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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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撐得起撐不起,都是三哥該受的。”吉安婉笑,她懂她娘:“您心裏再不喜,她也是三哥求著明媒正娶迎回來的。”
    吉孟氏氣恨:“你三哥也是個兩眼睜不開的孬貨。”老頭子說他說得好,眼界太窄,見識淺薄。
    娶妻娶賢,老三枉讀那麽多聖賢書。
    想當年,她與老頭子成親不過一年,公婆就把家分了。不分不行啊,供個讀書人要花用多少?他們夫妻也理解,分了家之後咬牙苦幹。她大著肚子,站在繡架前給人繡喜服,繡到臨產。
    真的是吃盡苦頭,才攢下這片家業。換作黃氏,行嗎?
    村裏那些愛嚼舌根的老婦,暗地裏都說她看不上黃氏,全是因想將娘家侄女塞給老三。呸……
    “有些事實,既改變不了,那就試著接受。接受不了,您就該痛快放手。”吉安都有點佩服自己,竟能說出這麽有哲理的話。
    “放手?”吉孟氏冷嗤一聲,老眼裏泛淚光,嘴抿得緊緊的,久久才吐出一句:“我這造的都是什麽孽?”
    話難聽,但吉安還是想說:“三哥的心在她那,您跟她不對付,就是在跟三哥離心。後院雞圈裏的兩隻公雞,平日裏你啄我一下,我啄掉你一下,鬥得雞毛滿地飛,就連打鳴都要爭高低。
    可一旦大黃湊過去,它們就異常團結,合起夥來驅趕大黃。”
    吉孟氏腮邊鼓動了下,低眉沉目。
    吉安走完最後一針,咬斷線:“我要是您呀,就把三嫂送三哥身邊去了,讓他們朝夕相對。牙靠著唇還難免磕磕碰碰。我相信,天長日久,三哥自會有體悟。”
    吉彥可不是個沒有野心的書呆子。娘都能看透的事,他還能看不清?也就是一直在外求學,在家待得少,夫妻長久分離,他與黃氏才能恩恩愛愛到現在。
    要兩人擱一屋簷下,估計黃氏的老毛病早被摘得幹幹淨淨了。
    站在門簾外的吉忠明,輕笑搖首。他還以為老閨女在這勸和,不想卻是個出鬼主意的。平時悶不吭聲,她看得倒是透徹。
    昌平十年,老三中了秀才,之後便去了縣學。苦讀八年,昌平十八年下場,沒中。昌平二十一年再次下場,得了副榜第十。有鄉試副榜貢生名在身,老三可往京城國子監讀書。不過他沒去,吉家也供不起。
    這兩年,老三越發刻苦。身為過來人,他懂他的急切。明年就三十又二了,老三心有宏圖壯誌,可歲月不待人。
    “爹,”吉安從裏掀起門簾,打趣道:“您這是在偷聽咱們娘倆說小話呢?”
    “怎麽跟你爹說話的?”跟上來的吉孟氏,手裏拿著長袍:“丫兒給縫補的,我看了,針腳比我的細密。”
    “你手把手教的,她全像了你。”吉忠明也沒進去裏屋,目光掃過老妻手裏的長袍,領了娘倆到堂屋坐:“丫兒,去西廂告知你三嫂,我們要上縣裏一趟。”
    吉安慣會察言觀色,知爹是有話要與娘說,唇角微挑:“好。”轉身時眼神掠過她娘搭在小臂上的袍子,眸底起了興味。看來爹是將她的話聽進心裏了。
    也算是無心插柳。
    明年八月就是鄉試,書中鄉試後不久吉家分家。
    她無意阻攔,但卻不想爹娘與吉彥鬧僵。不是她貪圖吉彥的名利,而是吉彥也該盡一盡為人子的責任了。
    他讀書多年,現在是不問家中二老伸手了,但先前呢?三歲識字,六歲便跟著爹去鎮上私塾。雖爹在私塾坐館,家中不用交銀,可該孝敬先生的還得要孝敬。
    中了秀才後,又去縣學。也就前年賣了鄉試副榜名,他給了家中五十兩銀。
    吵一場架,分了家。明上是不要鋪子和良田,看似爹娘偏心眼虧欠他,實則是抹平了爹娘對他的養育之恩。世上哪有這麽便宜的事?
