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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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斌雲?”盤腿坐在榻上看《四方周遊》的吉忠明很是詫異,見大兒點頭,麵露疑惑:“不應該呀,他是知州大人,就算是下來體察民情,也會有親信護衛隨行,怎會不見了?”
“聽說是連護衛一起失蹤了。”
之前在城裏被盤查了兩回,路過鎮上時,他又被衙役攔下一回。吉誠心有餘悸:“今兒那些當差的,個個凶神惡煞一般。眼神稍有躲閃的,就走不了了。”
吉忠明放下書:“當然凶惡了,駱斌雲是內閣首輔張大人的嫡親外甥。他出事了,別說齊州府,就是陽安省府都兜不住。”想到幾天前那場大雪,直覺告訴他,近日若不能找著人,那就找不著了。
著家了,吉誠也舒緩了下來:“徐掌櫃讓我最近沒事別往縣裏跑,說知州大人失蹤前最後一次露頭,就是在咱們遲陵縣。”
“那就不去。”吉忠明端了炕幾上的茶,喝了一口。一個五品知州連帶著護衛一同失蹤,不是小事。遲陵縣要有陣子不能安生了。
門外,吉欣然將屋裏對話聽了個全。最近幾日一直心神不寧,她也是估摸著時候差不多了。今日見大伯晚歸又匆匆去找爺,她便知有消息,就往廚房提了壺開水跟著來了正屋。
果然,駱斌雲消失了。
說不出此刻是什麽感受,她慶幸有茫然也有。幾日前,因為自己的插話,改變了事情的發展。雖因此她娘沒有遭前世那樣的罪,但她卻很惶恐。生怕自己得益於前生記憶所占據的先機,不再有。
現先機猶在,她又徒生茫然。抬眼上望,頭頂就隻有這片巴掌大的天。她身在棗餘村裏,要怎樣才能改變自己的悲慘?拚盡所有,又真的能改變得了嗎?
吉安拿著分好的線出東耳房,就見吉欣然拎著茶壺呆站在堂屋門口,走上前去提醒:“水涼了,泡不好茶。”
聞聲,吉欣然立時回神:“小姑,爺在和大伯說話,我想等他們說完再進去添水。”
是嗎?吉安沒細究,空出右手:“水給我吧。”
想聽的都聽到了,吉欣然也沒堅持,將壺給吉安:“小心。”
吉安拎了壺,掀簾走進堂屋。她爹和大哥估摸是聽著門外的聲了,這會沒在說話。
“幫娘分了一下午的線,我眼睛都酸了。爹,您給我把枸杞,我放上幾朵菊花泡茶喝。”
吉誠上前接了小妹手裏的茶壺:“別跟爹要了,爹的也是我給的。我一會拿一小陶罐給你。”
“謝謝大哥。”吉安往裏屋去尋她娘,也不問他們剛在講什麽。反正對目前尚走不出棗餘村的吉欣然,她就一招,以靜製動。
裏屋點了油燈,吉孟氏坐在炕上,發髻有些鬆散。最近總想著一些事,成夜成夜地睡不好,才幾日臉皮就往下耷拉了。昏暗的燈光一照,人更顯老態。手裏拿著幾張泛黃的紙,老眼空洞。
吉安知那是家裏的房契和田契,挨到炕邊,放下抱著的線:“您怎麽把這些東西翻出來了?”
掉得稀疏的眼睫微微一顫,吉孟氏斂目,眼中有了些許光:“到娘身邊來坐。”上回老二歸家,黃氏來了那一出後,老頭子已經連著幾天給她講古。
講他們剛成親那會,因為他讀書,她這個新媳婦謹小慎微、謹心盡力地伺候公婆,與大嫂也不敢有一句硬氣話。可就算這樣,大嫂每日裏還是嘀嘀叨叨,摔盆摜碗的。
後來分家了,他們自己當家做主。雖然身後沒了著落,但心裏卻鬆了一口氣。開始苦是苦了點,可兩口子齊心合力,日子也不難熬。與大房人再見麵,亦和和氣氣。
兩家人了,沒了銀錢幹係在裏頭,誰還沒個好臉?
