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青湖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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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就把二姐留在尹都嗎?”顛簸的泥路,把車上的人顛簸的搖頭晃腦,酈承誌忍不住擔憂說。
    “你還擔心她的安全不成?”酈平遠反問酈承誌說,他一身儒士服,顯得儒雅閑逸。
    “沒有,沒有……”酈承誌慌忙搖頭,他怎麽可能擔心酈茹姒的安全。
    “我隻是覺得姐姐一個女孩子家留在尹都不好。”酈承誌弱弱的說,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擔心什麽,習慣性的問問。
    “你要是有點出息,我能把你二姐留在尹都?”酈平遠一句話把酈承誌的所有話堵死,為了隱匿他的行蹤,不讓幽國的人察覺。
    “我不擅長演戲……”酈承誌不好意思說,他去演服侍病重父親的角色,一眼就要被戳穿。
    “所以你說我為什麽留你二姐,不留你,留你恐怕第二天幽國的探子就知道我不在尹都了。”酈平遠埋汰兒子說。
    他是要偷偷到前線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的,虞王已經答應出兵,他的任務已經圓滿完成。
    “爹你長期不露麵,也會猜到的。”酈承誌不好說酈平遠的操作。
    “可是他們不確信,這就是我們的一個優勢,病沒病,在沒在,我們隻需要付出少量的代價就能讓對方投鼠忌器,浪費大量的探子去消耗,探查消息,那為什麽不做呢”酈平遠反問說。
    “探子,話說虞國裏幽國的探子是真的多,整個都城漏成篩子,來半個月殺了十幾個,天天都來,就是為了確定爹你的情況。”酈承誌想起這半個月,真是天天有命案。
    “你以為成國好嗎?隻是家裏護院多,輪不到你出手。”
    酈平遠的臉上滿是哀愁。
    “幽國強而成虞暗弱是看得到的,國強而勢大,這場戰爭,機關算盡,也不過給虞國增加幾年國祚,不論是老虞王身死,諸子爭嫡,還是天災勾連人禍,虞國都必不可能再繼續維持下去,麵對幽國,成虞如唇齒,虞國滅亡,那成國離覆滅也就不遠了。”
    “都知道自己在滅亡的邊緣,這些皇子還爭來鬥去,是沒有聰明人嗎?虞王也是,外有強敵,還內部分封減弱自己的實力。”酈承誌聽了酈平遠的話笑了,直覺上就感覺不對。
    “聰明人很多,都在裝糊塗,改朝換代對他們來說就是職位名字變了變,皇子也知道此刻爭鬥不好,但是誰不認為自己是天命之主呢,至於老皇帝,他可能察覺到地方不穩了,所以把皇子們分封出去,總比讓外姓的大臣掌握道郡安心,若皇子有能力,或許真能重建大虞呢。”各有算盤的這些人可以說平庸,但是都不是蠢蛋。
    “他們真的能重建虞國嗎?”酈承誌有些好奇說。
    “要是誰有這個能力,虞王死了直接傳位給他就好,就是這些皇子沒有這個能力了,就像是你要爭氣點,我就不必如此忠君愛國了,伱以為成國我看得下去嗎?”
    酈承誌訕笑著不敢搭話。
    像是被兒子挑弄到了情緒,酈平遠繼續輸出說:“你大姐有才智,你二姐也通人情,怎麽到你就是這麽愚昧,是她們把你的智力吃了?”
    “有可能。”酈承誌小聲的嘀咕一句,大姐精於謀算,二姐工於人情,自己兩樣不沾。
    “你們都不是一胎,還有可能!”酈平遠恨不得給自己兒子腦袋來一下,他也那麽做了。
    “爹,別打了,別打,再打人就變得更傻了!”酈承誌捂著腦袋求饒說。
    “你還知道你傻呀!你這樣還想當將軍?”酈平遠更氣了,儒雅的臉上氣的憋出紅潤。
    “我一個將軍要什麽智慧,衝鋒陷陣就好,有無畏的勇氣就好,反正有爹你運籌帷幄。”酈承誌看酈平遠沒打人了,小聲辯解說。
    “你那是將軍嗎?將軍是要統籌一方的,調動兵馬,壓製手下兵卒,你的腦子你也配當將軍?先鋒都困難,胡亂衝鋒,不是把士兵們害死?你對得起手下的將士嗎?”酈平遠聽了感覺前線的戰報都沒讓他如此憂心過。
    “也不是亂衝,爹你說的我懂,調兵遣將嘛,但是一天勾心鬥角彎彎繞繞的,我就不懂了,我腦子想不過人家的。
    別人還說武夫沒有心眼!我看爹你一天想這想那的。”
    酈承誌不是不懂這些,早已耳濡目染,他隻是受不了這些彎彎繞繞,明明很簡單的一件事算計來算計去。
    “還不是為了你們姐弟三人,你最好在你大姐得勢的時候當將軍立個功,在她失勢的時候趕緊辭官回家!”
