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我和秋秋跑出去後魏凱被問責了，從此前秋秋雖然也有跑出去過但那時都是在首都範圍，並且很快就找到了，但是這次是直接跑出境了。魏凱作為生物工程研究院的安全主管被第一時間責罵，又加班加點的找我們，心理加生理的原因導致了腦出血。幸好魏凱身體素質不錯，情況不是很嚴重，等我到軍區醫院時他已經清醒了。
    我急匆匆的跑到病房門口，小趙和他們的女兒都在，魏凱臉色不佳的躺在床上。
    “這……回來了？”小趙愣了愣，笑道。
    我有些慍怒的剜了小趙一眼，急匆匆的往裏走：“還能開玩笑，看來是沒什麽大事了。”
    我拿起床尾的病例看了一眼，確定沒什麽大事，這才放下心來。
    小趙的女兒搬來椅子給我，又給我倒了杯水，乖巧道：“薛阿姨你坐。”
    我朝她笑了笑，看向麵色蒼白的魏凱隻覺得後怕，但嘴上還是不饒人：“至於嗎你，把自己弄進醫院了。”
    魏凱虛弱的笑笑，道：“也是我自己身體差，這幾年疏忽鍛煉了。對了你來晚了，楊群那小子剛走，他還嘲笑我來著。”
    “你怎麽不再拖了一拖，等我來，”我有些失落了笑了笑，“我也很久沒見他了，感覺他一直躲著我。”
    魏凱表情也不是很好，有幾分惆悵：“他身體也是越來越不好了，早年維和受的傷一直沒養好，他說不想讓以前的老朋友太擔心就不怎麽出來了，不過他還是和以前一樣，剛剛還說他當初都沒住單人病房，我現在住上了。”
    我心中默默歎了口氣，魏凱平日是不說這樣的話的，今天明顯是為了寬慰他的家人和我。我想起年輕時候的楊群，那般的肆意張揚，結果老來卻被病痛折磨。又看看病床上魏凱不似往日的年輕麵孔，我心中很不是滋味。
    我不由自主的摸摸口袋裏的東西，找了個借口把其他人都支開，病房裏隻剩我和他們兩夫妻。
    “怎麽了？”小趙問道。
    我確定外麵沒有人在偷聽，把口袋裏的仿製強化劑拿了出來在二人麵前攤開。
    一看到那東西小趙便發出了嘖的一聲，無耐又生氣：“你怎麽又亂拿東西，你這樣我很難做的。”
    “抱歉啦，下次再拿提前和你打招呼。”我朝小趙笑笑。
    “你想說什麽？”魏凱道。
    “我和你說的都是真話，我知道小元會死，但是我沒救下他，我有事情要做但是沒人。這件事情關係到未來五十年夏國的發展，你知道我沒有說謊的。魏凱，我們認識二十多年，我當你是我朋友，我不想再看著朋友衰老死去我卻容顏依舊，你願不願意站到我這邊？”
    這件事情並不是我一時興起，我很早之前就有過這個想法，魏凱對夏國忠心耿耿，我以前的立場並沒有什麽契機能邀請他變為強化人，而且那時候仿製強化劑並不成熟，小趙也不會允許自己的丈夫冒險。而現在是二十五年後了，所有人都被迫麵臨衰老帶來的痛苦，除了我，我將長壽的機會擺在魏凱麵前，並且隻給他開出了站在我這邊的條件，直言關係到他的祖國未來的發展，我相信魏凱會考慮的。
    還有一個原因是我太害怕了，在聽到魏凱病危的消息時我差點喘不上氣來，我擔心又一個我珍愛的人又要離我而去，我不想再承受這種痛苦。
    “你的意思，是讓我注射試劑變得和你一樣？”魏凱疑惑道。
    “不行！”小趙率先站起來反對，她動作大到把椅子都推倒在地，皺眉道，“‘黑天鵝計劃’的人體實驗一直不順利，老魏現在的身體已經禁不起折磨了。”
    “我找到文森特了，秋秋想殺他，我給他注射了盤古係列的仿製品，他現在已經初步和我一樣了。”我簡單的把前兩天的事情說了一遍，但心中想起秋秋當時的樣子還是脊背發涼。
    “你在哪找到他的？”魏凱驚訝道。
    “他沒有排斥反應？”小趙問。
    “三言兩語解釋不清，總之文森特還活著。”我抬頭看向二人，道，“我知道這件事情很難做抉擇，所以要不要注射還得你們夫妻二人商量。”
    小趙和魏凱對視一眼，兩人眼中都是不解，也許在我說清一切之前魏凱都不會明白。其實這件事我也有私心，這次我已經徹底意識到秋秋絕對不會任我擺弄，我如今有了要保護的人，如今獨木難支，而且想到之後要發生了事情，我需要一個人能夠幫我，在這個時間段魏凱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隻是我也知道讓一個正常人類冒著死亡的風險把生物藥劑注射到自己身上是很荒誕的，強化劑對魏凱唯一的誘惑便是可以為國家所用，什麽長壽智慧，都不是他想要的，魏凱心中隻有家國大義。
    而魏凱的回答也證實了我的想法：“薛靖，不是每個人都想擁有長壽，我現在已經五十六歲了，從十八歲入伍，就一直在為國家做事，我的人生過得很充實，有家人有事業，我並不覺得有什麽遺憾，並不是每個人都想長壽……有些時候長壽會是一種詛咒。”
