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兵書和小曲同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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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騎都尉、烏程侯?”周公瑾頓時眉頭緊皺,“就這?”
    “你看啊,就這個。”白展堂將天子的手諭遞到了周公瑾的麵前。
    周公瑾麵色凝重道,“當年丁原、曹操、呂布都曾任過騎都尉,而烏程侯則是先主公亡故後,由兄長繼承,如今天子寫一道詔書,不過是大漢承認了兄長的侯位身份罷了,但這對我們來說,還遠遠不夠。”
    周公瑾和白展堂此刻還身在牢獄之中,當著郭嘉的諜子盛光燾的麵兒,周公瑾不便於深說。
    白展堂卻是心下清楚,說是天子詔令,實際上,正是曹操的意思。
    將白展堂奉為烏程侯,若占著江東,仍然是名不正言不順,雖然有了騎都尉的職位,也有二千石的俸祿,但是還不夠。
    白展堂想要的是整個江東,是名正言順的坐擁江東。
    “我很擔心。”周公瑾低聲說話的時候,眉頭緊鎖。
    “擔心什麽?”白展堂也同樣低聲問道,“擔心曹操會找我去許昌?”
    “那倒不會。”周公瑾擺擺手,“曹操既然率先派來信使聯絡孫家軍,就是有意投誠。”
    白展堂聽著周公瑾的分析,臉上卻不見得有多樂嗬,撇嘴道,“我還想去許昌玩一玩呢,沒想到啊,竟然連個機會都不給我。”
    若不是還有外人在場,周公瑾恨不能直接敲打著白展堂,“兄長你想什麽呢?你可是一方主公,如果來人讓兄長孤身前去,那我孫家軍就隻能反了他了。”
    “請君入甕大抵是做人質,這也不是完全不能回來,咱怕什麽?”白展堂沒來由地想到了說書先生口中,周公瑾賠了夫人又折兵的著名橋段。
    說的正是孫權請劉備在江東做客,劉備大喊要享受生活,每天過著沒羞沒臊的日子,嘴中常念叨著接著奏樂接著舞,也不知道是何等的快活。
    昔日裏隻覺得劉備這人真有毅力,放著清福不享受,偏偏想要回軍營的苦寒之地。
    隻是在臨走之前,帶走了孫家小妹孫尚香。
    本來若是孫權吃了個啞巴虧也就罷了,偏偏諸葛亮那家夥生了副九曲十八彎的肚腸,讓人大喊賠了夫人又折兵,這才氣壞了生來孤傲的周公瑾。
    從前聽書的時候,也不知道那大字不識幾個,隻靠口口相傳的說書先生說得是不是真的,真會有人放著清福不享,放著美女不管,去軍營待著。
    可是真換到了自己頭上,白展堂瞬間就明白了。
    就好比前世自己還是個小跑堂的時候,掌櫃的如果鬧脾氣,那就是全客棧的人都得站在掌櫃的身後,即便是私下裏仍然有向著自己的,那還得是看掌櫃的臉色。
    可如果自己翻身當了老板,那可就不一樣了,甭管店麵大小,到底買賣何物,最起碼是在自己的地盤上,自己說了算。
    如今便是這般道理。
    如果自己被曹操下令拉回許昌,那自己的處境將會變成困獸,會成為掣肘孫家軍的一個大難題。
    白展堂知道孫家軍上下不會同意,曹操也知道孫家軍上下不會同意。
    可如今曹操偏偏給了個不大不小的官職,還什麽多餘的話都沒有說,這下可讓白展堂犯了難。
    “曹操忌憚袁紹,眼下袁紹的重心還在公孫瓚處,曹操才能騰出手來攻打袁術,能打袁術的就那麽幾家,劉氏宗親不會傻到為了他曹操賣命,呂布又是個兩麵三刀的,我並不擔心他曹操會傻到不拉攏我們。”周公瑾說到此處,忽然頓了頓,“我隻是覺得奇怪,我並不認為曹操會不知道,他想要拉我們入夥,這禮,未免太薄了。”
    “你的意思是曹操一定會拉攏咱們?”白展堂側目問道。
    “是。”
    “但是你還是感到好奇,為什麽他們不拿出誠意?”
    “正是。”
    白展堂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那還不簡單?”
