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以血守家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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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十九,冥夜從洛州回來,告訴他們沒有見到秦楓,不過風雨帶來了消息,說秦楓和莫清茶青都分別後一起離開的洛州,總算是安穩了一個。
十月初一,君念卿不知去向,許鬧本來還準備叫他一同去前線,並且給冥夜下令去聚集青鸞觀前來淩風穀待命,她先去穀外找找君念卿,應該是去找賀江東了,大概率是萬靈山下的萬家村,她如是猜度著。
兩個女兒也吵鬧著要跟她一道去,罷了,萬家村還算安全,她們想去就去吧!結果,她原是想著找君念卿的,可兩個女兒不幹,非要上山打獵,拽著她在山林裏當了三日“獵戶”才下山。
三日後,母女三人走到萬靈山腳下的小院,賀江東在院中搗藥,君念卿在一旁沏茶喝,好不愜意!
梅鳶到底活潑許多,蹦蹦跳跳地跑過去抱住君念卿的胳膊:“爹爹~娘親帶我們學獵人打獵去了,山上真好玩~”
君念卿變了臉色,站起來繞著許鬧看了兩圈,仍舊不放心地詢問著:“你們沒有遇到什麽猛獸吧?沒事吧?”
梅鳶扁了扁嘴,果然在爹爹心裏隻有娘親是最重要的,她們都排不上隊:“爹爹都不擔心我們啊?”
梅蘇嗤笑道:“義父就是義父,你自己沒有自知之明別帶著我!”
君念卿張了張口,沒有說一句話辯解,隻問:“穀主來江東這裏找我,是想要我去戰場吧?”
許鬧點了點頭,眉目間覆上了一抹憂愁和記掛:“是,晝白應該也回來了,讓他帶著天煞,我們等冥夜帶青鸞觀,然後你帶四季堂,我們一起去陣前,我總覺得要親自再去一趟才能放心。何況算著時間,帥哥差不多也在燕州了,我倆是故交摯友,這次端木軍這麽慘,她一定沒有預料到,我擔心她的安危,必須要去城裏看看。”
梅鳶笑嘻嘻地瞅著他們:“娘親,我要跟三姐待在賀伯伯這裏~”
賀江東聳了聳眉毛,劍眉星目極為傲嬌:“我可不去山上當獵戶!”
梅蘇勾起唇角:“我們可以跟你去山上采藥!”
賀江東氣的嘴角直抽抽:“我說小丫頭,你看看你家這娃~”
許鬧見賀江東口是心非不由忍俊不禁道:“好了,你個傲嬌貨,你一個人壓根待不住,不如她倆陪陪你得了!”
賀江東跟許鬧認識十三年了,自是明白傲嬌是何意:“行吧,我勉為其難地答應了~”
許鬧與君念卿立刻回穀,而燕州城內……
……
葉廉清是九月二十九到的楓林鎮,自封城郡的山匪處理完畢後,從封城至楓林鎮七百八十裏地,大大小小的土匪窩竟一連端了四個,幾乎兩百裏一個土匪窩!
她原想繞道走,孰料其餘通往北境的路要麽山石垮塌被堵,要麽南北通向的大橋被火藥燒毀,僅剩對付土匪一條路可走,此時明知被算計還是隻能走這條路——首先他們沒有少府司的工隊建築用具,其次需要更多的時間和人力。
因為她嚐試過去鋪橋,但阻礙重重,每天都會有人搞事情,進度被拖得極慢,還不如正麵對抗,最終隻通過了兩條必經河流,一條河寬與水流都能接受的,他們用了浮木強行渡河,若非平日強化訓練又謹遵後世部隊三三製的配合,指定是要風寒;另一條大河寬廣且水流大且急,隻能用竹筏替代船隻,他們便在各種暗器、弓弩之中漸行漸遠。
這一路走來,葉廉清真有種過五關斬六將的錯覺!由於渡河,她的束胸一時無法晾幹,隻得扔掉,現在裏麵隻穿了心衣和中衣,真得慶幸她不大,不明顯。
自青都到燕州,越是千難萬險,心裏便越是忐忑不安,端木軍還不知能守得住多久,守得了幾座城池,心中愈是焦急便愈容易出錯,她必須穩住情緒,這些日子以來她極難入眠,都是服用定量的藥物來保證足夠的休息,好讓大腦時刻清醒,避免錯誤指揮,指揮不當可是兵家大忌!
到達楓林鎮兩個時辰後,一個斥候來報,徐水縣派來一個侍衛模樣的探子,差不多是被斥候背到將軍大帳的。
刀凜冽忙上前把了脈,對著葉廉清搖搖頭:“小清,這人此前中了巫毒,毒解了,但損傷的程度並不會愈合,如今受了重傷,怕是……”
葉廉清明白,解毒其實就是中斷毒藥對身體的傷害,並不是每一種解藥都可以將中毒者順帶手地治愈,哪怕是後世也不可能做到每樣毒物對身體的損傷都可以恢複如初。
她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隻吩咐刀凜冽將人弄醒:“盡快讓他蘇醒,我要知道前線的所有情況!”
