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請君莫作等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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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記得住。”那小娘在兩個弟兄的掩護下,被拉到了客棧二樓,“我男人名字叫尹坦。”
    小娘的聲音不大,卻如同萬千壘石壓在粗人漢子的心頭。
    那是惦念一個人的滋味,也是天下最讓人抓狂的滋味。
    尹坦自幼就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跟著遊民混混們四處流竄,直到有一天小偷小摸遇到了一個中年人,他明明偷了那人的兩張白餅,那人非但沒有殺他,還遞給他一盞酒。
    那人就是創建淮龍幫的老幫主袁田義。
    後來,淮龍幫中最拚命的,便是當初那個小混混尹坦,也正是因為尹坦一身天不怕地不怕的膽氣,才有了今日副幫主的威名。
    有一次在淮龍幫劫不義大戶的糧錢時,尹坦因為一個弟兄盯梢不力,險些喪命,愣是從幾百個官兵手中逃出生天,此後,昏迷了三天三夜,醒來後,老幫主袁田義一把抱住了他,喜極而泣道,“你小子,真該找個婆娘,這樣你就沒那麽輕易死了!”
    當時還年少的尹坦有所不解,“幫主,這找婆娘和死不死有什麽關係?”
    “你懂啥?”老幫主一臉感慨道,“屋頭有個婆娘在等著你,你就有了牽掛,有了牽掛就有了希望,人一旦有了希望,誰都不想死!”
    彼時的尹坦還是橫衝直撞的愣頭青,他自然不懂得萬兩黃金不敵一份情意。
    如今,便是懂了。
    有了牽掛,就有了羈絆。
    自己在刀口舔血這麽多年,渾身是膽,就算是腹背受敵他也從來沒怕過。
    可是,如今生平第一次,他有了想要活下去的想法。
    他終於理解了那些臨行前都要求神拜佛的俗人,隻因為這世界上還有一個人,是真心實意的想讓他活著。
    “繡娘,等我。”
    門外箭如雨下,放眼望去,官差手持的火把宛如一條長龍,雨澆不滅風吹不散。
    “副幫主,依我看你還是帶上夫人,我們兄弟給你們作掩護,牽匹快馬,從這裏跑出去到山寨不過八九裏路,咱總還算有個辦法。”
    “老八說的對,我看那幫條子來勢洶洶,咱兄弟中能有一個人活下去就算賺了。”
    尹坦嗬斥道,“胡說什麽?咱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若不殺出一條血路,又怎麽算得上好漢?”
    “好!那我們就一道衝殺出去,腦袋掉了碗大個疤,咱們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三人拿過店中酒壇,草草地喝下,將酒壇往地上重重一摔,而後三人將客棧大門打開。
    隻見尹坦單手拿著一四方桌子,以桌為盾,手持大刀,朝著風雨中衝殺出去。
    身後兩人也紛紛效仿尹坦,將桌子拎在身前抵擋著麵前的箭雨。
    隻見一個端坐於馬背上的中年漢子揮了揮手,身後的箭雨便停下,改為官差衝殺在前。
    “這得有二百多人啊。”掌櫃站在白展堂身邊朝著外麵探頭張望。
    “差不多鄰縣的官差也都過來了吧。”白展堂喝了一口水酒,麵不改色。
    掌櫃縮在櫃台裏,急的隻轉圈,時不時痛呼門窗地磚桌椅板凳,任是少了哪一樣,都覺得肉疼。
    刀劍無眼,轉瞬間,門外已經躺了十幾個官兵的屍首,那端坐在馬背上活動著手腕的頭子似乎也有點坐不住了。
    “淮龍幫的副幫主尹坦,看起來倒是有點本事,就是不知道你能接住我幾招?”
