步下了台階,汲著才剛剛過了雨水的地麵出去,一邊又問,“到底是出了什麽事?青枝怎麽了……”
    話音未落,便見眼前忽的人影憧憧,前後兩名太監,抬著一扇寬大的門板,門板上還躺著一個人,渾身是血,像是剛從血水裏撈出來的一般,青色的衣裙,便染成了詭異的絳色,黑色的秀發,像是夜裏墳堆裏掛著招幡的布條一般,森森寒氣真往人心裏底的竄著。
    門板邊上,還有一隻軟得像沒有骨頭的手,慘白如瑩的指尖,無力的低垂著,錦言眼前一黑,身子猛往後倒,便聽耳邊猛然一聲哭喊,有人撕心裂肺的撲過來,“撲嗵”一下跪在她的腳下,核仁放聲大哭,“娘娘,青枝姐姐死得好慘啊……”
    錦言腦子裏“轟”的一聲巨響,整個人都軟了。
    接下來,有人哭,有人叫,有人喊,也有人亂著去請太醫。
    才剛剛平靜不過一刹那的錦宮之地,便又再次變得人仰馬翻,亂象頻出。
    而這一天,八月初七,距離皇上生辰,僅還有八天時間。
    等得錦言再次醒過來時,夜色已深,聽窗外更鼓響了三次,錦言眼角的淚意,慢慢就流了下來。
    “娘娘,別哭。青枝姐姐說了,她這輩子,都心裏裝著娘娘。還請娘娘不要悲傷,隻道她是去了另一個世界,再不受苦了。”
    核仁坐在她床側,哀哀欲絕的低聲哭泣著,她心裏想著青枝的好,便怎麽也忍不下自己的眼淚。
    “別哭了,再哭下去,又有什麽用?”
    眼角的淚意慢慢滑落,流幹,錦言躺了會,便又覺得身上的力氣回來了。她打斷核仁的哭聲,便努力的扶著床側起了身,又吸一口氣,淡淡的道,“她已經死了,那便是死了,你再哭,她也活不回來的。”
    哪裏的宮中不死人,哪裏的黃土不埋人,別說是一個宮女死了,便是有宮裏的娘娘死了,她也不會再活著回來了。
    而娘娘如此冷漠,甚至連一絲憐憫都沒有的表情,倏然闖入核仁的眼底時,核仁頓時就愣住,“娘娘,您……您怎麽了,您別嚇奴婢啊!”
    滿臉的淚水,驚駭欲絕的凝結在臉上,她心裏發顫,又在回神之後,一連聲喊著,“娘娘,奴婢知道您心裏難受,青枝姐姐去了,可娘娘也不能如此折騰自己。娘娘,您哭吧,您哭出來,哭出來就好了……”
    她大聲哭喊著,嗓子都要啞了。
    這事情,怎麽就突然變成了這樣呢?
    娘娘平日裏,是那樣重感情的一個人,如今卻變得如此的冷漠無情,核仁隻以為是青枝的死,刺激到了娘娘,卻不知錦言的心裏,那如滔天巨浪一般的恨意,慢慢便要毀了這個世界。
    隻是現在,她的力量,依然不夠。
    “核仁,從前本宮就說過,宮中行事,一切都要小心謹慎。本宮現在風光,卻不能保證以後的日子,也會一直這樣的風光,到時候,本宮若沒有能力再將你們護全安好時,那你們又該怎麽辦?”
    如青枝一樣,再次被人滿身是血的抬回來嗎?
    不!
    她絕不答應!
    眼裏有淚光忽然溢出,她深深吸口氣,又突然冷聲道,“所以,核仁,本宮今天的話,你尤其是要記好的……”
    一定要記住,今天這個教訓。
    記住這個宮中,永遠都沒有善心的人,也永遠不要去對別人發善心!
    “你,記住了嗎!”
    生怕她要忘記,錦言寒著聲音,再一次低聲厲喝,核仁嚇得臉色煞白,連連磕頭,哭喊,“娘娘,不,不是這樣的,青枝姐姐她……”
    “你給我閉嘴!”
    猛然一聲怒喝,又“啪”的一聲脆響,錦言狠狠一耳光扇在她的臉上,眼裏盛著深深的情意,咬牙發問,“我且問你,這一記耳光,你痛嗎?”
    這一記耳光,幾乎是使出了她渾身的力量,“核仁,你告訴本宮,這耳光,你覺得疼嗎?”
    核仁捂著臉,疼得已經要說不出話來,可硬著強撐著道,“娘娘教訓奴婢是應該的,奴婢不疼……”
    “啪!”
    未等她話音落下,又是一記耳光狠狠扇過,“疼嗎?”
    同樣的問話,同樣的狠戾,往日裏溫柔如水的錦妃娘娘,現下像是忽然就變了一個人似的,核仁被打得雙耳轟鳴,兩眼發直,她甚至都有一種感覺,她今天是要被娘娘給打死了嗎?
    “奴婢不疼!”
    再一次咬著牙關,硬撐著說道,緊接著,又是一記耳光,再是一句發問:“疼嗎?”
    “不疼!”
    又是一記耳光,繼續問,“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