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佳人對鏡描紅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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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孫仲謀一步一步的走向洞房,步練師的心中既有小女子的不甘心,又有幾分身為孫仲謀麾下謀士一員的。
    “公子和其他人都是逢場作戲罷了,不必當真。”
    步練師如此寬慰著自己,可一夜過後,孫仲謀和謝嬋給吳夫人敬茶的時候,表現的卻是如此的琴瑟和鳴、伉儷情深,謝嬋出身名門,長得又清麗,行事又恭順,自然在幾次照麵之後就得到了吳夫人的信任,一時間,原本還能在吳夫人身邊站穩腳跟的步練師則陷入了無人問津的境遇,就連幾個平日裏做慣了捧高踩低的勾當,隻負責灑掃的下等丫鬟也忙不迭的嘲諷道。
    “山雀就是山雀,還真以為自己能飛上枝頭變鳳凰。”
    “二公子才學過人,又容貌堂堂,其實這等小丫鬟能配得上的,不過是當一個通房丫頭罷了,有什麽可稀罕的。”
    聽著耳畔嘈雜的言辭,一向沉穩的步練師在人前仍然眨著一雙鹿眼微笑道,“即便再不濟,我也總歸風光過,幾位姐姐年方幾何?是打算等到人老珠黃的時候,再去幾位公子那裏去自薦枕席嘛?”
    步練師身為非攻堂的女刺客一向守拙,可如今卻出言頂撞幾個灑掃婢,換上了一副充滿敵意的麵孔,足可見,步練師對於孫仲謀之事當真是滿心在乎。
    人前巧舌如簧,轉到人後之時,步練師也陷入了迷茫。
    “公子當真與那個謝氏隻是逢場作戲嗎?”
    “如若不是,我又該如何自處?”
    佳人對鏡描紅妝,不自知卻早就淚兩行。
    從一開始步練師就知道自己一定要做一個對別人有用的人,年幼時在非攻堂摸爬滾打,是從人堆裏拚殺出來一條血路的,有用二字對於步練師而言,可比狀元都要更稀罕一些,然而,事到如今,少女的心思卻有些難以琢磨,她甚至更希望,對孫仲謀而言,她並非是一個有用的肱骨之臣,而是一個普普通通,沒有半點利益糾葛的心愛之人。
    看著孫仲謀和謝氏舉案齊眉,在一旁端茶倒水的步練師,心頭更是一片落寞。
    一個是在街頭巷尾搖尾乞憐的喪家犬,一個是在府中金尊玉貴,極盡寵愛的寵物犬,從沒有人會在乎流浪的小狗在街頭巷尾的棍棒下撿回一條命後,轉頭看見被抱在主人懷中精心嗬護的愛寵,會不會心中也生出一絲羨慕?
    就在步練師逐漸平複了心緒,甘願接受了為孫仲謀所厭棄之後,孫仲謀忽而又找到了步練師。
    那是在大婚之日的半個月後,步練師正在浣洗著謝嬋的衣裙,可在那金貴的蜀錦風幹後,步練師卻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將衣服快速整理好,反而是將衣裳裹在了自己身上。
    風吹華裳,大紅色的衣袍秀美,衣著錦繡,讓步練師本就容貌可人的小臉上更顯熠熠生輝。
    “都說蜀錦金貴,一匹之數就可養活三家農戶,可我倒覺得,這衣服的金貴華美,還比不上你的美貌的一半。”
    話音未落,步練師已經是雙眼泛紅,再回頭看向那晾衣竹竿後麵款款而來的身影,步練師瞬間就淚流滿麵,在確認來人是孫仲謀後,也沒有想象中那般急於投入後者的懷抱中,隻是用衣袖輕輕擦拭著淚水,別過頭去,默不作聲。
    “小師你怎麽了?”孫仲謀上前一把將步練師摟在懷中,“有人欺負你麽?”
    步練師點點頭,卻看到孫仲謀一臉關切。
    “在我孫家府中,誰敢欺負你,你給我說,我如今在家中深得大哥信任,雖然比不上那些肱骨老臣,可也總有了我孫仲謀的一席之地,有我在,誰敢欺負你?”
    孫仲謀不似白展堂那般神經大條,對於府上的風吹草動,和下人之間的勾心鬥角,他孫仲謀可看的真切。
    府上雖然招了一批手腳麻利的婢女仆婦,可高門貴府時常出刁奴,粗活幹得好向來和人品無關。
    孫權和孫翊他們兄弟幾個不一樣,自幼就跟著吳夫人身後,但凡是內宅之事無不精通,早些年父親在外麵迎回來的幾房不聽話的妾室,是如何被吳夫人收拾得服服帖帖的,這孫仲謀可都看在眼裏。
    人和人之間的那層如同窗戶紙一般,一捅就破的芥蒂,他孫仲謀看得通透。
    府中不乏捧高踩低之輩,他孫仲謀如今迎娶謝氏,冷落了步練師,步練師的處境又會何其淒慘?
