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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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聽見房門關好的聲音,夏冰才在黑暗中悄悄睜開眼睛,她要如何回應鄭岩這份熾熱的感情呢?她真的重新做了選擇嗎?她覺得那一雙仿佛燃燒著黑色火焰的眼睛一直在某個空間冷冷地盯著她,充滿了哀怨憤怒,也充滿了哀傷。她覺得自己是不是瘋了,為什麽仍舊對他念念不忘,淚水順著眼角滑落到鬢邊的發絲裏,又洇到耳道裏去,她抽泣著側過身,把頭埋進被子裏,強迫自己再一次昏昏睡去。
夏冰醒來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時分。她走出房間,看見鄭岩正和兩個科員聊天,幾個人一瞧見她就都衝她友好地笑起來。
“起來了?”鄭岩微笑著走向她,柔和的夕陽照著他臉上的笑容格外好看,那是某種幸福的微醺的感覺。
“嗯。”夏冰看著鄭岩臉上的笑意,不用猜就知道他們剛才在談論什麽內容。
“要不要洗個澡換一下衣服?”鄭岩貼心地小聲問道,“我剛才拜托劉姐幫我燒了熱水,這邊有個簡易的洗澡間,我想你昨天衣服全都汗水濕透了,也許洗個澡會舒服些。”
夏冰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遠處正朝她微笑的一個女科員道謝地點了下頭,對鄭岩輕輕說道:“好。”
夏冰回房間背包裏拿了換洗衣服跟著鄭岩走到廚房隔壁的一個小隔間裏,看見地上果然放著兩個超大塑料桶,正滿滿地冒著熱氣。
“你自己添些冷水試一下水溫,衣服放這邊,盆我剛剛洗過好幾遍了,是幹淨的,毛巾是新的,你放心用就好了,洗漱用品在這邊,”鄭岩像囑咐小孩子一樣跟夏冰耐心說著,“我就在門外,有什麽事可以叫我。”
夏冰關上門,看著鄭岩為她細心準備的一切,心裏滿是感動與愧疚。她一麵洗澡一麵把和鄭岩從第一麵相識到此刻發生的所有的事全部過了一遍,她覺得自己實在不該再心猿意馬,她必須好好回應鄭岩對自己的這份認真的感情。於是,洗完澡出來時,她第一次叫住鄭岩,用不同以往的帶點命令的口吻道:“還有大半桶水我沒用,你也去洗一下吧。”
鄭岩轉身,看見夏冰剛剛沐浴後嬌嫩柔美的臉蛋不禁有些失語,“額,我,冷水——也,可以——”
夏冰假裝繃起臉,輕輕皺眉道:“你身上一股的味兒,快去洗,等會兒還要幫我弄幹頭發。”
鄭岩的臉倏地紅了,他有些機械地連連點頭,轉身朝一旁的四人間跑去。
夏冰微微抿嘴,回到房間裏。她打開門窗,坐在桌子前又一次看了看手機裏停留在三個月前的短信,長長地舒了口氣。
鄭岩很快洗完了,他換了一身幹淨的短袖和牛仔褲,小心翼翼地站在門口輕輕敲了兩下才有些拘謹地走進來。
“你洗得比我快多了。”夏冰自然地朝他微笑,把手裏潮濕的毛巾遞給他,“我頭發太長,弄不幹,幫我擦一下。”
“好,我這裏還有幹毛巾。”鄭岩說著舉起手裏的毛巾。
“你從哪兒找的?”夏冰一臉驚奇。
“嗯,買的。”鄭岩不自然地笑著,“剛才問一個兄弟買的,新的,他沒用過的。”
夏冰認真地盯著鄭岩琥珀色的瞳仁,笑著問他道:“你怎麽對我這麽好?”
鄭岩的臉刷地紅了,他不自然地眨著眼睛,憋了許久才道:“這,不是應該的麽。”
夏冰抿嘴笑了,把身子一扭背對他道:“幫我擦頭發吧,我衣服都洇濕了。”
鄭岩連忙走過去,搬了個凳子坐在夏冰身後,他好不容易把夏冰又濕又亂的頭發從脖頸裏撥出來,總怕扯疼了她,用毛巾包住小心翼翼地來回擦著,不過幾分鍾的時間,頭發還沒半幹,自己反倒弄出一頭熱汗來。
夏冰扭頭看見鄭岩滿頭大汗的樣子,有些驚訝道:“擦個頭發怎麽會這麽熱?”
鄭岩無奈地笑道:“沒有經驗,以後多幫你擦幾次或許就好了。”
“你以後都會幫我擦頭發?”夏冰定定地看著鄭岩問。
“當然,樂意之至。”鄭岩認真地回答,想了想又補了一句,“一輩子樂意之至。”
夏冰心裏莫名一動,她掩飾地轉回身,輕哼一聲:“我可不信。”
鄭岩激動地轉過去扶住夏冰的肩膀,認真地看著她問:“要怎麽才信?”
夏冰被鄭岩盯得不好意思,逃避地想要掙開,卻被鄭岩緊緊抱住,“怎麽才肯信?你說?”鄭岩孩子氣地蹲下來仰起臉乞求地望著夏冰的臉,“要我去找叔叔阿姨下聘禮嗎?還是現在就把我所有的身家坦白給你?還是別的什麽?你說?”
