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
    清晨的薄霧還未散去，龐大的邊軍部隊已經開始集結。手持刀槍長弓的士卒們排排站立，麵上具是冷冽與堅定。
    咚咚作響的戰鼓聲不斷在營地上空回蕩，晨風中的旗幟獵獵作響，四處不斷傳來士卒們響應口號的大嗓門。
    趙猛的弓兵大隊就停在中軍本部的旁邊，與秦廣校尉的本部軍站在一起。他略微抽動鼻子，就能聞見空氣中彌漫的鐵鏽與皮革氣息。
    此情此景，卻是讓他心中暗自亢奮起來。
    畢竟此次出征與今年初春時候的小打小鬧並不相同，幾乎大半個軍營的兵力被全部抽調出來，規模就算是在邊軍之中也是少見的。
    而這就是所謂的秋征——在每年輪換補充大量兵力之後，大規模出擊，掃蕩狄人的大型部落。
    下意識轉頭，趙猛朝著軍隊的另一側看去，那邊全部都是狄人降軍的部隊在集合。
    這些狄人降軍雖然麵容與他們秦人大相徑庭，但用的裝備倒是一模一樣。
    一眾狄人降軍的校尉圍攏在那位青狼校尉旗下，其中便有那位同樣以神射出名的雲仆校尉。
    或許是察覺到了趙猛的目光，那位雲仆驟然轉過頭來，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之中相撞。
    趙猛的麵上沒有什麽神色的變化，而那位雲仆卻是冷笑起來，還衝著這邊比了一個砍頭的手勢。
    如此動作激得周邊幾位秦人校尉怒目以視。
    緊跟著那位雲仆又轉頭，不知和青狼校尉說了什麽，隨後便帶著一隊親兵往這邊靠攏過來。
    他們自然被擋在了外間。
    不過那位雲仆也不氣惱，隻是用一口略帶口音的秦話，遠遠喊道：
    “趙猛教頭是吧？”
    “你躲了這麽久日子總算肯出來了？”
    “怎麽樣？此番秋征可敢與我比試一二？”
    “輸了我也不要你什麽東西，隻要你當著全軍將士的麵，大喊三聲不如我，便可以了，如何？！哈哈哈！”
    說罷，那雲仆又是放聲大笑，頓時引得附近的秦卒殺氣騰騰的看過來。
    看見那雲仆竟是如此不知死活，大庭廣眾之下跑來挑釁，趙猛的眼中頓時流出一絲冷意。
    不過他沒有急著開口，而是先看了秦廣校尉一眼。
    此時的秦廣卻是目不斜視，板著一張臉，仿佛什麽也沒有看見一般。
    趙猛心中頓時了然。
    隨後他越眾而出，身後還有兩位秦人校尉護著他。
    他道：
    “要比試，自然可以，但輸了喊話什麽的就算了。”
    “我這人賭性大，既然要比，就得添些彩頭。”
    “不如這樣，你我此番秋征，就比誰的部下殺敵立功更多。”
    “輸家的軍功，全都歸贏家所有，如何？”
    趙猛這番話出口，那雲仆頓時有些驚訝。
    他本就是過來惡心惡心人的，並沒有想著對麵那個弓兵教頭真的答應他的比鬥。
    然而他怎麽也沒想到，對麵那教頭竟是忍不住了，居然真的同意了比鬥。
    而且還提出來這般贏家通吃的條件？！
    隨後他麵上露出狂喜之色，根本不等旁人搭話，便立刻高聲應道：
    “好，這話可是你說的，莫要反悔！”
    這話說完之後，他也不管旁人的反應，立刻轉身往回走，好似生怕趙猛反悔一樣。
    走著走著，卻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趙猛來觀察過他的部隊訓練情況，他自然也去了解過對方的情況。
    所以他知曉，那趙猛的部隊隻有區區50弓手，而他的部隊足足有一百人，比對方多了一倍。
    而且他還了解到，這趙猛的弓兵隊是新成立的，其中許多原本都不是弓兵，不過是急訓了幾個月罷了。
