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便是奴隸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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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公,我可算是等到你了!”
剛一進營帳,將所有兵士都安排出去,韓當將軍當即跪拜在地。
“韓義公將軍快快請起。”
義公是韓當將軍的字。
白展堂將牛皮麵具一摘,雙手扶著韓當將軍,將後者扶起。
“早就聽周公瑾說主公前去聘請張子布張公出山,沒想到竟然還真被主公請動了。”韓義公說到高興處連忙親自給白展堂等人倒茶,一一雙手送到對方手中,這讓白展堂、張子布、尹坦都有些受寵若驚。
對白展堂而言,韓義公那畢竟是名義上的便宜老爹孫堅的舊部,在袁公路麾下雖然沒有太大的官職和升遷機遇,不過總歸也是份安穩,韓義公將軍願意跟著自己這個毛頭小子白手起家,不得不說,大有情義在,如今讓老將軍親自給自己斟茶,連忙雙手接了過來。
張子布的威名自然是擔得起這杯清茶,隻是初次見麵,不免與韓當將軍客氣一番。
至於尹坦,他則是最坐立難安的一個。
先前在淮龍幫的時候,他打過縣長、殺過官兵,甚至還有一回殺了一個狗官一家老小,他喝過自個兒眼中大吏家的酒,卻從未品過一位將軍敬的茶。
尹坦先是在褲子上抹了抹手上的汙泥血漬,而後顫顫巍巍的低頭伸出雙手接著,恭敬道,“謝韓將軍。”
殊不知,尹坦這番蹭血水汙泥的小動作,皆入了韓當將軍的眼中。
“你是淮龍幫的副幫主?名叫尹坦?”韓當一雙鷹眼淡淡掃試過一番,尹坦的黑臉都有些發紅。
“是。”
韓當拍了拍尹坦的肩膀,“方才接茶的時候,為什麽擦手?”
“我……”喉頭一緊,尹坦的掌心微微發汗,“我手髒,剛才殺人的時候濺了些血,如今已經幹涸成血漬,恐汙了將軍的手。”
韓義公在尹坦的身旁轉了半圈,問道,“那,你手上的血是不是你自己的?”
“不是,我沒受傷。”
韓義公忽然放聲大笑道,“手上沾的血是為了保護心中的大義,這位尹坦小兄弟,你的手,不髒。”
“韓將軍謬讚,我隻是個草莽之流,並配不上韓將軍親手倒的這杯茶。”尹坦躬身拱手,這斯文人施禮的動作在他身上並不熟練,甚至躬身的時候還險些撞了韓義公將軍,可偏偏就是這有些魯莽的施禮中卻是萬分真誠感激。
除了淮龍幫老幫主和白展堂二人以外,這世上還從未有上位者肯如此待他。
“草莽又如何?方才我見過你的刀法,很是刁鑽,沒有虛招,刀刀都是見血的。”韓當將軍笑了笑,而後朗聲道,“尹坦小兄弟,有句老話,叫做英雄不問出處,你是草莽,我韓當曾是奴隸。可那又當如何?追隨主公建功立業,自然有我等身影。”
尹坦聽了韓當將軍的話,頓時一臉錯愕。
一向自詡可以憑手中大刀撥亂世間反正的尹坦,自視草莽才是世間第一流,若是沒遇見白展堂,他也想生於江湖,便死於江湖。
可如今借著這契機,見過這位韓當將軍,竟是絲毫不避諱並非名家的出身,如此禮賢下士的將軍,他尹坦長這麽大,還是頭一次見。
尹坦隻定定的看著韓當將軍追問道,“將軍當真是奴隸出身?尹坦讀書不多,將軍莫要誆我。”
“早前曾聽聞,黃巾之亂時,韓義公將軍追隨舊主開赴前線。舊主戰死,也是機緣巧合,韓將軍以弓馬過人,有膂力,輾轉成為老主公的部下。尹坦這粗人當真是不懂規矩,身世乃是天定,非人力能左右,韓將軍還能誆騙於你不成?”張子布敲了敲尹坦,這才緩緩道,“不瞞韓將軍您,今天若不是您及時趕到,隻怕我等都要身首異處了。”
尹坦連忙拱手,“今日是我尹坦失言,還未來得及感謝韓將軍大恩。”
韓義公隻是捋著胡子放聲大笑,雙手扶著尹坦的肩膀,“都是主公麾下的兵,何必謝來謝去,顯得生分。”
眼看著韓義公將軍和尹坦二人頗為投緣,倒應了白展堂一開始的設想,連忙開口道,“你二人如此投緣,我倒是想將尹坦等幫眾六十八人交給韓老將軍親自帶領,不知道韓義公將軍願不願意?”