    再說鋪子和良田,那也是兩老辛苦掙下的。
    閨女走了,吉忠明伸手拿過自己的長袍:“老三身邊確實缺個知冷知熱的人。”
    吉孟氏氣笑:“你就不怕她擾了老三科考?”
    “不會的。”吉忠明好不容易才找著袍子上的破口處,慈和溢出了眼,融進了眼尾的笑紋。
    吉家的院子是北方常見的四合院。因有三子,考慮到後嗣,建時便將東西廂拉長,一邊兩間屋。東廂住著大房、二房,西廂一間給了三房,一間正準備騰空。大房長子吉信耘,明年要成親了。
    到了三房門前,吉安抬手正想敲門,不料門卻從裏打開了。
    開門的少女很是清瘦,粉淡襖裙穿在身,顯得有些空蕩。巴掌大的瓜子臉上,一雙杏眼水靈靈。鼻尖紅紅,唇卻少了豔色。瞧見門外人,少女露意外。
    “小姑。”
    這位就是《重生欣然錦繡》的女主,吉欣然。長相隨了黃氏,清秀幹淨,氣質婉婉,隻一雙靈動杏眼承了吉彥。出生差了吉安兩日,身量上卻矮了她寸餘。
    吉安還是擺著張淡漠臉,語調不急不緩沒有起伏地說:“爹娘要去縣裏。你問問你娘,有什東西要帶給你爹?”
    吉欣然欣喜:“近日天越發寒涼,我娘擔心我爹,都幾天沒睡安穩了。”回身往裏屋喊道,“娘,爺奶要去縣裏。您趕緊把之前收拾好的冬衣拿出來,請爺奶捎給爹。”
    “真的嗎?”穿著天青色長襖的婦人,手裏攥著帕子,踩著碎步匆匆自裏屋出來,微微屈膝:“小妹,爹娘何時出發?我給相公做的鞋還差幾針。”
    吉安凝眉,似有不快:“那你趕緊吧。”說完便轉身準備離開,隻才走了一步又頓足,她轉頭看向那對母女,“既有擔心,就該去正屋問一問,而不是等著我上門。”
    聞言,吉欣然一愣,盯著吉安。
    她真的很美,美得不沾煙塵。不過再美又頂什麽用呢?前世三定親,卻連閨門都沒能出。譚家老狗還打過她主意,想送她去宣文侯身邊討好。卻未料她在立女戶不成後,竟自削發做了居士。
    壞了譚老狗的算計,她這個吉家女可是遭了不少罪。也是譚老狗天真,宣文侯什麽人?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策馬定乾坤。那等賢士,豈會受美色惑?
    “小妹?”黃氏眼中蓄淚。
    吉安斂目:“你們有話藏在心裏,誰能猜得透,誰又想去猜?”不等黃氏眼淚落下,突然沉臉,眼露冷鋒,“大清早的,三嫂又在哭誰?”
