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剪不斷牽連(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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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江白盯著她看了良久,一身正氣,眉宇坦蕩,即便方才說的話不大中聽,也沒有巧言令色掩飾過去,而是知錯就改,光明正大,如此清亮有神的眼睛,眼底有蒼涼決絕,那是曆經滄桑的果敢無畏,也是統領一方的自信驕傲,像極了一位故人,或者說他們都是同一種人,哪怕一時深陷泥淖,也時刻懷揣夢想一飛衝天,他不禁脫口而出:“你真像他!”
    許鬧不明就裏地望向他:“像誰?”
    令江白沉浸回憶無法自拔,語氣中帶有惋惜和懷念:“梅仙羽,一個心胸寬廣、正義凜然、百年難遇的武學奇才……他死了……聽說許穀主將他的墳立在了身故之處,我不曾見過許穀主,但一個女子能在武林中讓人忌憚,也定是個中豪傑!我聽聞,他們伉儷情深,梅仙羽去世,許穀主還發了心疾……可惜世事無常!”
    許鬧順著他的話想到去年的大雪節氣,心中一痛,差點失態,她在送走秦楓之後,強撐的心症終於再也忍不住,賀江東拚了老命抓破了腦袋,最後還是幾個孩子將她的求生欲喚起,賀江東才喘了口氣,為了穩住她的心情,又將她引導至複仇的心思上,如此這般,一番與閻王爭奪性命的救治才算告一段落。
    她深呼吸,眉毛微蹙,輕聲道:“師傅,您這般為令氏敵對之人說好話,以防隔牆有耳,自身有所損傷。”
    令江白仿佛也回過神,輕咳一聲,尷尬地笑了一下:“那你先去收拾住處吧。”
    許鬧規規矩矩地行禮道:“師傅,我該學什麽,練習什麽?”
    令江白從一個白玉蘭的低櫃裏尋找了好一陣子,掏出一個薄薄的冊子,寶貝似的交給她,四十八歲的眉眼一蹙一笑都是和顏悅色:“這叫做洗髓功,適用於練功走火入魔奇經八脈被封或者遭受重傷經脈俱斷的武者,像你這樣天資極差……呃,咳咳,較差的人打通經脈,甚至可以通過內力保護被挑斷手腳筋的人不飽受陰雨天的折磨和促進筋脈增長,縱然不能恢複如初,也可如正常人行走坐臥。”
    似乎說得起勁,令江白拉著她的袖子坐下來,笑眯眯地繼續給她講述《洗髓功》的奇妙:“而且啊,一旦修習過此功法,功力會提升至以前的五成,雖然你的五成隻是五成,但至少打通經脈以後,還有提升的機會。”
    許鬧笑得很羞赧,更是受寵若驚般鞠了四十五度的躬:“您不必忌諱我的資質,這是事實,不過大家都有俠客夢,所以……您懂的嘛~這個《洗髓功》真的多謝了,我很需要。”
    令江白更是眉開眼笑了,諱疾忌醫其實並不好,坦然接受反而會取得意想不到的收獲,他很喜歡這樣的通透:“好好好,千頃啊,不必太過較真,避免傷著身子了,習武要循序漸進,方能有大成。”
    許鬧是真的很感謝令江白,本來就比她大了十九歲,叫一聲師傅也不算太虧,怎麽也算是一個前輩了:“是,師傅放心,我懂,一張一弛方是最佳。”
    令江白真是太滿意了,許久未見如此心清眸正之人了,人高興了話也就更多了,正欲開口說什麽:“千頃,為師——”
    “爹,您把《洗髓功》給她,萬一叫二當家的看見怎麽辦?兩年前他來要的時候,您說這本功法早就在當年隨著陸家一起毀了,此時突然有了……”令彩蒙剛進門就聽得這話,簡直嚇得魂不附體,但是沒有上來直接搶走,而是扯著令江白的衣袖搖晃,眼睛都急紅了,幾乎要哭出來,“爹爹~你這樣做,萬一被三位當家的知曉……”
    許鬧忙站起來刷一波好感度——將到手的秘籍遞給令江白,眼中是不舍,但又變為決絕:“師傅,您收回去吧,別為了我這樣本就沒多大本事的人惹上麻煩,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再者說……二當家的自從被許穀主廢了武功斷了經脈以後,脾氣不也太好,咱們能避開還是避開吧。”
    險些就把一直稱令江湖為“令老二”的口頭禪叫出來了,好險好險,看父女倆的神情,以為是自己不舍的和下決心所以才斷了句,更為滿意了。
    令彩蒙這才起身準備拿過來,或許是因為她知道千頃不舍,手還頓在一旁,貝齒咬著朱唇,糾結道:“要不……你跟我住吧,我幫你保存著,等你學完了再給我就是,你的功夫是很差,遇到三流高手都會有性命之憂,若是練了洗髓功啊,至少勉強能抵擋一陣二流高手不是?”
