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死君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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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8章死君懷
    莊詢顯然沒有意識到自己還有人質這種價值,司琴宓也沒想到酈茹姒直奔皇宮。
    現在婚事是收不了尾了,這樣混亂的情況,公館上下戒備,莊詢焦急的踱步。
    另一邊少女和母親也在焦慮的等待,何衡跟著酈茹姒出去了。
    “沒事的,沒事的,你父親武功高強,沒事的。”母親安慰著何曇。
    “娘,女兒心緒不寧,爹爹為什麽要去呢,留下來保護我們不好嗎。”何曇坐在董氏身邊,唉聲歎氣說。
    “但是這就是責任和義務,你父親蒙獲提升,又怎麽能臨陣退縮。”董氏想從大義上說服何曇。
    “父親在上次回到虞國,武藝有了進展,其實可以不做這種職位了,他有更好的選擇。”何曇悶悶不樂,校尉什麽的低了。
    “你爹同時也想報答禦史他的恩情呀,況且去其他地方就不用上戰場嗎?
    曇兒,既然是賣勇力,在哪裏都會上戰場。
    再說,校尉的職位不低了,也是目前禦史能給伱父親最好的官位了。”董氏解釋著,知道何曇是急火攻心了。
    “報答的還不夠多?”小手撫摸著董氏的大肚子,裏麵是自己的弟弟。
    “遠遠不夠,人家救的是你一家的命,報了一條命的恩情,還有兩條呢?”摸摸女兒的小腦袋。
    “這輩子都報答不了,真要父親和你為他去死才能報答嗎。”何曇拱進母親董氏的懷裏,摸著圓滾滾的肚子。
    “那又有什麽辦法,都是你情我願,禦史又不曾逼迫我等,不管你爹受傷時,還是現在,都是你爹和我自願的。”董氏撥弄著何曇的發絲,細膩的發絲如同絲綢柔滑,兩個孩子都在懷裏,她幸福的笑了笑。
    “知道,知道,莊詢天下第一好行了吧,他又不是真如傳言那樣,容似女人俊逸,氣質高貴,是個女人都想給他生孩子。”何曇悶悶不樂說。
    “討打,你家詢哥哥四季不曾短你東西,逢年過節都沒有忘了你……”董氏碎碎念著,也不是責備,就是單純的說著。
    “我知道,他把我當閨女看,就差認我當幹女兒了,他也配?”何曇抬起腦袋,滿臉不忿。
    “你個臭丫頭,跪下……”董氏聽了勃然大怒,麵若寒冰,親昵不複存在。
    何曇跪下,倔強的仰著頭。
    “以前嬌慣你,禦史的身份還不高,這樣說別人也隻當你是童稚之言,現在你都已經快要嫁人了,怎麽說話還是這麽沒輕沒重,別把你的偏見說出口,禍從口出知道嗎?”
    董氏訓斥說,對這個長不大的孩子語氣嚴厲,懂事的時候是真懂事,強的時候是真的強,之前是因為憐惜她受到過驚嚇,但是今天的話語,讓董氏意識到不能再慣著她的強了。
    威嚴的表情,喚醒了何曇從小到大的記憶,她低下倔強的頭顱。
    自己也確實口無遮攔了,這可不比和司琴宓的閨言蜜語。
    “對不起,我錯……”
    “砰……”
    “你們收拾一下和我去內宅,有亂兵攻擊公館,曇妹兒跪著幹嘛。”莊詢推門而入對著二人招呼說。
    “這,不是……明白了。”董氏短暫的慌亂,點點頭。
    “民婦在訓戒她,起來吧,我們去內宅。”有過一次逃命經驗的董氏,動作很迅速,伸手提了提何曇。
    何曇站了起來,看莊詢的目光說不清,道不明。
    莊詢也不在意,他攙扶著董氏向外走,董氏身子骨雖豐腴,卻輕薄。
    也不敢走快,何曇攙扶住另一邊,不快不慢,氣氛壓抑,莊詢倒是沒注意,他雖然也不是第一次麵對危局,可是處變不驚的涵養還是沒養起來,特別看了一眼董氏的隆起的肚子。
    有些懊悔前幾天的本來想到讓董氏出城靜養的想法沒落實,當時想著車路顛簸,還有出城人員照顧等等問題,放棄了,現在卻感覺勾魂索命。
