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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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老管家抄著兩手,眉頭緊鎖:“少爺,津州府駱氏跟咱拐了十八彎了,多少年沒往來,竟在這個時候給大……”老眼瞥向那封被拆開的信,舌頭一轉,“給咱們府送來賀禮,心思絕對淺不了。”
    論起來,那津州府大家駱氏跟他們楚田鎮小小楚家是一點邊都不著。楚家與駱氏沾點邊的隻有緋雲院裏那位。不過裏頭關係也遠不著際。
    津州駱氏在前王朝就是大氏族,族口上千。隻大景建國後,在三代帝王的打壓下,日漸衰頹,盛勢不再。駱氏嫡係,現存四支。已失蹤的齊州府前知州駱斌雲是駱氏嫡三房獨子。
    楚家大奶奶韓氏又怎麽跟駱氏沾上關係的呢?
    這還要從駱斌雲祖父駱洺那代說起。駱洺舅家表妹王氏嫁到了江南宣州佟氏,佟氏旁支一女許給桐州府韓氏嫡四方長子韓義。楚家的大奶奶,出自桐州府那個韓氏的旁支。
    就這點牽扯。楚家都沒拿它當回事。真論起來,也確沒什要緊的瓜葛。
    但緋雲院那位從嫁進來,就自持是世家女,哪哪都要講規矩。還總說自己是下嫁,她怎不瞧瞧桐州府韓氏現過的是什麽日子?
    前些年,她掌家,暗裏接濟韓家。老太爺清清楚楚,看在小少爺的麵上,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後來若不是韓氏愈發貪婪,老太爺也不會收回她的管家權。
    韓氏還來火,放言要回桐州府省親。她倒是去呀,說了好幾年,光打雷不下雨。現在好了,報應全上身,哪也去不了了。
    真當他們楚家的銀錢是天上掉下來的?一邊嫌棄著,一邊又掏楚家的底富養韓家。他土埋到下巴頦了,就沒見過這麽沒皮沒臉的。瞅瞅緋雲院裏養的那幾個奴才,私底下還敢罵老太爺是馬匪,他們怎不喊出聲?
    想想這些,周老管家就氣不打一處來。遼邊馬匪?亂世時,誰是兵誰是匪?老太爺帶大夥堵的是北漠、婓遼南下搶掠的賊,可沒動咱個家裏。
    大景一立國號,老太爺又是立馬就洗手不幹了,退到陝東置田桑種。幾十年來,大夥都本本分分。他們範州府楚田鎮楚家,是清清白白人家。
    現在小少爺是舉人了,府裏誰再敢胡嘞,他就拔了誰的舌頭。
    楚陌沉思許久,將信遞還迅爺爺:“拿去給我太爺過目。”駱斌雲成親十餘載,膝下一嫡三庶四女,無子。
    這封信是駱家嫡三房老夫人張氏寫給他娘的,信中先賀他奪得陝東解元,再提及其親弟張仲,接著開始推心置腹地講他的前程,最後提了一句駱斌雲嫡長女駱氏溫婷。
    果真是人老成精!
    隻他微末小民,是萬不敢去攀她津州大氏族的高門。
    接了信件,周老管家觀少爺臉上神色淡淡,不由湊近稍稍,小聲說道:“近日上門送禮的,多多少少都打聽了一些您的……的大事。這津州府又來信,後頭還跟著桐州韓家、宣城佟氏,您到底是怎麽打算的?”
    都十七了!別以為不去鹿鳴宴,再閉門謝客,他就能將親事躲過去?這夢別做,老太爺也不許。
    楚陌蹙眉,撇過頭看向園子裏青墨的孤鬆,薄唇微抿。
    又是這樣子。周老管家深感無力,氣惱道:“別怪我沒提醒您啊,近日秋收,老太爺騰不出空來。等忙過這茬,您再不吱聲,他肯定會把您安排得妥妥帖帖。到時您也別再想著誰了。”
    他人雖老,但眼不瞎。就遲陵縣北郊那小莊子,買了就賺到。小少爺搖搖腦袋,把莊子拱手讓出了。為的是啥?總有個由頭吧。
    還沒聲,老管家甩袖背過身:“人家親哥哥也成舉人了,說不定這會家裏門檻都被踏破了。您自己思慮吧?我去找老太爺。”
    唉,真的是急煞他了!大闊步走向院門,突然刹住回身。
    “我聽小四子說齊州府知州譚誌敏在宴請幾個舉人時,問了他們家中情況。據我所知,其次子譚東,喪妻幾年了,膝下又有嫡子女。”
    點到為止,老管家不再停留。
    一陣清風來,拂動了楚陌濃密纖長的眼睫,也吹破了他眸底的寂靜。腦中是那張如暖陽的生動笑顏,背在後的手裏多了一隻墨綠繡囊,指腹撚著繡囊上的小像。
    迅爺爺口中的小四子,是楚家在齊州府香楠縣縣學九園的管事。九園租戶裏有一通過此回鄉試。
    譚東?