    許鬧心中有萬分的感慨不能表達,隻好微微鞠躬以示敬意:“多謝師妹成全千頃了。”
    令彩蒙陡然傲嬌起來,水彎眉挑了挑,菱唇輕啟:“叫師姐~你難道沒有點常識,你是後入門的弟子啊!”
    許鬧醉了,要叫一個芳華二八的女子“師姐”,好冤枉,犧牲老大了,君鶴總笑話她熱衷於高輩分,結果現在逃不了第一等了,再次鞠躬十五度行了禮:“多謝師——”
    令彩蒙打斷了她的話,一隻垂淚眼調皮地眨了眨:“是蒙兒~知道你二十九啦,叫我一個十六歲的人師姐委屈你了,不過你可不能當是我該你的,換作別人,今天打趴下都給叫姐了~”
    許鬧,不,此時是換了容貌的“千頃”了,柳葉眉微微揚起:“蒙兒安心,我在人前叫你‘師姐’,如此不會落你的麵子,也不會讓師傅為江湖規矩而為難了,私下喚你芳名便是。”
    令彩蒙眉開眼笑地抱住她的手臂撒嬌:“哎呀,你可真是個妙人兒,難怪我爹這麽喜歡你,你放心,盡管你資質平庸,但我爹會全心全意地教導你,我也可以給你當陪練的~”
    許鬧再次感謝:“多謝蒙兒,多謝師傅!”似乎想起什麽,她試探性地問,“蒙兒方才說的陸家是哪個陸家啊?”
    令彩蒙明顯遲疑了,轉頭望著父親:“這……爹……”
    令江白無奈地歎了一聲,輕聲解釋著那段往事,眼眸中仿佛埋了一千頃荒漠,蒼老而荒涼:“《洗髓功》都給你了,也不在乎多知道一點,你是我多年來唯一一個純良的徒弟,也不怕你會走漏消息,那是二十年前了,永安十四年三月,我第一次隨二當家出門收服不肯俯首稱臣的勢力,一起去了安陽縣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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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安十四年,三月豔霞漫天,鶯飛草長時候,安陽縣陸家。
    “掘地三尺也要給我把陸家絕學《洗髓功》翻出來!”令江湖橫眉冷目,神情張狂而陰毒,“活著的拉到院子裏上刑,女的上木驢,男的上腐刑,一個一個來,誰先說了就能完整地活著!”
    令江白錯愕地望著平日裏還算溫和的二當家,此時恍若一個嗜血嗜殺魔鬼般,但在場的人都直接領命下去,根本沒有他一個連五服都算不上的宗門弟子說話的份兒,他聽著滿院子的哀嚎和乞求低下頭,仿若看一眼都會做噩夢,直至——
    “二當家,這小子是陸天峰的兒子,他說他知道秘籍在他哪兒。”長著吊梢眼的屬下將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壓上前,“但是要我們放了他妹妹。”
    男孩臨危不懼,眼神憤恨而堅決:“放走我妹妹,我就告訴你!”
