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九十九章 撲朔迷離的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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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昏昏,這驚嚇到連魂都要飛了的尖叫聲,很快傳遍了皇宮的每一個角落,反之這個被人遺忘的冷宮,倒是沒了人來守著,來人看一眼外麵,閃身進了房內,稻草亂鋪的地上,晴貴人無聲無息的死著。
    他低下頭看,似乎她的嘴角還沾著一絲不曾拭淨的醬肉的碎絲,他抿了抿唇,明銳的眼底閃過一抹譏諷的嗤笑,晴貴人,這就是你的所求嗎?
    你所求,是要在這宮中立足,你所求,是要與虎謀皮,皮有了,可虎也更厲害了,你能謀得過她?
    抬手在她略略發青的臉上看過一眼,殿外殘燈昏昏,風雪吹卷,這一個小年夜,過得可真是熱鬧。他想著,耳朵猛然豎起,又立時起身飛一般離開。剛不過片刻,大開的冷宮門外,像是寧靜的大海猛然起了波瀾,呼啦啦擁進了好多人。
    有太監有宮女,還有太醫,婆子……擠擠嚷嚷的站滿了殿內,那之前尖叫著跑出去的宮女嚇得臉都發白,渾身哆嗦又大喊道,“公公,公公,這不關奴婢的事,奴婢剛去外麵幫著貴人盛了飯進來,她就已經這樣了。公公饒命,公公饒命啊!”
    她跪下身子,拚命的磕頭,和公公看了看,地上的剩飯剩菜,已經有些結了薄薄的冰,和公公上前抬手將雜亂的稻草拂開,手裏的宮燈隨之照上,他也同樣看到了她嘴角遺留的醬肉的碎絲,還有一旁放著早已喝空了的銀碗。
    點點頭,向著太醫道,“王太醫,你請看看,這是怎麽了?”
    他將身子閃開,王太醫應聲上前,先是查了一下那醬肉的碎絲的情況,又接著看了看那空了的銀碗,搖搖頭,又點點頭道,“無毒,但她又確實是死在這兩樣吃食上的。”
    “怎麽說?”
    和公公問,“還請王太醫給個準話,咱家一會兒還要稟報皇上。”
    小年夜都不安穩啊,和公公皺眉,心下略略不爽。晴貴人死就死了,沒什麽打緊,可總是會攪了皇上的興致。尤其這一晚,皇上還有錦宮歇息,錦嬪主子倒是個好性子,沒什麽要緊,可皇上一旦生怒,那這事就可大可小。
    最是無用這晴貴人,死也不看個時候。
    他冷冷想著,又退開一步,王太醫便道,“食物相生相克,單吃牛肉,或是單喝這湯,並無什麽要緊,可若是兩樣一起,便成了致命的毒藥。”
    一語釋疑,讓人醍醐灌頂茅塞頓開。
    和公公恍然大悟,點頭道,“好,這裏的事情,就麻煩王太醫了。咱家回去也能給皇上一個交待了。隻不過……這牛肉與銀碗裏的湯來自於哪裏,還是要王太醫費些心的。”
    他費心,他能費什麽心?
    王太醫怔怔,猛然睜大了眼,又急道,“和公公,這……您看老夫也不是這宮中專管斷案的高手,這湯從哪裏來,老夫哪裏會得知嗎?”
    一邊說著話,又白著老臉上前,悄悄塞了一張銀票送入和公公手中,和公公手一翻,將那銀票拿著,麵色便軟了幾分,拉了王太醫出來,低聲道,“今日之事,咱家是特意要告訴你的,該怎麽辦,你心裏當該有個數……你瞧,皇上今夜可是歇在錦嬪主子哪兒的,這樣說,你明白了嗎?”
    都這說得這樣明白了,還怎麽可能會不明白!
    王太醫仔細想著這明白與不明白的關係,他自己也是快要被繞暈了,連連點頭道,“老夫明白,明白……公公慢著,還是要去緊著伺候皇上要緊。”
    和公公點點頭,手中拂塵甩起,邁步向外而去,王太醫抹一把臉上的汗,頓覺今天這日子是真不好過了。
    晴貴人被人毒殺在冷宮,這明顯就是後宮娘娘的手筆,而現在的後宮主事,除了宸宮,便是錦宮……可這兩位都是生育皇子有功的人,這要讓他怎麽說?
    一時間又愁是不行,他明白,他明白什麽了?
    他一點都不明白!
    “王太醫,那晴貴人這事,是要繼續放在這裏,明天請刑部來人,還是一會兒就收了?”
    裏麵小太監探頭出來問,一般這種事,都是皇宮主事來處理的,可今日小年夜,明麵上主後宮之事的,就是宸妃娘娘了,然而宸妃娘娘那裏,他也是不敢前去討擾的。
    “還能怎麽辦?先放了,等明日一早再去請示宸妃主子吧!”
    王太醫心裏憋著一口氣,沉著臉說,“沒眼力架的東西,眼看得要過年了,這些事還用老夫來支會你們嗎?派兩個人守著,其它人該幹什麽幹什麽去!”
    這就是所謂的明白,那一張大額的票子換來的指點,就是在這樣的關頭,不要去給錦嬪主子添什麽心煩!
