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詩酒趁年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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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日後,已經步入九月,再過幾天便到了這裏的重九節,眾人都要登高望遠,孝敬老人遍插茱萸,分外熱鬧。
    小男孩蹦蹦跳跳,總角一晃一晃,上來便抱住了她的腿:“姐姐,你是仙女嗎?”
    風夜燈笑著摸摸他的頭:“不,姐姐隻是個凡人。”
    車非顧揚起小臉,呆萌的眼神閃爍著疑惑,撓了撓腦袋:“爺爺說,您是來拯救我們的仙女呢!”
    風夜燈眉眼帶笑,卻是很嚴肅地蹲了下來,一本正經道:“小顧,你記住,這世上,隻有自己才能拯救自己。靠山山會倒,靠人人會跑。無論如何,定要多靠自己的努力。接受好意自無需推辭,但要記得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車非顧似懂非懂,隻說:“姐姐,我雖然不太明白,但一定會記住你的話,我會努力讓爺爺和妹妹過上好日子的。”
    風夜燈伸出手:“好,男子漢說話算數,我們拉鉤!”大手與小手勾在一起,拇指相對:“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變了就是小狗。”
    車非顧眉開眼笑:“姐姐,你快教我們彈琴吧?”
    風夜燈笑了笑:“好,今天給老伯教一首曲子,也是很歡快的曲子,剛好適用於現在節日的喜慶。”
    霜降已然擺好了箏,放好了軟墊。
    風夜燈素手翻飛,樂曲悠然,從開始的歡快旋律到了緊張的節奏,像是一群神采飛揚的人們正在比賽,滿是生機勃勃的味道。勾弦、滑音……一切都無比自然,更多的是喜悅和熱鬧,清明的樂感,愉悅的調子,無不顯示著彈曲人的心情。
    車非玥聽得很認真,不禁開口發表起了感慨:“這猶如馬場般,每個人都容光煥發,帶著歡樂的情緒。”
    最後一個音符怡然而止,為曲子填上圓滿的句號。
    風夜燈看起來很開心:“老伯,您真是厲害,這曲子名為《賽馬》,講述了蒙郡一帶的重要節日,那達慕大會有摔跤、賽馬、射箭、歌舞等等,跟滇國火把節一樣盛大,那達慕每年七八月正熱鬧呢!對了,浥朝漢人亦稱那達慕為那雅爾。”
    那雅爾他知道,是北狄人特有的節日,不過蒙郡與朔州的狄族人自領土屬於浥朝之後,便被稱作胡人了。
    車非玥興奮至極:“燈姑娘,老朽給您彈一次,您先聽聽對不對。”
    二胡拉起來的感覺到底是不一樣,風夜燈先打住車非玥,教他拍底部模擬馬蹄聲,手藝卓越的車非玥學得非常快,幾個來回便將曲子拉得很好了。
    “老伯,您將上次的《偷功》和這次的《賽馬》都給拉一遍吧!”
    “好嘞!”
    一刻鍾後,兩首曲子都演奏完畢。
    風夜燈笑道:“接下來這首,叫《奇跡》,第二首叫《睡蓮》,第三首叫《雨碎江南》!”她沒辦法講解,《奇跡》是她最喜歡“女子十二樂坊”的一首曲子,也是她們的成名曲,她最喜歡她們這首曲子;《睡蓮》是她聽過的最早的二胡曲,她一直不太喜歡二胡,幼時覺得難聽,後來覺得太過悲傷,直到青年才發現,原來二胡拉的曲子是返璞歸真,二胡拉出太多的曲子,像極了人生!
    車非玥不愧是老手藝,學起來極快,新曲子不過兩個時辰便能貫通自如。
    風夜燈兩隻眼睛彎成了新月:“老伯,接下來的這首可以稱作曲子,亦有作詞,名曰《隨緣》,我先給你們唱一遍。”
    她想了片刻,歪著腦袋說道:“老伯,我順便給您耍一套太極拳吧?這首《隨緣》是上次那個故事的主題曲呢!”
