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什麽是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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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武林中傳出淮北鹽幫被滅門的消息,起因,居然是帶著鹽幫卷土重來的新幫主,金海率幫中弟子將淩風穀青鸞觀的一個習武白癡的再嫁寡婦侮辱致死。
江湖上一時眾說紛紜,有為許鬧這等有仇報仇叫好的,也有指責許鬧心狠手辣的;有為年少有為的金海喊冤的,也有痛斥鹽幫壞心爛骨的。但不論怎樣,再也沒有人敢輕易挑釁淩風穀,哪怕淩風穀的分支青鸞觀隻是一介女流,也在江湖中有了一席之地,足以與各大門派說上話。
冥夜隻是去了一趟西域,回來中原便聽聞此事,快馬加鞭地趕來,在燕州城外的楓林鎮見到許鬧時,愧疚地單膝跪下身:“屬下雖與哥舒部落定好了計劃,但顧此失彼未能及時回青鸞觀,教穀主多費心了。”
許鬧親手將她扶起來,神色淡然,唇角微揚,語氣裏有深深的無奈:“辛苦你不遠萬裏了,我怎能怪你?”
冥夜明白穀主心裏很不好受,那個武藝平庸但容貌過人的女子身上有些方麵很像穀主,像最初的穀主,還未成長起來的穀主,盡自己最大努力做著一切微不足道的事情,靠著拳拳誠意得到了所有人的肯定的同時又發了瘋似的拚命練武,將那份與生俱來的天賦發揮到極致,穀主本以為如今的自己可以護得住曾經的“自己”,孰料,人心難測,天意難違。
她輕聲喚道:“穀主……穀主,若是太難過,就哭出來吧?”
許鬧卻微微一笑:“無妨,我不至於。”
冥夜朝著那道背影伸了伸手,最終還是縮了回去:“穀主,你永遠這麽堅韌不拔,叫人覺得高不可攀,好似任何事都壓不垮你。”
許鬧笑著看向眼前人,眸中有疲憊也有心酸,但明亮如故,堅定如故:“不是壓不垮,是我不敢垮……冥夜,我垮了,你們怎麽辦?江湖,這條路一走,就是無窮無盡的,我不能低頭,也不敢,更不想。”
冥夜不知如何作答,隻能換個話題問道:“穀主,對於這次的事,很多人都說咱們淩風穀欺人太甚,說你是個大魔頭。”
許鬧負手長立,目視遠方,英姿颯遝,微薄的慍怒在話語中蔓延,帶著自身的不甘與憤懣:“是他們尋釁滋事,挑戰我的底線。武學庸才又如何?二嫁的寡婦,又如何?寡婦便不是人了?人蠢便可隨意受人欺負了?我不信邪,我要消滅那些人所有的囂張氣焰,我要讓他們知道,在絕對的實力麵前,注定要屈服!”
冥夜仿若聽到了許鬧在傾訴這多年來的不滿,在江湖裏吃的苦受的罪,但更多的,是在報複這樣令人絕望的天道,這樣教人失望的世道!她不由得歎氣:“穀主,你曾說,你們的世界有句俗語——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
許鬧悲從中來,幽幽歎道:“冥夜啊,強者生存,弱者淘汰,這是生命準則。可我不許,不許我的生命再發生這樣的事情!要想改變這樣的世道,我隻能不斷地變強,強到可以保護所有想保護的人,想保護的事!”
冥夜理解,許鬧在跟她訴說心事:“屬下必竭盡全力相助,為穀主肝腦塗地!”
許鬧欣慰地望著她:“多謝。”
那時候,許鬧天真的以為,隻要自己足夠的強,就可以挽留住一切,包括她的摯愛、她的摯友、她的手下。
很多年之後才恍然大悟,原來很多事很多人,從一遇見,就注定有一日會分別,甚至有些時候,根本來不及說離別。
也是多年以後她才真正理解——
江湖是什麽?
