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關之前，陸缺回宗稟報。
    臨州下著雪，一如既往的大雪，風雪落在青雲浦墓園，把曾經的人和曾經的事埋得更深。
    陸缺走到墓園，一個挨一個的刮掉碑刻上的泥土，默然站了會兒，轉身離去。
    蘇寒衣的洞府依舊清冷，月掛花懸了滿樹，香氣在清冷的環境裏也不是很濃，陸缺走進去，依禮拜見，敘述閉關事宜。
    說完後，又說起蘇萱。
    “蘇萱見我連續閉關一百多年，擔憂我修行出問題，生了氣，師傅幫她跟她解釋解釋。”
    蘇寒衣靜觀陸缺神色，但卻先感覺到不似從前的禮貌與規矩，她從前嫌徒弟沒規矩矩，現在卻又不希望徒弟變成這樣。
    “坐近點，讓師傅看看。”
    陸缺坐到蘇寒衣旁邊兒。
    氣息平和，目光沉靜。
    這絕不像修行出問題的模樣，蘇寒衣仔細看了看：“閉關的事，我去跟蘇萱說，她不是不講道理。”
    “麻煩師傅了。”
    “愚賢之劫到底會有多嚴重？”
    蘇寒衣忽然問起此事。
    《圖善古本》殘篇，有關於愚賢之劫的記載，依舊停留在修仙界頂層，沒有往下傳播。
    不敢傳！
    上回愚賢之劫造成三十八大乘隕落，三十二萬修士犧牲，十億百姓罹難，但凡消息傳播出去，劫數還沒有爆發，恐怕修行界就先亂了。
    修行界頂層現在也隻是默默地為劫數準備。
    陸缺含糊其詞：“桑摩留下的劫數，估計得和輔州之戰差不多。”
    “輔州之戰咱們防守的是第二道防線，前麵有長輩擋著，到愚賢之劫，守第一道防線的肯定換成咱們，怪不得你這麽用功。”
    “但咱們比當初修行界前輩更強，估計不會打的太吃力。”
    “是嗎？”
    陸缺微笑道：“主要是你徒弟厲害，你徒弟到愚賢之劫爆發時候，實力肯定超越當年總覽輔州戰事的說書人。”
    蘇寒衣拍了下陸缺肩膀：“這份自信心很好。”
    “反正師傅不用擔心。”
    說完，陸缺施禮告退。
    ………
    南陶曆三千九百二十六年。
    九溪學宮絕對翹楚宗興返渡過有無劫，成就煉虛。
    之後僅僅過了兩年，莫淺歡和蘇寒衣先後邁入煉虛境界。
    修仙界一下出現三位煉虛，肯定又要沉寂幾十年，而大乘境修士的數目，依舊沒有變化，五大宗最有可能在百年內成就大乘的蘭敘和袁顯，修為一直遲遲不動。
    就連身為狼祖的白湛，在沒有大型戰爭爆發的情況下，修行進度也慢了下來，尚未有任何突破境界的跡象。
    在這年裏。
    暗堂堂主張仲終於坐不住堂主位置，讓薛昂接掌暗堂。
    但張仲想撂挑子也不可能，宗門高層不會讓他閑著。
    想的美。
    就看黎鳶和微裏寂的前車之鑒，張仲也清楚自己隻能卸任，絕不能撒手不管，於是主動向宗門長老會申請，給薛昂打下手，輔助掌管暗堂。
    由此可見，張仲非常識時務。
    黎鳶早卸任了宗主之職，也已做過一甲子多宗主同知，如今無官一身輕，不似從前嚴肅，得知此事，到執法堂找微裏寂閑聊，笑話了張仲一上午。
    薛昂接掌暗堂，當天就來到棗花島，向陸缺訴說。
    洞府門關著，門上長滿青苔，仿佛與世隔絕已久。
    蘇萱和蘭錦嫣這時還在棗花島，隻是請參合宮煉器坊的人幫忙，在陸缺洞府旁又開鑿了兩個洞府，保障不影響彼此修行，隻是她們兩人今天去了妙言宗，沒有回來。
    薛昂走到陸缺的洞府前，四下看了看，搬來塊石頭當凳子坐。
    “師叔，我當暗堂堂主了，第一位鹹字輩的職能堂口堂主，沒給你和師傅雲薔）丟臉。
    暗堂堂務又多又麻煩，但有老堂主張仲輔助，我應該能應付得來，這些年我進步不小，修仙界明爭暗鬥了解了一些，處理堂務沒少受張堂主讚揚。
    師叔，你吃醋了嗎？
    您始終是我的第一授業師叔，雪師叔排第二，我跟張老堂主那不過是逢場作戲。”
    說到這裏，薛昂自己笑了笑。
    他已經好多年沒有和陸缺長談過，見了麵，也隻是相互詢問情況，而後就得各忙各的。
    人努力做出成就，自然想得到認同，別的人無所謂，薛昂隻想讓陸缺認同，他不知道陸缺現在處於入定，還是別的狀態，隻顧自己說自己的。
    “師叔，你修到大乘境，那是理所當然的事，海字十甲不會因此高看你一眼，說不定背後還要罵你。
    但你師侄我當上暗堂堂主，人家八成會說，哎呦，沒想到呀，陸缺教導後輩還真一套。
    你說是不是？
    所以師侄有出息，才是真的好。”
    話音一落。
    洞府裏傳出陸缺的聲音：“說的對，你有出息，師叔倍感驕傲。”
    薛昂驚喜起身，目光漸漸閃爍：“師叔，你沒有入定，我…我想你了，好幾十年沒有和你長談過。宗門讓我當暗堂堂主，可你不在旁邊，我心裏沒多少底，真害怕幹不好。”
    “你現在辦差能力肯定比師叔還強，自信點。”
    “哪兒跟師叔比。”
    “別謙虛。”
    薛昂靠在洞府門上：“聽蘇姑姑說，師叔這一百多年來除了修行還是修行，過的不太好。”
    “沒有的事，我連起居都有蘇萱和蘭錦嫣幫忙，怎麽可能過的不好，勤於修行，隻是執行已經擬定好修行計劃，你不用跟著瞎操心。”
    練功室裏。
    陸缺坐在朝露蒲團上，微微歎了口氣，先前通過《鏡心問對訣》自照本心，看到諸多同門犧牲的畫麵，關於薛昂的一閃而逝，他好像是替韓遲花擋了致命一擊，而後…而後粉身碎骨。
    結局很不好。
    陸缺還看見斷成幾截的竹痕符筆，幾根斷指。
    可這麽有出息的師侄，怎麽能讓他有這麽淒慘的結局？
    “師叔，你怎麽不說話了？”
    薛昂的聲音傳進來，打斷了陸缺思緒，陸缺回過神道：“在調整朝露蒲團，你的小道侶栗輕顏現在怎麽樣？”
    “在他們斬劍宗修行唄，距離化神境還有點遠，我待會兒再過去看她。”
    “她缺什麽丹藥用的話，你就去你諸師叔那兒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