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情報(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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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孟被人架進了幽閉陰森的審訊室,反綁在一把冰冷潮濕的鐵椅子上。

    幾天前,這個椅子上曾坐過一個和他同樣身份的人。

    他們同樣的愛國,同樣的抗日,同樣的滿腔熱血,同樣的大義凜然——隻不過上次坐在這裏的徐鶴年,已經以自己苟活的名義背叛了信仰,出賣了其他有信仰的人。

    此刻這個叛徒正恭敬地侍立在李士君身旁,透過鍍膜玻璃觀察著審訊室中的一舉一動。

    “對了,你上次說老孟真名叫什麽來著?”

    “周慶成,應該是這個,我跟著他的時候,他就叫這個名字。”

    徐鶴年回憶著,又好似想到了什麽,補充道:

    “在寶塔山的時候,他和一批蘇聯留過學的人來往密切,我猜他也留過學。”

    “蘇聯?伏龍芝還是莫斯科東方大學?”

    李士君思忖著,望著玻璃對麵虛弱的老孟,似乎更加胸有成竹。

    沉默了一會,他喚來秘書,低聲囑咐幾句。

    不一會兒,秘書拿著一張有些泛黃的照片走了進來。

    李士君湊近燈光很專注地看了一會照片,時不時盯著審訊室的老孟瞄幾眼,好似被什麽觸動了,他輕輕歎了口氣:

    “他不叫周慶成,他叫徐忠良。”

    徐鶴年一怔,還未開口,李士君已經走進了審訊室。

    他示意看守將給老孟解開腳鏈,將他銬在椅子上。

    “老孟,又見麵了。”

    老孟冷眼看著他:“你從我這裏什麽都問不出來,沒必要浪費時間,直接給我一個痛快吧。”

    “嗬嗬,剛剛我發現了一些很有意思的東西,所以有幾個問題要問你。”

    “抱歉,你的問題,我想我沒有答案。”

    “但是這個,你一定有。”李士君將舊照片放在老孟麵前。

    “不知道我應該怎麽稱呼你,紅黨地下小組的負責人老孟?開茶樓的孟老板?還是.東方大學優秀畢業生徐忠良呢?”

    老孟一怔,但很快就恢複了平靜,照片上是一張學員合影,是他在東方大學時的畢業照。

    “你和那個時候不一樣了,十多年不見,我差點沒有認出來。”李士君打量著他。

    “那個時候生活很苦,麵包我又吃不慣,總是抱怨,班裏唯有你一聲不吭地完成教官布置的任務,下課還偷偷自學,所以每次伱都考第一,你不知道我有多羨慕你。”

    老孟看著照片上的自己,沉默了。

    李士君得意一笑:“老同學,你雖然很勤奮刻苦,但依舊學藝不精,不然也不會落到我的手裏。看來過去這麽多年,你還是沒有真正領悟列夫斯吉老師所說的咱們這行的精髓。”

    “那你幫我回憶回憶?”

    “也好。我記得他是這樣說的。

    幹我們這行的,想要出類拔萃,有三點。

    第一是長相,這個行當需要其貌不揚,在人堆裏不紮眼那種。

    比如我就不行,太儒雅英俊了,容易引起別人的警惕,所以在特科幹了不久,我就去幹記者了。”

    “你那是追求享受,愛出風頭,被下放磨煉。”

    “隨你怎麽說,我們接著談第二點,悟性。

    殺伐果斷的特務很多,但有悟性的人很少,像我李士君這樣有成就的,就更是鳳毛麟角了。”

    老孟像吞了一隻死耗子一樣難受,一個狗漢奸靠著賣國求榮、獻媚邀功給人做狗才換來一官半職,現在竟然開始坐而論道了,簡直無恥到了極點。

    李士君卻顯得很有滿足感,繼續侃侃而談:

    “這是悟性,第三才是我們所學的特工技術。

    技術千變萬化,用心為上,用腦次之,用具為下,做到無跡可尋,談笑自若中獲取情報,把技術變成藝術,才算得上是高手中的高手。”

    老孟不屑地望著他:“這些話我確實沒有你記得清楚,但列夫斯吉老師最後一堂課上說過的話,我至今難忘,也不敢忘。”

    “什麽?”