    說著,白展堂重回牢房,直接扯住了盛光燾。
    隻見這個還沒有白展堂半人高的小老兒,被白展堂隨手一指忽然放聲大笑。
    笑聲響徹了整個監牢,尤其是在夜半三更時,顯得格外陰森。
    “你們想問什麽,直說便是。”盛光燾自從做了諜子便很少流露喜悲神情,如此狂笑不止,還是生平第一次。
    “平日裏,你與郭奉孝如何來往?”白展堂自然直接扯過盛光燾,直言問道。
    “我在屋中養了一籠鳥,那些鳥都是自幼經過訓練,能夠飛到許昌,到我家主人的手上的。”
    “很好。”白展堂點點頭,派人按照盛光燾所說,直接去盛光燾的舊宅之中,將鳥雀拿到手上。
    這才寫下一封親筆信,隻見老白端坐在案幾上,揮毫潑墨,沉思良久,而後不到半盞茶的時間,就將信件寫完,直接拴在了鳥雀的腿上,用手一捧,將鳥雀放飛了。
    “兄長未免太過魯莽,若要仿了盛光燾的字跡應該讓盛光燾自己寫啊。”周公瑾說道。
    白展堂卻擺擺手,“我沒那個腦子,肚子裏也沒那麽多彎彎繞,我隻知道求人辦事,就應該有個求人的樣子,沒有誠意,這賣命的活兒,我不幹。”
    仔細想來,這事情本就不公平。
    如果曹操下天子詔令去壽春擒賊,他雖然自己也下手攻打,但仍舊是手持個傀儡天子,動動嘴皮子的事情,對許昌而言,實在是未免太過不痛不癢。
    “曹操得天子,真是如野火遇春風啊。”白展堂感慨著。
    周公瑾卻聽出了白展堂的弦外之音,連忙敲打道,“曹操得天子的時候,兄長你還忙著打山越呢,各路諸侯先天條件就大不一樣,能有如今的境遇,對於兄長和孫家軍而言,已經是來之不易了。”
    “我沒那麽貪心。”白展堂抱著雙臂漫不經心地靠在椅背上。
    周公瑾上前低聲問道,“兄長,我是說如果,如果未來有一日,曹操軍中空虛,許昌城中僅剩下天子,你會不會將天子搶回來?”
    “會。”白展堂想也不想地直接說道。
    “那之後呢?”周公瑾自然知道白展堂的為人,雖然平日裏太過懶散厭學了些,但並非是個酒色之徒,對於天子的後宮,自然也會以禮相待。
    “之後?”白展堂看向周公瑾,微微一笑,“你還記得劉繇那個小兒子劉基嗎?”
    “前兩日剛見過,如今跟二公子走得頗為親近。”
    “那你知道他為什麽回跟我二弟孫權親近嗎?”
    提及此事,周公瑾卻搖頭,看向白展堂。
    白展堂附到周公瑾的耳邊,伸出手指,低聲說道,“因為啊,他們這倆人基本上都是一類人,心眼兒賊多。”
    聽著白展堂的解釋,周公瑾似乎有些不滿,生怕別人覺得他周公瑾心眼少了似的。
    白展堂卻繼續說道,“我呢,自己也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領兵打仗,我或許還能僥幸得勝,但是論起權謀之事,還真得我二弟才行,三弟孫翊的腦袋瓜兒還趕不上我。”
    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
    如果要四處征討四方,殺伐果決,那一定是白展堂所擅長的。
    但如果涉及到權謀鬥爭,那一定是孫仲謀擅長的領域。
    “兄長是想說天子能夠隱忍至今,與曹操表麵上看起來相安無事,也並非是個庸碌之輩?”
    “都說龍生龍,鳳生鳳,其實除了血親傳承之外,更重要的,還有一個是生存環境。我不相信一個看過弘農王慘死,見識過丁原、董卓、李傕、郭汜的手段,曾經顛沛流離的天子,會是一個天真的孩子。我也不相信,他真的甘願被人利用。”
    看著白展堂越發堅定的樣子,周公瑾倒有幾分頗為讚許的點點頭。
    從前在他眼中,兄長隻是兄長,還未能有如此見識,如今一路走來相伴多年,兄長的韜略和眼光都已經今非昔比。
    “所以兄長是在等,想看看郭奉孝的葫蘆裏到底賣了什麽藥?”
