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第 2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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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豈是如此簡單。”宋韌搖頭。

    一句話,實施起來卻要無數的人無數的心血, 就像一個道理, 要很多人碰破頭跌破血才會被人認知為道理,把一件事情讓無數人做成, 成為共識,從上到下, 不知要付出幾何。

    “那當如何?”德王問。

    “小五也跟你一樣認為?”

    “自然,”德王沉吟了一下, 跟嶽父道:“她說比起不知德行學識如何的下一代, 她更相信你們, 嶽父大人, 時機到了。”

    宋家在朝廷滲透多年, 已無法被斬草除根了。

    “是了。”宋韌在沉思良久後,歎道。

    舍我其誰?他四兒一女,居然一個都未荒廢, 這是天降大任於宋家,不踏出這一步,宋家永遠無法成為一個大家之族。

    這是答應了?德王揚揚眉,隨後起身, 鄭重地朝嶽父行了一個鞠腰禮。

    宋韌躲了下,半受了, 他看向三郎四郎, 半晌後與他們道:“辛苦你們了。”

    他與大郎以後論及的是傳道授業, 二兒跟四兒要接手的, 就要艱苦甚多了。

    “爹?”三郎打了下沉迷於書本的四郎。

    “你和四郎,責任深重。”宋韌沒有跟他們看小五給他的信,簡言與他們道:“往後朝廷鐵礦開放,你們一要找人,二要帶徒弟,在這段時期,你們要打造諸多器物,農田家用,皆可不缺,與百姓以物換物,或低價賣之,往後你們兩家家用,由我擔之,專心手上之事即可,可能?”

    後麵的三郎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前麵那句,“朝廷開放鐵礦?”

    三郎甚是吃驚。

    “這個你們就不用操心了,到時候聖令自會下來。”

    三郎跟四郎不約而同看向德王妹夫。

    德王朝他們燦爛一笑,三郎四郎又不約而同齊齊轉頭,看向他們父親。

    還是看父親的好。

    宋韌忍著笑,“這事王爺自有主意。”

    這時四郎開了口,他搖頭道:“用不著父母替我操心生活,孩兒不才,但自有辦法日常無憂。”

    徒弟孝順,還有一些旁的活計,他已不比當年,這些年他手中所操持的手藝就是無法日進鬥金,養活一家子卻是不用費什麽力氣的。

    且他媳婦,不比他能耐低,隻比他更會過活。

    家中不弱,四郎不想讓父母擔心。

    “孩兒也是,不用父母擔心。”三郎也忙道。

    “你不比我。”四郎搖頭,三郎在朝為官,就那點俸銀,與大哥根本無法比。

    “喲,我還不如你了?”三郎氣急反笑。

    “好了,這事後麵再談,不是當務之重。”見兩兄弟吵起來了,宋韌打斷了他們。

    他們沒說多久的話,就有家人來請,說家宴已準備妥當了。

    宋小五沒在父母之多呆,膳後去了父母房,跟父母說了陣話,就與德王走了,與大郎他們都沒有私下見過說話。

    探子把話傳回皇宮,得的也是德王私下見了嶽父舅兄,但德王妃就與父母私下說了陣話,時間不久,不過一柱香。

    問到送的年禮,說有兩箱書是德王妃教世子的那些謄抄本,燕帝聞言搖搖頭,與孫公公笑道:“倒不曾給朕送過兩箱來。”

    孫公公跟他同一個鼻孔出氣,道:“王叔早跟您不是同一個心了。”

    燕帝已無所謂,“親疏有別。”

    這是不把德王當親人了?孫公公心內驚濤駭浪,麵上唯唯喏喏,低著頭,掩了眼裏的驚駭。

    **

    德王攜德王妃初三回娘家,符氏原本已托身邊奶娘去了娘家告罪,末了德王府一行人早回,德王府一走,家中下人得公子吩咐,備轎...去符家,符氏當下心中一甜,含羞上了轎。

    燕都回娘家不挽初二初三,但初三不回,初四卻不是回娘家的日子了,這是去已是不恭,初二符氏在家被祖母刁難了一天,又從主宅得知堂姐初三回娘家探親,宋晗青本已想過初三再晚也要負荊請罪帶媳婦回符家一趟,這時堂姐早回,他這廂先斬後奏,叫下人去備了車馬,這才去老太太那邊說要帶符氏回娘家的事。

    老太太沒見他,打發了下人讓他去就是,另還讓下人送了份禮,讓他們交給符母。

    祖母向來不失禮數,但宋晗青拿到下人送上的祖母的那份薄禮,還是吃了一驚。

    禮不薄了,一對人參,兩壇花雕,兩套上等頭麵,兩匹上等青布,皆不是凡品,比當初送去符家的聘禮都無不及。

    符氏那邊拿到祖母的禮單,問清楚品級,也是吃了一驚。

    等回了娘家,見了父母,一家人小聚過,父親和兄長親自帶著夫郎去見家中人後,叫退了下人,小符氏倒在了母親的懷裏,這才真真正正愜意了下來。

    “我兒,還與娘親撒歡呢?”符母嘲笑小女。

    女兒嫁得不算好,但如今看來,也不算差。

    女婿的為人她看在眼裏,當真端方君子。

    “娘!”小符氏扯著母親的衣袖撒嬌,“幾個月見不來一次,您不說想我,怎地還嘲笑起我來了?”