江湖就是,人來了,又走了……
二人談話方告一段落,山腳下的楓樹林裏傳來噠噠的馬蹄聲,抬眼望去,遠處一抹綠衣打馬而來。
冥夜看到許鬧躍上眉梢的是一份喜悅和深情,人漸漸近了,才換作疏離和冷淡,在淩風穀,她和晝白跟君念卿都是平起平坐的,但是在穀主心裏,她和晝白加起來也不及一個君念卿重要:“穀主,屬下先退下了。”
許鬧餘光看見冥夜落寞的神色,心下一狠:“下去吧,我跟念卿單獨聊會兒。”
冥夜低眉掩飾眸中希望又失望的眼神,幹脆地離開:“是。”
許鬧望著冥夜遠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和愧疚,直至君念卿也同樣站在她身邊感慨了一句:“穀主的魅力真是大啊,連冥夜這樣冷漠的女子都為您心動。”
她眉波一橫:“君念卿,女子的醋,你也吃?”
君念卿薄唇微微張了張,他想說但凡是在許鬧身邊天天晃悠的人,是男是女他梅君鶴都吃醋,顧念著身份還未道破,有些事不好說得太明顯,忍了又忍,隻好改口:“屬下不敢。”
夜燈去洛州賀家,他一路跟隨,生怕賀江北那小老兒不遵守約定,那可是用三家鋪子換來的,要是敢說漏嘴,他得好好收拾收拾賀老頭了,用夜燈的話就是好好教他做人!
不過很好,老小子沒有叫他失望,能瞞著一時是一時吧,如今自己的情況不能讓夜燈知道,免得夜燈……
“你在想怎麽忽悠我是吧?”許鬧凝視著那雙漂亮的桃花眼,“我不知道你瞞著我什麽,我也不知道你為什麽瞞我,但是我知道你瞞不了多久。”
君念卿盯著那雙大眼輕笑道:“穀主,屬下無可奉告。”
許鬧也想明白了,瞞著就瞞著吧,遲早有一天是瞞不住的,現在她也懶得再問:“剛才冥夜跟我說,現在江湖上都在罵我心如蛇蠍呢?還有人說我蠢,說我不該為了一個沒用的人滅門。”
君念卿嗤笑:“那群慫包曉得什麽,妙語是個可憐的女子,金海跟七殺堂的崔振沒什麽區別,都該殺!”
許鬧擺擺手輕聲道:“區別還是有的,至少崔振沒有侮辱別人,金海可是讓人將妙語活生生折磨致死……”
她記得驗屍的女仵作說,妙語死於穀道破裂,這就是她非得將金海先閹後殺的理由,罪魁禍首,自然罪有應得。
君念卿明白她心裏還是有些不忿,恐怕挫骨揚灰都不能消解恨意:“穀主,他們已經死了。”
許鬧仰頭看著天空,心中有一種感覺,當年滅七殺堂隻是江湖路的一個開始,以後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君鶴,我累了……這種打打殺殺的日子,究竟什麽時候是個頭啊……”
君念卿沒有應聲,隻從側麵回答:“穀主,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從來不是隻有仗劍天涯,孤膽遊俠的生活。江湖很多血雨腥風,穀主需要慢慢體會,才能得出最後結論,如今探討為時尚早。”
許鬧忽然轉頭望著他,叫他,他也不肯應一聲,那自己就不叫他的名字了,不叫名字不也可以說話麽:“你知道嗎?在我們那裏,殺人是犯法的,打人也是。開了刃的刀劍都是管製刀具,上路是要被沒收的,我們那裏有先進的武器,但我們國家是禁槍的。也有危險,但總體來說是和平的,我很喜歡我們國家,不論是軍事還是曆史,或者政治,我都會去看各種資料。”
說著她就笑了:“不過我最喜歡的,還是軍人,我家帥哥就是軍人,你沒見過她的那身軍裝,我覺得我們國家的軍裝最好看了。我們國家就是被那些可愛的人們保護的很好,我喜歡那種安寧的感覺,尤其在浥朝這種動蕩年代待久了,就更喜歡……以前我很喜歡看穿越小說,甚至還跟帥哥和漫漫商量寫小說都設定在古代,現在真的夠了,再這樣下去,我覺得每次殺人,我都要吐了。”
君念卿知道,浪跡江湖的人很少會真的喜歡江湖,大家最喜歡的是退隱後閑雲野鶴的江湖,而不是經受那些江湖中的風風雨雨、翻雲覆雨,江湖中的追名逐利、沽名釣譽,江湖中的起起落落、顛沛流離,江湖中的刀光劍影、正邪兩立。
許鬧似乎覺得自己話太多了,隨即轉入正題:“你去皖州徽城郡參加開業大典,感覺怎麽樣啊?”