    “莫名其妙,怎麽會有亂軍攻擊公館。”退守到了內宅,莊詢不能理解說,此刻內宅都是駐留成國的虞國官員,還有莊詢帶來的禮部官員,一個個瑟瑟發抖。
    護衛們依托內宅抵擋對方,又有賀柾這個武林高手在,對方的攻勢暫緩。
    “恩主,麻煩了。”賀柾大步流星,提著一個壯漢走了進來,像是回答莊詢的問題。
    “怎麽回事?”莊詢瞧了一眼丟在地上的半死不活,皮開肉綻的男子,扭頭問賀柾說。
    “這些是清河王的人,貌似是因為酈夫人率軍攻入了皇城,這些人要抓住恩主你作威脅,這次被打退,他們現在準備集結更多兵馬過來抓恩主你。”賀柾說出從俘虜嘴裏得到信息。
    “是這樣嗎?”莊詢低頭問俘虜的漢子。
    “就是這樣,殺了我,不要折磨我了。”漢子哀求說,顯然已經徹底沒了骨氣。
    “就這樣還做亡命徒,你還有什麽交代的沒有,沒有就帶出去,給他一個了結吧。”確認信息正確,莊詢歎了歎氣,揮揮手。
    “多謝,多謝……我不想死……”先是感謝,後麵被賀柾拖著出去,俘虜又嚎叫起來。
    “那你還有什麽要交代的。”賀柾的聲音已經不可聽聞,最後沒了聲。
    “五百騎打進皇城,不愧是她。”後麵俘虜的言語莊詢已經聽不見了,他隻能感慨酈茹姒的生猛。
    “太虎了,三拳打虎名不虛傳,可是郎君,該想想如何破局了吧,賀行事雖然已經擊退了對方第一波的進攻,可是對方已經開始集結下一波隊伍了,此地不宜久留。”司琴宓順著莊詢的話,先是誇了一句酈茹姒生猛,然後提出意見建議。
    “可我們去哪裏呢?”莊詢也覺得有道理,可是兵荒馬亂,他也不知道該去哪裏了。
    “你忘了,薑夫人。”司琴宓一語點破夢中人,莊詢這才恍惚大悟。
    “把兵災帶過去,不太好吧。”莊詢略顯猶豫說。
    “薑夫人那裏絕對安全,護衛眾多,似乎還有些仙家妙法,隻要能躲到她那裏,尋求她的庇護,至少今夜無虞。”司琴宓繼續說,像是給莊詢堅定信心。
    “禦史,這時候還哪裏猶豫什麽,在這裏等死,不如出去賭一把。”官員們也建議說。
    “好好,趁著第二次進攻還在集結人,我們去找薑夫人。”至於薑夫人願不願意幫他,應該是願意的吧。
    已經顧不上羞不羞愧的問題了,人命重要,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求薑夫人了。
    “也是怪我,讓茹姒她帶走了所有的護衛。”莊詢歎歎氣。
    “下次長個心眼就好,別太為了關心別人忽略自己,這件事妾也沒想到,妾也有錯,不過既然已經發生了,就不要計較了,之後更不要對妹妹她說,她會愧疚,去換衣物吧,郎君你這一身,可不好行動。”司琴宓非常有擔當,主動攬過過失。
    這一場政變中,她始終認為莊詢的是不被這些大人物注意的小人物,哪怕是借他的婚禮搞事。
    畢竟他隻是一個外國使臣,本地又沒有什麽勢力,娶了酈茹姒,女性又不能繼承酈家的影響力。
    既然如此,何必浪費寶貴的兵力來動莊詢,這是她能夠隻留護院,讓酈茹姒帶走護衛的原因。
    事實也如她所料,莊詢不在酈平遠和高郭洲兩個棋手的棋盤內,隻是做背景,她沒想到酈茹姒那麽勇猛,打入皇城,高丞相也沒有想到。
    最後才讓莊詢入了丞相的眼,引來這諸多禍患。
    “也不是你,是我,算了,就像你說的,從失敗中汲取成長,我先去換衣服了。”莊詢也隻是感慨,細細想一想,自己做的這個決定當時是出於本心的,現在後悔也著實沒必要,解決問題,逃避災禍才是自己現在該想的,不是追責的時候。
    官員們一聽也紛紛去換衣衫。
    莊詢把新郎衣服換成輕便的常服回到議事屋,司琴宓也領著何曇出來,何曇帶上絨帽,換上了相對男性化的絨衣外袍,畢竟天氣寒冷。
    “恩主,敵人第二批進攻來了,第二批進攻對方沒有采取全麵圍堵的方式,隻是順著院子的路道進逼,對方現在很著急,對方手段殘忍,公館凡是活人都殺,不能困在這裏,不然除了恩主都要死。”賀柾帶來壞消息。
