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第 1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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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茲力送消息來時,吉安一家正在用晚膳。他倒想摸副碗筷自坐下吃,可見著坐在楚老太爺上手的那位主兒,立時將雙腿並好,端正身姿。
楚陌咬掉了紅燒肉肥膩的部分,將瘦的放進他媳婦碗裏:“你說祁澍將人送來的?”
“對。送到南謙門,已經確定身份。費遠光費遠陽昏沉著,還沒醒。”魏茲力頭皮發癢,目光帶著好像沒什麽胃口的楚侯夫人。今日又鬧了一場,可這會瞧他們兩口子也不像過不下去的樣子啊…難道是因方圓大師回來了?
吉安這會確實沒胃口,下午淋雨回來,她被楚陌盯著灌了兩大碗薑湯。現在嘴裏還都是老薑的味兒。
祁澍,前大理寺少卿祁中垣和已逝原配費玉寜之子。那麽多人沒尋著梁啟絹的兩子,卻叫他逮著了。楚陌露笑:“你放祁澍走了?”
“我不想,他也沒走。”魏茲力眼看方圓大師:“統領京機衛十年,我是看出了為什麽曆史上名將都寫得一手好詩詞。沒有滿腹經綸,哪來深謀遠慮?像祁澍這樣的,臉上有瑕,文官路肯定不通了。但咱們武將不在乎這個。他想進京機衛,我惜才,何樂而不為?”
這話是說給方圓師父聽的,吉安夾了碗裏肉送進嘴中。
“你確定他是想進京機衛?”楚陌瞥了一眼洋洋自得的京機衛統領。魏茲力的兒子魏東宇,十三歲就進了皇帝密衛營。不出意外,這回大事了,其就該入京機衛。京機衛的首領,全是出身皇帝密衛。
魏茲力臉一拉,不甘願地說:“祁澍想見你。”要不是城門有守衛,進出必查,他估計祁澍能把人直接拖進汪香胡同。
“知道了。”楚陌看向老和尚。
方圓吃著燉得極軟糯的小豬蹄,眼也不抬:“明日將姓費的兩小子同黎應岷一道掛安崇門上。別讓他們輕易死了。”也別跟他說姓費的兩小子無辜,他們從梁啟絹肚子裏爬出來時,就有罪。
“是。”魏茲力又看了一眼楚陌兩口子,心裏更疑,拱手告退。
二十一日一早自安崇門進出京的百姓,就發現城樓上吊著三人,一老兩小,議論紛紛。
“這是誰呀?”
“不知道。但吊城樓上,肯定犯事不小。”
“哎哎…你們看那個手拿長竹筒的是…是宣文侯嗎?”
“好像是他。官員裏沒有他這麽俊的。那侯夫人也是,有這麽俊的相公,多幾個姐妹享怎麽了?這三人是他吊城樓上的?”
“他怎還有心在這?那位昨天不是又哭鬧了,說是不想跟他過了。他拿孩子做威脅,把人帶回去了。我就看不懂了,你們說那位手裏是不是握了他什麽把柄,不然他圖什麽呀?”
“天下間美人多得很,就以他的才貌權勢,還不是應有盡有?”