君念卿掏出懷裏的書信:“渠老板並未待多久,這是她讓屬下帶給穀主的信。”
許鬧打開信封,還是她們四個人最喜歡橫著寫的簡體字——
鬧鬧:
聽我家離歌說,淩風穀名聲大噪,我想借點勢。那個,我的秦漢唐宋明飯莊不是開分店了嗎?你看啊,我在青都東市開的分店找的秦帥幫忙,本來想說分成是三成,秦帥說她隻是一個正二品官員,所以找了太平帝沈戎,沈戎比較寬厚,他隻拿了兩成分紅,秦帥那邊我沒辦法,她打死不要分紅,送黃金白銀容易說是來路不明,我就隻好送各種金銀首飾給涼王妃,然後讓秦帥自己挑些喜歡的,結果這丫的不喜歡首飾,每次我送去的東西全部熔了,鑄成真金白銀充軍餉,真是一個瘋批女人!
你這裏怎麽辦,你要幾成分紅?這樣一來,我是黑白兩道都有人,啊不對,你也是白道的,應該說朝廷江湖都有人了,看誰還敢在我們飯莊作威作福!上次你去祭奠慘死的下屬,沒能來參加我的分店開業,不過沒事兒,你家梅君鶴參加也是一樣的~對了啊,我想的你也分兩成,免得越過沈戎,萬一人家打聽,到底是當皇帝的,可能心裏會不舒服,另外一成我會補償給你的,你不是喜歡玉石和陶瓷嗎?我用這些補給你怎麽樣?
渠漫
許鬧邊看信邊回了楓林晚,到了書房提筆就開寫,洋洋灑灑地擺著密密麻麻的字跡,這是她們四個的愛好,平常都會用華國的簡體字來交流,還會用阿拉伯數字和英文代替重要的信息——
漫漫:
按理說這飯店是你開的,我不能占一分一毫的,既然你說要我給你撐腰,那麽從今往後你的秦漢唐宋明飯莊護院我包了,分利的話不需要那麽多,一成夠給大家發工錢就行。
至於帥哥,她向來是個軍癡,現在既是副帥又是將軍,肯定事事都要以軍隊為先,你習慣就好了。以後再有被欺負的事就告訴我們,帥哥忙不過來還有離歌,離歌顧不上的也有我,放心吧!你怎麽知道君念卿就是梅君鶴的?帥哥告訴你的嗎?真是的,她什麽時候這麽藏不住事兒了~
我還有一個請求,我的人需要人身自由,不簽賣身契的那種,我會保證送去的人足夠忠心,不會給你添麻煩,不過你們可以簽合同,這個方便你發放工錢以及管理飯店。
許鬧
等筆墨幹了,將信紙繞成一圈,裝進一個小小的竹筒,綁在隼的翅膀下邊,放飛了那隻叫做思思的隼,讓它給渠漫帶去回信。
說起秦帥她都想她了,唉,古時候的車馬是真的慢,她寄出信想秦帥的心是止也止不住:“冥夜、晝白,你們跟冷千秋守家,如果遇到什麽急事,你們三個可以商議之後自行處理。”
君念卿在廂房也聽到了許鬧的密語傳音,直接衝過來:“穀主要去何處?”
許鬧一怔,這家夥反應也太快了:“我去青都看看帥哥,六年不見了,我想她了。”
君念卿想了想,倒也是,上次夜燈見葉濁還是六年前懷著四胞胎的時候,他寫的信請求葉濁來留住夜燈,也多虧了葉濁,夜燈才能活下來:“那屬下陪穀主一起去,不然屬下不放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