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召見(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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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文字博大精深

    有些人聞名不如見麵,見麵不如聞名。

    晚上十點,戴春風帶著張義和毛齊五去金陵“憩廬”常某人辦公和居住的地方見常某人。

    常某人在金陵有兩處官邸,憩廬位於金陵黃埔路中央軍校的校園內,29年建成。

    另外一座府邸叫“小紅山官邸”,又叫美宮,位於金陵玄區風景秀麗的“鍾山”,有遠東第一別墅”的美譽。

    相對於毛齊五的激動和緊張,張義對常某人隻有幾分好奇。

    他倒想看看這個不愛說話喜歡寫日記的男人到底是如何摸樣。

    一路上戴春風都在叮囑,在委座麵前要好好表現,不能丟臉。

    為此戴春風還講起了他第一次受到常某人召見時的情景。

    戴老板一開口,張義就知道他說的半真半假。

    什麽召見雲雲不過是美化自己,戴老板對他在黃埔軍校期間為了能進密查組,跪著求常某人的過往避而不談。

    畢竟戴老板也是要麵子的。

    說起這個密查組,也算大有來曆,組長叫胡某安,戴當時是他手下跑腿的。

    此人在27年清黨的時候奉常某人的命令,第一個對黃埔的同學和紅黨舉起屠刀。

    在常下野的時候,胡某人和戴春風以及幾個手下住在自己家裏,實在沒有經費,連飯都吃不起了…

    最後沒有辦法,隻能找在老家修養的常某人討要經費,然而常某人正在籌謀東山再起,根本沒有時間召見他們,兩人要不到錢,戴春風隻好跑到上海找杜月生借了100大洋。

    經費回來的當晚,大家對未來充滿了憧憬,企圖從情報入手,秘密搜集委座對手的私密,為委座重新出山錦上添花。

    然後第二天一覺睡醒,胡某安竟然卷款跑路了…

    一眾人沒有辦法,將胡殘留家中的東西全部典賣,還是不夠吃飯,最後沒有辦法,戴老板再次想起了杜“大善人”這個散財童子。

    於是又借來了100大洋,然而有了初一就有初二,密查組的會計眼見常某人樹倒猢猻散,也學著胡某安帶著大洋跑路了。

    走投無路,密查組不解自散,戴老板重新幹起了跑單幫。

    搞笑的是,這個胡某人抗戰後再次出現的時候,竟然搖身一變,開始信奉起了紅黨.

    “那個時候密查組取消,調查科才剛成立,我被任命為徐州戒嚴司令部少校副官…

    我的職責就是到徐州前線調查敵人內部的動向和情況.我記得第一次坐在校長書桌前時,頭腦一下就空了,許多想好的話一時之間竟然想不起來了我激動的雙腿發抖”

    戴老板一副揶揄的語氣,眉宇間卻全是得意。

    “校長當時正在練字,還送給我一副寫著‘艱苦卓越’墨寶.

    他說特務工作不好做,又要吃苦受委屈,還要冒著掉腦袋的危險,對我叮囑關心,校長的知遇之恩,如今想起來依然受寵若驚.”

    “我之所以給你們說這些,就是讓你們知道校長對我們的工作很支持,所以不用太過拘束,給他留下最佳的第一印象”

    看毛齊五小雞啄米一樣連連點頭,張義也連忙應下。

    到了官邸門口,侍從室警衛組長走了出來,他對戴春風小聲道:

    “校長今天心情不錯。”

    戴春風點了點了,侍從室的警衛組長是他舉薦的黃埔老大哥,自然向著他,通過此人,他可以及時了解老頭子的心情,揣摩他的心思,隨時準備討好老頭子。

    戴老板先進去匯報工作,片刻後帶著張義和毛齊五走了進去。

    這個點常某人還沒睡,張義進去的時候,常某人正在一個小飯廳裏一邊吃著夜宵——寧波小點心,一邊看報。

    他用西餐叉子叉著小點心往嘴裏送,旁邊放的卻不是茶,而是白開水。

    看到張義和毛齊五敬禮,他也沒有任何表示,依舊吃著他的點心。

    戴春風站在一旁,恭敬地說道:

    “校長,這位就是我常給您提起的毛齊五同誌,能夠說服杜老板為忠義救**提供人手和武器,他起了很大作用.

    這位是張義,日本飛機轟炸金陵的情報就是他破獲的.