    不能用仙人的手段對付凡人,他也感到有些頭疼,他也不是長生之體,本體來說還是凡人,沒有蛻變成真仙,人殺多了也力竭,仙術殺人有孽障,沒殺幾個他自己倒是走火入魔了。
    仙術對莊詢這種大官也沒用,不然賀柾都有暴露身份,一個飛劍帶著這些人走的想法了。
    “目標是我,把我交出去就好了。”莊詢看了房間內一群人苦笑。
    “郎君莫要說此胡話,對方沒用弓箭等等工具,就是怕傷殺到你,把你交出去對方必定斬草除根。”
    察覺到官員們的蠢蠢欲動,司琴宓馬上堵上莊詢試圖息事寧人投降派的漏洞,煌煌的美目看向莊詢,莊詢算是明白了犧牲自己是不行的。
    “他們抓你去威脅酈妹妹投降,酈妹妹投降了,也不會保障郎君你的安全,都是一死,唯有死戰。”司琴宓的話語是把投降派的話語堵死。
    “那能找到突圍的點嗎?”莊詢皺著眉,怎麽會來的這麽快。
    “有幾條出門的道路,所以柾建議分成兩路,建議兵分兩路,一路吸引人員圍攻,一路讓其他大人和女眷離開。”賀柾建議說。
    “行,就分兩路,一路吸引人,一路轉移女眷,夫人你帶著護衛護送,董姐姐她們走其他道路,我和賀柾踩陷阱去吸引人,畢竟目標是我。”看了一眼董氏的肚子,莊詢當機立斷說,沒有絲毫抵觸就做好了充當誘餌的決定。
    他的果決讓垂頭擔憂的董氏本來想說什麽的,又咽了下去。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倒不如讓人穿上雲紋金甲,假冒郎君你,吸引人,賀行事武功高強拖延時間,郎君隨我等走偏門離開。”司琴宓說的話那叫一個冷酷無情。
    “夫人說的對,考慮周到,恩主,請借雲紋金甲一用。”賀柾聽了,立即表示讚同,像是不在意自己成了誘餌。
    莊詢一愣,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麽好,這麽明顯有死無生的事情,賀柾居然接下了。
    “賀柾,你……”莊詢萌生一股羞愧感,犧牲別人性命,保全自己性命。
    “賀行事忠義……”
    “事不宜遲,禦史早做決斷……”
    官員們催促,見莊詢有改變心意的傾向,立即勸說著。
    “那便如此吧。”不是矯情的時候,莊詢頷首答應。
    賀柾帶了七八十人,闖出故意留出的生路,扯著嗓子喊:“莊詢要逃走了!”
    是故意留的生路,很快四麵八方就衝出百十號人,還有繼續增加趨勢。
    賀柾三尺青鋒在手,宛如一個破冰船頭,前方擋路如碎冰,皆死。
    然而這種人數卻越來越多,四處的人有所聚集,賀柾是強,但是公館本身的護衛弱呀,七八十號很快就減員到六七十號,發現賀柾這個硬骨頭難啃,就把攻擊重點放在隨行護衛上。
    趁著這個機會,突破簡單的封鎖網,一眾官員衝出去,幾個官員跑的快,搶了馬車就跑了,十幾個護衛見官員跑了,自己搶了馬也跑了,莊詢攙扶著董氏,慢了一步,隻剩一輛破爛的馬車了。
    憤怒在心裏記下這些人的名單,莊詢思考該怎麽辦。
    首先是要扶董氏上馬,可是董氏這副模樣,上車都難,更別說上馬了。
    時間分分秒秒過去。
    前院負責當誘餌的護衛受不了傷亡,眼見死亡的同伴越來越多。
    “我不是莊詢,我不是莊詢,莊詢還在公館裏,我的同伴都能給我作證,我不是莊詢。”假扮莊詢穿金甲的人大喊。
    聽了他的話,圍剿的人停頓了幾秒,賀柾暗叫不好,瞟了一眼已經喪失戰鬥意誌的這群護衛,不再護持,找了一個薄弱的縫隙衝殺出去。
    看見賀柾的動作,一行人不敢阻攔,明明可以阻擋,像是被殺怕了,趕緊讓出一個身位。
    指揮也明白,這人說的是對的,然後揮手,這下沒了賀柾的護持,又沒有保護人物,沒了戰鬥意誌的護衛被全部絞殺。
    “去找,務必把莊詢找到。”明白自己中計了,指揮惱怒說。
