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桃花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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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拿著琵琶從小椅上起身,落座在桌前的圓椅上。眼裏卻被熹扶歲抓到了那一閃而過的落寞。
    她一向善於抓弄人心。
    “是啊,我知道,我隻是怕我走了,這世間的債,還是還不完。”言罷,她似是想到了什麽,許漁茵喊那門外的小童,“餘笛,進來。”
    “怎的今日這般失了禮數,姑娘來了也不知道收拾。”她撫了撫桌上的褶皺,將琵琶放了上去。
    “布帛在那處。”
    許是特別愛惜這把琵琶,自從多年前熹扶歲認識她時,這把琵琶便已經跟了她,此刻細細看來,竟沒有一絲刮痕。
    那小童慌忙應是,把桌上的茶具換了,又用布帛包起那摔碎在地上的杯子。
    “餘笛這就去換茶。”
    “……”熹扶歲沒有接剛才的話,她剛才瞧見了傅零對她的樣子,便轉了話頭。
    她道:“你是這屏苑裏的清倌人,紅倌人的命不是你的!她們靠著恩客過活,你不是!”熹扶歲手抓著那桌子上的禮盤,沉心低聲道,她很少沉聲說話,若不是看見她小指上的紅線隱隱要斷了,她斷不會如此失態。
    紅線將斷,不是其中一人將要放下,便是一人將不久活了。
    許漁湘卻淡淡道:“再無情的人也怕突然有一天動了真心。”
    熹扶歲不明白。
    隻稍開口,卻聞得樓下一聲驚呼。
    “徐官人,奴是真的不能和你走!”那聲音聽起來十分不願,隱隱的還摻了害怕之意。
    熹扶歲看向了樓下,皺了皺眉頭。許漁湘不知何事,臉上是欲言又止的樣子,但這些年卻看慣了這紅樓屏苑的世事蒼涼,她沉思了一會兒,清閑開口,聽不清那語氣裏是嘲諷還是悲歎。
    “今兒個,這是多少個了。”伸手撫了撫琵琶,唇角漸漸勾勒出諷刺,道:“旁人都說屏苑的女子皆薄情,嗬,可這屏苑裏,多的是真情實意的傻子,和……”她沒有說下去,餘笛這時端上來的茶的熱氣霧靄遮住了她那隱晦不明的神色,許漁湘笑了笑,偏頭瞧見了熹扶歲那心神不寧的樣子。
    “姑娘有心事。”
    不知為何,她想去救下那姑娘。
    熹扶歲起身,稍稍整理了衣裙,道:“不妨下去看一看,若是鬧出了人命,你這清倌怕也登不上麵子。”
    “無妨,姑娘想去便去吧,漁湘等一會兒姑娘也好。”她不想管這些事,難免看著他人那正發生的一幕幕,想起自己的。
    也不過免不了人情冷暖,終是一人負而一人不知罷了。
    熹扶歲下樓時隱隱約約聽到那屏苑的龜娘勸和。
    “哎呦喂,大人啊~您動怒幹甚?快快快,翠豔,快給官人把茶端上來!你去拿……”她諂媚地笑著,眼光一刻不停地在那徐姓的官人臉上打量。
    抬頭埋怨的看見薑憐那張受驚的臉,她不免轉瞬而逝地浮上一層怒色,昨日許漁茵告訴過她,近兩日這苑裏會來貴客,故這兩天這二樓都是讓她給遣散了,不接客的,誰成想這小蹄子竟然如此不知收斂,礙於客人,隻能草草的命人將這小妮子拖了下去,可憐薑憐像隻受驚的鳥,隻能任人擺布。
    這薑憐長的著實讓人甚覺玲瓏,眉間的朱砂痣甚是妖媚,隻聽這旁邊的看客說,這跪著的姑娘,跳的舞是真好。
