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濃雲薄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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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在天邊落下時,小沙彌又來勸我離開,寺廟到了關門的時間了。
自從得知文森特的基因數據與強化劑中的數據基本一致後我便慌了心神,我不敢細想這背後的因果,我逃離了生物工程研究院,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樣本能的想去找伯伯,用家人的溫暖逃避這冷酷的現實,可腳步才剛邁出又堪堪止住。
藍敬林已經死了,有了墓碑,就在藍敬元旁邊。藍家的其他人現在已經回到了平靜的生活,我現在回去算什麽?我怎麽又能把他們再次平靜的生活攪亂,我要一直離他們遠遠的,越遠越好。
我死死咬著嘴唇,眼淚大顆大顆的落下,強逼著自己往家的反方向走。但是急於尋找一片淨土,哪怕是讓我安安靜靜的待一會,於是我想到了每年生日和新年時藍耐恕帶我們來的寺廟——靈台寺。
寺廟裏很安靜,隻有誦經聲和風撫摸風鈴的聲音,連下到寺廟裏的雨都是柔和的,我在這裏總覺得靜謐安逸。
我從不信鬼神,我所求沒有一樣實現,可走投無路之時,也隻有這裏會容納我。
我總是下午才來,跪在大殿中不發一言,一直跪到到山門關的前一刻。在梵音中我的心神經逐漸放鬆,可我還是不敢去想心中疑團。
淨能主持來看過我一眼,勸了一句見我沒動便也不再勸,每日就任由我跪在殿中。
我緩緩睜開眼,語氣低緩:“小師傅讓我再待上一會吧。”
“施主,不是我要趕你,隻是你在這跪了好幾個小時了,你這腿會受不住的。”
我抬頭看了一眼佛像,心中還是十分惆悵,也不想為難這小沙彌,剛要起身,便聽小沙彌又道:“施主若是執意不走,還請往禪房與住持見一麵。”
跪了幾個小時的膝蓋沒有半點不適,我邁著低垂的暮色跟隨小沙彌去到禪房,淨能主持我每年都見,他似乎衰老得很慢,雖然幹幹瘦瘦,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樣。
他從我進門就盯著我看,請我入座後臉上的笑意淡了些,開口聲如洪鍾:“施主跪了這些天,有沒有想明白了?”
我苦笑搖搖頭,道:“我並不是要想明白什麽,我隻是想逃避,找個安靜舒心的地方待著罷了。”
“逃避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凡事總有個出路。”
出路?回望這半生,我選的每條路都走向死亡,即使是來到戰前,死亡依舊如蟒蛇般纏著我,我的出路在哪?
“主持,若是舉目皆是死路,這該怎麽破局?”
“破局的辦法從來都是你自己找,畢竟是自己的路,隻有自己知道合不合適。”
我有些沮喪的垂下眸子,卻見一旁的茶幾上放著一個盒子,盒中紅色絲絨裏躺著一把精致的長命鎖,那模樣很是眼熟。
“主持,請問那把銀鎖是?”我指指桌上的長命鎖道。
“那是一位施主托我作法的,說家裏的孩子走得慘烈連屍骨都沒留下,要我在七七借她的長命鎖超度一番,希望這孩子來世不要再受苦了。”主持歎了口氣,很是惋惜,“這施主也是苦命,雖然有萬貫家財,但青年喪父,中年喪母喪妻喪弟,晚年喪子喪女,那女娃子我也見過,很是乖巧可愛,真是可惜了。小施主見過這把鎖?”
我的眼淚從見到那把銀鎖時便止不住,那把鎖我怎麽會不認識呢?那是我去世的弟弟親自給我帶上的,那是我伯伯遞給我的,是我父母希望我長命百歲,四季無恙的長命鎖,是我離開那夜親自交還的東西,我又怎麽會不認識?
“不……認識。”一滴淚滑落,控訴我心口不一。
淨能依舊慈祥的笑著,起身去把桌上的長命鎖拿到我麵前,道:“我看施主眉宇間的愁思倒是和那個女娃子有點像。”
我努力擦去臉上的淚,可是卻越擦越多,眼淚好像流不盡一般。
“孩子,你第一次來時我便勸過你,不要糾結過去,珍惜身邊人,怎麽還成這樣?”
我被眼前這個老和尚有點嚇到,我不信神佛,可他所說的話卻句句屬實,且不說我的容貌,連聲音體型都已經不一樣了,他是怎麽看出我的?