    車非玥不懂主題曲是什麽,但他知道一定很重要:“姑娘請。”
    風夜燈雙腿邁開一步,看似穩穩的馬步因為腳晃顯得有些虛浮,雙手先從起手式開始:“
    刀光劍影不是我門派
    天空海闊自有我風采
    雙手一推 非黑也非白 不好也不壞
    沒有勝又何來敗
    沒有去哪有來
    手中無劍心中無塵 才是我胸懷
    隨緣而去乘風而來 才是我胸懷
    唇槍舌劍不合我姿態
    天空海闊才是我風采
    雙手一推 非虛也非實 不慢也不快
    沒有勝又何來敗
    沒有動哪有靜
    手中無劍心中無塵 才是我胸懷
    隨緣而去乘風而來 才是我胸懷”
    車非玥愣住,霜降愣住,梅也愣住——太極拳是什麽功夫?看起來是遵循的道家思想,清靜柔弱、淡泊無為。
    風夜燈將學來的一套太極拳整個來了一遍,歌也是唱了數遍。這是她在京城北京考口譯證時,遇到了一位武術大師,剛好跟他的孫女是同期考生,才有緣學了完整的一套。
    她笑眯眯地看著眾人:“我沒有內力也沒有武功,所以隻學了點皮毛。太極拳是以柔克剛、四兩撥千斤的一門內家功夫,講求剛柔兼濟、內外兼修,以陰陽五行、中醫經絡為骨,引導術和吐納術為氣,適合中老年人與體弱多病者。它是針對意、氣、形、神的鍛煉,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還虛的三寶修煉法則。”
    言罷,她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隻會空架子,嗬嗬嗬嗬……那個,老伯,我是上次看見您拿東西的身法很不錯,覺著您可能會比我更懂,或許會一朝悟道呢!”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一朝悟道……她不知道,隻是善心之舉,卻意外令某個人的生命延又長了數年,從武林高手,變成了唯一僅用七成功力,便與秦樓樓主打成平手,廢了賀蘭雪七成功力的人;而這個人,又成了棹隱煙波裏無法超越的那個人,並且變成江湖中一個永久的傳說。
    她自己,正因為有那樣隨緣的心態,被那個人,惦記了一輩子……
    風夜燈已將歌曲唱了許多遍,車非玥自是記住了,坐下便開始了完整的古代穿越版《隨緣》,又將準備好的小鼓給了車非顧,親自係在他的腰間,並且自己係著一隻大腰鼓教他。
    她一邊解釋一遍傳授:“這是安塞腰鼓,哦不,這裏叫金明。大鼓你敲不動,便用這個代替,配著《隨緣》與《偷功》用。”
    風夜燈蹲著身子,雙手輕輕按在車非顧肩上:“小顧,姐姐教你唱兒歌好不好啊?”
    車非顧眨著眼:“姐姐,兒歌是什麽?”
    風夜燈再次尷尬,滿臉無奈:“就是童謠,姐姐教給你,你也可以陪在爺爺身邊表演了,妹妹滿七歲就不能再總是出門,隻靠爺爺會很辛苦。”她和顏悅色道:“英雄不問出處,隻要你不覺得丟臉,我便教你。”
    她說這話有別的含義,畢竟小孩子的自尊心都強,更何況是男孩子,又是在這樣男尊女卑的時代,不見得願意賣唱。
    車非顧歪著腦袋想了一下:“我不怕丟臉,我要當大英雄!”
    風夜燈莫名地感動,將車非顧緊緊抱在了懷裏:“好,姐姐教你唱《魯冰花》,這是姐姐最喜歡的一首童謠了,姐姐幼時一樣沒有父母的陪伴,有時候也會想念他們。但是,不管有沒有陪伴,都會很堅強地笑對生活,姐姐希望小顧也堅強。”
    車非顧懵懂地望著她,咧著嘴笑得憨傻可愛:“姐姐,我會的。”
    沒有人知道,風夜燈說的是在現代的身份,她是留守兒童的一員。即便是穿越過來,也沒有原主的記憶,隻知道自己是在一條古道上穿過來的,那個古墓是一整座山,幻界幻林深處,四條古道,她們四個一人一條,不知道其他三個朋友是不是跟她一樣,也在大浥朝。
    因著車非雲患了風寒,風夜燈便與車非玥定了十日後再會,臨走還命白露與霜降同去看望車非雲。
    霜降性子執拗:“姑娘,你一人不安全!”