    楚陌在遲陵縣十三園偶遇過一回,對方並不認識他。撚搓小像的手指一定,指腹剛巧摁壓在小像臉上。嘴角漸漸揚起,如扇眼睫下落,掩不住美目中寒芒。
    女子要學會保護自己。可若是保護不了呢?那留給她的,就隻剩“權衡”。艱難之下,她的笑還會有暖意嗎?她還能溫柔待人嗎?
    輕眨眼,楚陌眸底寒意盡散,轉身回房。
    厭棄地將手中繡囊丟在桌上,這東西不是他的。繞過屏風,進去小書房,他要翻翻匠人之前送來的圖紙。遲陵縣南郊的河道挖得差不多了。
    相較於這方的安寧,吉家那頭卻鬧得很。吉欣然跪在地上不知所措,淚眼中盡是倉惶,看著她爹,嗚咽著。洪氏緊緊抱住要撞牆尋死的黃氏。
    黃耀米揮拳想打吉彥,不等吉誠、吉俞動作,就先被他爹擋下了。
    “吉老三,你他娘能耐了?妍娘自嫁進吉家,日日小心伺候著。你說她不事舅姑?簡直喪良心。你在縣學讀書,就因著你娘要拿捏兒媳,擺老封君的譜,她與你夫妻相離十多年啊……
    你現在出息了,就想休妻?怎的縣裏陳家送的那兩騷娘們,是送到你心眼裏去了?你還是人嗎……”
    吉彥就像沒聽到黃耀米的話,冷眼看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還在試圖衝撞牆的黃氏,不由得發笑:“二嫂,放開她,讓她撞?死了也好,我連休書都不用寫。”
    “吉文禮,”黃氏歇斯底裏地嘶吼:“你對得起我嗎?”奮力一把推開洪氏,轉身就撞向後。
    吉彥不防,被她撞得後退兩步。不等穩住身子,黃氏一手已抓上他的臉。這陣仗,屋裏幾人可從未見過。黃老才最先反應過來,鬆開還愣著的二兒子,一步上前拽過女兒,掄起一巴掌。
    啪一聲,打得黃氏頭都歪了,嘴角滲血。
    黃老才氣得兩眼泛紅,怒斥:“混賬東西,無法無天。”
    她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撕扯女婿,是在絕自己的路,也在斷黃家閨女的活路。老二虛張聲勢鬧一鬧可以,但她不行也不能。
    吉欣然傻了,她那淑嫻貞靜的娘剛幹了什麽?打她爹,瘋了嗎?娘是真的不想過了?
    吉孟氏胸口起伏劇烈,但還是忍著。今天黃氏可算是露出真麵目了。她與老頭子過一輩子了,還從沒上手過。老三活該,這就是他拚死要娶回來的女子。
    臉上火辣辣的,吉彥知道是破皮了,抬手擦過,觸及黏膩,見血了。不禁嗤笑,這確是他該受的,但他還是有幾句話想問黃氏。
    “你嫁來吉家快十五年,當初帶來的嫁妝可有少分毫?”
    黃氏兩耳嗡嗡,已冷靜了下來,淚眼盯著自己的手,不答話。
    “這十五年,吉家雖沒給你錦衣玉食,但可曾叫你餓過肚子,刨過田,打過糧?”吉彥看著黃氏:“伺候舅姑,你是怎麽伺候的?你娘家大嫂、二嫂就是像你那般伺候你爹娘的?”轉眼望向不再蹦躂的黃耀米。
    “夫妻分離的話,我三年前就聽過了,也是你說的。故我用賣鄉試副榜名的銀錢,瞞著家裏,在縣城買了間鋪子,歸到黃氏的嫁妝中。今日,你又將此事拿來說,是又想要什麽?”
    說著說著,他也激動了:“我在縣學十三載,有花用過你黃家一文嗎?我去陽安府考三回鄉試,銀錢全是我爹娘出的。我有今天,可以說跟你黃家沒有任何關係。
    憑什麽我吉家分家,要你們滿意?就憑我娶了黃妍娘?”
    黃氏目眩,這些話句句刺在她心頭。吉文禮,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為何能考中舉人?