    而他手下的兵呢，全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老弓兵，最少都摸爬打滾三年以上。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他親眼去看過這趙猛部隊的訓練情況。
    那種古怪又呆板的訓練方式，練得根本就不是正統的弓兵齊射，完完全全就是歪門邪道。
    種種情況之下，對方憑什麽和他比鬥！
    此番賭約，他贏定了！
    ……
    雲仆離去後，趙猛也回到原處。
    秦廣校尉麵上依舊沒有顯露什麽神色，隻是深深地看了趙猛一眼。
    當晚，邊軍駐紮下來之後，白日裏關於賭鬥的消息瞬間傳遍整個部隊，幾乎所有士卒都在談論這個事情。
    畢竟眼下軍中秦人與狄人之間的矛盾本就劇烈，突然冒出來秦人與狄人的比鬥，此事瞬間上升到了秦人與狄人之間榮譽問題。
    秦人士卒自然是無條件支持趙猛：
    “我是支持趙教頭的！”
    “趙教頭的本事還用說嗎？！那可是了不起啊！”
    “是啊，百發百中的威名，還有當初二百步射箭的神技，趙教頭必勝的！”
    但也不是沒有老成之輩擔心：
    “可是我聽聞那狄人的部隊有100個啊！”
    “趙教頭隻有五十人，會不會太吃虧了啊？”
    士卒們討論得激烈，甚至還有大著膽子的，想要去找趙教頭建言獻策。
    而趙猛呢，當晚就被秦廣喚了過去。
    他一進秦廣的帳篷裏，就發現軍中的秦人校尉全都集中在這裏。
    甚至還有好些個老卒也在裏麵，其中幾個甚至他還很麵熟，分明都是軍中的弓兵隊隊正。
    頓時，趙猛就猜到了這是怎麽回事。
    果不其然，秦廣隨後就道：
    “你既然要與那狄人降軍比鬥，我不反對。”
    “不過你隊伍人少，太過吃虧，我將此次出征的弓手全都調過來，給你指揮。”
    “怎麽也要湊出100人的隊伍來。”
    聽聞這話，趙猛心中頓時升起一股暖意。
    雖然這秦廣校尉白日裏看起來似乎嚴肅刻板，但對他趙猛能夠照顧到這般細致之初，就真真是難得了。
    不過考慮到這些弓兵隊的水平參差不齊，而他的弓兵大隊又是特殊的訓練方法。
    兩者若是貿然結合起來，不但不能增加部隊的實力，甚至可能反過來降低戰鬥力。
    仔細考慮之後趙猛還是搖頭拒絕了。
    其他校尉還待勸，然而趙猛隻能再三解釋，他這弓兵隊的射法與普通的不同。
    其他人隻能無奈做罷。
    最後趙猛率先離去。
    帳篷裏，立刻便有校尉問身旁的老弓兵隊正：
    “趙教頭說他練的是特殊的法子，那麽你們可知道這法子真的有那麽厲害？”
    “這個……趙教頭的法子我們也沒有從沒見過，但想來應該是厲害的吧。”
    那弓兵隊正麵露尷尬之色，說話又吞吞吐吐的。
    一時間引得眾人心下都是一沉。
    然而那問話的校尉還不死心，又接著問道：
    “那用他那法子訓練出來的弓兵隊，到底有沒有可能贏？”
    那弓兵隊正被逼到了牆角落裏，隻能小聲道：
    “一般來說，還是哪邊人數多，那邊才占優勢……”
    聽見這番結論之後，幾位校尉的臉色頓時垮了下來。
    便是站在上首的秦廣，也不自覺地握緊了手中的杯子。
    最後卻是一位校尉忍不住罵道：
    “那趙猛要自己的麵子，莫到最後，丟了我們所有人的麵子。”
    無人應話，帳篷裏一時間陷入了沉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