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鐵匠隻道沒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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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了?!”張子布的臉色難看至極。
尹坦拱手跪地,“啟稟主公、張公,此番的確是我等失職,自以為將那探兵射中,沒想到那猢猻隻是詐死,一溜煙地逃了。”
其實,淮龍幫中的弟兄什麽樣的把戲沒見過,本以為這當兵的會跟山匪胡子們不一樣,沒想到耍起小花招竟也是一路貨色。
想他淮龍幫兄弟大風大浪都見過,沒想到竟然在這小陰溝之中翻了船。
張子布的臉色不好看,尹坦也是扼腕歎息。
“逃到哪了?”張子布定了定神問道。
“幾個弟兄騎馬追到了橫江方向,見那騎兵藏身之處舉漢旗,應該是劉繇軍大營。”尹坦如實說道。
白展堂拍著尹坦的肩膀道,“諸公莫急,此事歸根結底總歸是怪我不該逞英雄,如果真出了什麽事,淮龍幫的弟兄就護著張公一家老小出去就行,我來給你們掩護。”
尹坦是個粗人,說話不會拐彎,直接跪在地上,“主公不走,我就不走!不瞞主公,自從客棧中主公救我性命,我就一心想跟著主公,沒想過再回去!”
一番話聲音不大,心誌卻堅如磐石,白展堂雙手將尹坦攙扶起來。
打仗的時候其實最怕的不是敵人的明槍,而是身邊人的暗箭,正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若是沒有過命的交情,誰都不願意輕易將後背交給對方。
此時,對尹坦而言,白展堂就是這般的人物。
張子布說白展堂不該多管閑事,可尹坦不這麽看。
他之前雖然已經坐到了淮龍幫副幫主的位置,可是生平不沾酒色,唯獨有一顆仗義之心,也正是因為如此,在淮龍幫散去的時候,還有六十七位弟兄願意不計得失的跟著他尹坦。
有什麽好處不知道,但跟著他尹爺就不愁沒有肉吃。
這便是行走江湖的一個‘義’字。
若是白展堂也是那般權衡得失、冷眼旁觀的人,便不會是他尹坦的主公。
江湖人看江湖人,自然是情義當先。
尹坦對白展堂倒是萬分感念,沒想到這時候張子布開口了。
“孟子曰: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手掌撫著袖口,張子布冷哼一聲,“你二人倒是君臣有義,倒顯得我張昭是那種貪生怕死之徒了?”
張子布的眼睛一橫,那樣子哪裏像是個斯文讀書人,反倒像是個當街撒潑的頑童。
白展堂連忙擺手道,“張公當初不惜入獄也不願被陶謙舉為茂才,這等風骨自然不是誰都能有的,隻是張公除去令郎遊學,闔府上下都在此地,我擔心真要是有個什麽事,我怎麽跟令郎交代不是?”
“主公,我若是當真願意苟且偷生,自然就不會出山追隨於你,我看中你這個人,自然是看中你這人的氣節,曆陽城中一句‘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說出了多少人敢怒不敢言的事實?”張子布看著白展堂,“說句大不敬的話,我當初就是因為你這份悲憫之心,想要把你收為弟子,當作自家子侄教育,如今你既然為我主公,我又怎會是那種背主求榮之人?”
危難之中見真情,聽了張子布的話,白展堂朗聲道,“既然張公肯如此待我,那往後就繼續把我看作自家子侄。”
“那不成!主公,所謂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各司其職啊!”張子布連連擺手。
白展堂卻笑得雞賊,“沒事,以後你是我叔父一般的人物,我還是你主公,咱們各論各的。”
張子布自然還有著文人的風骨和體麵,自然不會允許白展堂這般胡來。
隻是時常看著麵前這個渾身江湖氣的‘孫伯符’,張子布總覺得哪裏不太對。
這孫堅將軍的確是個武人出身,曾任縣吏,可是後來也娶了名門閨秀的吳家小姐作夫人。
按理來說,即便是孫堅將軍將孫策教出一身江湖氣,這孫策也該沾染些吳夫人的書香氣,這孩子怎麽,全隨爹嗎?
來不及多想,張子布隨著尹坦幾人來到了幾個被俘虜的官差麵前,看著地上落著的爛菜葉和石子,那些都是附近的漁翁百姓們對被壓迫了許久的不滿宣泄,此情此景,不由讓張子布覺得或許任著白展堂的性子,倒也能鬧出一番天地。
方才還是趾高氣揚的油水肥官差,轉眼就成了遭百姓打罵的階下囚,大多數小吏都閉了嘴。
卻還有幾個嘴上功夫不饒人的官差朗聲道,“神氣什麽?不過就是一幫山中匪徒,還各個都想學了那嚴白虎?”