城樓上,楚陌拉長千裏眼,城裏城外地掃視,捕捉可疑。城下百姓蜚語,他也聽見了些,全記在心裏,等會回府尋他媳婦說道。
張仲在知梁啟絹的兩兒子已經被抓到,欣喜有遺憾也有。欣喜朝廷離鏟除前朝餘孽更進一步,遺憾…那兩人非他拿下。
“爹,我已去信讓二弟回來了。”這些日子奔走,又沒睡一個踏實覺,張恒安眼見消瘦,在心裏不止一回怒罵孽子。可罵完,還是得想法子救他。
倚靠太師椅背,張仲朝上長吐一口氣:“與漠遼夏疆的談判還在繼續,老夫力持一步不讓,照單來。若是能談成,也算是功勞一件。”
那回宮宴,宣文侯一力震懾住了四國。但單子上所列,於四國又確實苛刻。四國使臣現抱在一塊,抵死爭辯,企圖縮減列單。叫他鬆口氣的是,宣文侯那頓發作之後,再不插手談和事。
張恒安見父親疲累,心酸至極,跪地掉淚:“兒子不孝。”
“別說這些沒用的。派人去南懷,找梁貢淮。梁貢淮與梁啟絹一道長大,問問其有沒有見過與梁啟絹往來密切的老婦?”張仲閉目,宣文侯乃程隱太子的弟子,他都將人掛城樓上了,想來也是沒法子。
前黎朝永寧公主,藏得是深。進奎文長得也護母,臉模子竟全似了黎應岷。
“是。”張恒安爬起,擦去眼淚:“兒子告退。”
聽著關門聲,張仲長吐一口氣,慢慢睜開老眼,伸手拿了書案上那封朱正傾送來的密信。這信是從攏北傑陽來,報駱斌雲失蹤案進展。
思及宮宴那日,皇上對宣文侯作為的怒顏,他…將信丟回案上,朝著門口叫到:“向東。”
“老爺,您有事吩咐?”守在門口打扮似田紳的中年男子入書房。
張仲斂目:“你帶人去攏北傑陽收拾個人。”
在城樓上待了一上午,沒什麽發現,楚陌便回府了。府中吉安正與辛語、花朝幾個商議著給信旻成親的去禮。
“因著愧對我,宣文侯爺有意補償,所以給內侄成親的禮要實在。”
楚陌進門就聽到這話,笑著搖首走到盆架那,衝還坐在榻上的吉安道:“快點過來伺候我。”
“好嘞。”吉安放下單子,就歡而快地上前:“侯爺今天洗手,是想用牡丹花皂還是甘菊香皂?要是兩樣都不喜歡,我可以奉上珍藏的牛乳皂,保準您洗完的手,比小虎子還細膩嫩滑。”
將人攬到懷中,楚陌配合著說:“隻要是夫人親自給本侯洗手,用不用皂,本侯都心裏淌蜜。”
笑鬧過後,吉安說起正經:“三哥歸三哥,信旻那孩子我還是挺喜歡的。他又是三房長子,以後要頂立門戶。這回去禮,我們內裏不走虛,給點實在的。再看庫房有什麽用不著的大件,搭上幾樣,做個外樣兒。你說呢?”
“聽你的。”楚陌沒意見:“禮著周明送,等信旻成完親,就把爹娘帶回京。”
“這個看兩老怎麽想吧。”吉安感謝方圓師父。他老人家雖提早回京,但卻將跟著的暗衛留在了陝東,還著寒因寺方丈看顧些吉家。“你說梁啟絹會出現嗎?”
楚陌說不準:“我想應該會,你忘了費還是自殺。”這說明…梁啟絹對費還並非無情無義,至少她讓費還死了個明白。
黎應岷三人在安崇門城樓上吊了一日,津州費家大房人進京認出了費遠光、費遠陽。一夜後,人盡皆知城樓上吊三人,是為逼梁啟絹現身。這梁啟絹可了不得,朝廷懸賞百金緝拿她。
可過去這麽些天,愣是沒拿住。
京南郊紅玉村尾,雞打鳴,有婦人就起身了。點燈洗漱,燒水準備早膳。早膳將好,聽主屋起動靜,婦人立馬兌了水,端進去。
“你放著吧,本宮自己來。”
“公主,今天讓奴婢再伺候您一回。”
屋內沉凝片刻,傳出一聲幽歎,跟著道:“決定了…要去看看孩子?”