    “你在外頭可莫如此,這已是當家少夫人了。”

    符氏眼波亂轉,婆家雖有不快,但嫁人的滋味,也真隻有嫁了人才知曉,當下她臉“攸”地一紅,顧不上回母親的話了。

    “這一段日子,可還一樣護著你?”女兒在婆家的難處,符母知道一點,但從未插手,皆讓女兒自己解決。

    宋老太太在她眼,是小家出身,難免小家子氣,手段也盡是如此,不難對付,如果她一手教出來的女兒都處理不好這等事情,她難免要說教女兒,但小女兒聰穎,倒免了她一番費心。

    小符氏頷首,與母親交頭接耳,“今日祖母仗著王妃娘娘回娘家,想拘我一天,讓我回不來,沒料想王妃早回,德皇叔他們一趟,後腳夫君就帶我回了娘家。”

    成婚初時,祖母頗多刁難,沒想夫君沒過兩日就跟她說:“祖母養我有恩,她有所要求,理當向我而來,但養育你的是你父母,於她無關,她與你無恩,我娶你來是與你共同生兒育女,共執一生,不是讓你來分擔我困難,她的事歸我,如我回家不及,還請娘子不必替晗青蒙受委屈,當以護好自己為上,晗青回家,自當給你一個公道。”

    小符氏當時聽了目瞪口呆,也當真等到了夫君的出頭,事情再三而起,她事後想起來,心中不由地甜,對老是找麻煩的老太太還少了些厭憎,心裏沒有負擔,對付起老太太來也遊刃有餘,且替老太太、替宋家顧及著麵子,有些事她隻跟母親說說,家裏其餘姐妹兄嫂一概不說,嘴嚴得很。

    “你這還得意上了?”符母揉了她一記,沉了沉笑,正經與女兒道:“那德王妃是明理之人罷?”

    “母親還懷疑?”

    “唉,倒不是懷疑,她那等人,不敢冒失。”不好猜測啊,符母不希望女兒對其掉以輕心。

    “這個女兒知道。”

    “閨女啊,娘活到現在,方知活到老學到老這句話的意思,當初娘還瞧不上她,生想她拿來作你兄長的小妾都……”

    “娘!”小符氏掩住了她的嘴。

    符母頓了頓,“你比我穩重,這是娘最放心你的。”

    家族太大,家裏一時低落,以至小符氏從天真不諳世事到嚐到人間冷暖不過數月之久,她哪是天生穩重,她是嚐到了不穩重的苦,才變得穩重起來。

    “女兒啊,往後的日子,你要自己惦量好。”符母心...中固然兒子重要,但對女兒也是一片真心,隻盼她過好了此生,無憂無患,往後兒孫成群,老有所依。

    “曉得的。”小符氏的那點小得意此時消失殆盡,比起母親讓她對德王妃保有的戒心,她對那位丈夫敬重的堂姐也有幾許敬重,權因這位堂姐王妃對丈夫說過一句“護好你自己的媳婦”。

    夫妻夫妻,理當同甘共苦,同甘的時候他不忘她,小符氏也相信自己要是他有苦的那一天,她自會與君相隨,不離不棄。

    **

    正月過去,燕都的雪卻是不斷。

    宋小五曾經以為周氏所掌的燕朝是因小冰河而亡,符氏得了天時地利才有了後麵的符氏王朝,但身臨其境,才發現這小冰河的時期比她所以為的險惡。

    天機的話,不是空穴來風。

    德王本已不上朝,但在正月過後,宋小五止了他帶著宗族子弟四處圍獵,冰天雪地當中作樂的事,讓他每日上朝當柱草——朝廷柱子上的草,不說話,還可以挨著柱子睡覺。

    另一方麵,晏地財力傾巢而出,大肆耕種,良種不夠,那就收集原本的麥種用來種在新開拓出來的土地上。

    戶部諸多郎中被燕帝叫去,一個比一個說得信誓旦旦,說這些麥種壓根兒在晏地種不活,種活了也遠比北地少,連人力的口糧都不夠。

    德王府要完,這是朝廷知情的人知道德王府派出私兵開荒拓土種糧後,大多數人的認為。

    果然,等到這年秋收,晏地收獲平平,確實不夠開荒所花的人力的口糧。

    那妖女,也不是做什麽就有什麽。

    這年秋收,大燕卻是糧食豐收,稻米與麥子皆豐產甚於往年,且這年的秋收,鐮刀與稻桶的盛行,讓收割的百姓省了一半的力氣功夫,秋收時間快於往年諸多,快到在往後秋收剛剛往畢的時間,在燕都的皇帝就收到了各地豐收的捷報。

