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難道不是報應

字數:2999   加入書籤

A+A-




    qzone.io,最快更新考古工作b錄之法門 !
    翠翠睡得熟,並沒有聽見門聲響動。我坐起身,千香因為我起床而翻了個身,卻也沒有醒。
    “靈兒……”門外蒼老的聲音輕咳了一聲,“來……”門“吱呀”地開了。
    我坐在床上等著她進來,可等了很久,什麽都沒有。“過來……”那聲音響在窗邊,窗紙外模糊的輪廓走過,她這是要走?還是要帶我去哪兒?這裏是白家,我這樣亂走被人發現會不會被當作賊啊。
    “靈兒,你來。”
    不管了,若是惡鬼想要我性命,大不了跟她打一場;若是怨靈有所訴求,那就聽聽她到底想說什麽。我爬下床,給翠翠蓋了衣裳,走到門口探出頭。門外沒有人,隻有陰涼的微風和朦朧的霧氣。
    我往聲音的方向跑了兩步,一直走就出了千香這座小院的院門。
    白家大宅青磚黑瓦,白牆高高聳起,古老石雕的壁簷縫隙生長出茁壯的瓦鬆,讓宅子內光線更顯陰暗。高牆之內各家院落互不相靠,千香院外是窄小的弄堂,一身黑衣的身影消失在弄堂中間的岔路轉彎處,我追著那身影跟上去,猜測自己走在哪位叔伯的院牆之間。路過一個院口,我瞧見裏麵牆壁、地板、門、窗都被梅雨和黴濕侵蝕成暗黃色,屋頂開著閣樓式的尖頂天窗,南方人似乎管這叫老虎窗。屋簷下有燕子築巢,黑色鳥兒不時迅疾地低俯掠過。窗邊的竹竿上晾曬滿衣服。院內陽光明媚,我看了覺得心裏暖暖的。
    “靈兒……”蒼老的聲音穿過悠長細窄的弄堂,“快來。”老者嗓音深沉,一聲一聲呼喚我。我奔走在高牆之間,越走越涼。雖然追著她的腳步,卻隻能看見那佝僂背影的衣角、裙擺。她在每個路口處等我,一直帶我走到了白家老宅。
    弄堂裏的雜草不見了,宅門大開,炊煙嫋嫋,院子裏傳來孩童嬉戲的聲音。我站在弄堂盡頭,看著那些消失的門鎖和大開的院門,仿佛看見了另一個白家的世界。這裏熱鬧得很,笑聲、聊天聲不絕於耳,可我一句也聽不懂。走過那些門口,看到婦人門坐在細窄的木凳上納鞋底、縫荷包。小孩子頂著年畫裏的發型,胸前的銀項圈隨著他們一蹦一蹦打在臉上,像極了傳說中的“歲月靜好”。
    “你來了。”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走向我,拉起我的手走進屋,“進來坐。”
    我就被孩子們簇擁著進了屋。屋內光線更昏暗,木質的內牆和屋頂不知是受潮發黑還是被煙熏過,顯得老舊異常。
    “坐。”那女子示意我坐在茶桌邊,一位老婦人為我倒茶。我起身說謝謝,那老婦人卻消失不見了。不止是老婦人,周圍嘈雜的聲音聯通人都消失了。隻有眼前那漂亮的女子,依舊笑著看我。
    “你是音音?”我問,因為聽過白家的故事,知道這深宅大院之中能和我搭上關係的似乎也就隻有音音了。
    漂亮女人眼神平靜,唇角帶笑:“姑娘知道音音?”
    “之前聽千香講過蘭家的故事。”我環視周圍,先前整潔的房屋如今空蕩蕩的,沒有了人聲鼎沸,這裏頓時顯得有些陰森。發黑的牆壁,破敗的窗欞,還有頭頂厚厚的蛛網。
    “蘭音是我兄嫂,親家爹爹帶走她和我小侄兒後,我母親逼著哥哥娶了吳家的五姑娘。五姑娘知道哥哥另有所愛,並不與他親近,哥哥也沒有想要再娶的意思,思念熬人,哥哥三十五歲就離世了。”她向我講述了一個古老的故事,我成了白家故事裏可以滾動播出的聽眾,“我曾經勸說過哥哥,讓他放下過去,到江蘇去找嫂嫂。哥哥羞愧難當,說無臉再見她。”她說到此處起身走向屋外,“這高門大院擋住了許多故事,你不說,誰也不知道。”
    她走出門,我趕忙起身跟上。剛邁出房門屋內就傳來一聲尖笑,門便“嘭”一聲撞上了。我心道好險,轉眼去尋那女子,卻不見那女人蹤跡。院子裏的舊椅子上坐著個老婦人,她拄著拐杖,蒼老的麵容上那雙眼神矍鑠的眼睛散發著看透世事的睿智:“那人是我姐姐,”她聲音蒼老而深沉,“當年她規勸我母親要給我哥哥說一場門當戶對的親事,可憐五姑娘完璧之身守了一輩子寡。姑娘恨她,逼她至死,自己也背了業障。”聽老婆婆的意思,她就是剛才那位同我說話的女人。“姑娘,你說白家的這些人是不是作繭自縛。”
    我不知該說些什麽,人人都想讓我評價白家,人人都好奇外人的眼光:“婆婆,人說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您家姐姐這是害了兩個女子三個家庭……她怎麽還沒走啊,要不我超度她吧。”
    “別管她。”老婆婆瞪了屋子一眼,“她瘋瘋癲癲地,等著神明來懲罰她吧。”她指了指地上的小板凳,“坐下。”
    我卸下防備坐在那張低矮的小板凳上,仰起臉看著眼前這位耄耋老人。她很清醒,和池月說的那種正常的鬼不太一樣。但是她沒有血戾之氣,相反我覺得她很和藹慈祥,不像要害我的樣子。不過無常說鬼話不可信,我還是要時時刻刻關注一下周圍的變化。
    “五姑娘死後和我哥哥合葬在白家的墓地,雖然這兩個人從來沒有夫妻之實。當時已經是家主的我們的堂弟,還因為這層關係擔心祖先亡魂不寧,可五姑娘入土以後也沒有發生什麽異常的事,這些事就算過去了。”老婆婆垂眼看著我,“直到我們堂弟三十九歲那年……曆代家主半生立地、半生臥床啊……”她歎了口氣,“堂弟抑鬱而亡時年僅五十三歲,幺子繼位,二十七歲摔下吊橋落得終身殘疾。弟妹不堪重負,跪求我找回音音家的那個孩子,我一個婦人,從未離開過凜江,去哪裏找。”老婆婆歎了口氣,“家主之位成了燙手的山芋,最終被丟回到我家,由我弟弟的嫡孫,宣翊的太爺爺來接。我白家就這樣一代一代經曆著半生健全半生癱瘓的命運。”說到此老婆婆忽然笑了,“果真是自己家做的孽,自己的後代來償還啊。你看白家,到宣翊這一輩就隻有他一個男孩,男丁凋零,難道不是報應嗎?”
    我也覺得是報應,不過這報應聽起來確實有些太過於慘痛。蘭赦帶走了音音,白家失去了長孫,那位白家少主抑鬱而亡。拆散他們的姐姐被逼至死,吳家的五姑娘陪進了一生,白家往後的男主人五代都被詛咒折磨……我說不清這是一種什麽感覺,人說天道輪回、法網恢恢,這懲罰太過嚴苛,莫非真的是做的孽要雙倍的還?那我呢,我算不算拆散了無常和珠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