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無盡的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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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飛機應該遇到了氣流,開始劇烈顛簸,整個機艙裏很安靜,乘客們都在用沉默來抵抗顛簸帶來的恐慌。
    竇倪宛卻感受不到這種恐慌。
    她的心髒已經感受不到其他的恐慌,從她接到那個電話開始,她的心髒就籠罩在巨大的擔憂中,像在半空飄蕩著,沒有了根基。
    “小竇,你怎麽了?快醒醒!”
    是貓貓奶奶的喊聲把她驚醒的。
    她醒過來,卻六神無主,隻是傻愣愣地看著貓貓奶奶。一瞬間,腦子裏一片空白,什麽意識都沒有。
    “小竇,出什麽事了?你先喝口水,要麽先去衛生間洗把臉?”
    房間裏傳來貓貓的哭聲,哭聲把她驚醒。她終於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開始哭起來。
    晚上,應軒父親到家後,竇倪宛終於恢複了點理智,把事情和兩個老人說了,也說了自己的決定,她現在要馬上回成都,一個人。
    “小竇,你一個人回去行嗎?要麽我找個人陪著你一起回去?”
    她搖搖頭。“不用,爸爸,我一個人可以。”
    去機場前,她給貓貓最後喂了次奶,喂好,她把貓貓放到搖籃裏,眼睛根本沒辦法離開女兒的臉。
    “你放心回去處理事情吧,貓貓是我的寶貝孫女,我這個奶奶照顧孫女的水平,肯定能讓她媽媽放心的。”應軒母親站在搖籃旁邊輕聲說道。
    “媽,謝謝你。”她很真誠地說了句謝謝。
    她和應軒結婚後,和他父母的接觸其實並不多,就最近幾個月才在一起住,所以,她喊他們爸爸媽媽的次數並不多,之前,她感覺都是出於禮貌,而此刻,她是完全出於感激。
    坐在出租車裏匆匆趕往機場的一路上,她的眼淚,無聲的不停從眼裏滾出來,她用手去擦,來不及,她就任由眼淚不斷地淌出來。
    到成都已是深夜,竇倪宛先去見了繼母,在電話裏,繼母強調一定要先去見她。
    “倪宛,你總算來了,你來了我就解放了,我這段時間照顧你爸太累了,剛不小心小產了,明天我就要回老家去休養,你爸爸這邊我暫時顧不上了,就隻能由你這個女兒多操心了。對了,另外再交待你一下,你爸爸還不知道自己的病,你可別一見到他就說出來,還有,你趕緊去見主治醫生,他說有什麽幾種治療方案要家屬決定什麽的,我也不懂,就隻能你去決定。”新繼母躺在病床上,嘴裏巴拉巴拉說著。
    “我弟弟他知道了嗎?”
    “他也不知道的,他現在都是和他媽媽住在一起,平時和我們也不多走動的,你爸爸這次看病看了前前後後有大半個月,一開始也查不出來什麽,就三天前才說確診報告出來的,我都急暈了,哪裏還有心思到處去說,再說告訴他一個小孩子能幫得上什麽忙?”
    三天前?竇倪宛一聽這時間,臉上就有點怒,“那你為什麽到今天才打我電話?”
    “我從沒遇到過這種事,一聽就急得慌神,結果害得我不就小產了?你知不知道,我這兩天身體虛得不得了,連給你打個電話都喘得不行。”
    竇倪宛看看躺在床上的繼母,臉色確實蒼白得像白紙。於是,她沒再多說什麽,也沒在繼母這邊多停留,馬上去了父親的病房。到的時候,她看看時間,已經是快半夜兩點了。
    在父親的病房門口,她看到裏麵的燈是暗的,應該是已經歇燈休息了。她找了值班的護士,拿了個陪護椅子,準備打個瞌睡。
    淩晨五點多的時候,她已經被嘈雜聲驚醒。她顧不得洗臉,先去看了下父親,他已經醒了。
    “小宛,你怎麽來了?現在幾點?這麽早你怎麽就來了?你是怎麽來的?”
    “我昨晚的飛機到的。”她說話的時候,用著全身的力氣和意誌克製著,不流露出任何傷悲的神情。
    “昨天晚上的飛機?那你到這裏不是半夜了?小朱也真是的,肯定是她打電話給你的是吧?唉,她就不聽我,又沒什麽大事,醫生說就是個結節,吃點藥控製下就可以。”
    “爸爸,你早飯想吃點什麽,我去給你買。”
    “我無所謂,隨便什麽都可以吃的,對了,小宛,你去看看你阿姨,她說身體不舒服,這兩天都沒見她人......”
