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一頭青驢馱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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秣陵城中殺機已現,刀兵四起,卻見一身騎青驢頭的漢子將鬥笠往灰白的發髻上一扣,朝著城門的方向騎驢而去。
“我說老夥計,今天這事情急,咱再不能向往常那般不緊不慢,你若是今天誤我大事,回頭我定把你做成驢肉火燒。”
說著,那驢身上的漢子便將一截兒柳枝抽打在驢屁股上,那青驢吃痛,腳下的步子也越發快了起來。
西邊有十餘個逃出來的薛禮將軍親兵被亂箭射殺,東邊有三五個宴席上吃酒誦經的高門儒生被當街斬首,城中小兒幼童見了無不放聲哭嚎,被自家婦人忙不迭地捂住了嘴,急忙躲回自家房屋。
哀嚎遍野,便是秣陵城眼下現狀。
盤坐在城門前等待大鍋烹身的幾位道士心懷慈悲,被縛住手腳隻是雙目垂淚,再不能作為。
一旁幾個把守的兵卒卻是嗬斥道,”哭別人不如哭你們自己,待會兒下鍋的可就是你了。“
說著,一人上架掀開鍋蓋,一個時辰的時間已過,便是再送一人入鍋受刑。
小道士被抬著送到了鍋邊,淺淺往裏瞥了一眼,滾燙的湯在鍋中沸騰,表麵上飄著一層油,還有自大鍋鍋底支出來的幾具人頭與殘肢,鍋壁的厚厚油脂上,還殘留著觸目驚心的帶血抓痕,足可見被烹死之前,那些枉死的道士在鍋中是何等掙紮。
“師祖,師父,各位師叔,弟子不成器,先走一步。”小道士見之隻覺得胃中翻江倒海,被兩個小卒壓著入鍋前含淚回望道。
“徒兒好走,我等稍後便來。”盤坐在地的道人大陣中,有一老道也是淚眼婆娑,如今便是心中有萬般不願都隻是任人宰割的階下囚了。
“嗖嗖……”就在小道士即將入鍋之前,這一柄快刀神出鬼沒的掠影而過,再看高台架子上的一雙小卒,一個腹部穿刀而死,另一個則被刀風一震,身形不穩,一頭栽入這人肉大鍋之中。
登時高聲呼救,聲如厲鬼哭嚎一般,分外淒厲。
那小道士未來得及擦幹淚眼,隻見出刀之人在五步以外手持刀柄,快刀以一粗長鐵鏈與刀柄銜接,出刀之人手掌輕輕上抬,刀頭頓時對準捆人繩索猛地一挑,小道士周身捆綁的繩索登時悉數被砍開。
刀身鐵鏈將小道士腰身一圍,輕輕一帶,直接將小道士從高台上接了下來。
看著從城中前來的騎驢漢子,淚痕未幹的小道士一時看得出神,站在原地隻是稱奇。
“還愣著幹什麽?還不快解救你的師父師叔?”那胯下騎青驢的男子隻是在鬥笠下淡淡說道。
小道士這才晃過神來,連忙對著不遠處的騎驢男子拜了幾下,“多謝壯士搭救。”
本來以為又要損失一名愛徒的盤坐道士們見了來人搭救,也連連感慨道,“夫心起於善,善雖未為,而吉神已隨之。先生這般慷慨義士,來日定內有大作為。”
那騎驢的男子在鬥笠下隻是嗤笑,鏈子刀收回刀身後,再度出鞘,此番這刀不為殺人,更不為救人,反而是以刀身的鐵鏈為鞭,將為首的老道長捆了個結實,還不等小道士和眾道人反應,這老道長便被騎驢男子擄到了青驢上。
一頭青驢馱兩人,雖不比西涼快馬,但也總歸非普通人的腳力所能及。
小道士在身後追趕,卻因長時間縛住手腳跌倒在地,再看那身後笮融大軍又要來對付一群盤坐的道士,權衡之下,隻好轉身回救,任由騎驢男子攜了小道士的師祖朝著城門方向奔襲。
驢背之上,頭戴鬥笠的男子柳條抽得急,那老道卻入堪破生死一般雙目微合。
“於道長,不問問我想做甚麽嗎?”鬥笠下的聲音雖有些急切但還算冷靜。
老道士睜開雙眼,正視前方不見半點驚慌,麵不改色道,“福兮禍之所倚,禍兮福之所伏,亙古不變的道理,我且隨天道去,若該三更身死,則見不到翌日初升之陽,故而不問亦不懼。”
身前出塵老道的德行修為甚高,一時之間倒讓騎驢男子生出幾分欽佩,笑道,“好啊!這一行到是讓我對兩個人刮目相看。”
心性淡然的老道目光古井無波,並不答話,因此騎驢漢子也是自討了個沒趣,隻得悻悻繼續往下說道,“一位是你這位出塵的老道長,另一位則是那個輕功有登雲之勢的小車夫,可方才孫策軍中的張昭管這小車夫叫主公,情急之下也不似扯謊,於道長你覺得如何?”