    各地產量最少的,也多去年多了四成之一。

    收到第二道喜報,燕帝隔天就下令各地官府召匠戶打造鐵具,按戶按丁發放,與之前零零散散以物換物的貨郎不同,朝廷的發放無需銀錢,此舉一下,天下無不稱頌皇帝者。

    前人栽樹,後人乘涼。

    皇帝一舉,把宋家一年以來投以無數財力人力做出來的事情掩蓋了過去,宋韌早料到了,不怎麽生氣,皇帝召見他還樂嗬嗬地裝傻。

    這事於宋家而言,傾盡全力也抵不了皇帝一句話,現在皇帝接手過去了,才是他最初的意圖。

    燕帝為彌補他,賞賜了不少東西下來,他蠻羞怯地應了,怪不好意思地道:“臣沒做什麽,在家養老一年還承聖恩,愧不敢當。”

    羞歸羞,愧不敢當歸愧不敢歸,見皇帝賞了好幾箱不能換錢的宮製器物,走的時候還拖拖拉拉的,知道他德性的燕帝忍了又忍,還是把人召了回來:“卿又何話要說?”

    “聖上!”宋韌響亮地應了,飛奔到皇帝麵前,“家中節拘,早年宮中精美器物聖上已賞了不少,不知……”

    不知道這次的也能不能換成銀子啊。

    燕帝嘴角抽搐,不等宋老大人多想,當下鏗鏘有力道:“準了!孫公公!”

    “奴婢在!奴婢這就去給宋大人換銀兩。”孫公公年歲已大,眉眼嘴鼻沒以前聽話,這時抽搐作了一塊,整個人怪模怪樣了起來。

    宋大人得了銀子,就是不能彌補這一年所出,但也差不了幾兩銀子了,他喜滋滋地跟在孫公公後麵,整個人喜氣洋洋,溢於言表。

    德王府那邊,知道老嶽父得了不少銀子,當了快一年柱草的德王跟德王妃道:“小辮子,我怎麽感覺嶽父跟我在朝中的聲望已不相上下了呢?”

    知道得挺清楚的,宋小五笑看了作怪的德王一眼。

    ...這廂她正在做針線活,小鬼年愈三十,皆言三十而立,她這小鬼人是已立,心卻還差點火候,這壽辰還遠遠差著大半年,就跟她討起了壽禮來,要她親手給他從裏到外縫一套衣裳鞋襪。

    宋小五今年普通壽辰,他就隨宮中的匠工學徒,親手打了套頭麵出來送她,這還讓皇帝頗提心吊膽了一段時日,以為他親自出馬打聽皇宮鍛造坊的底細。

    而頭麵相當精細,明媚耀眼,宋小五很喜歡,這半年以來,多半戴的就是這一套,弄得德王眉笑眼開,心心念著明年再親手給她打一套,換著戴,還不忘拿此邀功,讓王妃娘娘在床笫之上對他好一點。

    “小辮子,你說是不是?”

    王妃的笑眼又瞥來,德王開心得很,擠進她的椅子裏,摟著她的腰,看著她針針下得仔細。

    “今年豐盛,宮中會辦豐收宴嗎?”她問。

    “幾十年,不,是高祖開國以來最好的豐收,我想就是他無此意,文官也會上表。”其實今年大燕田土的產量,與德王預估的不符。

    今年夏日比往年要冷,往年夏日炎熱時分,一件薄衣裹身都大汗淋漓,今年夏日有幾天天奇寒,居然要身穿兩件方才保暖。

    天機那邊說今年冬日必有大寒,德王因此也心事重重,盤算著他的封地軍民二十萬人這兩年的打算。

    “朝中有人笑話你嗎?”宋小王又道。

    王妃關心?德王不禁精神一振,委屈巴巴,“有。”

    “那你跟聖上多說說,良種是為何讓出之事,讓他堵一下他們的嘴。”

    “王妃這是心疼康康了?”

    宋小五真真是被他逗出笑聲來,回過頭親了下他的下巴,“嗯。”

    “都欺負咱們呢。”德王追上去連親了數下,感歎道。

    “先讓他們幸災樂禍,借此你也與他們多走動一二,看看人。”別人的不幸,就是自己的談資,尤其是德王的,舉朝上下都想來德王麵前說上兩句,跟皇帝示個好罷?

    “值得拉攏的,哪會做這等送人把柄的事。”

    “小人有小人的用處。”

    “也是。”德王很容易被王妃說服,“那我回來跟他們嘮我的嗑去。”

    不出幾日,皇宮果然要辦豐收宴,日子定在秋末初冬那日,各州府要派出接受表率的父親官來都麵聖。

    燕都因這事數日就湧進了不少人進來,燕都變得更是繁華熱鬧了起來,很有盛世繁景之況。

    九月秋末,宋符氏懷胎九月,生下一女,這是大喜事,德王府一大早就得到了報喜,孩子喜三那天宋小五沒去,但過了兩天,宋家來請,說是老祖母不行了。

    老太太這次是真的不行了,說是洗三那天晚上開始,老太太睜眼的時候就少了,連著昏迷了數日,今天在她難得清醒的時候,宋母一說要不要小五回來一趟,老太太當下就連點了幾下頭。

    “她盼著您歸呢。”來報話的老家人說著就哽咽了起來,抬手連連擦眼淚。

    宋小五趕忙趕了回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