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雲中月 第五十章 流水藏風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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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乞兒的臉又要爬了紅,被叫做公子還有些不習慣,可叫少俠吧,也不大好聽的,思來想去,還是小乞來得最順口,自在哩。
水月行過一禮後,便往一旁的小鋪子裏走去,留著小乞兒自己在街道上,一時不知該怎麽辦來。
要不要走了?打聲招呼再走嗎?直接走了?門外的小人糾結在一起,想要邁開步子,卻又不知道該不該邁開的好。
在他麵前的是家藥鋪,濃濃的草藥味飄得老遠,苦森森的。那走進去的女子念了好幾味藥材,具是活血通筋骨的療傷藥,讓扯著白胡子的老頭給抓好包上,可遞過去老手卻不安分地在那女子細皮上摸幾把,麵目做得正正直直的大氣。
如今的女子是醜了些,可那雙手確實是極嫩的來,輕盈盈惹人疼愛,都得融進那老頭的枯瘦手掌裏去。
水月似乎沒發現這一切,嘴角邊還掛著樸實的笑,有幾分農家婦人的味道,可門外的小乞兒卻把這些瞧得認真,心裏有些難過起來。
“公子還有事嗎?”從鋪子中出來的水月笑盈盈道,給銀錢時自然又免不得被那藥老頭偷偷握了小手,看得小乞兒眼中戚戚的。
“啊?沒事。”他猛然恍過神。
“能勞煩公子送水月一路嗎?”麵前的人笑著,小乞兒這才明白過來她是這個意思,卻不好拒絕,就點了點頭。
二人便並排著朝鎮外走去。
“公子不是丘山的人吧?”水月走著,邊偏過頭來問道。
“嗯。”
“丘山可沒像公子這樣的俊傑呢。”
小乞兒聞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撓頭嘿嘿笑,卻又突然轉過頭,疑惑地盯看著身旁人兒臉上的那顆黑痣。
水月見他望來,笑得很是好看,拿手輕輕揭去,雖然厚重眼袋和細碎麻子還在,可氣質卻變了大半。
“因為你是醉音坊的人嗎?”小乞兒歪著頭問,雖然他沒去過醉音坊,但聽先前那紈絝青年說的話,想來是聽曲的地方。
水月沒回他,沉默地搖了搖頭,眼中有一片哀傷漾起,映在小乞兒的眼中。
二人出了丘山鎮,走了好一會兒,這才有一片不大的村莊挨擠著落在昨日小乞兒救下水月的山腳旁。
小乞兒見送到了地,就打算開口離開,可水月不等他出聲便道:“公子不如將就些,吃個午飯再走吧。”
小乞兒向來不會拒絕的,隻好是點了點頭。
“阿姐,回來了!”二人推門進到院中,卻有一年輕女子趕忙過來,拿著濕漉漉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看樣子是剛放下手中的活兒。
那女子倒也瞧見了小乞兒,可卻沒問為什麽,隻是眼裏喜喜地看著她口中的阿姐。
“嗯。”
“良哥還好吧?”女子目中略有些緊張地問道,正是白日遇見的男子所稱呼的阿蘭。
“都好,叫我給你和狗娃說聲別擔心,不久便回來。”
女子聞言,笑意頓上了臉,招呼著院裏逗螞蟻的小子,喜悅可停不下來。那小子不過四五歲,聽見自己爹爹要回來了,也跟著他娘一起笑,可水月的目中卻黯淡了許多。
“阿姐,這是誰家的孩子?”那女子這才想起來還有外人在,忙問道。
“昨天在林子裏碰到山匪,小兄弟救了我。”水月淡淡應上了一句,便往院子後邊走去,似乎並沒想要過多去糾纏這個問題來。
阿蘭聽聞,目中也有些沉了。
兩人一時沉默,倒留著小乞兒有些尷尬,隻聽屋中有沉沉的咳嗽聲傳出來,正往院子後邊走去的水月,連忙放下手中的藥材,慌張朝屋中跑去,緊接著便聽到一陣陣手拍在背上的順氣聲。
“小兄弟別怪,阿姐性子就這樣,老頭因為她被山匪打了,她心裏過不去。”那女子的眼色又活過來,笑著道,“小兄弟是丘山鎮的公子哥吧?”女子趕忙取來板凳給小乞兒坐下,好好招待著。
“看著氣度就不是我們這些農家人比得了的。”小乞兒還沒回,就聽那女子連著嘴說得不停,被問得愣頭愣腦的。
“小兄弟看上我們家阿姐了?”他被講得一窘,頓時搖了搖頭,這女子說話直來直去的,還狠抓著不放。
“那就是小兄弟的兄長看上了。”阿蘭一沉吟道,“可得抓得緊,山裏的匪子都惦記著,上回來把老頭給推著了,這才灰溜溜逃了。得叫你家兄長派人好生守著。”
小乞兒正準備繼續搖頭,聽到她的話又沉了下來。
“村裏人不幫忙嗎?”