昏暗的燈光下,梅餘馨眼中淚閃閃,遞上溫熱的巾子,跪下淒笑:“他們的命是奴婢給的,苦也是奴婢帶來的。奴婢這個做娘的,看不得他們苦痛,又…又救不了他們,隻能給他們個痛快死。”
著黃色裏衣坐在床邊的黎永寧,麵上亦不好:“是本宮無能。楚陌大奸,他但凡將人換個地兒,本宮還能設法拚一拚,救六哥和遠光遠陽。可偏偏是城門之上,眾目睽睽下,本宮是一點法子都沒有。”
梅餘馨低泣:“奴婢不求,隻想再伺候您一回。”
“梅兒,本宮也為人母。”黎永寧凝噎:“明…明知這是去送死,雖想阻止,卻又知攔不得你。”
“公主且放心,奴婢…”梅餘馨心裏悔,她不該心存僥幸,生下孩子:“奴婢絕不叛了您。”
黎永寧搖首:“不要犯傻,他們問你什麽你就答,據實答。”看著梅兒驚愕,不由生笑意味深長道,“本宮在此等他們。”
此舉沒叫梅餘馨心暖,反而腳底發寒。公主…是要用她到死?嘴裏更苦,她彎唇笑之,也罷,就算報養恩吧。最後她還想提醒一回,算是全了多年的主仆情。
“奴婢不在您身邊,您也說了楚陌大奸,遇著什麽事,一定要三思再行。”
眼睫一顫,黎永寧知道她是指什麽:“吉氏嫁楚陌,原就屬高嫁。如今楚陌身居高位,又手掌重權,她更是微末。要是再沒個好名聲,那日後宣文侯府還有她站腳的地兒嗎?”
“理是這個理兒,隻奴婢總覺不對。”梅餘馨凝眉:“景程隱就是癡人,他養出的弟子…會多情?且在宮宴上當那麽些王公大臣的麵兒,他因吉氏委屈就殺了北漠公主。奴婢覺他對吉氏情深。”
“不是情深,是他娶不得北漠公主。景帝倒是希望他娶,可若娶了,三十萬北伐軍就得交出來。”黎永寧篤定道:“他表情吉氏,殺北漠公主,不但能保得三十萬北伐軍,還可趁機大貶漠遼夏疆,造盛名。”
梅餘馨眉頭仍舊緊凝。
黎永寧歎:“女子重情,男子重名重利。吉氏小家出生,未受大家禮法教,鍾情楚陌,不容妾室通房,合情合理。你安心吧,本宮會謹慎行事。”
“謹慎點好,小心駛得萬年船。”
暴雨後連著三天烈日,楚陌再上安崇門城樓,才拿出千裏眼就聞黎應岷有氣無力地說話。
“她不會來的。你們還…還是別廢力氣了。本尊這隻右眼…就就是在黎永寧逼迫下挖掉的。她舌燦蓮花,拿捏我我不能生養,再為為黎氏留下血脈,要我我護她兒。”
黎應岷哭笑:“那時候進奎文雖像我,但畢畢竟還小,天長日久哪有個準。她她逼我挖去右眼,實則是為殘部。男尊女卑,我不殘不死,黎朝的殘餘勢力又又怎麽會效忠她。哈哈…誰誰要那殘部,本尊本尊誌在高遠,誌在贏景程隱,哪哪怕一回。”
楚陌聽而不聞,抽出千裏眼看遠處。掃視一圈,沒發現異常。也許是母子連心,就在楚陌要放下千裏眼時,一聲嚶嚀自費遠光口中溢出。他強撐著抬起頭看向西方。一個挎著竹籃的婦人慢慢進入視野。
唇角上揚,楚陌低語:“來了。”
看到掛在城樓上的人,婦人腳下急切。一隊京機衛衝出,拔刀以待。不等到城樓下,婦人就哭到:“對不住,娘對不住你們。”
百姓圍觀,指指點點。進到城門五丈地,梅餘馨跪下,放下籃子,仰望楚陌:“宣文侯爺,我既來了,就逃不了…”
“娘…”費遠陽落淚。
“我生他們一場,今天也許就是最後一麵了。你也有子,該能體會。我沒別的給他們了。”梅餘馨側首看向竹籃:“這裏裝著我親手烙的餅,他們兄弟兩最愛吃。”
楚陌收起千裏眼:“拿下。”
“他們什麽也不知道,是無辜的。”梅餘馨看京機衛衝來,哭嚷道:“我來了,你盡管衝我,我求你放了他們。他們真的什麽也不知道…”被摁在地,吃了一口沙塵。
“無辜?”楚陌背手看了一眼刺目的高陽:“原來你還知道無辜?那費玉寜、祁澍無辜嗎,三十年前閎衛府喪在瘟疫下的百姓無辜嗎?你有算過被你害死的人裏…有多少無辜嗎?”