    是她,惡全是她在做。
    “文禮,”黃老才上去握住吉彥的手,老淚下來了:“爹的錯,是爹沒教好他們。你別氣,我今日這趟來對了。不來我還不知道妍娘她作成這般,我我現在就把她帶回去好好教,爹一定叫她清楚好歹。”
    吉安站廚房門口,剝著雞蛋。小欣欣杵在旁,一手抱著她姑的腿,勾著小腦袋往正屋裏看。
    沒一會,黃老才拖著黃氏出來了。黃氏哪肯走,淚流滿麵哭喊道:“爹,你放開我,我不要回去。今天我就是死也要死在吉家,吉文禮他對不住我嗚哇……”
    “哭啥哭,你是好日子過久了,忘了自個的本分了。”黃老才見她往後賴,甩手又是一下子:“哭哭哭,你是死了爹還是死了娘?這裏有誰對不住你,就你會委屈。”
    “爹,你快鬆開我。”
    眼看著就要到院門口,黃氏一屁股賴到地上。她還要臉,不能就這麽出去。
    院門外,都是聞訊來,等著看熱鬧的人。綴在後的吉欣然,深知到了這地步,已無法改變什麽,悲戚地轉身往回跑,跪到正屋門口。
    “爺奶,爹,求求你們讓娘體麵一點,我求求你們了,就算是看在信旻信嘉的麵上。他們還要去私塾,還要見人。爹……”
    黃氏到底是知死了,在二嫂洪氏上來扶她後,自己起身回了屋梳洗了一番,齊齊整整地隨著她爹和二哥出了吉家大門。
    午飯色香俱全,吉家人卻吃得不是滋味。飯後送走了方裏老爺孫和吉忠亮,吉忠明老兩口將吉彥叫到跟前:“你接下來有何打算?”
    吉彥苦笑:“兒如今也懂爹娘當年的苦心了,隻事已至此,縱有悔,也不能再重頭來一回。好在欣然還有一年就及笄了,信旻也十二了。兒子盯著幾年,等信旻娶媳婦。”
    今天,他也看透了,黃氏從頭至尾都沒覺自己有錯。她理直氣壯地認為,是他吉家愧對她。他都不明白她哪來的理?而黃耀米呢,貪心不足,一直盯著黃氏的糧袋子。
    可笑啊!他可笑,黃氏一家也可笑。
    “你心裏有數就成。”吉忠明歎氣:“今日屋裏發生的事,你大伯不會往外說。送方裏老走時,你娘讓老大拎著兩斤點心、一包糖給他小曾孫。”
    “兒子真是不孝,到了現今還叫你們煩心。”
    吉孟氏右手摁壓著額側,忍著那處一抽一抽的疼:“陳家送的那兩個,你打算怎麽辦?”她是不喜黃氏,但更不會憐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看黃氏。”吉彥輕嗤:“若她反省了,懂好了,我就讓人送那兩回陳家。若她不好,我為著三個孩子也不能真休了她。那就隻能抬一個上來,叫她有事忙。”
    他沒空陪她折騰。
    吉忠明皺眉:“明年的會試,你沒把握?”
    提到會試,吉彥正了精神搖了搖頭:“沒有。兒子已打算好去齊州府三霖書院再讀三年,這回我會把孩子都帶在身邊。”不指望黃氏了,他親自盯。
    “也好,”吉忠明給老妻使了個眼色。吉孟氏會意,離了炕去裏屋。
    “既是要去三霖書院,那也別再耽擱了。歇息兩日,你就去齊州府三霖書院那看看,要是價錢合適,便買個小院。一家子能落下腳,住著也踏實。”
    鼻酸不已,吉彥淚目:“爹,兒子以前真的是想錯了。”
    吉忠明笑之:“做娘老子的,隻盼著兒女都好。”
    吉孟氏取了一隻漆木盒子出來,交於老三:“這裏是你中舉收禮的賬冊,你保管好了,以後就照著賬冊走禮。銀子和契書也全在裏頭。放在我這的金子,你爹說了給你湊四十整,換成金票。”
    吉彥心堵得難受,抱著盒子跪到地:“兒子慚愧。”他虧欠兩老太多了,之前還那樣傷他們的心,他愧為人子。
    “以後你去了齊州府,離得遠,我們伸手莫及。自己當家做主,行事一定要謹慎。”吉忠明今天也累了:“回去歇息吧。”
    僅僅兩天,吉誠就將分家文書辦下來了。老三有三百畝田免稅額,家裏田地,包括小妹的莊子都掛在他名下,另幾十畝空勻給了大伯家和大舅家。
    吉欣然得知此事,已無心去酸,她現在隻想讓她爹早點消氣,這樣她娘也能早點歸家。
    可法子還沒想到,她爹就去了縣裏,中午便領著個中年管事回來,用完午飯就告別了爺奶動身往齊州府。
    再等她從爺奶口中得知,爹要去三霖書院讀書,並將帶他們一家暫時落居齊州府時,已是十月初。欣喜之餘,趕緊叫大弟給娘傳個口信。
    她終於要離開棗餘村了,吉欣然激動地期盼著,等待著那日的到來。
    “語兒。”
    聽到喚聲,正在刷鍋的辛語不禁打了個激靈。這兩天欣然姐也不知怎的,不再叫她“小語”了,改喚“語兒”。聲還柔柔的,喊得她渾身寒麻麻,汗毛直立,總覺其在算計著什麽。
    “欣然姐,你是要熱水嗎?大鍋裏有,你把壺拿來,我給你舀。”
    “不是要熱水。”吉欣然來到辛語身邊,垂目凝眉:“語兒,你去過齊州府嗎?”