    “他問我們什麽是國家,台下鴉雀無聲。

    我記得他說,國家就是你我他,國家是由一個個人組成的。

    我們為國家而戰,就是為了此時此刻,正在戰火中顛沛流離、水深火熱的同胞們而戰。

    希望你們在今後麵臨各種各樣的困難時,永遠記得這一點。

    永遠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良心,希望著兩個字,是我堂課教給你們最後一樣東西。”

    說著老孟搖了搖頭:“你有良心嗎?當然,一個漢奸怎麽可能有良心。”

    “苟全性命於亂世罷了,哦,這話可是千古第一忠臣諸葛先生說的。”

    李士君無所謂地笑著,蹲下身來,狠狠一指戳進老孟鮮血淋漓的傷口。

    “成王敗寇,還輪不到你一個階下囚來數落我。”

    老孟咬牙忍著痛,輕蔑地看著他:

    “別曲解了諸葛亮的話。

    漢奸就是漢奸,不管你給自己找多麽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改變不了你自私懦弱的本性,你這種無恥小人,終究會被人民唾棄,審判。”

    “人民?你能代表人民?還是你們?”李士君嗤之以鼻。

    “別老想著做英雄,做烈士,人死如燈滅,誰知道死了之後墳頭是鮮花還是臭狗屎?

    我現在信仰生活,信仰現實,所有的夢想和努力,在落魄的時候,連一個饅頭也換不回來。”

    “所以.”李士君話鋒一轉,“忠良,念在咱們同學一場的份上,有幾句肺腑之言不吐不快。

    咱們那些老同學啊,死的死,走的走,如今還留在國內幹我們這個行當的沒幾個了。

    想想咱們也鬥了這麽久,果黨紅黨打來打去,這關我們什麽事?

    不管誰贏了誰坐江山,咱們這些老百姓還不是圖個家人平安、安度晚年嘛,我們何必為他人做嫁衣呢?”

    他說著已經起身,將審訊室的監聽器關閉,居高臨下望著被反銬在椅子上滿頭大汗、虛弱無力的老孟,嘴角泛起一絲笑意,聲音顯得格外溫柔。

    “忠良,我雖然不喜歡你,但畢竟同學一場,我們之間就用不著上刑那一套了吧?

    我們直接開門見山談條件吧,你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進了76號就不可能活著出去。

    而以你的身份地位,日本人非要殺雞儆猴不可,所以你必須死。

    但是,我可以給你安排個替身被槍斃,然後悄悄送你出國,去美國,或者任何你願意去的地方,怎麽樣?”

    老孟的臉色被昏黃的燈光映照得更加蒼白,他微微仰起頭,迎著李士君虛偽的笑臉:

    “出國?這個條件聽起來很誘人,那麽,我需要付出什麽呢?”

    李士君笑了,一字一頓地說:“你了解我,我隻要,秘密聯絡站的地址。”

    老孟低頭沉默了一會,似乎剛要開口說話就爆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李士君連忙回頭對門口的便衣一個眼神。

    便衣進來,將老孟的手銬打開,遞了一杯熱茶到他麵前,又小心地退了出去。

    老孟接過熱茶喝了兩口,胸口的起伏漸漸平息,他深深呼了口氣,再次抬頭望向李士君。

    李士君走近一步,似笑非笑的俯視著他,好似如來佛看著自己手掌中的一隻猴子。

    “說吧,你還想要什麽,黃金美元美女,盡管提!”

    “李主任,你真想知道?我可以告訴你,但.”老孟的聲音很低沉,李士君不得不湊了上去。

    “你最好別耍什麽.”

    李士君話還沒有說完,老孟突然爆發了,他咬著牙一躍而起,一把扯住李士君的領口,狠狠向他的脖頸撕咬而去。

    李士君微微側頭,對著他的頭就是一拳,打得老孟頭腦發蒙,砰一聲摔倒在地,他的頭重重地磕在椅子上。

    但李士君還覺得不解氣,對著老孟受傷的腿一腳踹了上去,老孟連人帶椅子一起摔倒在地上。

    審訊室內,一團混亂,幾個便衣立刻衝了進來。

    “直接用電刑,死活不論。”

    李士君冷冷甩出一句,轉身走了出去。

    出了審訊室,見憲兵隊的小島正在盤問紅黨叛徒徐鶴年,他連忙走過去:

    “聊什麽呢?”

    小島笑道:“李桑,來的正好,我們正在談論張義呢。”

    “張義?”李士君一愣。

    小島看向徐鶴年,後者點點頭:

    “昨天下級情報站的唐若男匯報,她的搭檔鄭呼和和軍統上海區的負責人張義私下來往密切,日本領事館的地圖就是張義提供的。”

    李士君若有所思:“軍統也參與了昨晚的行動?”

    徐鶴年說:“應該沒有,紅黨以前雖然和軍統有情報交換機製,但皖南之後,一切都廢除了。”

    小島緊緊皺起眉頭:“那他們之間還有來往?私人情誼?”