    說話之人剛要下馬,隻聽不遠處傳來一聲馬嘶。
    “還請崔縣尉高抬貴手。”
    不遠處到了一群身穿狼皮襖的幫眾,幾十人有的騎馬,有的跑步,總歸讓尹坦兄弟三人的心稍稍安了幾分。
    “你是?”崔縣尉挑了挑眉,一副居高臨下的樣子看著來人。
    那來人聽見問話,急忙從馬背上跳下來跪在地上磕頭,“崔縣尉貴人多忘事,小的前兩日還去您府上拜會,那一尊大金佛便是小人命人請名匠打造的,如今還放在您府中老夫人的堂屋呢。”
    “哦。”崔縣尉的眼底閃過一絲不悅,“淮龍幫的小幫主是吧?”
    “正是,小人名叫袁泰,今日幫中又得了一尊玉佛,人人都說與那大金佛是一對兒,若是崔縣尉不嫌棄,小人馬上差人送到崔縣尉府上,隻是……”跪在地上的淮龍幫幫主袁泰微微抬頭看向崔縣尉,“崔縣尉,咱們都是自家人,今日您看能不能放過我淮龍幫這三個弟兄?”
    這旁人或許不明白其中的蹊蹺,白展堂卻聽的清楚。
    來的這位淮龍幫的小幫主並非是個沒腦子的,當眾將這送禮的物件和擺放的地點說個一清二楚有兩層用意。
    第一,你府上的大金佛是我送的,我要讓你這幫穿著官皮的弟兄都聽聽,你崔縣尉是收了我的東西的,收了東西就得辦事,不辦就是不懂規矩;
    第二,你把我送的東西放哪,給誰,我都門兒清,我道上的兄弟也不是吃素的,我能把大金佛送到你屋裏,也能把自家弟兄送到你屋裏,若真是撕破臉,我不太平,你姓崔的也別想太平。
    崔縣尉自然是能領會這兩層意思的,這幫官差自然也能懂。
    一時間,官差手上的動作慢了下來,有些等候頂頭上司發落的意思。
    崔縣尉見狀微微一笑,不急不躁地撫著馬背上的鬃毛,“自家人?老子是官,你是匪,哪來的自家人?”
    一眾官差聞言,便更加賣力朝那三個悍匪衝殺過去。
    淮龍幫的小幫主袁泰見狀皺了皺眉頭,又陪著笑臉用袖口替崔縣尉擦了擦官靴,“崔縣尉,還請網開一麵,多少錢好商量。”
    “錢?”崔縣尉俯身嗬斥道,“你那三個幫眾殺了兩名官差在先,又殺了我十多個人,你說說你能賠得起嘛!”
    “我賠,我賠,每家官爺撫恤十貫錢,崔縣尉您當然是拿大頭的。”
    看著袁泰滿臉諂媚的樣子,崔縣尉直接一腳蹬開這個淮龍幫的小幫主抽刀嗬斥道,“我告訴你,看在你前幾天孝敬的份兒上,帶著你淮龍幫的其他人給老子趕緊滾,否則老子一刀剁了你!”
    本來低頭吃著炒豆的熊韶鳴此時也抬頭看著門外的景致,拍了拍身旁的白展堂問道,“白大哥,這袁幫主不會武功嗎?”
    “身為一個幫主當然是要會些武功的。”白展堂側過頭看向熊韶鳴,“你想問什麽?”
    “我想說,我若是他,剛才就一把將這個姓崔的從馬背上掀翻下來,直接用匕首抵著這崔縣尉的脖子,我不信有人敢不服!”
    白展堂笑了笑,隻是撫著熊韶鳴的頭沒說話。
    “白大哥,我說的難道不對嗎?”熊韶鳴目光澄澈地看向白展堂,一臉的不解。
    “你說的很對,隻是雨水太深,路又太泥濘。”白展堂仰頭喝下那清涼的半碗水酒,“所以啊,有的人跪著跪著,膝蓋就陷到泥裏,再也站不起來了。”
    目光看向那跪在地上的小幫主袁泰,他隻一味的諂媚,讓人打罵著回到了自己的幫眾隊伍中。
    “幫主,尹爺雖然勇猛,但來人勢眾,尹爺他們三個始終是孤木難支啊!”