    “好的。”竇倪宛從病房出來去買早餐。
    繼母小產的事情沒有告訴父親?繼母是擔心父親知道了不開心對身體更不好?竇倪宛選擇讓自己相信這個猜想。
    買完早餐,竇倪宛先去找醫生,這個事情更要緊。在醫生辦公室,她見到了主治醫生。
    醫生姓林,外科的主任醫師,五十歲左右,看見她,知道了她的身份後,麵無表情地拿出一疊單子。
    “你父親的病已經確診,是晚期,我之前跟你的繼母說了方案,應該是你的繼母對吧?不過她說她做不了主,現在你這個女兒可以做主的是吧?”林醫生的語氣裏,聽不出一絲和人類感情有關的情緒。
    竇倪宛點點頭。
    “那就好,其實方案就兩種,一種保守治療,就用點藥,減輕點疼痛,不過生存時間最多半年,第二種方案,先手術,之後放化療,結合進口的靶向藥,樂觀點的話,挺過最初的一年,就可以有五年生存期,所以現在就由你們家屬決定選擇哪一種。”醫生的臉上始終沒有任何表情。
    竇倪宛聽的時候,整個人一直在往下墜,往下墜。
    “醫生,我不懂怎麽治療,我聽你們醫生,請你選擇一種好的方案......”她是用了多少的力量,才能繼續站定在這個醫生麵前,說出這句話。
    “我是推薦第二種方案,不過聽你的繼母說,你父親沒有醫保,這是個問題,因為這個方案,前前後後的費用會很貴,前期手術和放化療就起碼需要三十萬,後期進口的靶向藥更貴,你如果決定了,就要趕緊去準備錢,手術越快越好,不能拖。”
    父親沒有醫保。三十萬。這是當她走出醫生辦公室,腦子裏唯一的兩個東西。
    她走進了惡臭的廁所,在裏麵嚎啕大哭。
    她生貓貓的時候,父親趕到魔都來待了一個多星期,幾個月過去,她現在看到的父親,瘦骨嶙峋,臉色蠟黃。
    醫生盡可以不帶一點悲傷的,說起他人的生命僅剩幾個月。
    而她,得知父親的生命隻剩半年或是一年,內心頓時湧出無盡的悲傷,她根本無法克製這悲傷,無論她自以為自己有多麽堅強。
    廁所裏,不斷有人進進出出,無人來打擾她的哭泣,也許,在醫院出現這種情形,並不稀奇。
    終於,她擦幹淚水,現在,還有很多事情需要她去處理。
    “爸爸,你是沒有買醫保嗎?”
    “我老早開出租的時候好像有買,後來車不開就斷了,我也沒想著去買,之前村裏有買過幾年,我是覺得沒多大用,去年就停了,我是想年紀還不大先不買也沒什麽。你怎麽問起這個?我這次應該花不了多少,到時讓你阿姨付一下就好了,錢現在都在她手裏。”
    父親的話讓竇倪宛馬上衝去找繼母,誰知,繼母的病床上早已空了。問護士,說是一早出院了。
    竇倪宛連忙打電話,打過去後,始終忙音。連續打了幾十個,都是如此。她覺得有點不對勁。
    “爸爸,你們現在住的房子裏的鑰匙呢?”
    “在這裏,怎麽了?你阿姨也有的啊,她現在應該在家裏的,不知道她現在身體舒服點了沒有。”
    “你把鑰匙給我,我去看下,有鑰匙就省得阿姨開門。”
    竇倪宛是第一次進這個房子,一進去,她就直覺裏麵沒人,整個房子裏很亂,到處是翻得亂七八糟的東西,突然,她心一沉,衝進臥室,直接打開衣櫃門,裏麵沒有任何女人的服裝,隻剩下父親的一些衣服。
    然後,她看見衣櫃的角落裏,一個已經打開的小保險櫃。
    她認識,那是父親的保險櫃,她知道父親有什麽重要的東西都往裏麵放,比如房產證什麽的,還有存折什麽的。
    此刻,保險櫃裏空空的。
    她的心也完全空了,她傻坐在地上,不知道該怎麽辦。
    繼母帶著這些東西走了?
    過了很久,她不得不明白這是事實了!
    但,她要去找繼母,一定要去找繼母,一定要找到繼母。
    因為,父親需要錢治療。
    竇倪宛一直知道錢很重要,但直到此刻,才真正明白錢是這麽的重要!