    徐鶴年:“鄭呼和以前打入過軍統局,好像是張義的下級。”

    小島恍然大悟:“雙麵間諜?可他是軍統的叛徒,張義還和他來往,莫非張義通紅?”

    “這個.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應該不會吧?”徐鶴年一臉的不可思議。

    小島思忖著,繼續問:“那你們的,哦,當時老孟是怎麽說的?”

    徐鶴年毫不隱瞞:“老孟說,在沒有上級新的指示前,紅黨需開展獨立自主的地下工作,不得和軍統私下有來往。”

    小島眯起了眼睛,看向李士君。

    李士君同樣望著他,意味深長地說:

    “他這麽做,戴雨農知道嗎?”

    夜已深,張義回到酒店,就見猴子拿著一份電報走了過來。

    “區長,局座最新指示,財政部派來的特使已登上香江通往上海的英國茂盛號遊輪,預計明天早上八點到達金利源碼頭。”

    “知道了,來的是什麽人?”

    “叫謝孟凡,我聽楊文軒說,此人是孔家的親戚。”

    張義一挑眉,果然是孔家的親信。

    來者不善啊!

    他見猴子同樣眉頭緊鎖,問道:“還有什麽事?”

    猴子說:“今天楊文軒他們在發電報的時候,附近出現了陌生人,幸好我們布置了警戒哨,馬上變換了位置。”

    “陌生人?”張義疑惑問。

    日本人配給76號的最新無線電側向車並不能進入法租界,而上海區的電台每次發報的原則是短時間發報,不斷變幻地點,就是為了迷惑敵人,但陌生人是如何掌握的呢?

    “會不會是有人泄露了情報?”一直沒吭聲的錢小三幽幽道。

    張義瞪了他一眼,思忖著說:“這樣,明天你去通知楊文軒和劉魁,讓他們下屬情報一組給情報二組發封電報,以開會的名義,標注出時間地點”

    “區長的意思是將計就計?”

    “對,私下裏行動隊提前埋伏起來,如果來的真是日偽的人,就全部給我幹掉。”

    “是。”

    交待完這些,張義也累了,簡單洗漱一番,閉著眼睛躺在床上接收今天的情報。

    【今日情報已刷新】

    【1、您今天見過鄭呼和,獲得相關情報——日偽襲擊了紅黨聯絡站,‘老孟’被捕。】

    【2、您今天見過唐若男,獲得相關情報——唐若男已將你和鄭呼和來往的事匯報給上級.】

    【3、您今天見過猴子,獲得相關情報--76號李士君已秘密逮捕了軍統東南區電訊督察李開峰,李開峰叛變。】

    看到這條情報,張義隻覺得頭皮發麻,被驚出一身冷汗。

    怪不得楊文軒他們發報事時附近會出現不明身份的人,原來是李開峰在背後搗鬼。

    這個僅次於魏大明的密碼專家叛變投敵,對軍統局的危害是核彈級的,所有的密碼在他眼中就像明碼一樣。

    一旦給他機會,軍統在淪陷區各秘密聯絡站的電台必然會被他依次破獲拔除,無法使用電台,就意味著無法正常開展工作。

    而且電台背後是組織,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

    黑暗中,張義的臉異常蒼白而凝重。

    76號,李開峰意氣風發地敲開李士君辦公室的門,將一封翻譯出的電報放在桌上。

    李士君把這份電報打開,目不轉睛地看著,電報紙上赫然寫著:

    “謝孟凡,茂盛號遊輪早上八點金利源碼頭.”

    看到這些,李士君得意地笑了,他扣下電報,讚賞地看著李開峰:

    “李處長辛苦了,想要什麽獎勵你盡管說。”

    “我要李秀梅。”

    “以後她就是你的人呢。”一個女人罷了,李士君自無不可,管他要去幹嘛,是蹂躪還是報複。

    李開峰點了點頭,轉身欲走,到了門口,他突然停下,說:

    “李主任,我給自己改了個名字。”

    “叫什麽?”

    “餘玠。”

    “王介玠?好名字,君子無故,不佩玉。玉器,美玉,人如其名,李處長,不,餘處長就是我們76號的一塊寶玉。”

    餘玠笑笑,轉身離開。

    聽著腳步聲由近及遠,李士君立刻拿起電話:

    “讓吳隊長馬上來一趟。”

    他掛了電話,好像想到了什麽,又拿起來撥通了一個號:

    “小島君,現在有空嗎?麻煩來一趟我的辦公室。”

    掛斷電話,李士君終於放鬆身體靠在座椅背上。

    光線下,他圓潤的臉看起來格外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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