“如此甚好。”韓義公將軍拱手跪拜道,“韓當領命!我定不負主公所托。”
尹坦也學著韓義公將軍的架勢,跟著跪拜在地,朗聲道,“尹坦領命。”
“主公,如此一來你也應該歸家看看了,我領命先來這橫江陣前助吳景將軍一臂之力,因此在此紮營,那大軍可都還在後麵等著,吳夫人和您幼弟孫翊可都還在等著您歸家團聚呢!”
聽著韓當如此說,白展堂一時五味雜陳。
前世,自從白三娘去世後,他很久都沒嚐過被親人等著盼著的滋味了。
記憶中,白三娘的確不是一位好娘親,跟著不知道是誰的老爹生下了自己,一輩子也沒個名分,導致白展堂小時候被不少同齡孩子嘲笑是個有娘生沒爹養的。
可是要說這世界上最疼他的人,還得是自己親娘,打小冷了餓了,那都隻有娘哄著,葵花派那地方等級嚴明,又是個家族門派,但凡是有個掃地的大姐,那都有可能是西長老他三姨,因此白三娘在門派中一直是個踏實做事,不輕易惹事的人,可有一次卻跟北長老的小孫子動了手,就因為對方搶了白展堂一串糖人。
親娘不是不疼自己,隻是親娘身上背負了太多秘密,這些秘密都是她自己一個人抗,生怕白展堂太小,會壓得他喘不過來氣。
若是能重來,他定會從小聽娘的話,乖乖練內功,長大了去六扇門當個捕頭,然後在娘身邊盡孝。
子欲養而親不待,大抵是人生在世幾大憾事之首。
白展堂點點頭,對韓當將軍說道,“帶上張公的家眷,我會盡快與大軍匯合的。”
戴上牛皮麵具,白展堂剛要走,突然想到什麽似的,回頭對尹坦說道,“淮龍幫的弟兄以後就都聽韓將軍指揮了,另外,你夫人暫時安置在張夫人身邊,打下橫江城之後我會給你和你夫人安置一個家。尹坦,你現在已經是有家眷的人了,別太魯莽,多聽韓老將軍的話,還有,千萬要活著!”
尹坦跪在地上含淚叩首。
出韓義公軍營之前,白展堂整理好了牛皮麵具,雖然這副牛皮長相有些駭人,不過目前還是魚龍混雜,自己還是得先掩人耳目,待到無人處再扯下臉皮,換身行頭,才能回去見周瑜。
……
橫江城,樊能將軍府邸。
一妙齡婦人以紅發帶梳高髻,纖纖素手替樊能將軍斟酒。
“小月,你如今已經是我正妻,我是你夫,為何總是怏怏不語?”樊能拉著那婦人坐下道,“快坐下和我一並飲食。”
那婦人正是盧家長女閨名喚做小月,早些時候,被樊能這廝虜來汙了清白,本想一死了之,後卻被自己家人軟禁起來,當了一道大禮送給樊能。
如今那在曆陽城中作威作福的盧家子弟,便是吸著盧小月的骨髓。
樊能拉著如花美眷,親自布菜道,“婦人快嚐嚐這上好的魚膾,肉質晶瑩剔透,鮮美無比。”
所謂魚膾,即是生魚切片,為後世東瀛食物之祖。
盧小月不說話,隻是蹙眉將魚膾放入櫻桃口中,而後含淚搖頭,又將魚膾整片吐出,“妾吃不下。”
自從娶了盧小月入門,這小娘子一向是不識好歹的,整天一副不愛言語的冰美人樣子,可偏偏是這般愛答不理,倒是讓人愛不釋手。
樊能自然知道強扭的瓜不甜這個道理,可是眼前麵前有個水靈靈的瓜,總不能便宜了別人不是?哪怕這瓜再不甜,他樊能也得天天啃上幾口才罷休。
眼見上好的鮮魚膾被扔在地上,樊能隻是搖頭,“可惜了,夫人並不懂其中美味啊,這魚膾雖鮮生,但還是魚肉,殊不知,這世道,吃人肉曬人脯也是有的。”
聽到這番粗話,閨閣生長的盧小月被嚇得眼中似有了幾分淚意。
樊能見了又生驚喜,連忙繼續說道,“夫人既然不吃,為夫給你講個事,有個大將叫臧洪,他被圍困守城,那城中沒吃的了,老鼠、麻雀、草根等都吃光了,臧洪一看沒辦法,於是就殺了自己的愛妾,分給將士們吃。”
盧小月的目光中頓時閃過了一抹驚愕,而後便哭得梨花帶雨,“妾……妾會聽話的。”
樊能用帶著繭子的粗手替夫人抹了抹眼淚,而後一把抱起盧小月走入了閨房之中。
便是有萬般寵愛,也不過是籠中金絲雀。
亂世中的女子,向來便是這般玩物。
月明星稀,已是深更半夜。
盧小月獨自在院中枯坐,卻不見西廂房的燈亮,連忙擦幹眼淚,叫了一名丫鬟問道,“少爺呢?”
“回稟夫人,盧少爺今早持將令出去,至今還未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