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怕一生籍籍無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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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材矮小的盛光燾倒是駕馬跑得極快,騎在馬背上一路顛簸活像個被架在馬背上的麵口袋。
反觀那不太聰明的孔機靈卻駕馬回頭,一人一馬,直麵兩隊守城軍。
“孔機靈快回來!”盛光燾回頭大喊。
孔機靈卻不以為意,放聲道,“且等我殺了這幾個守門將,再與盛矬子你匯合。”
說著,孔機靈抄起手中一根長棍,左手運氣在前,右手持棍在後,孤身麵對追殺而來的孫家軍。
盛光燾見勢也不再猶疑,直接駕馬前行,朝著江岸的方向奔去。
村子裏總說,孩子生下來如果缺什麽就要叫什麽。
譬如,五行缺水的起名就要小淼,家裏沒牛的家裏就給起名叫阿犇,像腦子不靈光的這種,便起了個諢名叫機靈,一來二去,孔機靈的本命都被他自己給忘了,隻記得這麽個乳名。
一輩子都沒見多聰明的孔機靈,此刻的確是機靈的。
盛光燾知道,如果是兩個人一起逃,活著逃出江東的概率基本上等於零,但如果是一個人抵擋追兵,另一個往前走,這概率又會大上許多。
這道理,孔機靈不會不懂。
可孤身麵對眾多孫家軍將士,若再想活命,又哪裏會那般容易?
盛光燾知道,孔機靈多半是要折在這裏了。
可是他不敢想,他現在隻能將書信送到許昌的天子和曹操手裏,才能換得在許貢麵前受到重用的機會。
時光一去不複回,好機會不常在啊。
盛光燾登上小船前,回頭看了孔機靈的方向一眼,三五十的兵士已經將孔機靈團團圍住。
“就此別過了,孔機靈。”
一早就準備好的小船離岸,孫仲謀等人隻能望眼欲穿。
孫家軍的確有福船和水師,但那都是主公才能調動的。
眼下的孫仲謀還沒有任何直接證據能夠證明他們是許貢派去送信給曹操的,孫仲謀隻能派出牛渚守城的兩隊將士出去打鬥,隻要能從孔機靈的身上搶到包裹裏的信件,他就賭贏了!
看著麵前兩個小隊的將士一起出動,孫仲謀的眼中閃過一抹期許。
“有奪回信件者,賞錢百貫,有生擒信使者,賞錢千貫。”孫仲謀對著眾將士高呼。
那些將士知道孫仲謀是張昭張子布麾下的人,自然對其說的話深信不疑,聽著這位大人的豪言壯語,眾人也都有了壯誌淩雲的氣勢,朝著孔機靈的方向猛撲。
可惜家犬和野狼,終究是雲泥之別。
十幾個人衝殺過去,就成了死在孔機靈棒下的十幾條亡魂。
明明是一根看起來比較結實的棒子,在孔機靈這等粗人手中竟成了奪人性命的殺器。
“我來!”
眼見搶功的小卒們都死的所剩無幾,兩個還未來得及換班的守城將領一老一少,協作而行。
刀光劍影閃過,不過三個回合,年邁的守城將士直接被孔機靈一棍子砸在了後腦勺,再看年邁者登時腦漿迸裂,一雙烏珠迸出。
原來被重錘之下砸死,要比被刀劍所殺死相更慘上百倍。
再看那年輕些的將士,也引刀朝著孔機靈再度衝殺。
苦苦支撐了不過半盞茶,這年輕的將士也死於非命。
望著牛渚城門的慘狀,一眾百姓早就嚇得沒魂兒,更有些壯漢捂著頭,嚷著要跑去報官。
“我的功夫其實在江湖中並不算高深,不過是五層內力,再加上些微末拳腳罷了。”孔機靈看著方才還有幾十個官兵,轉眼都倒在地上,隻剩下了孫仲謀孤身一人,“你還敢攔我嗎?”
“敢。”孫仲謀挽起袖子的時候,露出光潔的手腕,那皮膚嫩得連尋常人家的婦人都比不上,自然是從小就用詩書喂出來的貴氣。
“哦?”孔機靈這個憨貨頓時也抬眼笑道,“我看你,打不過我。”
“我知道。”孫仲謀從地上撿了一柄劍,那柄劍的主人腦袋已經被孔機靈錘爛,手中握著的劍力氣卻大,似乎在盼著孫仲謀口中的百貫賞錢。
“你不怕死?”孔機靈看著迎麵衝上來的孫仲謀,臉色驟然一變,不由得發愣問道。
孫仲謀持劍往前跑道,“我怕死,但更怕一生籍籍無名。”
世人熙熙皆為利驅,世人攘攘皆為利往。
如果說,讓那些小卒死死握住刀劍的理由是百貫賞錢,那此刻,讓孫仲謀死死握住刀劍的理由,就是生前身後名。
他的確是踩在父兄背上才能端坐在孫家二公子這個位置的,但他不想一輩子都隻當個孫家二公子。
“我要建功!”
