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行屍走肉的日子不知持續了多久。終於有一天，在我突破到練氣八層的時候，絕大多數丹藥的藥性對我已經完全不起作用了——
    我盯著房梁，隨著體內數種藥性的消散，自然而然地，腦海中浮現出昨晚被剜去左腹處一塊肉後，父親逼迫我吃掉忘憂丹的畫麵。
    我掀起裏衣，右手探入進去，果真摸到一塊還沾著黏糊鮮血的窟窿。
    那是我的身體，被掏了一個洞。
    我明明該惶恐，可我大抵是瘋了，心裏居然毫無波瀾，似乎經曆了無數次，早就習慣了——是啊，我真傻，我還對父親，對蘇氏還抱有一絲希冀。
    我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繼續往返於月華宗與蘇家。
    我不知道父親為何要那般做，或許隻是因為容兒妹妹出生後，就不喜歡我了嗎？我想起師尊說的多笑笑，才會討人喜歡，於是我開始學著師尊那樣笑，對父親笑，對容兒妹妹笑，對宗門的所有人笑。
    但是沒有用啊。那些不堪的記憶消失之後，又會在第二天慢慢恢複，無論如何也無法忘掉。
    渾渾噩噩地又過了一段時間，有一次去靈獸峰辦事，我看到有管事會進入豢養赤沙豬的圈中，朝著活蹦亂跳的赤沙豬臀部生生剜下一塊，將還在新鮮的肉塊放到火上炙烤。
    他們說赤沙豬恢複能力強悍，一次殺一頭太浪費；所以這樣每次取一點食用；等這頭豬快死的時候，再一口氣宰了，就可以長時間地吃到最新鮮的獸肉了。
    那一瞬間，我幡然醒悟，如墜冰窖——我想到了自己。
    他們這是把我當成什麽了？我為什麽會生出順服的意思？！
    我沒有去找父親，找蘇氏一族的叔父，而是折返回宸明峰找了師尊。畢竟現在，唯一能救我的就隻有師尊了；
    師尊常常教導我仁善之道，所謂救苦救難，一定不會坐視不理的！
    師尊知道之後，很是震驚：“當真有此事？”
    “當真，求師尊救救弟子。”我跪伏在地麵，堅定地道，“弟子願同蘇氏一族斷絕關係，再也不回去。”
    師尊冷哼一聲：“蘇傲那老匹夫當真糊塗，居然學起了邪修的做派。沐楓你放心，為師既然知曉了，自然不會坐視不理……待為師前去探查一番，倘若真是如此，定要將之捉拿回執法堂！”
    我心中微微放鬆，心想師尊是為化神境，怎麽也不會怕那個人……
    我滿懷希冀地留在宸明峰等，等啊等，等著師尊將壞人捉來替我伸張正義，但我等到的是再一次身不由己地失去意識。
    “當真是七幻玉骨蘭？若真如此，本座隻要一半，可以既往不咎……”
    “清旭！這玉骨蘭花可是我發現的，又費了不少心力讓其誕生了靈智，培養到如今。你不過是半道得知而來，就想分走一半，未免太過貪心！”
    “蘇傲，本座是看在你我當年情分才未曾動殺人奪寶的心思，否則本座翻手間便叫你蘇氏覆滅，可莫要不識好歹！”
    “你倒是試試？可別忘了，這妖孽靈智越開，修為越高，藥性效用越好，但相應地也越難控製……若非如此，我又怎會如此大費周章，又是將它種下蠱，又是送到月華宗修習……我倒要看看，離了我的蠱術，你還有什麽手段令它死心塌地？！”
    “更何況，所謂血肉不過是些蠅頭小利，若要論起真正的價值，當屬那六瓣蘭心，你又有何等手段要挾它自願獻出……”
    ……
    師尊默認了父親的行為，報酬是定期從我身上取一塊“靈藥”分給他。
    “忘憂丹不起作用了是麽？居然瞞著我到如今，還敢同清旭告狀，果然是妖孽，狡猾至極！”父親盯著我，冷冷地道：
    “我今日就告訴你吧，你蘇沐楓，是傳說中的九階靈草七幻玉骨蘭，人人覬覦的仙藥！你大可以無所顧忌地向整個寧州宣告，揭穿我，瞧瞧是來爭搶你的人多，還是來解救你的人多！”
    這次，父親並未給我喂服丹藥，也並未催動我體內的蠱蟲，而是用神識壓製著我，在我清醒的時候用匕首，一下，又一下地剃掉了我兩條腿上的肉。
    我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夜，眼睜睜地看著自己雙腿上鮮紅的血肉流下，最後隻剩一對血淋淋的骨架時的崩潰，那滅頂的絕望已經將我壓垮了。