    她這一變臉,黃氏也有點怵,急急抹淚,語帶凝噎道:“小妹,是我的錯。我在氣自己……”
    吉安卻不想聽她廢話:“不是說鞋還差幾針嗎?”回頭走人,絲毫不在意一直盯著她看的吉欣然。
    前世,安博士說,她書可以讀不好,但心眼必須長全。
    錢不好掙啊,他們就怕自己勞碌半輩子為她掙得的家業,再被旁人三言兩語從她手裏騙走。所以兩人輪流給她講解《孫子兵法》、《鬼穀子》、《微表情心理學》等等,寒暑假還給她安排各種實踐。
    吉安自認心眼是長全了。吉欣然想幹什麽,與她無關,至少目前是這樣。另外,她在吉欣然跟前有一絕對優勢,輩分。
    吉欣然若想要算計她,必須得說動吉彥。吉彥也僅是她小哥,父親、長兄尚在,他還做不了她的主。
    正想去廚房看看,吉安就聽門廊下讀書聲停了。幾個小子爭先叫人,原是她大哥回來了。
    “小妹。”吉誠方臉闊嘴,一雙濃眉,與吉忠明像了六成。秋收後,就要催征田稅。身為裏長,他是忙得腳不沾地。
    “大哥,”吉安見他瓜皮帽上都落了霜,便知是半夜出的門:“這麽早就去催糧了?”
    相比吉彥,吉誠這個家中長子,更懂權衡。他二十四歲過了縣試、府試,成了童生。院試考了兩次沒中,就去找了爹,不久就做了村裏的甲首。己身童生,又有爹在後撐一把,僅三年便當上了裏長。
    大景規製,十戶一甲首,百戶一裏長。
    大哥行事是眼見著變得穩重周全,這兩年她爹有意讓他再考一次院試。若是能中,也許還能往上通一通,進縣裏稅課司。
    大嫂自知曉爹的打算後,家裏家外更是一把罩,也不酸三房了。
    對上這個妹妹,吉誠連說話聲都不自覺地小一截,生怕嚇著她:“不催不行,沒日子了。”
    “我跟爹娘今兒去縣裏。”她出生時,大哥家耘哥兒都滿地跑了。她娘說,就沒指望這輩子還能再生個閨女。
    吉誠摘下瓜皮帽:“爹昨晚跟我說了,一會我就去套驢車。”
    “你也要去縣裏?”
    “嗯,董大成家買了鍾二亮手裏二十畝地,我要拿田契去縣裏納稅蓋印。”吉誠見他爹走出正屋,立馬迎上去:“糧已經全收上來了。下午回來,我再跟幾個甲首過下秤。沒錯漏,打算明天就去交。”
    “交了好,交了你也歇兩天。”吉忠明雙手背在後,看向門廊下站成一排的四個半大小子:“怎麽停了,書都背熟了?”
    他這一聲落下,中氣十足的讀書聲再次響起。吉安苦笑,她才把耳朵裏掏空,這又被灌上了。
    吱呀……
    一身熱氣的朱氏,從廚房裏走出:“爹,早飯好了。當家的,你趕緊去叫娘吃飯。吃完飯,你們也盡早走。小妹,我給你兌好熱水了,快去洗漱。”
    “謝謝大嫂,”吉安越過她,進了廚房。
    吉家人都講究,刷牙用的是鬃毛刷沾青鹽。吉安雖不習慣青鹽,但卻覺它比前世好幾十塊的牙膏清潔度高。
    洗好臉,去她娘屋裏抹點麵脂。等吃完早飯,黃氏拎了隻大包袱來,麵帶羞色,嘴上喃喃。
    吉孟氏見此,頓時來氣斥道:“你有什麽話,就利利索索地說,別含在嘴裏嚼。”
    “娘,”黃氏兩眼一眨,淚光閃閃:“我我就是想讓您和爹,給相公帶句話。說家裏一切都好,讓他無須掛心。”
    不說還好,說了吉孟氏更怒:“掛心,他掛心什麽?是怕我長了老虎牙,吃了你嗎?”
    “不是的,奶。”吉欣然聞聲趕來,擋在她娘身前:“我娘隻是想我爹安心準備明年的鄉試。”
    吉安正想說什,不想卻被正在收拾碗筷的朱氏搶了先:“他三嬸,東西拿來就放下。爹娘早飯用好了,我們也趕緊吃,吃完得去菜地裏給白菜捆繩。”
    大早上淌貓尿,也不嫌晦氣。她男人下午還有正事,哪來閑空跟她在這耽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