本來騎驢男子以為又是一次自討沒趣,沒想到這次姓於的老道卻緩緩開口道,“假作真時真亦假。”
“不明白。”青驢上的鬥笠漢子再想追問,那老道卻又是閉目養神,方外之人身雖被困於此,卻形於外。
騎在青驢背上遠遠看去,隻見前麵馬車雖跑得快,但秣陵騎兵的馬似乎更快些。
遠遠看去,一壯漢手持大刀從車頂上一躍而起,隻一擊便取人首級。
這招式不見得如何絕妙,隻是此人看上去基本功極為紮實,再加上一柄見血封喉的長刀利刃,也算是一條好漢了。
可惜猛虎怕群狼,單憑好漢一人雖可以一敵十,以一敵百,卻未必能以一敵千。
眼看著護院大牛以一己之力擋住身後追兵,張昭此時也拿出佩劍要起身支援。
“張公,你別動我去!”說話的,正是在前方駕車的白展堂。
“主公!主公萬不該涉險啊!”張昭此時心急如焚道,“護院大牛是我家丁,我連累他已然是心中愧疚萬分,若再連累主公,隻怕我萬死難辭啊!”
白展堂雖然戴著麵具,仍能從臉上看出嬉笑樣子,開口道,“曆陽城中,我請張公出山,從那之後,就視張公為師長,我知張公此番入秣陵城早就預料到會有來無回,但讓我看張公慷慨赴死終究不忍,我武功比你高,還是讓我來吧!”
白展堂說著,便輕身一躍,頓時投入那如漩渦一般的戰局之中。
張昭在身後駕馬之時已然老淚縱橫,“主公!大軍可無我張昭,不可無主公啊!”
回頭微微一笑,白展堂放聲道,“孫家兒郎多,孫策沒了還有孫權孫翊,張公若是沒了,則大業難成!”
聽了白展堂的話,張昭頓感五內俱焚,提起韁繩,便要回頭衝殺去,正在調轉之時,有幾個漏網之魚的騎兵朝著張昭襲來,張昭武藝本來就平平,見狀急忙揮劍抵擋,那馬匹卻受了驚就要朝著一棵大樹衝撞而去。
張昭騰不開手,一時陷入兩難,隻是閉目道,“難道我張昭今日就要命喪於此了嗎?”
正在車廂座下卻突然伸出來一隻手。
“你是誰?”張昭定睛一看,座墊之下卻鑽出來一個小和尚,隻見這小和尚頭有戒疤,左手拿雞腿,右手忙不迭地牽起了韁繩。
“老先生,您還是快些打鬥吧,駕馬之事交給我。”說話的吃肉僧正是在笮府後院中與白展堂一桌吃肉的小和尚。
他由於笮融暴行忐忑不安,本想躲進車廂之中逃命,沒想到陰差陽錯的,竟躲進了這最要命的車廂之中,如果沒有馬車即將撞樹,他想必會躲到安全之處,找機會再脫身,隻是當下眼看車毀人亡,他無奈隻好出來駕馬。
張子布本想細細盤問,奈何形勢緊迫,隻好信了這小和尚,專心殺敵。
……
與大牛匯合之時,大牛已身中數刀,雖然都是砍在手臂上,但白展堂能夠明顯感覺到大牛的體力不支。
“兄弟,我來了。”
手中石子將眾騎兵一一點住,偶有一兩個脫逃的,白展堂縱身過去再補上一指頭,那身形登時定住不能再動。
一時間,身後敵軍有些不敢上前,隻道這車夫同那城中老道一般會畫符定身之法。
大牛這才得了一絲喘息機會,白展堂也借機剁了一匹戰馬,搶了一柄長槍,與大牛並生而立。
“主公,你不該來的!”大牛的表情微怔。
白展堂笑著擺手,將那長槍拿在手中,問道,“這東西是怎麽用的?”
此時,笮融手下的副將朗聲道,“管他什麽定身術法,我就不信他雙拳能敵四手。”
看著衝殺過來的大隊人馬,白展堂微微皺眉頭。
看來當利城的邱伍長說得不錯,自己的葵花點穴手和輕功再好,麵對大敵之時,也隻能算是微末伎倆,或許真該學一學那本《春秋劍法》了。
大牛為保護白展堂此時已經欺身向前,白展堂也不甘示弱,將手中長槍掂了掂,而後直接隨手拋出,登時紮死一人。
“哦,看來這麽用也行。”說著,白展堂又從身邊撿了幾個刀槍長矛,如空中點穴一般用法,隻不過這手中石子換成武器之後便又鋒利又大,甚至不用瞄準穴位,隻瞄準人就行。
青驢背上,眼看著白展堂以長槍穿膛殺人,鬥笠下的漢子不由得發出笑聲,“哈哈哈,這後生可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