    蘇傲的折磨手段很有效。那一夜過後，我確實是恐懼到了極致，再也生不出尋旁人求救的心思了，以至於對他的話言聽計從，不敢違背半分。
    此後的日子同以前沒有太大區別，隻是因為窗紙被捅破後，蘇傲更加肆無忌憚；並且多了一個師尊分羹，取‘藥’也更加頻繁。我的身體比以往更加殘破；有時候幾乎看不出來人形，醜陋得難以直視，我自己看一眼都想吐。
    我想靠自己逆天改命，可我分明是九成七的極品靈根，修行速度卻始終受到蘇傲給我種下的蠱蟲限製，甚至不如尋常的單靈根弟子——我才知道，我能不能升階，完全要看蘇傲是否允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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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確實不再失憶了，但我寧願糊塗地被當成靈草吃掉，而不是在開了靈智之後，清醒地看著自己淪落為沒有尊嚴的存在。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撐過那無數個日日夜夜的，或許是靠著愈發扭曲，自甘墮落的心？
    我恨蘇傲，不僅僅恨他那般待我，更恨他賦予我人格，教我何謂道法，何謂道心，卻在我真正成長為一個‘人’的時候，剝奪了我所有的尊嚴，將我當成牲口一般，肆意蹂躪。
    時日漸長，在這般晝夜不分的折磨當中，我早就記不得師尊說的什麽狗屁仁善，是扭曲的恨意支撐著我一次又一次地拚命修煉，好像這樣有一天我就能苦盡甘來似的。
    我不僅僅恨蘇傲，也恨師尊，連帶著蘇氏一族的所有人，月華宗的所有人，我都恨不得將他們全部淩遲處死，尤其是那個什麽都不懂，天真到令人作嘔的蘇錦容……
    ……不過，都無所謂了。我遇見了破局的機會，唯一的機會，我不擇手段也要把握住的機會——
    前段時日在凡界出任務時，本是一時興起，隨手救下的女孩林楚兒，竟然是天生劍體的資質，真是不得了。可我為什麽要告訴她呢？
    我便冷眼瞧著這蠢貨稀裏糊塗地修了靈法，被蘇錦容幾次三番地找麻煩之後，自投羅網，向我尋求庇護。
    我順勢誆騙了林楚兒，拉攏她成為刺激蘇錦容的棋子；又用一些丹藥靈石換到了這天生劍體的精血以及一小截骨頭——這是我第一次嚐到用卑鄙手段牟利的甜頭。
    同樣是那次任務，我偶然得到了上古時期流傳下來的活人煉器之法。我一邊鑽研，一邊頻繁地出任務。隻不過，明麵上我是替執法堂的清妙師伯辦事，暗地裏其實是拿那些任務對象來當活人煉器的原材料。
    林楚兒嚐到修為丹的甜頭之後，更加廢物了，自然隻能被我像寵物一樣地養在身邊。我到底還是太仁慈了，沒有舍得直接殺了她，隻是定期取她的精血煉器，將她的價值最大化……
    至於蘇錦容，簡直蠢得可笑，為了討好我連祖傳玉鐲都送出來了……玉鐲收下，人不要，得留著用來折磨蘇傲，當真是想想就令人爽快的計劃。
    我憑玉鐲空間當中的資源以及天生劍體的精血大肆斂財，交換各類天材地寶。為了達成目的，我可以同任何人交易，即便是去村莊替蠻荒魔修獵殺凡人……終於，我如願尋到了蠱神教的蠱種破解之法！
    蘇傲種在我身上的蠱蟲已經失去效用。沒了束縛後，我就這般在蘇傲與清旭眼皮子底下不斷進階，以秘寶掩人耳目，表麵上卻還裝作一副逆來順受，為蠱蟲所控的模樣。
    無論正法邪道，我極盡一切手段升階，短短十年已經步入金丹大圓滿，仙劍瓊華祭煉完成，甚至已經開始研習從靈真大陸傳來的高深蠱術。
    正是萬事俱備，我利用清妙師伯的信任，設計令他在閉關時走火入魔而死。執法堂大權一朝落空，而我恰好結嬰，終於有機會趁虛而入，混進寧州正道核心，掌控住執法斷決的話語權——
    等蘇傲與清旭意識到的時候，已經無法掌控事態的發展了。
    而我的反擊，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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