    “是啊幫主,他們官兵雖然二百來個,可是咱們也都不是吃素的,我等大可救下幾十個人救下尹副幫主逃出生天啊!”
    幫眾的鬥誌越發激昂,那小幫主袁泰的臉上卻陰晴未定。
    “我爹死前將幫主之位傳給了我,我就得替我爹守著,我們當然有三分勝算能夠救回尹副幫主,可是救完人之後呢?這幫派需要籠絡官場中人,這幾年光是上下打點就已經花了不少錢財……這崔縣尉是個活閻王,咱……咱得罪不起啊!”
    小幫主哆哆嗦嗦,說著就要打道回山寨。
    有幾個幫眾見狀直接脫離隊伍,挺身走到了袁泰的馬前拱手道,“幫主,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尹爺曾經救過小人的命,小人實在不能看著他孤身犯險。”
    “幫主,尹副幫主為人仗義,今天幫主如果連尹副幫主都不救,明天若是我受難,他受難,甚至……是幫主本人受難,難道任何人都可以被犧牲掉嗎?”
    小幫主袁泰其實也真心想救下尹坦,尹副幫主為人忠心不二,當初老幫主去世,幫眾中有不少企圖代勞幫主之位的家夥,還是尹坦出麵,除了那些不聽話的,帶頭第一個跪在袁泰麵前。
    按照資曆,尹坦一直跟在老幫主身邊出生入死,似乎是最有本事當幫主的一個,可是他偏偏沒有。
    袁泰心裏一直對尹坦敬重有加,可惜,一邊是父輩一手創立的幫派,一邊是忠肝義膽的尹坦,兩相權衡,袁泰還是選擇了前者。
    殊不知,這一選,便寒了多少幫眾的心。
    “你們不要逼我!自從我爹去世,我也是苦苦支撐到現在,我又何等不易啊!你們今天若還拿我當幫主,就跟著我乖乖回去!回去!!”小幫主坐在馬背上,衝著自己手下大喊道。
    “既然幫主去意已決,那還請受我等一拜。”幾個幫眾擋在袁泰的麵前無奈道,“我等今日退出淮龍幫,所作所為皆是一人所為,與幫主無尤。”
    說著,這幾個幫眾便衝殺回去,裏外夾擊合力打壓著那二百多個官兵,總算在尹坦逐漸體力不支之時,加了一把助力。
    淮龍幫幫眾見狀,也紛紛到袁泰麵前請辭。
    一時間,淮龍幫眾中半數以上,竟然都衝殺回去,與官兵纏鬥。
    “反了反了!”袁泰坐在馬背上怒吼道,“你們究竟還知不知道誰才是淮龍幫的幫主!”
    袁泰吼叫不止,崔縣尉那邊也顯然沒有好臉色。
    “既然你淮龍幫要反,那我今日正好將爾等賊匪一並除去!”
    說著,崔縣尉駕馬踏著人頭,一雙馬蹄一踏,便是一個淮龍幫匪倒在地上。
    馬蹄踏過眾人,崔縣尉手持長刀,一路衝殺到了尹坦的麵前。
    再看尹坦此時身上已經被砍了兩刀,雖然都在手臂大腿上,沒有傷及要害,但是血戰至此,總歸是有些體力不支。
    “副幫主,那崔縣尉來者不善,咱一時半會是打不過了,不如先到客棧中避一避,等著兄弟們營救。”說話的弟兄已經被傷成血人,再看另一個,已經倒在了血泊中。
    “好。”尹坦和帶來的弟兄快步回到客棧,關上客棧大門。
    白展堂倒是不做驚慌,隻是那客棧老板嚇得雙腿直抖,“好漢饒命啊。”
    “放心,我雖然是賊匪,但還有俠義之心,絕對不會濫殺無辜的。”尹坦說話的功夫,那繡娘急匆匆的從二樓下來,拿著布帕悉心為二人包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