    風夜燈笑道:“無妨,那邊還有一個會功夫的樹懶呢,肯定不希望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的事發生!快去保護白露吧,辛苦你了。”
    見霜降已經離開,她去了車裏換上男裝,將長發高高挽起,又加粗了眉毛塗黑了臉龐,將脖子也細心地抹黑,直裾仍然是淺綠色,讓她看起來更黑了,鬆鬆地係著墨色腰帶,不仔細研究根本瞅不出身段和容貌。
    沒辦法,誰讓渭城郡守是個大色狼呢!隻能全副武裝了……
    桂樹上的那隻樹懶以為她要離開,連忙尾隨其後,卻見那隻小花貓大喇喇地進了一家酒樓,買了四壇子蘭陵酒,若非提不動,大有一擲千金為佳釀的勢頭。
    風夜燈再次來到短亭裏麵,從車上取出兩隻玉碗,看起來並非價值連城,卻色澤透亮。
    她倒滿了一對玉碗,看著琥珀色的蘭陵酒,捋了捋並不存在的胡須,笑容爛漫:“蘭陵美酒鬱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李太白所言非虛啊!”
    風夜燈端起酒左右大幅度晃了個來回,然後深深地吸口氣:“啊~真是好酒!好酒!”
    說完,她恍惚間想到了什麽,剛喝到嘴裏的一口酒猛地噴了出來,嗆了個半死:“娘耶,我是想到哪裏去了,怎麽會這麽汙!果然是跟那群婆娘們待太久了,滿腦子都是葷段子!可是……噗!”
    她已經笑得止不住了,這廂樹懶很無奈地腦補了那隻小花貓的思維,很詭異——好久、好久?他居然也被某隻花貓帶到了溝裏——多久才是久呢?
    風夜燈卻已經天馬行空地跳躍到了別處,自言自語道:“要是我有經商的頭腦就好了,可以快點贖身雲遊四方了!”然後,她開始埋頭苦掰手指:“娘了個腿,原本是十兩銀子賣到驚鴻樓的好吧,為嘛贖金是五百兩!現在每天陪一個人喝酒至少一兩銀,怎麽也得一年啊!”
    她手抵著下巴:“想不到穿越的這個時空跟我們的古代地形一樣,隻是沒有確切與哪個朝代相似罷了!難道這就是渠漫上次說過的那個‘走陰’——兩個時空如同陰陽兩界在某個地方重合,所以兩個時空對同一個地方的稱呼也有些不同?那個古墓和那片樹林是重點啊!這樣一來的話,我數數除了雲南、西藏、內蒙古、新疆、湖北、湖南和江西,貌似其他地方有興趣的地方都去過了。要是我也能傍個大款,或者有土豪當朋友就好了!”
    “唉……如果能早點脫身,先去西藏和內蒙好了!”她邊遐想邊轉著眼珠子,“哦,不對,浥朝把西藏叫做雪域,其實跟我們那裏也差不多的嘛!先去雪域高原喝喝純正的青稞酒,哦不,元麥酒!然後再去蒙郡的大草原找個套馬的漢子,賽個馬神馬的……咦?我貌似不會騎馬?咳咳,白日做夢的感覺真是不要太好!”
    某隻正眼花繚亂地邊喝酒邊瞎想,眼前突然出現的朱砂色讓她嚇得一個激靈:“我靠了!人嚇人嚇死人好嗎!”
    樹懶無辜地眨眨眼,然後聳聳肩,倒滿另一隻玉碗:“是你想得太過專注了嘛~莫非怪我麽~”
    我靠,滿滿的騷氣腫麽破?風夜燈愣頭愣腦地看著那人:“哥們兒,咱能不這麽娘麽?”