嚴白虎盤踞在吳郡,便是這山賊出身,自從女兒嚴如意嫁給了呂奉先,在江東地界兒,自是一時風頭無兩。
故而人人提起山賊,那都是以混成嚴白虎那般模樣為楷模,甚至已經小有名氣的祖郎,自封‘涇縣大帥’的目的,也不過是強行將自己比肩嚴白虎罷了。
另一被綁了的官差也冷笑道,“不怕告訴你,這地界兒離橫江大營並不遠,但凡出來一支騎兵精銳,想要拿下爾等反賊,還不是輕而易舉?”
尹坦自知放走了探兵理虧,抬眼看了看白展堂和張子布。
隻見張子布手掌一揮,“我見過硬骨頭,隻是不知道這位官差大人的骨頭是不是真如一張利嘴一般硬?來人,將他殺了祭江。”
剛說著,淮龍幫的兩個幫眾就拖著說話的這位官差前行,走到江邊長刀一揮,那刀也鋒利,偌大顆腦袋宛如世家子弟腳下的蹴鞠之球一般,從岸邊一股腦滾落到江裏,霎時間染紅一片。
張子布的背脊挺拔如翠竹,在眾多俘虜麵前晃了晃,“看來這位官差大人的骨頭也沒多硬,若是有人不服,大可站起來直言。”
一時間俘虜們皆是拜倒磕頭求饒,再沒有一個敢出言不遜的。
尹坦見識了張公的本事,也是暗自稱道。
殺伐決斷的意氣,深思熟慮的智謀,這位張昭張子布,不愧是江東的‘二張’之一。
隻是這氣勢還未拔高多久,就見一淮龍幫幫眾氣喘籲籲地跑來。
“不好了,尹爺,有……有敵襲!”
尹坦聞言也是一驚,“來了多少人?”
“約莫一校人馬。”
白展堂聽了幫眾的回答也是暗道不好。
在軍營中時,白展堂曾經觀察過,這時候的軍隊製度大抵為五人為列,二列為夥,五夥為隊,二隊為官,二官為曲,二曲為部,二部為校。
一校人馬,也就是八百人。
一方是八百精銳的正規軍隊,一方是靠地勢取勝的六十八位淮龍幫眾,就是將張子布的家人全算上,也到不了八十人。
八十對戰八百,高下立現。
張子布皺著眉頭,口中念叨著,“不該啊,橫江雖然有軍營紮寨,可在外也不過就一個營的兵力,有吳景軍隊掣肘,就算吳景再不濟,這橫江津也不該分出這麽多精力來對付一夥‘山賊’啊!”
張子布看著白展堂追問道,“你方才除了這幫官差,可還惹到什麽人?”
白展堂嚇得連忙擺手,“沒了,這回真沒了。”
“那也不應該啊!難不成你還與誰有仇?”張子布又看向白展堂。
隻見白展堂揉著眉頭一臉無奈,穿越之前這孫策手上的人命多了去了,他哪知道都招誰了?
就在白展堂一頭霧水之時,卻聽那駕馬居高之人朗聲道,“張昭,咱們又見麵了。”
這忽如其來的一聲,讓張子布為之一愣,細看之下,方才想起,那身穿甲胄的麵孔之前在曆陽張府中見過。
正是當日和白展堂一同前來求學的盧家公子盧典盧時恭。
“這就對了。”張子布捋著胡子點點頭,“這個盧典的長姐被樊能染指,後來被盧家獻給樊能,前幾年又一躍成了正妻,聽聞劉繇此番便是讓樊能等人據守橫江,所以這盧典定是仗著樊能的威勢前來算舊賬的。”
方才還一臉愁雲密布的張子布,此時卻哈哈大笑。
“張公你想到對策了?”白展堂又驚又喜地看向張子布。
張子布卻搖搖頭,“沒有。”
“那你笑什麽?”白展堂撇嘴的褶子都能從臉上印在牛皮麵具上了。
“主公啊,我找到這事情的原因了。”張子布笑著擺手道,“所謂因緣際會,有了這因,才能算到後麵的果。”
白展堂聽不懂這張子布在說什麽,隻覺得這小老頭說話玄乎。
看著盧典騎馬在前,張子布大步朝前去,“盧典,你動用八百精銳,就是為了包圍這曲曲六十幾個幫眾,你這樣若是被你姐夫樊能大將軍知道,會不會打斷你的腿?”