    如今又出了這樣的事,我想對您的警衛做調整,具體的計劃還要校長和夫人審定。”

    這個時候,常某人才抬頭看了張義和毛齊五一眼,微微一笑,卻沒有說話。

    沉默之中,張義明顯感覺身邊的毛齊五緊張的在發抖…

    他低眉順眼偷瞥了一眼常某人,隻見他穿著一件睡衣,清瘦的臉上略顯憔悴,隻有光頭在燈光下閃閃發亮。

    常又吃了一塊小心點,才放下叉子,看向張義問:

    “多大了?現在擔任什麽職務啊?”

    常某人操著一口江浙口音,說話慢條斯理拉著長音。

    張義立正,“啪“雙腳並攏,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切換江浙話,落落大方道:

    “26歲,現在是特務處行動科諜參股股長。”

    張義話音剛落,戴春風就在一旁搶著說:

    “剛被提拔為行動科副科長,年紀雖然不大,但很成熟,對日工作很有經驗。”

    “原來也是家鄉人我想起來了,你晉升中校的報告我還簽過字呢,在雨農手下要好好幹。”常某人笑著點了點頭。

    然後他看向毛齊五:

    “伱的情況雨農也向我做了匯報,我很高興我們的隊伍之中能有你這樣的人才,還能說動杜月生這個老滑頭.

    我聽說你加入軍統的時間較短,能不能說下你之前的情況?”

    毛齊五本以為常某人會像問張義一樣問他同樣的問題…

    此刻聽到讓他介紹之前的情況,瞬間慌了。

    他咽了一口口水,張了張嘴,渾身抖了幾下,一時間隻感覺大腦宕機,不知道從哪裏說起。

    說什麽?

    說自己因為身體太弱從黃埔分校退學?還是說自己窩窩囊囊在小縣城幹了八年秘書,亦或者自己殺了自己洞房花燭夜的新娘?

    這些事情每一件聽起來都不光彩啊。

    毛齊五嘴張了半天,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此刻如坐針氈,急得豆大的汗珠唰唰從額頭落下。

    戴春風知道他的老毛病又犯了,連忙幫襯說道:

    “校長,毛齊五和我一樣,都是黃埔學生,曾經聆聽過校長您的教誨,畢生難忘.

    隻是他一時時運不濟,不能立刻進入組織工作

    自從加入組織後,他勤勉忠心,對組織和校長忠心不二,隻是他這人不善言辭,還請校長諒解。”

    常某人原本看毛齊五局促的模樣有些不高興,此刻聽戴老板這麽一說,也就釋然了,他點了點頭,端起水杯喝水。

    這時,清脆的腳步聲響起,隻見穿著一襲絲綢旗袍的宋夫人端著一盤水果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一個傭人,端著一盤點心和一杯紅茶,放在了客廳的案幾上。

    下人退下後,她坐在沙發上一邊喝著紅茶,一邊品嚐點心。

    常某人起身走到旁邊的沙發上坐下,他和宋夫人交談了幾句,然後看著恭敬侍立的張義三人,道:

    “三位都是黨國事業不可缺少的重要人才,也請坐吧。”

    宋夫人聽了這話,神色有些不悅,她什麽話都沒有說,收起托盤轉身出去了。

    常某人麵色如常,擺手道:

    “都過來,坐、坐。”

    戴春風眉眼間露出一絲意外,因為常校長很少給下屬這樣的禮遇。

    張義心說,“禮下與人必有所求”。

    即便上位者再顯得高深莫測,此刻為了自己的安全,為了收攏人心,常某人自然要表現出平易近人的一麵。

    如果幾句激勵的語言或者幾個空頭大餅能夠讓你為他擋子彈拋頭顱,何樂而不為呢?

    果然,他瞥了一眼旁邊的毛齊五,隻見這廝激動的臉色漲紅,一副莫大榮幸的樣子,藏在背後的手心都是汗津津的。

    “坐嘛,這裏又沒有外人。”常某人重重壓了壓手,堅持讓三人坐下,他指著盤中的點心,笑道:

    “這是我家鄉寧波的點心,夫人親手做的,請三位嚐嚐。”

    戴春風貼在沙發三分之一邊上的屁股騰地起來了,他恭敬地說道:

    “校長,您日理萬機,夫人給您做點心,是讓您不要勞累.我們哪裏敢吃。”

    “你們都是我的好學生,不用客氣,不要拘束,在家裏隨便一些,張義,你年輕,你給他們拿幾塊。”

    “是。”張義起身拿了幾塊點心,遞給戴春風和毛齊五,自己率先吃了起來,他嚐了一口,讚歎道:

    “夫人好手藝,好多年沒有吃過家鄉的小吃了

    卑職想起西遊記中唐太宗送別三藏和尚時,三藏法師說過的一句話。

    寧戀本鄉一撚土,莫愛他鄉萬兩金。

    西天取經山遙路遠,曆經九九八十一難.