    她怎麽可能去過?辛語笑答:“沒有。聽姑說,齊州府離咱棗餘村近百裏地。兩腿不停走,得要走兩天吧?”
    “我也沒去過。”吉欣然佯裝茫然道:“也不知那裏的三霖書院,是不是同了我們遲陵縣的縣學?”
    前生,她在齊州府住了十二年,也就去過兩次三霖書院,但兩次都匆匆。經過名地——千鶴睡蓮洲,都不得駐足觀之。
    譚家規矩大,她又是小門小戶出身,處在深宅中,日日戰戰兢兢,生怕行差踏錯,引人笑話。活得小心翼翼,可終還是沒落得好死。
    這辛語也不清楚:“書院和縣學都是士子讀書的地兒,應該都差不多。”麻利地將鍋邊鏟一遍,唰唰幾下,把刷鍋水舀出。再洗一遍,她現在想快點回到姑身邊。
    吉欣然不想沉溺於前生,長出一口氣,抬眼看辛語,婉婉道:“很快我就要和爹去齊州府了。語兒,你隨我一起吧?我一個人,人生地不熟的,心裏怕得很。有你陪我,我就不怕了。”
    她在說什麽?辛語手下動作更利索了:“欣然姐怎就是一個人了?不是有三叔、信旻、信嘉嗎?三嬸最近肯定也要回來。”
    “可他們都有事忙。”吉欣然露了楚楚:“辛語,你不願意同我一道嗎?我會待你很好。”
    辛語扯唇笑笑:“你去問姑吧,這我做不了主。”
    想她一道去齊州府,她才不要。這人自她來了吉家,就一直怪怪的,誰曉得她肚裏燜著什麽壞?
    “隻要你願意,小姑那自是由我去說。”吉欣然抓住辛語的手臂,輕輕搖了搖:“語兒,我會一直一直將你帶在身邊,就隻信任你一人。”
    “欣然姐,我說了這事你去問姑。姑如果要我跟你去,我就跟你去。”辛語抽回自己的手臂,不聽她怪裏怪氣的話,順手拿了葫蘆瓢。
    見狀,吉欣然無奈地點了點頭:“好吧,我現在就去向小姑要你。”腳跟一轉,往正屋東耳房去。
    她這一走,辛語心裏卻生了點點慌,手下慢了些微,小嘴抿緊。姑應該……不,是肯定不會同意。
    就算同意,她也不會離開姑。
    東耳房裏,正在翻《弟子規》的吉安,聽完吉欣然所言,頭都沒抬:“你去問辛語,她若是願意,你便可帶她走。”
    還真是叫她猜著了,吉欣然想要辛語。現在算是確定了,在其原生一世,辛語日後造化不小。
    可吉欣然是不是忽略了一點,這世辛語落到了吉家,情況不一樣了。
    沒想到小姑這般好說話,吉欣然欣喜地屈了屈膝:“那欣然就謝謝小姑了。”此行引得吉安側目,她前生的規矩學得倒是好,就是心眼還是沒長全乎。
    吉欣然回去廚房:“語兒,小姑說你願意就行。”
    聞言,辛語露了笑,將鍋蓋蓋好,轉過身:“欣然姐,我願意沒用,得姑說了算。辛語的命是姑的,可做不得自個的主。你還是再去問問姑。”怎一點眼色都沒?姑和她都是明擺著的不願意,還一再糾纏,真是叫人不喜。
    拎起爐上嘶鳴的壺,辛語繞過她,將開水送去正屋。
    站在原處的吉欣然,半闔杏目,掩住眼底的惱,臉上沒了笑。她們在戲弄她。
    給爺茶壺裏添了開水,辛語往裏屋,見奶正在翻繡樣冊子,放輕腳步上前。吉孟氏抬起頭:“怎麽了?”這娃少有往她身邊湊,“是有事?”
    辛語雙手緊握置於腹前:“奶,您當初買了我,說讓我一直跟著姑。這話算數嗎?”
    怎突然問這個?吉孟氏眨了眨眼:“誰說什麽了?”
    “沒,”辛語連忙搖頭:“就是欣然姐想我跟她去齊州府,可我舍不得爺奶、姑還有欣欣。”
    吉孟氏樂了,黃氏看不上,她閨女又求著要。還是辛語丫頭眼神清明,知道誰好誰孬。
    “你安心待家裏,該吃吃該玩玩,不用理然丫頭。”
    “行。”得了準話,辛語高興了:“我呼地瓜去。正好最近天晴,趕著再曬些地瓜幹,明年夏日裏吃。”
    吉孟氏點頭:“去吧。”老三走了有十日了,估摸著也該回來了。
    下午未時末,吉誠駕著驢車到家,連口水都沒喝就跑去了正屋。進了門朝著裏屋叫到:“娘,您讓我打聽的事,我打聽清楚了。”
    吉孟氏正想著呢,急忙下炕,趿拉著鞋就出來了:“快說說,”走到榻邊給兒子倒杯茶,“那鍾映是什麽情況?”