    令江湖斜倚在黃花梨木椅裏,懶洋洋地立著小臂斷了經脈般的揮了揮無力支撐似的手:“依他的辦~”
    令江白在那雙眼底瞧見了一抹如毒蛇般的陰冷,於是在六歲大的女童被人丟出陸家大門後,男孩說在書房的暗格中,一炷香後,弟子找來一本冊子,是孩子的書法及水墨畫,稚嫩而美好。
    令江湖暴怒,風一般掠至男孩身前,拎著男孩的衣領,歪著腦袋笑起來,沙啞的嗓音滲人無比:“小子,你跟我耍心眼?”
    男孩掙紮了一陣,解釋道:“明明是你們的人找錯地方了,我說的是真的,的確在一個暗格裏麵,但是我年紀小,記不住確切是在哪一個方位。”
    令江湖將男孩丟破布一般扔在地上:“去,再找不到,你們也給我自廢雙目!”
    這次去了三個人,又翻箱倒櫃地找了足足一個時辰,可以說是掀了個底兒朝天,這才將一個精致的匣子捧到令江湖麵前。
    令江湖打開了紫檀木匣,看到躺在匣子內的一本成年男子巴掌大的羊皮封麵的書,寫著《洗髓功》三個字,他如獲至寶,眉飛色舞地取出那本書往懷裏一揣,悠閑地走到男孩跟前,拍著男孩的臉頰:“小子,我知道你在跟我耍心機,故意沒說有兩個暗格,為了給你妹妹多留一點時間逃跑~”
    男孩別過臉,滿是厭惡地語氣:“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令江湖大笑起來,眼中的陰鷙溢出了眸子,讓這對兄妹多活了一個多時辰,真是他仁慈了,命人將丟出門就被抓回來扔在後院的小丫頭片子提過來:“很好,有骨氣,不愧是陸天峰那個老雜種的種,生了個小雜種!”
    男孩怒氣衝衝地朝著他吼:“不準你罵我爹,我爹不是雜種!”
    令江湖輕蔑的表情滿是嫌棄,仿佛脫口而出的十二個字侮辱了自己的嘴巴一般:“哼——娼妓子娶娼妓妻,再生娼妓子!”
    男孩一口咬在令江湖還未來得及收回去的手上,死死地咬住大拇指,猶如狼齒,硬生生咬斷令江湖的大拇指,男孩的牙齒也崩掉了幾顆,滿口血吐出來,說話漏風,但依舊在怒喊著:“我娘是清倌不賣身,我祖母是商家小姐不是娼妓,你才是雜種,你是大雜種——”
    令江湖壓根沒聽清男孩喳喳嗚嗚說的是什麽,或者說根本不在乎他說的什麽話,眸底本就陰毒,此時已染上血色,失去大拇指的右手從皂靴裏拔出一把匕首,狠狠地紮在男孩的心窩,瘋狂地轉動:“跟我玩心計——嗬……”
    “噗”的一聲,令江湖將挖出來的還在跳動的心髒放在手中捏爆,鮮血碎了他一臉,又好似扔泔水般扔掉碎肉,拿著手下人遞上來的汗巾擦幹淨。
    男孩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恍惚是要將這破敗的鮮血浸染的家園盛進眼裏,裝起來,許個願,帶到來世。
    六歲的小女孩連滾帶爬地摸到男孩的身體,嚎啕大哭:“大哥!大哥……”
    令江湖卻蹲在小女孩跟前陰森地笑著:“你叫他大哥?你還有幾個哥哥?”
    女童隻知道哭,不肯再說一句話。
    這讓令江湖極為惱怒,先給下屬下了命令,又對那群人道:“給我搜出來!斬草除根!你們,誰說了,我就放了誰!”
    一時間人心惶惶,驚恐萬狀地看著衝他們笑的人,幾個女人早在少主被挖心時暈死過去,其餘男子一味地搖頭,不肯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