    “正是。”
    二人相視一笑,在軍營中靜待佳音。
    ……
    都說曹操是個亂世梟雄,心思極其難以揣摩,如果天下當真有一個人能夠將曹操看得透徹,能夠懂得曹操的,那此人必然是郭嘉郭奉孝。
    和尋常文人的府邸不同,郭奉孝的府上一向是兵書和小曲兒同誦,草藥與黃酒共烹。
    雖身在紅塵之中,卻不在五行之內。
    郭奉孝半倚著靠在自家庭院的石階上,懷抱美人,口啖葡萄,好似人間極樂。
    就在這來來往往的舞曲之中,忽然有一隻鳥雀飛過。
    郭奉孝與懷中的美人旖旎耳語一句,而後將帶有幽香的手臂輕輕撤回,轉而伸向了飛在半空中的鳥雀。
    當郭奉孝看見綁在鳥腿上的信件時,不由得有些發愣,而後輕輕抓住鳥雀,小心扯下信件綁帶。
    展開信件,隻見上麵寫道:“幹活,打錢,天經地義。”
    那字跡雖然談不上如何潦草,可也實在不是個飽讀詩書的儒生該有的字跡,光看字跡就可以知道對方是個性情灑脫的豪放之人。
    上麵僅僅八個字,卻讓一向自詡可以洞悉天下事的郭奉孝笑了半天。
    “大人在笑什麽?有什麽事情如此好笑?這寫信的人莫不是哪家美婦?”
    身旁的美人輕輕靠過來,溫香軟玉,用下巴輕輕抵著郭奉孝的肩膀問道。
    郭奉孝用袖口掩了掩嘴角的笑意,這才邊搖頭邊開口道,“你有沒有見過農忙的場景?”
    “見過。”那美人想也不想的脫口而出,“從前還有糧食可以收割的時候,忙不過來的農戶總會雇傭一些長工前來幫忙。“
    “正是,給我寫信的啊,不是哪家的美婦,而是一個長工。”
    “一個長工?”美人睜大了眼睛,長睫微眨,長大了櫻桃小口問道,“長工為何要寫信給祭酒大人您?”
    “因為我這邊的地太大了,要趕走的蝗蟲太多,我想借用他幹點活兒,沒想到他嫌棄工錢太少,不喜歡虛名。”
    “既然如此,那就給他多些錢財,他就肯賣力了。”美人繼續說道。
    郭奉孝卻搖搖頭,“我家這地啊,太肥沃了,怕把這工錢給他,他太富了,回頭就不聽我差遣了,但又怕給他給的太少,他轉投別家,所以這工錢既不能多,也不能少,即便是給了也要提點著些。”
    美人聞言隻是掩麵輕笑,“祭酒大人一早就想好該如何對付這個長工了,又何必真等人家坐不住了,來催債似的問您?”
    “我就是要等著看他坐不住,讓他主動跟我聯絡,總得過過招,我才能知道,對方究竟是主公口中的一條瘋狗,還是諸侯當中的一個人傑。”郭奉孝的目光漸漸放遠放空,遙望江東的方向,若有所思。
    ……
    沒過兩天,曹操那邊又來了新的信使。
    看著天子詔令上的吳侯和討逆將軍的名號,白展堂這才頗有氣勢的撣了撣天子詔,聳了聳肩,道,“張公,公瑾,你們看,這個價碼才是我該有的。”
    看著白展堂一臉得意的神情,張子布不由得抬頭發問,“你給郭嘉寫什麽了?”
    “我,孫策,打錢。”白展堂直言道。
    張子布撇了撇嘴,儼然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道,“這兩軍談判之事,怎可如此兒戲?”
    “我倒不這麽看。”周公瑾笑著搖頭道,“本來就是替別人賣命,沒有合適的價碼又何必給別人幹。”
    “就是,要我看啊,這事兒本質上就跟去給別人打工沒有區別,從前我的老板是袁術,我提著腦袋給他賣命,他兩麵三刀賣我,後來我自己跑出來單幹,但是現在的形勢又逼著我戰隊,我如果再去找袁術,我就是個傻子,所以,我得先跟曹老板身邊的賬房說好了,要給多少工錢,我才能幹。”
    “你就是如此看待天下大事?”張子布被白展堂這一番言論氣得手直抖。
    白展堂點頭一臉不屑道,“我出去打工,我不為了錢我為了什麽?”
    被白展堂這麽一問,一向能言善辯的張子布突然被問的啞口無言。
    “話糙理不糙。”周公瑾點頭,又對著張公勸解了幾句。
    眼看張昭的脾氣微微緩和,白展堂這才開口道,“其實,我這次來找張公,是另有所求。”
    “主公直說便是。”
    “江東勢力擴張,人手不足,我想選些人才。”
    張子布輕輕搖頭,“當地的世家弟子都不願意入孫家軍為官啊。”
    “如今我們有了吳侯的身份,也算是名正言順了。”白展堂見張昭沒有反對繼續道,“我們可以不靠世家舉薦,選拔出來自己的人才。”
    “不靠世家舉薦?那靠什麽?”張昭不由得側目問道。
    白展堂和周公瑾相視一笑,“科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