    接過茶杯,吉誠換口氣道:“這鍾映今年十九,昌平二十年考中秀才,還是個廩生。他小時,他爹一回下河趕鴨,灌了邪寒,就醫不及時,落下咳疾。昌平二十二年春去世的。”
    十五歲的廩生!吉忠明斂目:“鍾映的娘,你打聽了沒?”
    老頭子問到她心坎裏了,吉孟氏盯著大兒。吉誠趕忙咽下嘴裏的茶:“打聽了,”癟嘴搖了搖頭,“據說不太好相與。聽稅課司的王亞講,鍾映原不願來咱遲陵縣的,隻他娘執意要來。
    最近不止在給鍾映相看,鍾映還有個妹妹,今年也十六了。他娘在兒女親事上,都比著縣老爺家的娃來,兒要高娶,女也要高嫁。”
    人材再好,吉忠明老兩口這會也歇了心思,不再多問旁的了。既是要高娶,想來不會輪到他們家丫兒,縣裏大戶多著想與縣太爺結親。
    隻有時他們越不想什麽,就越會來什麽。初九這天,欣欣吃完早飯後,在院裏圍著攤在地上的落花生打轉,嘻嘻哈哈的。
    吉安給她娘試完抹額,出了正屋就見吉欣然站在西廂三房門口,看著小欣欣發呆,心不由得一緊。
    近日,隻要二嫂忙事,她就帶著欣欣。好不容易挨到十月初九了,眼看著要步入中旬,她才鬆了一口氣,這異樣便來了。
    難道是今天?今兒家裏啥事沒有,她還就不信一家子大人看不住一個走路才穩當的奶娃娃。
    “欣欣,跟姑進屋,姑這還有牛乳糖。”
    “來嘞。”聽說有她喜歡的糖塊,已穿上小棉襖的欣欣雙膀子甩開來跑向她姑。
    安然一上午,午飯吃好,吉安又捎上欣欣回東耳房裏待著。閑下來的洪氏拿了新鞋麵去正屋,她要問婆母要兩雙鞋底。
    在東耳房裏,欣欣玩了一會,上下眼皮開始往一塊湊了。辛語脫了繡鞋,陪她在炕上躺著,手輕拍著背。不到一刻,小人兒就睡著了。
    吉安見之,嘴角微揚,就在這時屋外傳來喊門聲。
    “吉忠明老爺在家嗎?”
    聞聲,辛語快步出東耳房,跑去開門。見門外停著三輛馬車,還有身著衙役服的官差,她趕忙朝著正屋喊到:“爺,有貴客上門。”
    聲才落,吉忠明已掀門簾迎了出來:“失禮失禮,還請大人見諒。”落腳到院門外,拱手行禮。
    來者正是遲陵縣父母官,鍾知縣。今日出行,其著便服。下了馬車,抬手示意吉忠明起身。
    “茂才不必惶恐。此行本官來得唐突,未擾著茂才清靜就好。”
    吉忠明瞥到知縣靴頭沾了黑泥,再拱手:“大人哪裏的話,您大駕光臨,寒舍蓬蓽生輝。”餘光已見有女眷隨行,心中一動,側身抬手,“請大人和夫人入內歇息。”
    午後到,想必一行是先去了南郊柴河,然後拐道來了他家。柴河碼頭日前已經挖好,就等著工部派人來查檢。
    “哈哈……好好,”鍾知縣回頭望了一眼,撫須起步走在前。
    緊跟在後的知縣太太今日打扮樸素,髻上隻攢了兩根鎏金釵子,一對步步生蓮銀耳飾雖精巧,但那荷葉片比紙還薄。手拉著一妙齡姑娘,姑娘臉蛋下尖上闊,是典型的瓜子臉。怯生生的,低垂著眉眼。
    落於知縣太太半步的婦人,一雙眼皮已鬆弛,往下耷拉。進了吉家院門,眼珠子轉一圈,臉上柔和了些微。
    走在最後的青年,頭戴方巾一身襴衫,眉清目秀,唇口微揚。
    “吉孟氏給大人、太太請安了。”
    吉家女眷,唯落了午睡的欣欣,屈膝行禮。
    站在洪氏身後的吉安微抿著嘴,不知為何她心繃得緊緊的?吉家家分了,近來風平浪靜,今日卻橫來一出。轉眼去看邊上的吉欣然,見其凝著眉,放在左腹處的手不禁收緊。
    “不必多禮。”知縣太太笑著上前扶起吉孟氏,目光掃過眾人,已明哪位是吉安了。
    最後頭左邊那位。皮子白裏透粉,瞧著比她晨起喝的牛乳還要誘人。雖頷著首,可那下落的眼睫又密又翹,輕輕一顫,都似撓在心頭。兩腮有肉,但不豐,恰恰好。
    真真是百聞不如一見,沒想小小棗餘村還藏著這麽個美人。
    給映哥兒說縣裏的富戶,二弟妹嫌富戶滿身銅臭。這回吉家閨女,家世樣貌都俱全了,還有好手藝,她該沒的說了吧?