    看兒子對權謀露出厭惡的神情,酈平遠更無奈了,隻能半是教導半是警告說。
    武夫真的隻靠勇力,和官員競升隻靠努力有什麽區別,努力是晉升不了官階的,需要更多的東西。
    “大姐怎麽樣了,宮裏有人欺負她嗎?”勾心鬥角,算計來算計去,他確實沒心腸,但他對兩個姐姐其實很關心的,一提到他大姐,他就關切起來。
    “外庭有我在,誰敢欺負她,隻是今上喜好玄學,逼的她也去道觀做了一個俗家弟子。”酈平遠語氣先是豪邁後又有些悲苦說。
    “修道真能成嗎?他還想永久做皇帝不成?”酈承誌咂咂嘴。
    “臭小子!慎言!”拍了酈承誌腦袋一掌,對這個大嘴巴無語了。
    酈承誌臉上帶上痛苦麵具,果斷雙手捂上了嘴,不敢多說了。
    “隻聽說千年前統一九州的紀朝天子登仙去了上界的傳說,之後沒聽過之後還有哪個皇帝成仙了,似乎皇帝和成仙衝突,那麽多道觀也沒有哪個敢保證皇帝成仙,可是代代皇帝都擺脫不了想成仙的欲望,不然怎麽都喜歡別人叫他們萬歲呢。”酈平遠壓低聲線說,哪怕在私密的車架內也不敢大聲議論這個事情。
    上有所好,下必趨之。
    皇帝喜歡修道,自然道門就多,但是有沒有效果,真不好說。
    “所以聖上這樣也修不出結果?”酈承誌心直口快。
    “我隻能說青湖山的道士們是有真本事的,我年輕的時候出門遊曆,當時路宿山神廟,就遇到了青湖山的修士,鶴發童顏,飄逸自然,半夜電閃雷鳴,有一條六七丈的大蛇……”
    “知道,盤於柱上,口吐人言,罵青湖山道士多管閑事,要青湖山的道士和你一起死,然後噴出烈火,青湖山的修士一撐油傘,火焰就被油傘分開,飛劍一出,巨蛇當即身死,身形如煙消散,留下兩段約莫三五寸的蛇屍。”酈承誌背都能背下來了。
    “爹,這真的不是你為了養望編的嘛?”酈承誌都聽煩了,從小聽到大,酈平遠念叨了幾十年了。
    “我要編,至於編成這樣嗎?我在裏麵一點作用沒有,就看人收拾妖蛇,再有騙外人也不會騙你們,就是因為知道世間有神異,才常常布施道觀寺廟。”酈平遠知道這個故事別人不信,要不是他親眼所見,他也不會信。
    “前幾天讓你和你姐姐出門祈福,混淆幽國探子的視聽是一回事,另外就是我確實相信世上有神魔,希望他們能保佑我們此事可成。”
    “那他們為什麽不來救救這個苦難人間,不來教聖上修仙?他們能力那麽高絕,隨便就能斬大蛇,當將軍也很厲害吧。”酈承誌撇撇嘴,直言不諱。
    “我又不是修行的,我怎麽會知道!你小子皮是不是又癢了,叫你多少信一點,你就多少信一點,你這是什麽態度?”