    抗戰之際,能吃到家鄉的美食,何其有幸我等一定在委座您和戴處長的帶領下,維護我們領、袖的安全,保衛國家的領土和主權,忠心奮勇,不怕犧牲。”

    “說的好,雨農說你年輕,但很成熟,果然不錯。”常某人開心地拍了下手,道:

    “早年我就送給雨農艱苦卓越幾個大字,特務工作不好做,死地求生也好,百煉成鋼也罷,其實就是一句話,要舍得犧牲。”

    常某人感歎了一句,看著張義,露出一絲興趣,問:

    “你還讀書?不過就不用看了,有時間看看《曾文正公文集》。”

    “是,謝委座教導。”

    張義連忙起身敬禮,不過他心下卻有些不以為然,都說曾國藩會做人,李鴻章會做官,左宗棠會打仗。

    常某人沒有學會左老爺子打仗和抵禦外辱的本事,卻將性格謹慎執著,本著“隻要思想不滑坡,辦法總比困難多”為生存理念,鎮壓太平天國的領頭羊,“同治中興”頭號功臣看成了完人,視為自己的偶像。

    結果他自己除了學會寫日記的習慣外,似乎也沒有學到其他的東西。

    見張義和常某人“交談甚歡”,戴春風瞥了一眼毛齊五,一句話都不說,委座如何記得你?

    人和人之間的感情有時候就是這樣走動或閑聊中產生的,沒有足夠的交流,沒有足夠的印象,如何了解和理解,如何提拔你?

    他小心用胳膊肘捅了毛齊五一下,毛連忙說道:

    “學生雖然也讀過曾本正公文集,但一知半解,不得其意,實在是慚愧,和戴處長比,我是校長的差學生。”

    常某人一聽這話,瞬間麵沉如水。

    他是靠著黃埔軍校起家的,黃埔軍校的學生都是他的羽翼和財富。

    即便是跑到紅黨那邊去的哪些人,他隻恨這些人不能為自己效忠,卻從沒有說他們是差學生。

    他冷哼一聲,一拍桌子:

    “我的隊伍中怎麽可能培養出差學生呢?

    人最不能妄自菲薄,你說你讀過曾國藩的文章,可曾記得他說做人要誠心,但絕不能矯情.”

    說著,常某人淡淡瞥了他一眼,又說道:

    “雨農說你很能幹你繼續好好幹吧。”

    戴老板見常某人生氣了,連忙打圓場道:

    “校長您說的是,您培養的都是人才。”

    他側頭瞪了一眼毛齊五:

    “校長沒有把你當外人,不要矯情了,快吃點心吧。”

    毛齊五怯怯地偷瞥了一眼常某人,連連點頭稱是,拿起手上的點心就吃了起來。

    點心這種東西,常吃的人都知道,一手拿著吃,一手在底下接碎屑。

    毛齊五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什麽,咬了一口點心,碎屑立刻掉的到處都是,他手忙腳亂地要去撿,結果手上的點心碰在茶幾上,一大塊直接滾到了地上。

    碎快最終滾到了一雙高跟鞋麵前,原來宋夫人又走了過來。

    她冷眼瞪了一眼戰戰兢兢、狼狽不已的毛齊五,倒是沒有發火,反而坐了下來,拍了拍臉色陰沉壓抑著怒火的常某人肩膀,和顏悅色地說道:

    “達令,時間不早了,讓客人回去吧。”

    有了這句話,戴春風連忙起身拉著毛齊五道歉,從懷裏掏出一份文件,恭敬地放在桌上,道:

    “校長,這是學生草擬的保衛部署計劃。”

    常某人點了點頭:“知道了,到時候會通知你。”

    “是。”

    戴春風點頭,然後示意張義和毛齊五敬禮後退了出來。

    而常某人和宋夫人沒說一句話,身子都沒有動一下,繼續品嚐著他們的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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