    “真是打攪了。”
    “太太哪的話?大人和您能踏足咱家,是咱家的榮幸。”
    鍾氏拉著吉孟氏的手:“今日老爺到柴河口視察,我閑著沒事,便跟著一道來看看。在柴河口走了一圈,老爺說那離你家不遠。我就想著,出都出府了,那就幹脆來你家裏這坐坐……”
    又你來我往相互捧了幾句,吉忠明請鍾知縣夫婦正屋上坐。
    吉欣然隱在吉安身後,不著痕跡地瞄了兩眼站在鍾知縣下手的那位青年。他就是小姑的第一任未婚夫婿,鍾映。
    隻前世,鍾知縣不是這個時候上吉家門的,該在年底。今兒才十月初九,怎提前了兩月餘?
    就在她疑思時,其父吉彥的馬車出了遲陵縣南門。行了不過兩刻,在柴河口處遇一牽馬人在官道上慢行。
    正巧吉彥掀簾看窗外:“楚陌?”會是他嗎?牽馬人聞聲回頭,一眼認出吉彥,頷首致意。
    車夫拉馬停下,吉彥下馬車:“你怎會在這?”
    楚陌扭頭,斂目凝望南方碼頭:“家裏在那有塊地,我來看看近日能不能動工,想先把地基打下去。”
    早就聽聞楚陌家富庶,還真不假。吉彥笑之:“那你看完了嗎?遇見即是有緣,我家就在這附近。可願去坐坐,喝杯粗茶?”本是客道話,不想這人回過頭來,竟彎唇笑了。
    “好啊。”
    古有女子一笑傾人城,吉彥不曾見過。今日楚陌開顏,若非平日裏他看慣了家中小妹,保不準要失禮。不懂了,一個男子笑起來,怎會讓他想起“顧盼生輝”一詞?
    他不是獨來獨往嗎,今日怎變了性子?不過能與之交好,於已無害。
    “你是同我一塊坐馬車,還是騎馬跟在我後?”
    “我騎馬。”楚陌言罷,翻身上馬。
    “好。”
    吉家正屋,鍾知縣喝了兩杯茶後,問了些吉家各房情況,見了在家的信耘,隨口考了兩句學問,便給夫人遞了個眼色。
    鍾氏立馬拉住坐在下手的婦人:“你們還不認識吧?這是我弟媳。”說著就捏帕摁眼角,“我家二弟是個命薄的,早早就丟下一家子走了。”
    等這話頭許久了,吉孟氏勸了兩句,眼看向站在婦人身後的姑娘:“這是您家閨女?”
    “是呢,”婦人扯起唇角來寒暄,眼尾餘光已經在門口處打了幾轉了,心裏頭早埋怨起大嫂。
    大嫂這安的是什麽心?就吉家姑娘那長相,誰娶了還有心思專注在學業上?她家映哥兒可是要入翰林院的。倒是挨吉家姑娘身後那位,瞧著還行。
    “那是吉舉人閨女?”
    吉孟氏笑著點首,心裏寬敞了,鍾蔣氏這是沒看上她家丫兒,正合她意。瞧了半天,鍾映是個好娃兒,但看他娘那眼神、作態,確如老大打聽到的那般,不好伺候。
    話頭落到己身,吉欣然心一緊,頭埋得更深。
    鍾映見之,心已了然,隻他娘卻未發現仍在褒讚,甚覺無奈。眼波不自覺地再次轉向門口,粉淡入目。《關雎》裏唱的“窈窕淑女”大概就是她這樣。
    就在吉欣然想尋機退出正屋時,門外傳來熟悉的腳步聲,是她爹。驚喜非常,似終於逃出生天,一步繞過身前人,閃出屋喚道:“爹,您……”逮見漫步跟在後的少年,瞳孔大震。
    他……他怎麽在這?前世雖僅匆匆一眼,但她不會認錯。
    宣文侯。
    吉彥見女兒失態,不禁生惱,一把將她推往廚房:“去燒壺熱水來。”站在門邊的吉安將吉欣然的異樣盡收眼裏,心中警惕,要有大人物亮相了。待見到隨吉彥入內的少年,不由挑眉,又是他。
    “文禮見過大人。”
    “範州府楚陌,見過鍾大人。”
    楚陌?不止吉安詫異,屋裏旁人亦不約而同地看向那俊美少年,無人在意還拱著手的吉文禮。
    他就是楚陌,此回陝東鄉試解元。鍾知縣心有感歎,果然是少年英才,才十七歲。墨色錦衣,青色玉帶,渾身除了一枚木刻小珮,再無他飾。但他一身的矜貴,卻不容人忽視。
    不知是怎樣的家景,才能養出此般氣韻。
    “真是了不得。”自進了吉家門,就端著的鍾蔣氏這時卻放下了身段:“我以為我家映哥兒已經是出類拔萃了。今兒見了楚解元,我才曉什叫一山還比一山高。”
    知縣太太卻不接話了,她太了解二弟妹的德性了。這是又瞧上楚陌當女婿了,怎什麽她都敢想?十七歲的解元,說句不想承認的話,她家老爺都不敢開罪。
    誰能估到這楚陌日後有多大造化?