夫妻三十六年,吉孟氏知道老頭子是想分家了。說實話,她心裏很不願,但這事由不得她。
吉安坐過去,抽走她娘手裏那幾張值錢的紙,細細翻看。縣裏鋪子兩間,都在西直街上,買了就賃出去了。良田拚拚湊湊有一百一十二畝,旱地三十畝。總的來說,她家條件夠著小康。
三個兒子!吉孟氏歎氣。既然老頭子有那心了,那她就要好好想想這家該怎麽分?抓住身旁閨女的手,指下細細膩膩。這個也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也得有一份。
其實吉安挺能理解她娘。吉家不是什麽大戶人家,沒有富裕的祖產。現在所有都是老兩口辛辛苦苦、起早貪黑,好不容易攢下的。他們尚沒享受成果,孩子就長大了。各自成家,各有心思。
吉家分家,分的是老兩口辛勤大半輩子所得的果實。關鍵果實被分盡,他們還很可能會落不著什麽好。
換作是她,她也會不甘心地想要牢牢抓住,不等死不鬆手。將房契、田契還給娘,吉安勸到:“您不要多想,咱們主動總比被動來得好。”
吉孟氏沒精打采。黃氏躲屋裏幾天了,吃喝都是大丫頭端回西廂。她真的是厭惡極了那人,心頭的火蹭蹭往上,怎麽都消不了,燎得她嘴裏都害瘡。
有時她是真想逼老三休了黃氏,可又想想休了之後呢,三房那三個孩子怎麽辦?落後娘手裏,能有好日子過嗎?
動不了黃氏,她這口鬱氣總要撒出來。老頭子說,這些年自家與村西大房還常走動,都是因當年沒撕破臉。這是在明著告訴她,再磨下去,她與老三遲早會因黃氏,母子反目。
一反目,別說母子情,麵子情都沒了。
吉孟氏眼前逐漸模糊,她這心裏堵得慌,難受得很。吉安抽了帕子,輕輕為她擦拭淚,餘光瞥見門簾下的鞋,知道大哥回去東廂了,嘴上就沒了顧忌。
“娘啊,我說您就不會享福。不分家,一大家子十來口,吃喝盡是您和爹的。雖說田地收成和鋪子的租金都在您這,但您仔細想想您為了能儉省一點,費了多少心思。心思費了,又有誰惦著您好了?”
吉孟氏苦笑,眼淚越擦越多。
“您今年五十二了,爹還比您大三歲。別整日瞧著我,你們就以為自己還年輕。明年大哥家信耘,您長孫,都要成親了。您跟爹還要顧三個哥哥到什麽時候?”
吉安眼眶也泛紅,摟她娘入懷,輕拍著她的背:“您跟爹這回都聽我的,把家一分,咱就坐正屋裏當老財東。三個哥哥每月按時按點上孝敬。您和爹養了他們多久,他們也得養你們多久。
自己勞作了一輩子,便宜不能全給兒孫占了。以後我大了,也一樣,該孝敬的孝敬,該伺候的伺候。”
“嗚嗚……”
吉孟氏終於壓抑不住,埋首在女兒肩上嗚咽。
門外吉忠明嗓子眼就似被石塊堵實了。老妻看不清,但他卻不好糊弄。昌平二十一年臘月初九,老三請了他這個爹到鎮上雲客來茶館喝茶。才坐下,就先以茶代酒三敬他。
他當時心裏頭對這個兒子已經失望了。老三以為在縣裏買鋪子的事,他不知道。他真的小瞧他爹了。
遲陵縣就那麽點大,能瞞住什麽事。老三前腳買了鋪子,後腳西陳書齋的徐掌櫃就差人來告訴他了。黃氏娘家父親在鎮上賢客書肆做掌櫃,她二哥收舊書,這些西陳書齋徐掌櫃一清二楚。
做父親的,他可以坦然接受兒子駑鈍,但卻無法認同兒子算計苦心供養他多年的娘老子。老三說買鋪子搞營生,是為長遠計。這點他讚同,科考舉業確實花費極巨,但別的心思呢?