    又該如何自處?
    想到此處,孫仲謀直接將步練師摟在懷中小意溫柔。
    步練師卻假意推開孫仲謀,柔聲道,“欺負我的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正是公子你。”
    步練師的素手輕點在孫仲謀的心口,嬌嗔的聲音讓孫仲謀將前者摟得更緊了些。
    “為何是我?”將盈盈不勘一握的纖細腰肢緊緊摟在懷中,孫仲謀在步練師的耳畔輕聲問道。
    “公子大婚,新人更勝舊人,公子心裏沒我,故而才會有人捧高踩低,所以要讓奴來說,真正欺負奴的,還是公子。”
    夜風吹拂著步練師的臉頰,通紅的小臉上更多了一絲嫵媚。
    孫仲謀搖頭道,“小師你說得總是對的,你放心,我之所以冷遇你,是因為謝氏剛進門,我這才不得已而為之,我已經跟兄長和母親說過了,我要迎你進門,夜夜常伴左右,隻是還要委屈你做我的妾室罷了。”
    “隻要能跟公子在一起,哪怕隻是生死一處,奴也是心甘情願的。“步練師眼波流轉,一雙含蜜似的唇瓣卻是輕輕向上,附在孫仲謀的薄唇上。
    入夜後,一貴氣公子協一錦繡大袍的女子去了下人院落,屏退左右,半月不見,感情更勝從前。
    情到濃時,那正妻謝氏的蜀錦大袍還掛在美人的腰間,幾番折騰過後,本就瘦弱的步練師已是香汗淋漓。
    被麵前的孫仲謀緊緊摟著,在步練師的背脊上輕吻了一下,孫仲謀柔聲道,“這蜀錦的袍子你若喜歡,我便命人再給你織就一套。”
    步練師回頭柔聲道,“可這是少夫人的陪嫁之物……”
    “我知道,小師,這一匹蜀錦我孫仲謀還是買得起的,我要送給你,在這孫府之中就沒人敢攔我。”
    孫仲謀說話的時候,格外硬氣,這倒讓步練師大為感動。
    畢竟在亂世中顛沛流離,還從未有人待自己這般赤誠。
    從前那幾日的猜忌和憂思,頃刻間全部煙消雲散了去。
    可端坐在內院的謝嬋可就不這麽想了。
    剛開始的幾天,孫仲謀還連日來對謝嬋噓寒問暖,可是時日一長,孫仲謀天天往下人臥房裏跑,甚至還要將步練師迎娶進門。
    這下可讓一向嬌生慣養的謝嬋亂了陣腳。
    沒幾天,就在孫家大鬧了一場,孫仲謀趁機給謝嬋安了一個妒婦的罵名,這下不光是讓謝嬋在孫仲謀處有些失寵,甚至還讓吳夫人對這個新婦有所不滿。
    庭院之事逐漸傳到前堂,白展堂知道這些事情之後,不願意讓自己身懷六甲的妻子喬靈蘊摻合這樁破事,便隻好讓吳夫人和姑母孫傳芳出手,教導謝嬋一番。
    可偏偏這個謝家小姐不聽勸,哭天抹淚的拉著自家老婦訴苦。
    “初出見他,我還以為他溫和有禮是個體麵人呢,大婚的日子他也曾對我小意溫柔,可是沒想到才不過半個月,他就跑去別的溫柔鄉裏了。”謝嬋在屋中氣得又摔又砸,連連抱怨道。
    一旁的老婦隻是小心將謝嬋扔在地上的東西小心收拾好,已經摔碎了的就拾堆到一旁,沒有摔壞的,就撿起來接著用,總歸是不聲不響的任由謝嬋發著小姐脾氣,等了良久,謝嬋已經再摔不動了,這才安靜的坐在椅子上休息。
    這時,從小將謝嬋帶大的老婦這才緩緩開口。
    “小姐今日讓老奴倒頗感熟悉,讓老奴想起來一個人。”
    聽著老婦說話,謝嬋的丹鳳眼微微張開,發問道,“是誰?”
    “塢堡堡主的獨女。”
    “你是說……塢堡後院的那個瘋子?”