    楚陌麵無表情:“過譽了。”
    “不為過不為過,”鍾蔣氏越看楚陌越是滿意:“之前陽安府鹿鳴宴,你怎沒參……”
    鍾知縣清了清嗓子,打斷了弟媳的話:“你人在遲陵縣,想來家中是無事了?”
    “來遲陵縣是有要事。”楚陌不想多提家裏:“文禮兄說要請我喝茶。”吉彥在心裏謝過他,笑著道:“你別急,已經在準備了。”
    “要準備什麽,這裏就有。”鍾蔣氏伸手拉了一把閨女:“玥兒給陌哥兒倒茶。”
    聞言,知縣太太頓時沒了好臉色:“二弟妹,你愛玩笑,可別嚇著楚家小公子。”聲才落,辛語端著茶進來了。吉安見她,心頭一跳,不是讓她看著欣欣嗎?
    辛語冷著臉送了杯茶到楚陌手,轉了一圈退出了正屋。可沒一會,她又拎著壺熱水進來,給鍾知縣添茶。
    吉安看她進進出出,又是添水又是送點心的,便知是吉欣然支使的。心一點一點地往下沉,可一屋子人,她又不好徒然離開。
    過了一刻,不死心的鍾蔣氏又出聲了:“陌哥兒打算何時啟程去京都?咱們大景自建國以來,還沒三元及第,你可得努力一把。”
    吉安抬眸,開始目不轉睛地盯著楚陌,暗自憋著氣,很快兩腮飄紅。楚陌喝茶,眼神後瞥。鍾蔣氏見之臉一掛拉:“吉安,你去幫我拿兩勺白糖來。”
    她當這是自己家呢?吉孟氏都被氣笑了,隻顧著鍾知縣的臉麵不好發作。
    “是。”吉安屈了屈膝,退出正屋。一轉身就見辛語又端著一盤切好的頻婆果走來,壓著聲問道:“欣欣呢?”
    辛語正委屈:“被吵醒後鬧了兩句,就拎著小竹桶去後院玩了。”不知吉欣然在犯什麽病,剛還問她見著楚陌什麽感覺?能有啥感覺?不認識的感覺。
    後院門鎖著沒事,吉安放下心:“送進去吧。”走向廚房,見吉欣然在洗冬棗,也不廢話。移步到櫥櫃,伸手去拿糖。隻指才觸到糖罐,驀然頓住,眼皮掀起。那後院門要是沒鎖呢?
    腳跟一轉,提著裙擺快步往後院。辛語出了正屋,見了趕忙跟上。到了後院,哪有人?吉安看門半敞著,心都不跳了,拔腿就去追。
    辛語也傻了,後院門怎麽敞著?跟著姑跑出去,急急尋人。可家裏有客,她又不敢大喊。
    吉安目的明確,直奔後河口。吉家後院就有一條小道通向後河口,也是因此後院門常年鎖著,無事不開。
    這邊正屋裏,鍾蔣氏左右等不到吉安送白糖來,腹誹道:“還算她識相。”正欲再問話,楚陌卻將杯中茶一飲而盡,拱手向主位:“陌還要趕回範州府,就不在此久留了,告辭。”
    鍾知縣早想他走了。楚陌在這多留一時,他的老臉就多丟一分。
    “那你路上小心。”
    楚陌將茶杯遞向吉彥:“多謝文禮兄的茶了。”
    “我們改日再敘。”吉彥接過茶杯。楚陌再朝吉家兩老拱了拱手:“打擾了,陌告辭。”
    吉安拿出衝刺的速度飛奔,可裙擺太長,才衝出不到百丈就不慎絆了個跟頭。顧不得疼痛,爬起再跑。
    辛語見姑是往後河口去,兩腿都發軟,欣欣在後院“玩了”有段時間了。她不該理會那吉欣然的,明明姑再三叮囑,說家裏人多,讓她盯著欣欣,別叫她亂跑。
    “呼……呼。”吉安急喘著氣,她看到後河口了,沒有人沒有人,但願一切還來得及,不然她二哥二嫂……得瘋。
    楚陌離了吉家,策馬快奔。他見到站在鍾知縣下手的那個青年了。長相雖不出色但也周正,眼神清亮神思平穩,該是心誌堅定之人,於她來說是個不錯的選擇。
    就是那寡娘不太討喜。
    不過……瞥見一纖纖身影,楚陌猛拉韁繩:“律……”她不是去拿白糖了嗎,去哪做什?調轉馬頭,雙腿夾馬腹,驅馬往那方。
    跑到後河口,吉安見飄在河麵上的那頂貓耳小帷帽和蕩在河邊的小竹桶,兩眼大睜,倉惶掃視河口,頭都不回地喊:“辛語,快回去叫人。”
    真的掉下去了,辛語腳下一個踉蹌,撲倒在地,手掌被地上尖石劃了一長長的血口子。她慌忙爬起,往回跑。
    這河水很深,不甚清澈。吉安辨明渾濁,深吸一口氣一頭紮了進去,往最渾濁處遊。十月的河水寒刺骨,好在她是跑來後河口,身子活動開了。遊到差不多方位,兩手胡亂撈。
    肺中沒了氧,兩腿一蹬衝出河麵,換口氣再次往河底。
    馬停在河岸處,楚陌看到飄在河麵上那頂小帷帽,知是出自她手。心裏已猜到落水的是哪個?