停留的百姓,交頭接耳,皆驚於楚陌的話。他是在意指,三十年前閎衛府那場瘟疫是人禍?
梅餘馨掙紮:“放開。”
“將她吊在費遠光、費遠陽兄弟中間。”楚陌走向樓梯:“這也算是母子團聚了。”
“楚陌,我將我知道的全告訴你,你放了我的孩子。”梅餘馨嘶吼。
楚陌笑之:“我不信你的話。”
公主算計錯了,梅餘馨手腳被綁縛,她們從未看清過楚陌。
楚陌下了城樓,就拿了地輿圖,叫來了魏茲力。梅餘馨扮村婦,這算是給了他一個提醒。又是從西來,那方村落不少。
京機衛出動,不搜查隻張貼告示,到處宣揚梁啟絹同夥尚逍遙在外,要百姓警惕。見到眼生的人,一定要遠離,報官府。
陰暗的詔獄,七號牢房中的進奎文一身髒汙,苟延殘喘著,雙目中無一絲神光。他在等著今天的酷刑,可直至天黑都沒人來提他,心裏慌嗎?不慌,甚至在期盼,期盼著鍘刀快點落下。
夜半,魏茲力來了:“進大人,咱們換個地待。”
進奎文勉力扯起唇角,笑笑答道:“好。”
次日安崇門城樓上,又多了一個人。百姓見慣不怪了,隻想著這些人能熬到什麽時候?京機衛也夠損的,三餐不落地喂,屎尿全不管。反正掛在城樓邊,非正中,穢物也落不到人身上,每日一衝刷就行。
背著背簍賣菜買菜的老婦人,每日出入安崇門,麵上無一點異樣。沒人在意她,她也不在意旁人,隻看著路。
八月最後一日,楚陌黑沉著臉去早朝。起早出來遛馬的楊寧非,見楚小叔右頰上一道血痕拉至下巴,氣憤地撇過頭,就當沒看見他。
活該被楚小嬸抓,換他,他也不跟楚小叔過日子。原一家多和美,現在就多糟心。可憐巴巴小虎子,攤上這麽個沒良心的爹。
府裏,吉安在楚陌走後,抱著可憐巴巴的小虎子到床上,吩咐辛語:“去拿把小剪過來。”給兒子擦了擦眼淚,“哭什麽哭,你爹就替你試試溫熱,你就一把刀過去,將他臉抓破。他給你兩屁兜算客氣的。換做我,我就扣你兩天魚湯。”
才收起點的小虎子,似聽出了他娘的責怪,癟嘴又大哭了起來。越哭越傷心,嘴張大嚎。
小嘴一張大,正好方便吉安看他牙板。一顆小乳牙冒頭了。
楚陌破相,百官看,無人多嘴問。皇上是連三咽,他楚小奶奶認真起來,還真什麽事都幹得出來。這大戲唱得,叫他都想搬凳子坐楚府門口看。
“張愛卿,與漠遼夏疆使臣,談得如何了?”
張仲出列:“啟稟皇上,漠遼夏疆的使臣已上書他們的首領,現隻等四國王城來信。”
“好,辛苦你們了。”
“能為皇上為大景效力,是臣等大福。”
一日兩日過去,九月見涼。安崇門城樓上五人,先是黎應岷斷氣,再是進奎文。梅餘馨竟撐到了最後一個死。不過即便他們死了,屍身也沒被放下,仍舊掛在那風吹雨淋日曬。
陝東遲陵縣棗餘村,譚靈芷一早備好早膳,端去正屋:“爺奶,今天吃魚片粥,我又攤了餅子。聽相公說,您二老都喜酸菜肉餡的,我也不曉得這味調得合不合你們口?”