    見老婦點了點頭,謝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在謝嬋還未出閣的時候,塢堡中後院的確有個瘋女人整夜哀嚎,自家大哥向來都不遺餘力地將謝嬋保護的很好,因此謝嬋年幼時並不知道後院中的瘋癲女子和早些年抱著自己玩鬧的嫂嫂竟然是同一人。
    等到謝嬋長大些後,時常驕縱任性不聽兄長規勸,這才在機緣巧合下,堪破了塢堡之中這一秘密。
    謝餘得知謝嬋已經知道他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後,便也不再隱瞞,反而是將這些年來謝餘的辛苦隱忍一股腦兒地全都說給謝嬋聽。
    那天晚上,謝嬋一夜無眠。
    對於年幼的謝嬋而言,是非曲直非黑即白,謝餘究竟是苦心經營還是精於算計對於謝嬋來說,實在是難以分辨。
    可謝餘是她大哥,因此,在謝嬋眼裏,謝餘做什麽,都是為了他們兄妹兩個好。
    可孫仲謀不一樣,他是謝嬋的枕邊人,也是謝嬋如今麵臨的最大險局。
    聽著老婦的話,謝嬋這才渾身上下打了個寒顫,如夢初醒般站起身道,“錢媽救我,我可不想變成一個瘋女人。”
    麵對昔日裏看著她長大的大小姐,老婦寬慰道,“小姐別著急,我隻問小姐,在小姐看來,你的嫂夫人失寵究竟是因為什麽原因呢?”
    經老婦這麽一問,謝嬋這才停止了撒潑,轉而沉思道,“因為她比我大哥要年長許多,平日裏脾性不好,色衰而愛馳,時間一長,自然被我大哥所厭棄。”
    “小姐能夠沉下心來思考,給出這個答案已經實屬不易了。”老婦輕聲安慰道,“可是在我看來,這根本不是真正原因。”
    聽著老婦如此說,謝嬋的眼中透露著一絲清澈的愚蠢,望向老婦。
    老婦這才緩緩道,“小姐說的這些都是表象,在我看來,真正的原因是,從一開始,公子就沒打算要給堡主獨女一個善終,不過是徹頭徹尾的利用罷了。”
    一向天真的謝嬋,此刻被老婦一番話,驚得瞳孔發顫。
    老婦繼續道,“公子需要的是在塢堡安身立命的本錢,這本錢恰好隻有塢堡堡主獨女能給,因此等到塢堡先堡主死後,那少夫人便再無利用價值,故而瘋癲至此。”
    方才還氣焰囂張的謝嬋,此刻小臉兒苦得都要滴下水來,連連扯著老婦的衣袖說道,“錢媽救我!”
    老婦溫言軟語,“公子一早就跟我說,小姐的性子雖然嬌縱了些,但總歸是個冰雪聰明的伶俐人,若有一天小姐不得寵了,那總歸是要讓我出麵給小姐出謀劃策的,隻是未想到,這一天來得這樣早。”
    老婦本就是謝餘派來的,給謝嬋壓陣的。
    前幾天,錢姓老婦看著謝嬋和孫權夫婦恩愛琴瑟和鳴,還道自己白跑一趟。
    隻是不曾想,僅僅半月光景,這孫仲謀就露出了狐狸尾巴。
    “說到底,孫家二公子和小姐隻是政治聯盟的犧牲品,這二公子與咱們家公子本就是一路人,他看中的是小姐的娘家身份,本就不是小姐這個人。”
    聽著老婦的言辭如此直白,即便是被謝餘驕縱多年,天不怕地不怕的謝嬋頓時也嚇得聲淚俱下。
    “錢媽,那你說,我該怎麽辦啊……”緊咬著嘴唇,謝嬋的臉上頓時掛滿了淚珠。
    老婦替謝嬋擦去謝嬋的淚水,低聲道,“小姐不是那瘋婦人,容貌姿色也是上乘,比起那養在後院的狐媚子,也是不差的。”
    被老婦如此寬慰,謝嬋的臉色頓時好了幾分。
    老婦繼續說道,“隻是我聽說,那小狐媚子是一早就爬上了二公子的床榻,她是二公子的通房丫頭,這也是府中上下一早就知道的事情。”
    “那我還是早些回娘家吧。”
    “萬萬不可,小姐。”老婦上前製止道,“公子盤踞塢堡多年,身子早就被酒色掏空,公子本就比小姐年長十餘歲,實在是無法庇佑小姐一世,思前想後,公子這才將小姐送到了孫家,小姐隻要聽我的,改一改脾性,依我看,那孫仲謀也未必對小姐全無情意。”
    聽著老婦的規勸,謝嬋這才有了主心骨,點頭跟老婦應承道,“嬋兒一定聽錢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