    見人再次出水麵換氣,又不顧己身往深處去。他握著韁繩的手漸漸摳緊,耳邊響起幼時最常念叨的一句話。
    “娘,陌哥乖乖。”
    自那個傍晚,他目睹了一切後,就沒了爹也沒了娘。兩歲……他兩歲就知他娘不想他活。無數個夜裏,那冰冷的手指遊走在他的頸間。她想掐死他,因為他看到了不該看的。
    他怕,任尖銳的指甲劃過他的麵,眼睛閉得緊緊的,不停地呢喃:“娘,陌哥乖乖陌哥乖乖……”
    噩夢,像惡鬼一樣纏著幼小的他。而那個惡鬼,長著跟他娘一樣的臉。三歲,他隨太爺一塊蹲馬步,一絲不敢懈慢。他要變強,他要反殺惡鬼。
    從什麽時候起漸漸地不再怕,不再做噩夢的?楚陌彎唇,眼底黑比濃墨,從他弄懂“魚死網破”這四字後,他就不再怕了。韓氏不敢殺他,因為她和駱斌雲都怕太爺魚死網破。
    書,真是個好東西,教會了他太多。
    什麽民不與官鬥,什麽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夢魘裏的冰寒順著脖頸慢慢地往上爬,就像他娘的手指點過他的命脈。十年了,楚陌都快忘了這種感覺了,原來它還在。
    摳著韁繩的雙手青筋暴起,他是一個感受不到暖的人。不喜活著,但卻又覺死在那些討厭的人前頭,甚無趣。
    楚陌用力地吞咽,冰涼流過喉間,直入心府。看著她又出水麵補了一口氣,心愈跳愈快。遲陵縣東街,她予稚童的暖笑;小莊子上,她說女子要學會保護自己;紅楓林裏,她溫柔地伺候小肥丫出恭……畫麵不斷地在腦中交替、快閃。
    他不想招她,但心裏又有一個聲在不停地說。霸占她,快點,霸占她。她所有的暖全是你的,全都給你。
    三十息、三十一息,楚陌斂目,她怎還沒出水麵換氣?三十六息、三十七息,楚陌沒了耐心兩腳一蹬離馬,翻身投入河裏。
    對不起,吉安,你沒有權衡的餘地了。
    河底吉安撈到一副小身子,但右腳卻不慎被水草纏住。心胸憋悶地發疼,但她不斷警告自己不能亂,一手拉著欣欣一手去撕水草。
    胸腔裏的氣越來越少,就在她欲張嘴吞兩口河水時,周遭水突然湧動。腳下一鬆,後背貼上一副溫熱,腰腹被箍住往上帶。
    吉安下意識地抓緊欣欣,隻兩息,頭就冒出了水麵。大口吐息,雙手奮力托起欣欣軟趴趴的小身子,回頭一看身後人,雙目一震。
    “你……”
    楚陌左手摟著她,右手將匕首插回靴子裏,然後劃水往岸邊遊。這河足有三丈深,坡傾斜向下,很陡。水是活的,河底應有流動泉眼。小肥丫落水才多久,竟滑到三丈外?
    吉安蹬水:“你現在跑還來得及,我……我咬咬牙能遊到岸邊。”他年紀輕輕,前程大好,完全可以娶一個於他有助益的高門淑女。
    楚陌沒搭理,他已經聽到雜聲了。
    “要不你先帶欣欣上去,我再到河底待會?”吉安不想因為這賴上他,畢竟人家也是好心救她們姑侄。
    聞言,楚陌更是箍緊她:“我是自己跳下來的。”
    吉安感覺到了腰間的力量在加重:“為為什麽?”兩膀子好酸,她蹬著水。
    快到河邊石台了,楚陌抿了抿唇,吐露:“家母病重。”
    一聽這話,吉安立時就了然了,他想讓他娘安心地走。嘈雜聲到了岸邊,沒有時間讓她思慮旁的。
    “既如此,那那就對不住了。”雙臂一收,將欣欣抱在懷中,她兩眼一閉腦袋一歪,“暈”在了楚陌懷裏。
    有些場麵,吉安不太想麵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