    “紅媽媽。”
    熹扶歲迎著那屏苑的燭焰而來,美眸側目,直教人心漏。
    “這小丫頭,我要了。”
    那姓徐的公子似是沒有想到,原本怒氣的臉這時也需得安寧下來,靜靜的瞧著。
    那鴇母怎能不是個明眼人,瞧見這大小姐的穿戴,絕不是那尋常的官宦人家能比的,還是從二樓下來的……心下清明的很,這小姐弄不好……捅了皇帝哪個公主的蜂窩,她怕是不想活了。
    更何況,熹扶歲那張驚世豔俗的臉。她紅媽媽自問這屏苑裏的姑娘個個帶出去那都是給咱屏苑長臉風光的,可這人一入目,縱是這屏苑的清倌頭牌許漁湘都看著顏色暗淡。
    她隨即臉上堆滿了笑,褶子縱生,縱使這保養的好,也免不了天天的討好的笑,她那手裏的帕子更是擺得歡快,“哎吆吆,大小姐,您這是……”
    熹扶歲不急不慢,神情平和,口中說出的話清清淡淡的,自是沒有想把這事鬧大的。
    “許清倌囑意把她帶上去,小丫頭也沒錯,莫要教訓她了。”
    薑憐那雙原本絕望黯淡無光了的眼睛,竟然有了亮閃閃的東西,她抬頭望著熹扶歲哭了。
    她很久沒哭過了。
    熹扶歲這話說的巧,她確實是從許漁湘的雅間裏出來的,可這屏苑裏的姑娘都知道,這絕不是許漁湘讓帶的,許漁茵的性子,斷不會管旁人,這屏苑裏沒了個丫頭也就沒了,她這個清倌坐的照樣自在快活。可紅媽媽知道,她要是弄的不好,恩客少了,這屏苑可是要關的。
    這小祖宗,打的啞謎很是危險,前一句不是目的,這後一句卻生生的得要讓人聽著去做。
    薑憐這條命到底是保住了。
    要是說起這薑憐,現在還是沒人知的香苑丫頭,賤皮子買不了幾個錢的。
    但若是待到四年,那便是以後那名動天下的舞姬。
    青良。
    正要走到閡門的容戰和蕭衍卻是完完整整的看見了這一出,傅零搶了蕭衍的折扇,隻聽見那蕭衍大笑一聲,“姑娘是個軟心人啊!”
    熹扶歲皺了皺眉,那蕭衍笑得更歡,容戰卻似是好玩地看了她一眼,旋即利落轉身。
    見熹扶歲回來,許漁茵便動手給倒茶,這一會兒功夫,這茶從原本的熱到溫,現下品起來卻是極好。
    “薑憐,是我帶回來的。”那語氣似是藏了些情緒,她愁眉染了一絲不耐,將發髻撫了撫,摸到了那上麵插的一隻簪子。
    那簪子不是金貴物,可也很獨特,隱隱約約還能看出些年歲來,想來也應得十年以上了,是個稀罕物什。
    “這簪子,是她當年賣身葬父,給我的。”
    熹扶歲很是不解,“已經賣了身,為何還要給你簪子。”
    “我當時也是這樣問的,”她失笑,“可這孩子說,她見我像是她那從小就死了的阿姐,這東西,是她阿姐當年帶過的,若是我不嫌棄,一定要收下,也算是給她一個牽掛之處。”
    熹扶歲頓時了然。
    “當年見你時,你……曾說你想尋妹妹啊……”
    許漁湘將那簪子放在桌子上,神色竟微微有些動容,“姑娘還記著。”
    外麵不知何時竟滴滴答答下起雨來。
    熹扶歲冷聲,“剛剛那情況,要不是過去了,怕是輕一點挨一頓打,重了……”
    怕是就沒命了。
    許漁湘失神,將那簪子好好放進了袖子裏。
    “我知道……”
    熹扶歲也想著聽曲兒,她慣不愛管這些事,“罷了罷了……今日找你,還是要想過來聽聽你彈琵琶。”
    這話極其平常,卻沒想到麵前的人兒眼眸竟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