刀凜冽深知,以自己的本事根本救不活這個人,遂用藥將人刺激醒,好方便葉廉清詢問戰況。
侍衛是被痛醒的,方才不由自主就睡著了,現下見到葉廉清,撲通一聲跪在葉廉清身前,話未說完,人卻倒了下去:“葉副帥,我們將軍派了三個人去送戰報,至今未回,又派三人出城,其餘二人為了掩飾屬下都被殺了。燕州轄下三裏屯縣、庸關郡、邊城郡、蒙郡赤縣、呼延縣現已失守,端木軍兩萬六千人守在徐水縣。軍師……軍師為將軍擋了刀……死了……求葉帥火速馳援……求……葉帥……”
饒是葉廉清設想過最壞的打算,此時聽得實情還是意外,心內除了震驚就是震驚,上前一把將人提起來,整個人都仿佛在刹那間崩潰了,目眥欲裂,憋了二十三天的問題一股腦全問了出來:“敵軍兵力多少?是何人領兵作戰?將領是誰?主帥又是誰?端木軍現在除了主帥還剩誰活著?你起來!起來說話啊!”
竹塵賦也是驚怔了少時,見葉廉清手中提著死人,忙掰開她的手扶著她,瑞鳳眼滿是擔憂和關切,好生勸說著:“阿秦,你冷靜一點,他已經死了。他隻是一個侍衛,匯報軍情不如斥候詳細,也不如斥候會挑重點,你該知道的。”
侍衛的屍體“噗啪”一聲摔在地麵,宛如失去支撐的木偶,失去了靈魂,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十三年了,刀凜冽從未見過葉廉清如此失態的時候,在腦海搜羅了半天詞匯,才故作鎮定,語調盡可能變得溫和:“小清,九月初六出發你一直緊繃,為攔路虎費了不少心思,我知你心情——”
葉廉清即使心緒不寧,急切緊張,卻仍在僅僅彈指間靜下心,神色沉靜地打斷了刀凜冽,語氣裏還帶著冷靜自持後的無奈感歎,望著他的那雙眼睛還有幾分宿命的意味:“刀大哥,我是蒼甲軍副帥,征戰沙場這麽多年,我會保持好的心態。”
竹塵賦心疼地握緊了她的手,十三年來,她從未這般心情失控,想來這二十三天一千七百裏的五次剿匪,還有前方未知的戰況都將她的心境折磨到了極限,能在彈指間便穩住心神是真的不易,隻是還不到可以釋放感情的時候,她隻能靠過硬的心理素質來壓製一切的不穩定:“阿秦,辛苦你了。”
葉廉清搖搖頭,回到了最初的淡定:“刀大哥,你方才說這侍衛是中過巫毒,解毒後重傷才死的。對吧?”
刀凜冽按上脈搏,將侍衛睜大的雙眼合上,點點頭:“小清,看來北狄真的用了巫毒,不知是誰解的毒,也不知究竟會有多少人中毒。我們怎麽辦?”
葉廉清鎖著眉,不假思索道:“那侍衛剛才說,燕州三裏屯縣、庸關郡、邊城郡、蒙郡呼延縣、赤縣皆失守,端木軍兩萬六千守在徐水縣。端木熙丟了五座城池,十萬五千端木軍還剩兩萬六千人,應該是都被敵人下了巫毒,沒有了最開始的戰鬥力,猶如待宰的羔羊,徐水縣恐怕也不見得守得住了。”
江梧站在一旁,青山般的長眉輕蹙:“可是副帥,我們的戰士也很累了,如何趕到陣前去援助呢?”
葉廉清眉間攏上一層愁雲,眼神決絕而堅定:“江梧,傳令下去,原地修整,明日急行軍,務必在後日趕到徐水縣。江桐,你去安葬了他,立個墓。”
江桐領命退下:“是,副帥,末將這就去。”
待江梧再次歸來,目光變得更凝重:“副帥,兄弟們的體力在這些日子裏消耗得太多,急行軍隻怕也無法如往日那般一個時辰行四十裏地了,至多三十裏地一個時辰。”
葉廉清如何不懂,所謂強行軍,每小時十二公裏左右,急行軍約每小時十公裏左右,她帶的兵都是按照最高標準的訓練和要求的,也就是這個左右之間,必須是左!
這一千七百裏大大小小的仗打了五場,再也沒有多餘的體力強行軍了,四千人沒有人死亡,但負傷者達百人,十人重傷,被遣在當地農家修養,輕傷者恢複得好些了,勉強跟得上大部隊。
思緒在腦中百轉千回,最終說道:“今夜好生修整歇息,明日巳時啟程,急行軍四個時辰。”
江梧默默領命,算了一下時間,比常規的六個時辰少了兩個時辰,士兵們咬咬牙也還撐得住,待酉時前歇下養足精神,後日定能抵達徐水縣的,他們很可能一到徐水縣就要開戰,所以必須擁有足夠的精力對戰北狄!