    王太醫想明白了這個道理,簡直又氣又委屈---他掙個銀子容易麽?隻是一句話,就沒了,就飛了,就長了翅膀飛了啊!
    嗚嗚嗚!
    他想哭。
    甩袖出去,身後小太監急匆匆跟著,他一肚子沒好氣,回身罵道,“都滾滾滾!今日不用你們跟!”
    身後小太監頓時嚇嚇,諾諾有聲轉了路重回太醫院……王太醫又憋屈片刻,狠狠舒一口氣,這才又提步向前而去。
    雪落無聲,落在身上,發上,慢慢的就濕了臉。
    他抬手抹了一手的冰冷,心裏的那點惱火終於是漸漸散去,正要邁步轉回太醫院,身前一叢冬青樹後有人影閃出來,站在路中,向他低低出聲,“王太醫。”
    他頓時嚇了一跳,“誰?”
    他厲聲喝著,急忙停住了腳步,前方那人隔著一丈多遠的距離,蒙蒙朧朧看不清楚,可那一身宮裏常見的太監服侍,他還得認得的,不由大鬆一口氣,豎眉喝道,“有什麽,非要在這裏嚇人?說!”
    真是見了鬼了!
    這一晚上還讓不讓人消停了!
    從前是錦宮一直不消停,現在錦宮倒是消停了,又加上這惠妃晴貴人的不消停,他王太醫年紀大了啊,再這麽不消停下去,他要被嚇死的!
    “王太醫勿惱……也不須怕。咱家是特奉娘娘之命,來請王太醫通融一下。”
    那人壓著聲音低著腦袋上前,指間夾著一張飄飄的票子,抬手遞了出去道,“王太醫,咱家是娘娘身邊的人,一向為娘娘辦事的……現如今晴貴人身死,這事指定也瞞不過皇上去。而眾所周知的事情,這整個大曆後宮,唯有宸主子與錦主子兩人極為受寵,那麽這其中的事情該如何去做,太醫是該明白的,對吧?”
    這人將銀票塞入他手中,聽這話音說的,又是一個明白,又是一個明白啊!
    王太醫簡直要哭了,他努力抽動著嘴角,幾欲抓狂道,“老夫不明白!你趕緊的,給老夫說清楚!你說的娘娘,是哪個娘娘?老夫這麽一大年紀了,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我告訴你,我不怕你!”
    啊呸!
    這該死的,又一個亂塞銀子亂說明白的……可這個倒是與剛剛的和公公不同了。和公公他是惹不起的,可眼前這個隻是一個小太監---我呸!
    “拿回你的銀子!老夫不稀罕!”
    剛剛是他給別人塞,現在是別人給他塞……可無論是他塞,還是別人塞,這銀子都是燙手的緊,他哪個敢不塞,又敢去要?
    “拿回去,拿回去!你的事,老夫不明白,你回去跟娘娘說,一切都是會稟公斷定的。與娘娘無關,與銀子無關!”
    他怒氣吼著,氣衝衝越過這小太監,一路直行向前小跑,身後飛雪飄揚,他狠狠又一把臉,這個糟心的夜晚,其實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是怎麽了。
    他似乎明白,又似乎一直不明白。
    撲朔迷離的死亡之夜,和公公是向著誰說話,這小太監又是幫著誰來遞銀子?
    不對不對,和公公是錦宮的老人,他一定是幫著錦宮那位的,那麽這個小太監……他猛的一頓足,忽然就覺得恍然大悟,又腦門發涼。
    那他就是宸宮的……是宸妃,是宸妃!
    他心中呐喊,又大聲想要咆哮,又猛的想到什麽,生生忍住。
    對,是宸妃!
    原來宸妃是凶手,她是殺人滅口之後,又想來以金錢賄賂拉攏於他。可是,這可能嗎?
    呸!
    王太醫又狠狠吐了口口水,自以為自己窺到了事情的真實,更加急匆匆甩著手離開。
    夜晚宮燈迷茫,他匆匆遠去的背影,很快便隱入了大片大片的雪落之中。
    身後的小太監慢慢站直了腰身,暖暖如玉的臉色,慢慢勾起了隱晦的輕笑。
    “照這樣看來,是一點一點,要把這線索引到那人頭上了。”
    身旁冬青樹再度輕晃,武月寒那高大的身影閃了出來,嗬嗬低頭又很是佩服的道,“納蘭公子,你說說看,你這算是什麽?引蛇出洞,還是栽贓陷害?可這也不對啊,明明你害的是我姐,怎麽轉眼,那王太醫倒是想到宸宮那邊去了?”
    對這事,武月寒似乎有些不解,但又有些明白。
    納蘭城點了點頭,便笑,手指間拿起那張被退回的銀票,向著武月寒又隨風揚了揚,道,“你看,這就是人心。你說的每一句話,就是要讓他多想想。他隻要一旦多想,這事情就很好辦了。”
    這就是人心,人心總是在猜忌,與被猜忌中互相轉換著。他納蘭城所做的事情,隻不過是在這一份人心猜忌的基礎上,再更加了一層推波助瀾的火上澆油而已。
    一張銀票,定了一切。
    這就是人心,人心之難測,可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