聽了張子布的話,盧典的臉上顯然閃過一絲猶豫,而後朗聲道,“我姐夫不會為難我,若是他敢打我,我姐定會哭哭啼啼上三天。”
想必這盧典也是初入軍營,有了超過旁人的權勢,卻稚嫩得很,一番話說得倒是真切,卻讓一旁的老兵憋笑憋得肉疼,樊將軍和夫人的閨中趣事,他們這些兵自然是無意知曉,隻是這樊將軍的小舅子從城外聽說張昭張子布的蹤跡,便拿著樊將軍令牌,請了八百兵圍剿六十賊,說出去也忒寒磣了些。
“不許笑!”盧典騎在馬背上,宛如孩童偷穿大人衣物,德不配位大抵如此。
那盧典盧時恭聳了聳肩朗聲道,“張昭,我也不要別的,你若是給我寫一封薦書,我便放了你與這些賊寇,從前之事,咱們都既往不咎。”
看到這場麵,白展堂終於理解了張子布的玄妙話語,暗自慶幸,不愧是張公,這因緣際會,既然知道對方想要什麽,圓了他的夢,此時也就脫身了。
沒想到張子布卻是個硬骨頭,白展堂看著前者一臉不屑的樣子,似乎並不會同意。
說來,這文人的確與武將不同,說話當真是儒雅又通俗易懂,之間張子布甩著袖子起身向前,在兩軍陣前麵不改色朗聲道,“你~放~屁!”
這一聲粗罵,不光是盧典始料未及的,就連白展堂也是萬萬沒想到。
隻聽張子布繼續叫罵道,“黃口小兒,休要做夢,要我為爾等蠢如豬狗之輩寫薦書,便是一星半點的墨跡都有辱我一身學問!”
張子布罵得盡興,尹坦也在旁拍手稱快,隻有白展堂一臉期待地問道,“張公這般灑脫,可是早已胸有良策?”
“那自然是……”張子布撇撇嘴,“沒有。”
“沒有你還這麽狂?”白展堂大有恨鐵不成鋼的架勢。
沒想到,張子布繼續向前朗聲道,“你一校精銳,我這邊隻有幾十山賊,說出去難免丟了你姐夫的麵子,說你勝之不武。不如這樣,我們鬥將如何?”
“鬥將?”盧典聽說過這種對陣方法,隻是他還未見識過,轉身對身旁一個小伍長問道,“你們的將在哪呢?”
隻見小伍長連忙跪拜道,“盧小將軍手持樊將軍將令,您就是我們的將!”
盧典嚇得連忙把將令丟在地上,擺手道,“我?不行不行,換一個,換一個厲害的。”
隻見這時八百人中站出一個驍勇之士,撿起樊將軍將令遞到了盧典手中。
“末將願前往。”
“好!”盧典眼前一亮,“你叫什麽名字?”
“小人名叫趙元傑,是一部之長,願替盧小將軍分憂。”
名為趙元傑的驍勇部長跨步上馬,踏馬叫囂道,“我乃樊能將軍部下趙元傑,爾等賊寇快來受死!”
尹坦起身正要前往,卻被張子布一把按下,低聲道,“你還有傷。”
隻見張子布對著身後揮了揮手,輕聲道,“大牛,你上。”
一直身為鐵匠兼護院的大牛憨厚一笑,應聲道,“好。”
眼見著大牛有些吃力地牽著一匹劣馬,便是三次才能踏好馬鐙騎上馬背,對放陣營中皆發出一陣鄙夷之聲。
“爾等賊子姓甚名誰,快快報上名來!”趙元傑見對麵派出來的,是個連馬鐙都不會踩的呆瓜,一臉不屑道。
“我奶……我奶她老人家死的早,我沒見過。”
聽了大牛的回答,對麵幾個小卒險些笑出眼淚。
大牛卻是有些臉紅的撓了撓頭,對著對麵惱羞成怒的趙元傑一臉憨笑。
“我是說,你叫什麽,官職如何?”趙元傑皺著眉頭用大白話又說了一遍。
大牛嘿嘿一樂,“我叫大牛,是個鐵匠。”
一向訓練有素的精銳此時瞬間迸發出唏噓聲,“鐵匠,他就是個鐵匠。”
趙元傑也有些惆悵,他是個沒落武人帶出來的徒弟,靠著一路衝殺的本事才走到了一部之長的職位,隻是這位置太低,一部才四百個人,他看不上。
本來打算憑借此次揚名立萬,在樊能將軍小舅子那邊能報個名號,將來若是樊夫人吹吹枕邊風,想必以後定能青雲直上。
沒想到,來的居然是個憨傻慫瓜占全了的鐵匠。
這讓他實在是提不起半分興致,隻想一刀劈了這廝,再能對戰個更厲害的角兒。
陣前鬥將,兩匹戰馬欺近之時,趙元傑提著大刀正要揮下,卻不知是不是錯覺,那憨傻鐵匠眼底突然閃過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精光。
而後,趙元傑不知怎的,忽然目光下移,再回過神來,隻見一匹上等戰馬上坐著一個身穿甲胄卻沒了頭顱的部長。
而靠近自己視線這一側,卻是一個坐在劣馬上身形有些不穩的憨傻鐵匠。
“我這是……死了?”等到趙元傑意識到疼痛,才發現他早已身首異處。
那鐵匠卻還是一如既往地憨笑,“本不想砍下你頭顱,隻是我打的刀太快了,一時沒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