葉廉清能隱約猜到徐水縣內的境況,但畢竟沒有親眼所見,並不知道端木熙這一仗究竟打得有多麽慘烈——
徐水縣城外,端木熙緊握手中長劍,他是端木軍所有人中毒最厲害的,能苦撐一個月不殞命已是奇跡,即使君念卿為他解毒,可五髒六腑早就壞的徹底,每日由軍醫為針灸帶重藥維持所剩無幾的毅力。
“元帥,撤吧?”賀知行想護住端木熙,那是他們的主帥啊!
端木熙縱觀戰場,不是他的兵不拚命,是他們的身體不允許,北狄兵強馬壯,而他們盡是病殘,根本無力抵擋,許多戰士幾乎來不及反擊就被北狄的騎兵踩死了。
賀知行不知如何相勸,又叫了聲:“元帥!”
端木熙不停地揮舞著長劍,不肯離去。他要如何撤退?在三裏屯縣中毒昏迷伊始,就一直被部下抬著撤離,從燕州三裏屯縣退至蒙郡赤縣,又從蒙郡赤縣退至呼延縣,再從蒙郡呼延縣退至燕州庸關郡,邊城郡也失守了,如今連徐水縣都要丟在他手裏了嗎?
想他端木家兩代忠良,十萬五千將士守了十三年邊境,居然被小人通敵暗算,眼睜睜看著國土一寸寸淪喪在異族鐵蹄下,那時他昏睡著,如今他清醒著,不願再退,不能再退!
賀知行知曉端木熙的身體已不堪重負,與晉楚賓白時刻在端木熙左右,奮力斬殺著進入徐水縣城的敵軍,身上的血跡早分不清是敵是己,此刻他能感受到主帥拚死血守的決心,他也不想後撤,之前主帥醒的時間太短,還沒等他交流戰況就再度昏睡,他便與軍師商議戰術,帶著一眾毒傷的士兵們勉力支撐。
不知是他們突然不要命的廝殺震懾到了北狄,還是北狄有新的部署,居然勢頭減弱了不少,甚至往後撤了半裏,給了端木軍喘息的機會。
端木熙隻一眼便知敵人用意,這是在等萬俟嶽的重甲兵和騎兵,要將他們一網打盡,他短促地緩了一口氣,虛弱地將身體壓在插在土裏的長劍上,輕聲道:“通樂,你命人斬斷護城河的吊橋,架起城門架,立刻,馬上!”
賀知行立馬反應過來,這是他們最後擋住北狄的機會了,夏季才漲過水,今年的秋老虎短,護城河的水還足夠深,最終趕在萬俟嶽之前砍斷了繩索,萬俟嶽衝在最前端,勒馬不及,直接掉在連人帶馬一並水裏,繼而開始不停地撲騰著,直至被人救起。
晉楚賓白又在端木熙的命令下,在城門三角支架頂住城門後,他在城門的相反一麵隔了十丈開外,潑了角樓貯藏的全部火油,隻待點燃便會形成一道火牆。
賀知行可沒時間欣賞萬俟嶽的醜態,早就扶著端木熙在城牆邊歇息,眉目總算有了經久不見的一絲喜悅:“元帥,客明說,徐水縣的屯糧還在,放在緊靠五裏坡的一麵城牆下,我們不用擔心士兵們餓肚子,體力不濟了。”
端木熙聞得這個消息也是輕鬆了片刻,又吩咐道:“好,你去在火道後再添些蒺藜,另外備好鹿角陣,一旦城門被敵軍攻破,要隨時準備應敵。”
賀知行恭敬地抱拳退下去準備,在晉楚賓白帶人做的三丈寬的火道後,又放了二丈寬的鐵蒺藜和一丈寬木蒺藜,用薄土進行掩蓋,以迷惑敵人被火燒後視線不清明,殺傷力和阻擋效果都更好。
庸關郡北狄用火攜毒煙,趁著深秋的北風吹進來,導致他們損失極其慘重,不但犧牲了一萬七千多人,甚至還丟了庸關郡,狀況可以說是慘不忍睹。
就這樣,端木軍在端木熙的精心部署下,好容易又撐了兩天,挨到了十月初一的子時,敵軍猛然發起攻擊。
結果剛開戰不到片刻便有人來報,城牆屯積的糧草被燒,端木軍再次陷入危機!
徐水縣的城門在十月初一醜時被巨力攻破,城門倒地的瞬間,萬俟嶽帶兵衝進徐水縣城,見人就砍,見人就殺。而跟隨萬俟嶽身後的士兵們也是躍躍欲試,待路入城的道路被他們這一隊不怕死的人打通了,也損失上萬了。
端木熙九月三十晚上就再一次陷入昏迷,現在過了兩天,麵對北狄三十萬大軍的強攻,他們最終還是沒能守住徐水縣,哪怕為此墊上數千人的性命,眼看士兵們一批又一批倒下,是半點辦法都沒有了。
他們在孤立無援的情況下,一敗再敗,真的將臉都丟盡了!賀知行心想,也不知許穀主傳出的消息葉帥他們有沒有收到,蒼甲軍是否趕來,憑著這副虛弱不堪的身子,他們再難以支撐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