吉孟氏喜歡靈芷這孫媳婦:“你做什麽都好吃。快放下,歇會兒。”
“有奶這話,我心就安了。”
“你娘怎麽樣,起身沒?實在不行,就去鎮上請個大夫來瞧瞧,別由著她。”
“母親起身了,您和爺別憂心。”譚靈芷一肚數,知道黃氏病在哪?她不是懷鬼胎,而是胎沒落幹淨。不給請大夫,是怕事敗露。由著她吧,再有半月,他們就要啟程去南延了。
到了晉華縣,吉伯父總會管。
吉孟氏也懶得說黃氏。欣欣端了糖包送來,見新嫂子也在,立馬喚人。
二伯家的欣欣最近跟著學灶上活了,譚靈芷看著一盤糖包,笑問:“哪個是你包的,嫂子嚐嚐。”
“歪嘴的這個。”欣欣拿了,雙手遞上,期待地看著。
“嗯,這皮被你揉的勁道又薄,好吃。”
吉家早飯才吃好,一輛牛車停在了門口:“吉老太爺,您家來親戚了。”話音未落,一布衣少年就跳下了牛車,掏了錢袋出來要給車錢:“有勞老伯了。”
“別拿別拿,我就是帶你一程。”老伯趕了牛車就跑。
少年追上兩步:“老伯等等…”
“謙哥兒,你怎麽來了?”譚靈芷走出,看是弟弟,眉頭蹙起,急急上去:“怎這個時候到?你昨晚就在遲陵縣了?”上下打量。
與譚靈芷像了七分的譚中謙,雖舉止得體,但也才十一歲。他一夜沒睡,眼下浮青,見到姐姐,眸裏生淚,朝著迎出的吉家二老拱禮道:“中謙打擾了。”
吉忠明有些可憐這娃子,親娘走的時候,他才兩歲。這些年靈芷是又當姐又做娘,姐弟感情甚篤。
“說什麽話?快進來,早膳可用過?”
“用過了。小子想與姐姐單獨說兩句話。”譚中謙不等回應,就拉了他姐往偏僻處。
譚靈芷斥道:“你做什麽,一點規矩都沒有。”
“姐姐,我尋你有急事。”譚中謙也不想,但他怕晚了,要出大事,走到偏僻無人處,立馬壓聲道:“姐,攏北傑陽知縣詹雲和被人追殺,他前兒夜半逃到齊州府,祖父和爹將他藏在你的芬冉苑。”
“什麽?”譚靈芷驚愕。
譚中謙緊抓他姐的手腕:“我夜裏睡不著,就偷偷潛去你院子,想瞧瞧。可誰料竟遇著這事?聽詹雲和說,他之所以被追殺是因查了駱斌雲失蹤事,要殺他的是宣文侯爺。詹雲和跑到齊州找祖父,是覺你和信旻哥成親了,宣文侯爺的人不會為難譚家。”
譚靈芷吞咽了下:“祖父既知道詹雲和查宣文侯爺,為何還助他?”
“不知道,但聽他們說話,我直覺祖父父親也在查宣文侯爺。”譚中謙看著他姐:“我拿了爹一千兩銀子,偷跑出來,半夜到的遲陵縣。姐,詹雲和說他要去京城告禦狀。”
告禦狀?譚靈芷雙目一斂:“你等等我,讓我好好想想。”現在外頭都在傳小姑父功高蓋主,行事又張狂,皇上怒不敢言等等…祖父是張仲放到齊州府的。張仲嫡孫被關在大獄,難道其想幫皇帝扳倒小姑父立功救孫?
譚誌敏呢?他就沒顧念過她這個親孫女?
顧念什麽?他們祖孫之間本來就橫著大仇。況且駱斌雲失蹤案已成謎案,多少人都在觀望。他一個刑官若是破得,聲名必遠揚,說不定還能因此得功更上一層樓。
另,宣文侯爺與吉家三房的情誼,本來也沒多深厚。這回她和信旻成親,侯府明麵上就隻來了個管事。小姑還正和小姑父鬧不和。譚誌敏妄想靠她這個孫女沾上光,難!