    她自己手上,沒有多少錢,之前空有省錢的偉大計劃,卻一直存不了多少。
    現在,她最重要的是籌錢。
    “爸爸,你現在手裏有幾個房產證?”她想著先從父親這裏了解點事情。
    “也不多,給你弟弟他們兩套,剩下還有七套,不過其中一套是單獨你的名字,一套不算大的房子,我是想你以後就算結婚了,也最好有個自己的房子,這樣你隨時可以回來住,這套房子的證,我鎖在你房間那個桌子的大抽屜裏,另外那幾套的證都放在我跟你阿姨那個房子裏。今天說起來這個事情,我就都告訴你吧,跟你弟弟媽媽離婚的條件,你朱阿姨是不開心的,後來我同意在剩下的幾套房子裏都加上她的名字,又把家裏的錢讓她管,她才又願意跟我結婚的。”
    這會兒,竇倪宛已經感受不到類似恐慌、震驚、痛苦、憤怒等等情緒,心髒再強大,也在短時間內,被傷得失去感覺功能。
    此刻,她隻知道,要弄到錢,最快的方法是找到繼母。
    她旁敲側擊的從父親那裏得到繼母的老家地址,她準備馬上去鄉下找繼母。
    可是,她離開的幾天誰來陪父親?弟弟太小,親戚們也大多在鄉下。
    好在應軒得知消息後匆匆來了,她都舍不得花時間在他懷裏大哭一場,隻是匆匆交待了他一下後,匆匆坐上去繼母老家的汽車。
    “你找我們清苓啊?她不是在成都嗎?她都有一年多沒回家來看我們了。”
    然而,一個像是繼母父親的老人說了句話,馬上又把竇倪宛剛剛因為找到繼母老家,而燃起的希望,澆滅了。
    可竇倪宛不死心,她不顧禮貌的在人家家裏,一個房間一個房間的查找了一下,是沒見到繼母,連一點蹤跡都沒有。
    她還不死心,在離開時,問了一個站在繼母家附近看熱鬧的鄰居大媽。
    “你找朱清苓?最近沒見過她回來,好像去年底還是過春節的時候見過,你找她什麽事啊?是不是給你家裏惹什麽禍了?我就知道,朱家這個老二,外頭交際很濃的,外麵不知道多少男人,本事也是很好的,從來不上班的,錢倒是也不少,嗨嗨,也算厲害。她父母從小就管不住的,你去找她父母也沒用的。”
    竇倪宛這下死心了,坐在回成都的汽車裏,心裏像壓著一塊冰凍了的寒冰,渾身上下隻有冰冷的感覺,冰冷是因為理清了冰冷的事情。
    繼母得知父親的病,又在醫生那裏知道大概後續治療要花多少錢,擔心剛搞到的錢和房子又沒了,於是處理掉身體的累贅,卷走保險箱裏的所有東西。
    可是,這是父親的東西!
    但,她竇倪宛現在能去哪裏找到繼母?如果繼母在成都,成都很大,如果繼母在其他地方,那更大。
    竇倪宛明白,自己是找不到的,在這短時間內更找不到。
    她還不能去告訴父親真相,通過父親的關係網去找繼母。之前她還騙父親說,繼母在家裏休養,要安靜,最好不被打擾。
    憤恨,是她此刻的心頭湧出的情緒,她麻木的目光飄向車窗外,公路旁邊,一幢幢房子往車後滑過去。
    這冰冷僵硬的,用醜陋的水泥建起來的,像一棟棟鴿子籠一樣的房子,看著真是無比醜陋!
    這樣的醜陋房子,難道就比人的感情更寶貴嗎?值得人去做違背人性的事情嗎?
    她從沒像此刻這樣,如此的憎恨,憎恨眼前這些用水泥澆築起來的水泥盒子——所謂的價格不菲的房子!
    回到成都,應軒卻焦急地告訴她,他要馬上回公司。
    “宛宛,很對不起,我剛接到電話,我們軟件的後台服務器又癱瘓了,我一定要馬上回去處理的。”
    她看著應軒的眼睛,能看到他眼裏的絕望,她想,他聽到他的軟件服務器癱瘓的消息,應該和她聽到父親病重的消息,是一樣絕望的。
    “好的,你回公司吧!“她想,應軒也不是醫生。
    “應軒,你現在有錢嗎?我需要錢!”但她馬上又追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