    另外一邊,莊詢幾人發現了一個快報廢的車架,簡單給馬安上,扶著董氏坐上去。
    車不敢開快,害怕散架,莊詢的心情越發低沉。
    後麵馬蹄聲趕上,攔停了馬車,是攻擊公館的亂兵。
    “大虞督查禦史莊詢在此,你們不是要本官下令停止部下的攻擊嗎?”莊詢聽到了一個聲音,和自己幾分相似。
    一直不說話的何曇發出了男性的聲音,她解開絨衫,摘下絨帽,束發帶冠,內裏是黃龍蟒袍,俊俏公子,七分女相。
    原來司琴宓帶何曇換的是這身衣服,賀柾俘虜交代的最後一句話是,這些幽國人聽傳言都以為莊詢男身女相,膚白身矮,所以司琴宓幹脆造出了一個傳言的莊詢替身。
    “不是,我才是莊詢……”莊詢聽了大概明白怎麽回事了,想要搶過話,董氏卻一把抓住莊詢的手。
    “我害怕。”貴婦眼角迸發淚珠,麵露淒苦,緊緊的抓住莊詢的手。
    “郎君。”負責駕車的司琴宓對著何曇喊了一聲。
    “小舅弟就不要說了,我知道你擔心你姐姐孩子沒父親。”何曇冷冷掃了莊詢一眼,竟有幾分高傲,眼睛裏還有幾分哀求。
    領頭人不疑有他,蟒袍,男身女相,身材五短,樣貌身材統統符合,和傳言別無二致,又承認了自己的身份,不是莊詢又是誰,完全無視了真莊詢的發言。
    董氏已經要把莊詢的手捏斷了,目光更是帶著哀求,莫要辜負,莫要辜負這份好意,母女一模一樣,莊詢還想說什麽,觸碰到這種眼神,話語凝在原地。
    “那就勞煩禦史了。”騎在馬上像是領頭的人說。
    “本官可以和你們走,但是要放本官的夫人和妾室離開。”何曇麵露剛強,拔出寶劍,懸於脖頸。
    “隻要禦史肯跟我等走,這個自然。”領頭人滿口答應。
    “本官要你們護送他們到誥命夫人府。”何曇揚起臉似乎要讓領頭人黑夜也能看得明白。
    “這?”領頭人有些遲疑。
    “你覺得本官會相信你們真的會放了她們嗎?不是先放後抓?”何曇冷哼說,竟然有幾分官相。
    “好!”領頭人答應下來,打量著何曇手裏的森森寒光的寶劍,盤算著利弊。
    隻是還沒走兩步,就遭遇了一隊人馬,看旗幟正是薑夫人的商隊護衛。
    “你們過去,看熟悉的人在否?”何曇發布著命令,和司琴宓在一起,禮儀儀態學的比莊詢好,她更有天分。
    莊詢一步三望,進了隊伍發現了蘭秋,莊詢正要著急忙慌請求她去救何曇。
    “你們被騙了。”少女發出放肆的女聲,壓抑得到爆發,寶劍砍向領頭人,不顧生死,麵容決絕。
    領頭人大驚,他的武藝哪裏會是少女能比得的,挑開少女的劈砍,槍尖刺穿了少女的胸膛。
    這麽不怕死,這下他們沒了倚仗,原本守著“莊詢”,不怕人動手的。
    “去殺了他們。”蘭秋下令,幾個人倉皇而逃。
    不過莊詢已經不關心了,狂奔到少女身旁。
    “醫生,醫生,有沒有醫生……”他用手堵住何曇胸口的流血的傷口。
    “別費力了,詢哥哥,這下我家欠你的三條命是不是還清了。”何曇帶著笑容,還有一些輕鬆。
    “什麽三條命,別說話,別說話……血流會加快的。”莊詢著急忙慌,手足無措,撕下衣服打算給何曇包紮,何曇的瞳孔迷茫,帶著笑容。
    “我就要說,我挺討厭詢哥哥,現在可以當著你的麵說了,也沒人指責我了,你的壞蛋行徑我早知道了,咳咳,很重要是吧……”語氣變得微弱,嘴角含著肺部吐出的血沫。
    “別說話,別說話,你怎麽那麽傻,對方暫時又沒有殺你的意思……”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傻妹妹生命力流逝,莊詢感到一陣無力,又忍不住責備,像是懺悔。
    “很重要是吧,父親在宮廷做的事情很重要,對大家,很重要,不管是我,還是詢哥哥你,都可以威脅他,不想你們功虧一簣,咳咳……”
    “原諒你了,詢哥哥……其實……”瞳孔放大,她想說話,卻已經說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