那女子的飛舞的眼色,因為小乞兒這句話頓時暗了下去。“山匪以前也來,卻不這麽囂張,可村裏的壯漢都被抓去充役了,他們就越發猖狂起來。”
目色沉沉中,她又想到了自己還在邊營中的丈夫,心裏就跟著不安起來,她可是聽村裏人說了,過不久丘山鎮的邊營就得送到戰場去頂死的。
小乞兒見她不說話,也不好再問下去了,可眼裏卻有一片的疑惑。
水月從屋中出來,眼中也暗暗的,這一家子的,除了那逗螞蟻傻笑的小子,氣氛怪難受的。
吃了午飯,小乞兒便要走,水月沒說什麽,反是那叫阿蘭的女子送了他出門,好一陣嘀咕,直到他紅透了臉才肯放著離開,可那連成片的嘴,哪裏給小乞兒解釋去,隻好悶悶朝著鎮上回去。
這才剛走到村子口,又見撞昨日那三名草寇恨恨殺來,可瞧見了小乞兒,被驚得急忙跑了去。
三人跑了好半晌,弱弱回過頭,好在沒人跟來,不禁大喘了一口氣。
“那小娘皮家的?”為首的糙漢倚著樹問另外兩人,昨日退下去的疼又要爬上來,把粗眉給擠在一起。
身旁兩人搖了搖,打家劫舍這麽久,都沒見過那小子啊?
“不管了,這活兒接不了,神仙的手段,找大哥去!”領頭漢子手裏一揮,打不過就要不得骨氣,還得搬腿粗的來找場子。
……
小乞兒在三人走後又在村口轉悠了會兒,這才往鎮上走。別人的事兒,管不得的,老花說過,但若是水月開口問,他還去幫忙打匪子,可她不開口的。
穿過小鎮,在路上過兩個夜,後天就能到邊關的城池,走了好些個月,總算是能出了甘南國了。
可再次走到邊營門口的小乞兒卻又把腳步停了下來,周圍一群嘈嘈雜雜的聲音傳來。
許多人圍在鐵柵外往裏看,隻聽得有皮鞭破風聲傳來,痛打在肉上,撕裂的慘吼聲攪得老高。
“都什麽時節了,還學著賭徒那套,要是前線敗下來,整個甘南可都得完了”人群中有不齒的憤懣聲傳來。
“你這話就不對,都去替死,死前還不能圖把樂子了?”一男子朝著身旁的人白眼去,“別裝一副大義樣,你要行怎麽不去打前線!”
“我!”那人被扼得說不上話。
“好了好了,關你兩都沒個屁事。”
周圍的人叫了句,那兩人這才哼上一眼,再去朝著裏頭看。
鐵柵周圍圍著許多人,青年壯漢也有的一把,小乞兒縮了老久的身子才看清被打的人。
果然是他!那在皮鞭下痛叫的正是白天水月見的那個男子,聽見喊聲時他便覺得熟悉了。
猛地將眉頭皺起,小乞兒朝前走的腳步又拐了個彎回去,急急朝著來時的路往回跑,他小乞兒終究還是做不到不理會的。他是插不上手,但心中的仁義還是迫著他要去道一聲,就道一聲。
……
此時丘山鎮的一處閣樓裏,有一男子站著,對著麵前的老婦人拱手作禮。閣樓精致小巧,有隱隱樂曲弦音婉轉,正是那醉音坊所在。
“水月那丫頭家中的事不知怎麽樣了?”老婦人沉沉歎了口氣,眉間顯得有些憂愁,雖說上了年紀,但麵容瞧去也見得幾分年輕時的卓越風姿來。
“娘,您就別操心了,我問過的,沒大事。”婦人對麵立著的青年走上前蹲下,微微拍撫著老婦人的手。
“能不操心嗎,水月可是我看著長大的,那就是我親閨女。”老婦人悠悠看了那男子一眼,略微有些不耐的樣子。
“是是,回頭孩兒親自去探望還不行嗎?”
“這還差不多。對了,水月弟弟那你也去你陸伯伯處走一趟,帶些禮過去。”老婦人搓著男子的手道,卻並未注意那麵前的人兒在聽到這句話時眼中一閃而逝的光芒。
“孩兒知曉了,您就放心吧。”青年向著老婦人告了一句,便推門出去了。
有一下人悄悄跟上,“公子,事都辦好了。”
“陸元還真是夠傻的。”那男子嘴角挑起一抹邪邪的笑來,“行了,我知道了。”
醉音坊是小鎮上最妙的一家樂坊,妙就妙在那水月頭牌,不僅絕色佳人,曲兒亦是彈唱得好聽,各家公子都紛紛撲去,可那佳人就是不為之所動。
這幾日樂坊的生意落了許多,那頭牌日不見,賞曲的客人們便整日叫嚷著不滿,卻就是見不著那好看人兒來。
樂坊的主事人正是那男子,才從前時見過的老婦人手上接下來不久的。男子名流風,倒是與水月這名字對著,好些客人都說水月給他勾了去,可兩人都是笑著不語。
“備上禮吧。”男子輕敲著欄杆,看著台下演曲的女子與客人,眼中輕輕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