“你怎麽……”
“別回頭,往前走,答案就在前麵。”淨能慘老的聲音像是有穿透力一般穿過我的肉體,抵達我靈魂的深處,在我的腦中不斷盤旋。
“你身上因果太多,環環相扣,躲不了的。”小沙彌這時端了一杯清茶放到我麵前,淨能指指桌上的茶道,“喝了這杯茶就別再來了。”
我含淚望向淨能,他依舊笑眯眯的,幹瘦的身軀卷著寬大的袈裟,如一陣風飄飄然的消失在了門口,這一刻寺廟裏黑了下來,可下一秒燈亮了。暖色的燈光照著桌上的長命鎖發著幽幽的光,茶杯飄著色色的熱氣,熏得我眼眶難受,眼淚又砸到了桌上。
我想去觸摸長命鎖,看看上麵還有沒有家人的餘溫,可最終隻是虛虛的撫摸,生怕再留下自己的痕跡驚擾了他們的生活。
我喝了茶,下了山,山門魏凱靠著車門等著我,我再次擦去臉上的淚痕,邁步進車。
……
在我離開的這段時間,研究院已經拚接文森特的數據仿製出了新的強化劑——盤古係列。
盤古係列仿製強化劑的完美程度比戰後的任何一類仿製強化劑都要完美,尤其是盤古079,計算機推演出的大腦開發程度是最完美的,雖然離我體內的強化劑還有些差距,可已經點燃了研究院裏所有人的熱情。
在經曆過動物實驗後排斥反應非常小,紀海清迫不及待地申請到了人體實驗,並很快得到了審批。
我也很期待盤古係列能做到什麽程度。
人體實驗開始的這天來了不少官員,有軍隊的有政府的,他們聚精會神的看著盤古349號注射到實驗對象體內,每個人眼裏都跳動著野心的火苗,讓我感到一陣心驚膽顫。
在經過一番痛苦後,實驗體逐漸恢複了平靜,很幸運他沒有出現排斥反應,身體進化得很順利,大腦也完成了一部分的開發,實驗室裏立刻歡呼雀躍,他們在慶祝六年的努力終於成功。可冷靜之後紀海清將實驗體的身體數據與我的做對比發現還是有很大的差距,而我的心中也依舊有疑雲。
強化劑對人體的進化不是一次性的,從我就可以看出,我的進化是循序漸進,並且強化劑已經完全融入到了我的基因裏,可以說我現在就是一個行走著的強化劑。而實驗體現在雖然沒有出現排斥反應,可經過檢查分析後發現強化劑並沒有和他的基因融合,這並不是他們想要的結果。
經過與通天塔計劃的數據橫向分析後杜秀斷言,強化劑裏的確有文森特的基因數據,可這份數據就像是另外一份數據一樣,隻是相似,並非完全一致,可以說真正的基因也許是來自文森特的親屬之類的。這就很傷腦筋了,強化劑裏有兩份人類基因,一份與藍家人有關,我知道是藍齊的,另一份與文森特有關,如果弄不到這兩份準確的數據,那麽黑天鵝計劃就永遠無法完成。
而文森特的基因數據也正好解釋了為什麽我會懷孕,通天塔計劃裏通過分析胎兒的基因確定了的確是我和文森特的孩子,胎兒基因裏也有強化劑,並且他的融合程度比我的還好。杜秀從強化劑強烈的排斥反應推測,正是因為強化劑裏有和文森特類似的基因,細胞將文森特的精子認為是同類,所以才沒有排斥,這才導致了細胞的結合,最終形成胚胎。他們本想抽取我的卵子做進一步的實驗,但很遺憾我的卵巢早就萎縮了,所以隻能用計算機推演,再加上我之前的確和很多人都有過關係可偏偏隻和文森特有了孩子,這結果便敲定了。
可是文森特又為什麽會卷入到這件事情中呢?
我從未去通天塔計劃的工作區域看過那個胚胎,也不知道它是男是女如今長多大了,在我看來它已經脫離了我的身體便和我沒關係了,被當作小白鼠也好,被當作人養大也好,我都不在乎。
我日日夜夜都在思考強化劑中基因的問題,想不通便去偷偷看看藍耐恕和藍敬弘,文森特在國內時也會去看看他。
我申請自己對注射對象做了進化實驗,果不其然他沒有複活,盤古係列的強化劑沒有修複他們的致命傷,這讓研究所裏所有人都大失所望,畢竟杜秀和她的學生是看到過兔子在我懷裏複活的。
輾轉反側,我又一次偷偷去看了藍敬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