老大、老二自立業,除了吃穿公裏的,花用都自己掏,當然娃兒讀書除外。老三誌在科舉,雖沒立業,但有秀才功名,收入絕對不差老大、老二。可他從來沒提過,理所當然地花用公裏。
上了陝東省鄉試副榜,他出息了。買鋪子搞營生,明麵上確是為科考,但暗裏未嚐沒有在為脫離吉家做鋪路。脫離,怎麽脫離?
這兩年,吉忠明都在看著,想兩個問題。一、黃氏的性子是不是當真如此?二、老三是真的喜歡黃氏整日哀哀戚戚,還是在故意縱容?
不是他這個親爹,愛把兒子往壞裏想。實在是黃氏嫁入吉家十四年,既畏懼老妻,卻又不改“本性”,屢屢挑起老妻怒火。而每每老三又袒護黃氏。可以說他的行為,是在變相地讓他娘更加厭惡黃氏。
他意欲為何?家中不寧,於他有什好?
吉忠明沉目,這家早分,他們老兩口早好過。但在此之前,他必須先弄清心中疑慮。年後他會叫老妻,讓黃氏隨老三去縣學照顧。他要看看,黃氏不分場合“凝眉垂淚”的毛病到底能不能好?
裏屋,吉孟氏哭了一場,心裏舒坦了不少:“我姑娘說的對,憑什我就該為他們勞碌一輩子。”分了也好,眼不見心不煩。說不定她還能少氣點,和老頭子多活幾年。
見狀,吉安放心了:“不當家不知家事瑣碎,當了家他們自有體會,就該清楚您為這家付出了多少心血。”
“對,是該讓他們自個煩去了。我看他們能不能買到兩百文一匹的細棉布,能不能讓飯桌上常有葷腥,還年年有餘剩?”
想開了,吉孟氏也有了胃口,正好朱氏在廚房給吉誠做臊子麵,她也來了一大碗。吃飽了,洗漱了一番,進屋開始清點銀子。
“除去我跟老頭的體己,賬上共有銀五百二十六兩,金三十兩。三個兒子,兩間鋪子,唉……都是討債的,看來還得買間鋪子。”說著話,她順手拿了一張百兩銀票放進體己錢盒中。
吉忠明趿拉著棉鞋進屋就聽到這麽句話,走到炕邊,拿起一隻銀錠子掂了掂。在鎮上私塾坐館二十餘年,他也不是隻懂當先生。學生中有人家裏走商,他也會摻一份。
“兩間鋪子夠了,老三有鋪子。”
“啥?”吉孟氏愕然。
既然她把丫兒勸的話都聽進去了,吉忠明也不打算再瞞,三言兩語將老三買鋪子的事講了,不等她回過味,又言:“我思慮過了,老大、老二一人一間鋪子,良田三兄弟一人二十畝。銀子老大、老二各六十兩,老三一百兩。
至於房子,他們現在住的就歸他們。要是有誰不願意在這住,想搬出去,我們給十兩銀,房子歸我們。
分完他們,家裏就隻剩良田五十二畝,旱地三十畝。我想若能碰著好地,再買五十畝,湊一湊,給丫兒做嫁妝。
分家之後,孝敬銀子我們也不多要,每年九兩銀,平下來一家三兩。糧食,我們有地不缺,就不用他們給了。暫時咱們身子都健朗,就先帶著丫兒過。等不中用了,就在老大家。”
一氣講完,吉忠明趕緊爬到炕裏麵躺平,才閉上眼睛,就聽老妻怒罵,“好個狼心狗肺的東西,老娘這麽多年真是白養他了。吃的屎嗎?竟敢背著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