孫仲謀一劍劈下,就連孔機靈看了都要咋舌,這劍術未免太不高明,孔機靈輕輕躲過,在孫仲謀的右臂上敲了一悶棍,孫仲謀頓時感覺整個手臂骨骼斷裂,撕心裂肺的疼痛傳遍全身,額頭鬢邊皆是汗珠。
可孫仲謀目光仍然堅毅,右手斷了換成左手,繼續高聲大喊著。
“我要立業!”
孔機靈一輩子都不算機靈,可他此刻倒有些佩服眼前這個少年郎。
小小年紀,正是剛娶媳婦的時候,他卻滿心滿眼都是建功立業的心思,更有甚者,能將赤誠地說出自己的目的,毫不掩飾自己的熱望野心,為了建功立業甚至不惜拚上性命的小家夥,這要是放到武學上,即便是天賦不濟,也是個肯勤學苦練的主兒。
一時間,孔機靈倒有些舍不得輕易一棍子敲死這少年郎了,索性隻用了一成力氣敲在了孫仲謀的手腕上。
劍刃頓時落地,孔機靈一臉惋惜地看著孫仲謀。
“好兒郎,可惜生錯了時候。”
說完,孔機靈轉身就要走,沒想到孫仲謀用左手死死地抱住了孔機靈的腿肚。
“我沒有生錯時候。”孫仲謀用雙腳死死地撐在地上,即便右臂疼痛難忍,仍然用右肩扒住一旁的石頭上,任憑孔機靈如何推開孫仲謀,他都咬定青山不放鬆。
孔機靈有些無奈,礙於身後牛渚的追兵將至,孔機靈隻好舉起棍子對著孫仲謀高喝一聲,“再不撒手,我也將你打成爛泥了!”
眼見孫仲謀仍然沒有撒手離開的意思,孔機靈一咬牙,手中的棍子正要使著蠻力落下,卻被一旁樹幹上躍下的一道身影劃破了手臂。
“偷襲算什麽本事?”孔機靈躍身閃開,隻見麵前站了一個宛若靈猿的姑娘,這一張嬌俏的小臉上生得目光卻極其陰鷙,尤其是對方小手上緊握著的一柄匕首,匕首的尖端血水如串珠般滾落而下。
“三。”朱唇微動,步練師的臉上閃過一抹笑意。
“你說什麽?”孔機靈有些不解地往前走了兩步。
“二。”步練師俯身將孫仲謀扶起來,看向孫仲謀的時候,眼中的陰鷙全部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滿眼柔情。
“一。”
隨著步練師的倒數結束,孔機靈忽然覺得天旋地轉,壯碩如牛的漢子竟然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撕開手臂上的衣服,再看傷口流出來的竟然都是黑血。
“你……你下毒。”孔機靈顫顫巍巍地指向步練師和孫仲謀的方向,卻感覺再無力氣。
“那又如何?”步練師將孫仲謀小心扶著依靠在一旁的樹樁上。
孔機靈忽然也笑了笑,“沒什麽。”
隻見,這一向憨傻的漢子到了生死關頭卻大愚若智,他用著最後的力氣,忽然將手伸向了背後的行囊中。
行囊中那塊放在浮麵上的竹簡,孔機靈將許貢寫給天子的竹簡拿在手中。
“不!不對!小師快阻止他。”
孫仲謀見狀也顧不上風姿談吐,單手攀爬向前道。
步練師見自家公子如此,自然也明白了這快竹簡對於公子的重要性,慌忙上前。
然而終究是晚了一步。
隻見在五層內力的合力一握之下,竹簡瞬間化成了一團齏粉,風一吹,就如煙消散而去了。
孔機靈的這條命也同他最後一絲力氣一起,油盡燈枯。
孫仲謀往前攀爬的時候,指尖挖出了血,十指鑽心、右臂骨裂,卻不及他心中懊悔疼痛萬一。
他恨建功立業的機會就在眼前,自己卻是如此的弱小無力。
“公子……”步練師低垂著雙眼將孫仲謀小心翼翼地扶了起來。
孫仲謀卻緊咬著牙,抬眼望向江邊的方向,“小師啊,還有一個侏儒已經逃往江對岸的方向了,如果他越過當利橫江二城,到了袁術的地界兒,我們再想捉拿他,可就再沒有回旋的餘地了。”
“公子的傷要緊。”步練師寬慰著孫仲謀。
沒想到孫仲謀驟然起身,仍要上馬渡江,“我不要緊,我有什麽要緊?如果被那個信使逃走了,江東的基業,父兄的心血,將都在我指尖流走。”
“公子打算如何做?”步練師始終扶著孫仲謀。
“追上去,殺了他,然後把他帶到兄長麵前,我要向兄長證明,我是對的,許貢的信使能被我抓到!”孫仲謀的聲音越發急促,幾乎發狂。
步練師忽然紅了雙眼,“公子,你不能再去了,再往前走,隻怕你這條胳膊就要廢了,我們還是快些回去找大喬姑娘給你醫治創傷吧。”
“我不甘心!”孫仲謀單手捶地,“我不甘心就該如此退去!”