    樹懶微怔,繼而大笑起來,鬆鬆垮垮的交領 裸
    露
    著胸膛,胸
    肌與腹
    肌在薄衫下愈誘人。他微抿一口,笑意清淺:“你說什麽?”
    風夜燈隻覺得牙齒打架,別問她為什麽。md,老子從那娘炮的眼睛裏看到了一縷快如閃電的寒意!
    我湊,該不會遇到了某個殺手吧?她暗暗地咽口唾沫,硬生生地擠出一個笑容:“那個……英雄,我請你喝酒,咱們一笑泯恩仇哈?”
    話音方落,男子眸中忽然掠過一絲悲涼,稍縱即逝的哀傷恍若浮雲消散。他挑挑眉,笑了笑:“好啊!多謝姑娘盛情款待!”
    一碗酒下了肚,風夜燈開懷大笑,因著平日裏要陪客人喝不少酒,四個丫鬟便下了其餘時間滴酒不沾的規定,還讓樓驚鴻一起給她施壓。她明白,她們都是為了自己好,可是,生活環境太過壓抑,穿越之前又經曆了一場失敗的感情,她是真的愛上了喝酒。
    那是二十五年來唯一深愛過的男人,卻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了。原以為沒有什麽第三者插足,也沒有什麽世事變遷,隻是愛到最後才發現,原來一直深愛的那個人,從一開始就不能陪你走到最後……
    後來聯係到一起的朋友才知道,那個人早就變心了,甚至腳踏兩條船,移情別戀迅速到極致,隻有自己一個人愛的死去活來而已。
    特麽是誰說小說裏才是遇渣男穿越,現實更坑爹好嗎?這命運真是日了狗了!
    盡管,你為了愛他,從來沒有真正開心過,從來沒有被他感動過,甚至到了最後除了性,連愛都成了奢侈。
    可是啊,隻要是他,就算最初的愛情變了質,自己還是會妥協,直至死心塌變成了傷痕累累。愛終於碎成了一麵破鏡子,心也終於硬到了麻木不仁。
    怪他麽?不,選擇不同,路也不同,分別就已注定,隻是最初的自己沒看透。像當時自己對秦帥所說的,自己已經愛的鬼迷心竅了……
    分手時隔兩年多,甚至到了異界都半年多了,竟然還是會偶爾間想起他,簡直想說一句求放過。
    原以為雖然也有追求者,卻從來沒有動心過,可哪裏能想到,一動心便付出了所有,就算明知沒結果,還死死地不願放棄。後悔嗎?沒有,隻是不經意會突然特別想喝酒,抑或突然就笑得落了淚。
    她從來不是容易哭的女子,不論遇到多少困苦艱難,都不會呢!可自從遇到了他,她多少年來第一次醉得不省人事,第一次哭得泣不成聲。
    如今呢?新的世界,新的生活,也是新的開始……一切的一切都是新的,隻是誇張的直接被賣進青…樓,每天麵對著不同的男人演戲,真是不知道該怎麽繼續這樣的生活了。
    自個兒療傷了一會兒,她又笑了起來,隻是半個時辰,三壇子酒便入了她的肚子。
    一開始還用玉碗,後來直接舉起酒壇子灌……
    她不是那麽輕易向命運妥協的人,更不會死揪住過去不放,隻是偶爾想起來會傷感,隻是偶爾罷了!
    她卻並未覺察,那隻樹懶根本沒有喝酒,相反,一直在旁邊仔細地觀察她,遠山眉擰成結,一言不發,也並不打擾。
    因為他知道,這姑娘不是深陷悲傷無法自拔的人,能擁有隨緣的心境,便不會隻一味地發泄。
    果然,不稍片刻,風夜燈舉起最後一壇酒,一飲而盡後,摘下了腰間的那柄劍,開始舞劍,這是在穿越前的那條羊腸小道拾到的,大概是有什麽用處,她一直留在身邊。
    半醉半醒間,風夜燈隨心所欲舞出的劍花,與劍身劍影一同化作虛幻的彩蝶,帶著淡淡的光芒,幾欲振翅高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