“不要,”夏冰被鄭岩的認真又執拗的表情逗笑了,“我隻是隨口一說——”
“這種事還能隨口說的?”鄭岩緊緊攏住夏冰的一雙手,“我可是對你說的每句話都當真的,十二萬分的真,你要是耍我,我——”
“你怎麽樣呢?”夏冰故意問道。
“我,我,”鄭岩輕輕咬牙,許久才憋出一句話,“我隻有自認倒黴,總不能強迫你什麽。”
夏冰看見鄭岩眼裏微微閃爍的淚光,心裏格外感動,輕聲說道:“不是耍你,我會努力做好的。”
鄭岩眉頭一皺,鼻子酸得有些承受不住,他站起身,緊緊地把夏冰擁抱在懷裏。夏冰坐著,雙手環住鄭岩的腰,她聽見鄭岩胸膛裏正急速躍動的心跳,那是和某人不同的頻率,有些陌生,卻也讓人踏實心安。
趁著夕陽的點點餘暉,兩個人嬉笑著在院子裏洗完各自換洗下來的衣服,才又一起去廚房做了晚飯。簡單的兩個家常菜,配著饅頭和粥,鄭岩滿是愧疚地說這幾天的飯菜太簡陋了,等下了山一定給夏冰好好補一補,夏冰卻不在意,覺得這也許就是她未來平淡的婚姻生活,然而這念頭一出,她猛然一陣恍惚,仿佛看見祁震正倚在對麵的桌子旁靜靜地看著她,她心裏一驚,但也隻是一瞬間。
夜晚,鄭岩在夏冰的房間裏逗留了很久,他不知疲倦地和夏冰聊天,從電影聊到音樂,又從小說聊到曆史,他太想了解這個思慕已久的姑娘,所以不停地提出各種話題,他自己說的很少,反而專注地望著夏冰,聽她對各種感興趣的書籍侃侃而談,心裏感慨又興奮。
夏冰也徹底放鬆下來,不拘於說些什麽,聊到開心的地方,還會在紙上寫寫畫畫,她有段時間特別著迷於繪畫,既練習素描又學了不少中國畫的白描技法,以至於即興畫了幾幅小小的仕女圖,讓鄭岩驚豔不已。可是,單純的讚美與欣賞並不是讓人心旌動搖的交流,夏冰總覺得有些缺了些什麽,她猛然想起曾經送給鄭岩的那本書,於是隨口問道:“那本通史,你看完了嗎?”
“嗯。”
“你覺得怎麽樣?好看嗎?”
“好看,看得出作者真的寫得很用心。”
“哦?你最喜歡裏麵的哪一部分?”夏冰興致勃勃地問。
“我,覺得都很好。”
“那你有什麽不同看法嗎?”
“我,不是曆史專業,這方麵的書讀的不多,說不上來。”鄭岩回答得很誠實。
夏冰心裏暗暗失望,是啊,他是新聞專業的,能耐住性子把這本書讀完已經很難得了,還能有什麽專業的看法呢?又不是人人都能像祁——她猛地止住念頭,她今天已經莫名其妙地想起他三次了。
“那本書我其實一直都帶在身邊,”鄭岩沒有注意到夏冰的神情,有些靦腆地道:“你想看嗎?我現在就可以拿過來。”
夏冰幾乎沒明白他說的意思,隻是怔怔地點頭,然後就看見鄭岩飛快地跑出去又很快地把他巨大的登山包提了進來,從背包的一個夾層裏拿出一本厚厚的跟詞典差不多的書。
夏冰機械地接過書,看見熟悉的黑色封皮,很新,看得出被保護得很好,她隨意翻了幾頁,裏麵沒有褶痕,也沒有標注,但又能看出的確是看過的。她心裏突然有種異樣的說不出的感覺,好像這本書被主人過度愛護反而讓她生出某種失望。她裝作不在意地笑了笑,對鄭岩打趣道:“你不會幹嘛都把它裝包裏帶著吧?”
“嗯。”鄭岩答道,“是一直都帶在身邊的,從你送給我的時候開始。”
夏冰吃驚地半張著嘴看著鄭岩一時說不出話來,她送這本書給他的時候,他們才第二次見麵,那時,她甚至都記不清他的名字。
鄭岩看著夏冰難以置信的表情,漸漸明白過來她在驚訝什麽,他紅著臉把渾身僵硬的夏冰攬進懷裏坐在自己腿上,不好意思地依偎在她的肩窩裏道:“別反應這麽強烈嘛,我承認,對你,就是一見鍾情。”
“所以,你一直在——三年?”夏冰問,她覺得腦袋有些發暈,她一直認為鄭岩選她是在離開c城之後,在他和顧曉菲沒有可能之後,無論如何,她都覺得他和顧曉菲糾纏得很深,顧曉菲喜歡他那麽多年,而他竟然——她有些覺得不可思議,莫名其妙,無法理解。
“我,”鄭岩的臉更紅了,他沒有再回答,而是盯著夏冰柔潤的嘴唇,輕輕湊了過去。
被鄭岩真正親吻的那一刻,夏冰閉上了眼睛,不知是想結束頭腦裏的混亂,還是敷衍這剪不斷理還亂的幾方關係,她第一次想要隨波逐流,把一切都交給命運和時間,就這樣吧,就這樣走下去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