結合種種,那還是踩著宣文侯爺上位,利好。
“你別回齊州府了,等過些日子,隨我一道南下。”
“好。”譚中謙抿嘴,眼裏有欣喜,他從來就隻有姐姐。
譚靈芷抬手抹臉,有些事總猝不及防。她原是想等到了南延看過家翁處理黃氏後,再想如何了結州府的事。現在是不行了,她得重做打算。
聽爺說謙哥兒來了,信旻立馬出了書房。沒見著人,便往院外。才走到院門,就見人回來了。
譚靈芷屏住氣,看信旻:“我有事要與你說。”
吉家二老因著吉俞中舉,這趟沒跟著周明一道回京。不過周明帶回了一封信,譚靈芷的。吉安有些驚詫,譚靈芷給她寫信?看過之後,麵色沉沉。
信中,譚靈芷講述了她母親的死。也是可憐,其母因意外發現譚誌敏暴行之事,從此被挾製著給犯人行酷刑。犯人有男有女,譚誌敏隻要是動私刑,就會令譚靈芷母親下手。
譚靈芷母親內心受盡折磨,日漸消沉,最後竟吃什麽吐什麽。進不得水米,能撐多久?
母親死後,譚靈芷霸著幼弟,帶他至七歲,又通過罕州舅家,將滿七歲的幼弟送去了罕州的寄宿書院。就這樣,一年中她弟弟隻在家不到三月,算是隔斷了譚中謙與家中長輩往來。
這回她想帶她弟弟離開。寫信到京,除了告詹雲和之密,還求一事。吉安將信送進小書房,給楚陌:“你看看吧。”
楚陌閱過,對詹雲和之行絲毫不意外:“濟崇知州馬騫剛升任陽安知府,我手書一封,讓周明送去給信旻媳婦。她要告祖父、伯父、父親濫用酷刑,逼供成癮,找馬騫就行了。將事情交代清楚,也不用她出麵,馬騫會處理好。”
“那就多謝侯爺了。”吉安走到楚陌身後,幫他摁壓肩膀:“詹雲和呢,你打算怎麽應對?”
“我等著他到東午門告禦狀。”楚陌拉過媳婦:“桐州韓家至今未來還銀,想來是有別的打算了。”
“應該是。”吉安坐楚陌腿上,捧起他的臉:“從明天開始,我就不給你準備隨身的方巾了。”
楚陌看出她的擔憂,戲言道:“把你的絲帕給我揣著?”
“嗯,”吉安沒否認,俏皮道:“還有小虎子的圍兜。他現在可愛淌口水了,那圍兜上味道濃鬱。你疊好放襟口,保你邪祟不侵。”不管別人怎麽刺激他,他都沉浸在小虎子的奶香中。
“別瞎想。”楚陌貼上她的麵:“我早說了,他們全死了,我都不會死。”家有妻兒老小,他不敢也舍不得死。
吉安親吻他的眉眼:“我侯夫人還沒當過癮,你得給我好好的。”
“遵命。”
楚陌以為吉安是說著玩的,沒想次日出門,她真給他塞了塊小虎子沒洗的圍兜。那個味道,奶酸奶酸的。
譚靈芷給吉安寫信前,與信旻談過。兩口子又尋吉誠、吉俞商議,最後還是吉俞陪信旻駕馬車,送譚中謙去吉安縣郊莊子小住。拿到回信後,夫妻二人又在吉誠的陪同下去了趟陽安。
馬騫的動作極利索,看過楚陌的手書,當天夜裏突襲了齊州知州府。也該譚誌敏父子三人倒黴,被抓時,他們正在府上地庫對人割手。
詹雲和早不在知州府了,人去哪了,也沒人追究。
人贓並獲,證據確鑿,譚家一夜之間崩了。新上任,政績上就添了一筆,馬騫高興之餘,也送了個好給譚靈芷,將譚中謙改隨母姓,自此就叫許中謙。