    隨著酈平遠板起臉,酈承誌表情飛速變化,變得恭敬和討好:“我信爹你說的話,我隻是覺得真仙也不可能居在鬧市嘛,應該都是高來高去的,不理凡間煙火。”
    “是這樣,不理人間煙火,所以青湖山的真仙幫助陛下修仙,我是真的難以理解。”酈平遠滿臉的不解,比喻一下就是發現仙女也會小解,自己認為高來高去的仙人,也會屈從在王權之下。
    而且這個君主還不是有德聖君,純純的庸君。
    “或許這個青湖山和爹你想的青湖山不是一個青湖山,再說青湖山那麽大,又不是隻有上元觀一家,不是還有很多家道觀,或許道觀都沒有,朝飲露夜餐霞。”酈承誌反而安慰起酈平遠。
    “或許吧,之後再也沒見過那位修士了,或許就在青湖山的某處進行修行吧,真正的仙人應該是不慕名利的。”酈平遠順著酈承誌給的樓梯下了台。
    “大姐是在那家道觀出家的,俗家弟子應該不用剃發吧。”酈承誌果斷轉移了話題。
    情商還是有的,就是不多。
    “她的書信裏沒有提及,剃發倒是不用,想想也是可憐,讓她入宮。”酈平遠有些愧疚說,宮廷的權力爭鬥,刀光劍影,和朝堂上風譎雲詭也不遑多讓,再加上皇帝愛修道,把女兒送進宮像是送進火坑。
    “我看大姐挺開心的,她的權力欲望不是一般人能滿足的。”酈承誌充分體現了什麽叫話不過腦。
    “有這麽說你自家姐姐的嗎?”酈平遠感覺手又癢了。
    “本來就是嘛,上次省親,就聊過了,扳倒王貴妃……”
    “她這也給你說,你告訴過外人沒有。”酈平遠臉色大變,神情沒了儒雅。
    “爹,我是傻了點,我不蠢,這種事情怎麽可能給外人說。”酈承誌瘋狂搖著頭,要讓酈平遠相信他。
    “沒有就好,沒有就好,韶韻怎麽這種事情都要給你說!你也不許給任何人說。”酈平遠抱怨說,然後嚴厲的看向酈承誌,酈承誌點點頭他的表情才鬆活。
    “她是和二姐說,說是分享勝利的滋味,說了當了貴妃多好,除了皇後,宮裏誰都要敬著,我隻是去找二姐恰好聽到,她們也沒讓我回避。”酈承誌把緣由抖露出來。
    “這種事情誰都不應該告訴的,下次回成國我要提點她!”酈平遠皺著眉說。
    “畢竟深宮裏麵對陰謀詭計,回家放鬆一下很正常嘛,爹,還是要把大姐當人,她又不是工具,還是會有一些,些情感的,一些些。”酈承誌手指張開,又合攏,想到大姐平時的模樣,又再合攏一點。
    “我當然知道她不是工具,你們都是我的兒女,隻是……”酈平遠話咽在嘴裏。
    “算了,不聊這些煩心事,讓我考校一下你,現在幽國大軍,兵分兩路,一路由虞國的西河郡走成疊關,直取尹都,一路走平南道繞六連山取章直道攻尹都,你說哪路為虛哪路為實。”看兒子敷衍自己,他也不生氣,將門沒有那麽多規矩,而且兒子也是聽警告的那種。
    “兒以為,攻成疊關為真,已入秋季,寒冬將來,若是抱著滅亡虞國的目的來那便隻能速勝,繞平安道時間太久了,到了冬季對補給不利,若目的隻是劫掠倒是難辨虛實,幽國那麽大動作也不應該隻是為了劫掠虞國的道郡。”酈承誌分析說,基本功紮實。
    “這方麵又聰明了,不過他們也可以是一起進行的,一方麵劫掠虞國平南道,一方麵看能不能攻破成疊關直取尹都,若是抵抗意誌堅決,就會放棄。”酈平遠說出自己的判斷。
    “也有一種可能,那就是用取平南道的那支軍隊做掩護,實際上等待和成虞兩國的聯軍決戰,因為分兵後,缺糧的成虞的主帥會輕敵,企圖一戰而定。”酈平遠說出新猜測。
    “爹,這不就是我說的正師在成疊關。”酈承誌笑著說,感覺酈平遠說的重複了。
    “不一樣,或許他們根本沒有分兵去平南道呢。”酈平遠思索著,眉頭約皺約深。
    “那就該處罰收集情報的斥候了。”酈承誌還沒意識到問題,或許這個角度一般人想不到。
    就連酈平遠也是剛剛想到的。
    “斥候也沒錯,但你想過投降幽國的兵馬去哪裏了嗎?”酈平遠的話如驚雷。
    “不是在幽國做苦役嗎?要麽就是坑殺了,三十萬人每天的食物都是一大筆花銷,不可能放著不用,等等,爹你的意思是,不對,這可是自己的國家,士兵下得了手嗎?不會反叛嗎?”酈承誌也想到了。
    “全部坑殺也太可惜了,你說造成西河郡乃至整個河左道百姓流離失所的殘暴兵丁,幾人是幽國的士卒,幾人是虞國的士卒?”酈平遠發問。
    “……”酈承誌卻答不上來。
    “不交投名狀就是死,這些人已經殘害過虞國百姓的人,真的會對自己的故國存有情感嗎?”酈平遠的話在馬車中嘎然而止。
    車馬依舊在前行,隻是車上的父子不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