一向俊秀飄逸的少年郎,此時再沒了先前的淡然,隻恨自己不能生了雙翅親手擒賊。
在疼痛中,少年郎漸漸有些昏厥,還是被步練師一雙小手緊緊抱住,這才沒有轟然倒下。
“公子,公子,你聽是馬蹄聲。”說著,步練師一臉驚喜的看向孫仲謀。
“你不必再寬慰我了。”孫仲謀此刻唇色蒼白,臉色蠟黃,再無力氣去爭奪功績,“這一場,終究是我輸了。”
“沒有。”步練師連忙拍著孫仲謀的背脊,“公子你看,是你大哥。”
孫仲謀將信將疑地睜開疲憊不堪的眼睛,強撐著睜開的眼皮忽然看到一個神情肅穆的熟悉麵孔。
“大……大哥?”孫仲謀猛地搖了搖頭,再度睜開眼睛。
映入眼簾的,正是白展堂的麵孔,隻不過,這張麵孔一改平日裏嬉笑的神情,轉而變成了一臉擔憂的神色。
孫仲謀有氣無力地看著馬蹄一點點靠近,看著白展堂的臉就在眼前。
“二弟,二弟。”
“去……捉拿信使,他要渡江,他……他手上有許貢的信件。”孫仲謀昏倒前和白展堂說的最後一句話便是這個。
恍惚間,他看見身旁的幾位將軍衝殺過去,忽然心頭一陣放鬆。
如果能建功立業,死在這裏,似乎也沒那麽不值得。
總比一事無成的好。
孫仲謀這樣想著,明明是汗如雨下,嘴角卻揚起了一抹寬慰的笑容。
……
等到孫仲謀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到了自己府上的房間中。
吳夫人正在給他喂湯藥,步練師正在一旁端著碗。
然後是朱然,然後是大哥,然後又是朱治和程普等叔叔伯伯。
孫仲謀猛然驚醒,胳膊上驟然傳來的一陣劇痛,讓他瞬間想起了先前的事情。
“大哥,信使呢?有沒有抓到?”
“你先別管這個!”吳夫人憂心道。
“有沒有抓到,有沒有抓到啊!”孫仲謀左手扯住步練師的衣袖,似乎這才是滿屋之中他最信任的人。
當著一眾將軍的麵,步練師身為一個通房丫頭不便多言,隻是輕輕點頭,給孫仲謀遞了一個肯定的眼神。
孫仲謀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隻見自家大哥緩緩坐到了自己的床頭。
“權兒啊,再不能如此冒險了。”白展堂一臉關切地說道,“若不是朱然及時在牢獄之中發現了另一個信使,隻怕不光你們要命喪於牛渚,就連整個江東都是要麵臨一場大禍啊。”
在白展堂的話中,孫仲謀逐漸了解到,朱然這家夥一到牛渚的東城門就被抓了,入了大獄之後正巧碰上了許貢的信使。
那個信使不比孔機靈和盛光燾兩個,他們雖然也是江湖人,可身上總歸沒有什麽癖好。
第三個信使不一樣,他平日裏行使劣跡斑斑,去一家酒館吃酒後手粘,順走了其他食客的一匹馬,後來又賣了去賭錢,這才被官兵抓住。
朱然起初並沒有在意一個大獄之中的人,隻不過那家夥見朱然身上的玉佩不錯,非要跟他說一個秘密,他說自己是許貢許太守的人。
這可讓朱然來了精神,半哄半騙終於看到了許貢的信件,這才向獄卒亮明身份,快馬將信件呈到了白展堂的麵前。
這才有了之後的救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