九月下旬,信旻兩口子攜黃氏、兩個弟弟南下。於此同時漠遼夏疆四國的回書也抵京了。大景強勢,四國首領沒別的選擇,隻得同意賠軍餉喪葬,割城,年年上貢。
在四國使臣離京返回時,宣文侯楚陌的名聲被推到了鼎盛。而楚陌對前朝餘孽的追緝愈發緊迫,每日都有人被抓,每日都有人死。
吉安還是三日一小鬧,五日一大鬧,為京裏添了不少談資。
“楚愛卿,你追剿前朝餘孽是好,但不能隨心所欲調動京機衛。”景易淺笑著好聲好氣道:“在調動之前,你該先向朕上書。”
楚陌一點不客氣:“等上書,人就跑了。”
“但這不合規矩。”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楚陌全不給皇上臉麵。
百官都膽戰心驚。自那場宮宴後,這戲碼已經上演幾回了。京機衛首領魏茲力,夾在中間左右開罪不起,都稱病好些天了。
津州一小莊上,黎永寧聽過屬下回報京城事後,知都如她所料,煩悶的心情好了些:“將詹雲和帶來。”
青衣女子拱手退出屋,不一會,詹雲和至,進門即問:“你是誰?”神色中盡是警惕。楚陌手眼通天,他隻在譚家住了兩天,譚家就沒了。
黎永寧連頭都沒回:“別管我是誰,你隻需知道我能送你進京。”她也沒想到這年輕人能查清駱斌雲案,確實有點本事。不過尋他來,不是要拉攏,而是想問些事。
“楚陌妻子吉安,為人行事如何?”
隻問這個?不關己身,詹雲和沒保留:“清冷、賢淑…”眼睫顫顫慢慢下落,“剛烈。宣文侯夫妻的鬧,我也有所耳聞。吉安確實容不得楚陌有別的人。”
“噢…你怎麽知道?”黎永寧眼裏已經有笑。
詹雲和蹙眉:“吉欣然身邊的嬤嬤,私下勸吉欣然時,有說過吉安言語。我…我不是有意要偷聽,隻是她們說時,我正好到門口。那嬤嬤勸吉欣然別學吉安,吉安說楚陌若背離,她定棄如敝履。”
黎永寧輕笑:“又非孑然一身,怎麽能說棄就棄?”像現在,吉安不就困在孩子上?
這日傍晚,南平侯府拖糧的車隊入京,城門守衛隻大略看了下,便放行了。翌日寅正,當百官聚在東午門外,在冷風中抖抖霍霍時,幾輛驢車駛來,停在百丈外。
見著這景,眾人一頓,又有告禦狀的。
一身布衣,胡子拉碴的詹雲和緊抱著一隻小包袱下車,攜七八人匆匆上前跪地鏗鏘道:“下臣攏北傑陽知縣詹雲和,求皇上做主。宣文侯楚陌年少時,於遲陵縣善林山寒因寺殺前齊州府知州駱斌雲,將其埋在三世佛大殿前的菩提樹下。
下臣已確認那棵菩提樹下確埋有屍骨。一月前下臣在府中遭暗殺,僥幸保得命,逃往陝東齊州,求齊州知州譚大人庇佑。譚大人藏下臣在府中兩日。下臣不想此舉竟害了他。
安陽知府馬騫,曾受過宣文侯楚陌曾祖楚鎮中的恩惠。他帶人深夜突襲知州府,說譚家父子三人殺人都可,何況是濫用私刑,還望皇上明察。
宣文侯楚陌,一手遮天,任意殺害朝廷命官,證據確鑿,臣請皇上嚴查,盡快將其緝拿正法。”
站在武將列首位的永寧侯楊文毅眨了眨眼睛,詹雲和刨了哪的菩提樹?善林山寒因寺…不由倒吸一口冷氣,他不會動了樹下的屍骨吧?
張仲頷首,詹雲和命真大。他怎麽進得京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