    我看著魏凱衰老的麵容可那雙眼睛還是如我們初見時那般的堅毅，他一直堅定的愛著他的祖國，而他似乎也徹底相信我的話。長壽對我而言是一種詛咒，這讓我回到戰前，讓我擁有了六年幸福的時光，讓我即將步入婚姻的殿堂時又瞬間抽走一切。我知道小元會死，自己救不了他；我知道戰爭很快會像火焰一般肆虐整個阿勒西納大陸，但是我沒有能力去阻止；我知道藍林會對我做的一切事，但是我沒有勇氣去組織。涉入曆史的結局我已經知曉，我並沒有能力去更改，因為我自己就是曆史中的一節。而且一旦我真的阻止，我就遇不到疼我愛我的家人，我隻能寄希望於下一個我，我希望自己能多給那個年輕的自己一點提示，讓她在下一個時間節點救下小元。
    魏凱既已這樣說我便沒有再勉強，我給小趙提建議加強對秋秋的監管並且沒有再去見他，時間到了2055年，這一年楊群去世了，我在他的葬禮上才知道原來他腦袋裏一直有一顆子彈沒有取出來，也就是因為受了這樣的傷他才離開維和部隊回到國內，而那顆子彈到他中年時便開始壓迫他的神經，每天都頭疼欲裂。他說不和老友們見麵，其實是已經壓迫到視覺神經，幾乎已經失明了。
    我在他的墓碑前送上一束花，眼前想起了第一次見他的場景，雖然他比魏凱都要大上三歲，可總是那般玩世不恭的笑著，他身上一直有股朝氣，外出任務時會偷摸給我們三各買一支冰淇淋。我自2025年後就再也沒見過他，連信息都隻是寥寥幾句，感覺時光和病痛也帶走了他身上的朝氣。
    “六十三歲，”魏凱站在我身邊，眼圈已經紅了，“老楊本可以活得更久的。”
    “他什麽都不和我說，要不是你，我根本不知道他的身體這麽壞，他得多疼啊。”
    魏凱默了默，深吸一口氣道：“那年我腦溢血住院，老楊來看我，臨走時他告訴我要注意身體，我們都老了，不像你永遠這麽年輕，說不定哪天就去了……沒想到那是我們的最後一麵。”
    眼淚從眼眶溢出，又一個故人離去，心中悲涼至極，我回望魏凱，他更老了，時光好像在他身上摁了加速鍵，自從五年前他腦溢血後他的身體越來越差，而我沒有一絲變老的痕跡。
    我好像被時間遺忘，身上的一切都摁了暫停鍵。
    葬禮結束後魏凱開車送我回研究院，路上魏凱把文森特寄來的信給我。考慮到電子設備會被監督，我和文森特索性就采取最原始的寫信聯係，他用高斯的名義寄到魏凱家，再由魏凱轉交給我，反之亦然。
    我打開信，文森特先是表達了一番愛意與思念，隨後便提到了克隆技術如今已經可以克隆出一些哺乳動物。我一直不敢多幹涉文森特所進行的研究，隻是讓他每當研究有進展就告訴我。這些年文森特體內的強化劑一直很穩定，就像少年時期的藍林和我一般，他隻是表現出一點點優於常人，而我一直沒敢告訴他強化劑進化的方式。
    文森特還在信裏提到了他妹妹露絲的女兒如今已經正式接管了瑞瑪斯曼家族的企業，他很欣慰，隱晦的問我秋秋的近況。
    藍敬弘和露絲生了兩個孩子，大兒子藍硯已經進入政府工作很多年了，小女兒伊芙和她母親姓，作為瑞瑪斯曼家族的繼承人培養，如今也有了兩個孩子。我不禁想起西蒙的家族便是從瑞瑪斯曼家族中分出的一支，說不定就是這兩個孩子中的一個。
    魏凱看我一會微笑一會沉思，問道：“信上有什麽事嗎？你的表情很精彩。”
    “沒什麽，就是夫妻之間的一些趣事。”我淺笑著將信收好，轉頭看向路邊的海報，上麵印著一些活動，日期顯示著是2055年。
    “魏凱，你覺得最近國際局勢太平嗎？”
    車子遇到紅燈，魏凱緩緩停車，轉頭看向我，眼神很嚴肅。
    戰爭就像我記憶中的一樣在這五年中不斷擴大範圍，越來越多的國家加入戰鬥，前不久還有穆裏維爾邊境城市被炮彈誤炸，死傷了不少平民，穆裏維爾一旦加入戰場，阿勒西納大陸便隻有夏國一片淨土，而在我記憶裏夏國兩年後也會加入戰爭。
    “你想說什麽？”魏凱道。
    “如今盤古係列的注射劑已經開發的接近完美了，兩年後這個國家也將參戰，‘黑天鵝計劃’會發揮它的作用。”我平靜的說著曆史，眼前繁華的街道在我眼裏卻已經變成了一片殘骸。
    “不可能！”魏凱立刻出聲反駁，這時綠燈亮了，他不得不摁下性子先開車，“夏國是一個珍惜和平的國家，我們是一個熱愛和平的民族，絕對不會參戰。”
    我憐憫的看著魏凱，他明明知道我說的都是真的，他不想相信我，但又被事實說服。我沒有反駁他，畢竟兩年後他自然會知道。
    隻是下車時魏凱叫住了我，他臉色很差，感覺臉上的皺紋又深了，他抬眸看向我，眼中似乎有最後一點期望：“你說的戰爭，打了多久？”
    “很久，比你知道的任何一場戰爭都久。”
    “我們贏了嗎？”
    “我不知道，我來時戰爭還沒結束。”
    魏凱垂下頭去，眼中最後一點亮光好像也沒了，他真的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